广州老裁缝比较多的地方(上海隐秘手艺人)

最开始,奉帮裁缝闯荡东洋,习得为“文明男士”量身制作西装的本领,思想上也受反清流亡志士的熏陶,而向往起革命与共和。孙逸仙博士正是仰赖奉帮裁缝一针一线缝制,做出了倾注毕生革命理念的中山装。

自此奉帮裁缝有了革命的浪漫气质,回到上海,开宗立派,改名红帮。

百年历史沉浮中,红帮裁缝一代代绵延下来。如今上海的服装界,亨生、培罗蒙是堪称红帮西装的两大正宗,而从这里走出的传人们,开枝散叶,在上海的街巷开出大大小小的门面,书写红帮裁缝在新时代的故事。

三月初春的上海乍暖还寒,是乱穿衣的季节。

2021年3月25日午后1点,78岁的徐俊馥戴着金丝边眼镜,穿着仔细熨烫的黑色条纹西装三件套,从闵行的家里出发。坐了一个半小时的公交车,他来到位于北京西路的Wise高级洋服店上班。这天,他比往常提早半个小时到店,因为老客人要提前上门拿衣服。

从业超过一甲子,徐俊馥是沪上难得还在西装定制界工作的老前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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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俊馥穿上西装外套,准备上班。

下午2点,茂名南路上的W.W.Chan & Sons Tailor,沿街的整排玻璃使得店面看起来气派又亮堂。

56岁的主理大师傅包荣海正站在一圈镜子前,帮一位年轻的客人试衣。

受疫情影响,69岁的老板陈家宁待在香港无法返沪,店里的大事小情,包师傅一肩挑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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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荣海为客人试衣。

下午3点,永福路上的CLARANCE WONG上海店,34岁的湖北师傅邓细祥正在给一件半夹里的薄西装拆掉手工缝制上去的绵纱线,这意味着成品已经准备好被交到客人手里。

这是开年做的第一件夏装,春寒料峭里,邓细祥从轻薄的羊毛面料里,摸到了夏天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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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细祥在给完工的西装拆线。

徐俊馥、包荣海、邓细祥,是与红帮裁缝工艺结缘的三代人。

何为红帮?

有一种红帮师傅们普遍承认的说法

旧时上海滩的男装界是宁波奉化裁缝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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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门槛

“小弟弟,侬哪能一记头嘎瘦了,肚围比上趟量额辰光小了7厘米!”一口上海话的徐俊馥,对正在试穿结婚礼服的张先生说。

距离上一次试穿已经隔了几周,张先生去健身房运动的效果明显。“那再改一下还来得及伐?我还想加一件马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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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底结婚?侬放心,总归加班加点帮侬修正好,不过马甲伐要考虑了,辰光来伐及额!”徐师傅一边两手麻利地用针头为小伙子的上衣裤管重新塑形,一边温和且坚定地婉拒了他“天马行空”的要求。

时间要松,工艺要严,是徐俊馥从师傅林瑞祥那里学来的工作理念,也是做生意的“门槛”。

林瑞祥14岁进亨生西装店当学徒,设计、剪裁,样样精通,一把剪刀更是远近闻名。

1952年,林瑞祥从亨生第二代传人徐馀章手中接班,正式成为第三代传人。从辈分说起来,作为林瑞祥的高徒,徐俊馥已是第四代。

林瑞祥和徐俊馥的师徒缘分绵延了几十年时间。

高中毕业,18岁的徐俊馥被分配到当时上海有名的“伍善记”童装店特色户,拜潘友堂为师,学习缝制、裁剪设计工艺。年轻时总想学一手全面过硬的工艺,徐俊馥隔三岔五往旁边的亨生西装店里钻,看西装试身,讨教西装裁剪。

林瑞祥彼时刚过而立之年,店中坐镇,意气风发,是说一不二的掌门人。眼看小徐聪明伶俐,也愿意教他。慢慢地,徐俊馥在“伍善记”也成为独当一面的童装裁剪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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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六十年代,埃塞俄比亚元首访华,途经上海特意要在亨生做一套西装。林瑞祥的手艺不在话下,可是元首幼子的小号西装却也让店里没有做过童装的大师傅们有些发怵。此时徐俊馥当仁不让,和林师傅联袂展示了一把上海红帮裁缝的手艺,一时间业内轰动,传为美谈。

上世纪八十年代,市场经济潮流涌动,人们也一改过去几十年统一而单调的着装。为适应时代的变化,静安区逐步恢复区里的“特色户”,亨生西装店由此焕发新生。在林瑞祥的邀约下,徐俊馥正式来到亨生工作,直至2004年退休。

红帮裁缝过去少不了服务政商名流、文艺明星,作风洋派不在话下,既是环境长期熏陶的结果,也是服务客人的必要。徐俊馥印象最深的,是林瑞祥爱喝咖啡。

过去,亨生开在南京西路茂名北路口,斜对面就是凯司令。每天下午,林瑞祥笃笃悠悠到凯司令点一块蛋糕,喝一杯咖啡,多数时候带着客户一起去。店里谈的是生意,咖啡厅坐下维系的就是友谊了。

常常一杯咖啡喝好,客人又增加几件衣服订单,窍门在哪里?看似闲聊,其实无时无刻不在为客人“把脉”。最近换季了,现在衣服的厚薄是否还合适?下周老母亲八十大寿了,大宴宾客是不是得穿件体面的新衣?对裁缝来说,这番闲聊做成的是生意;而对客人来说,享受到的是贴心定制化的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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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傅自然是风光的,场面上的人情世故,背后担当着店里上下多少人的营生。对于小学徒来说,每天的生活就是伏在案头钻研各种技巧,苦练种种的功夫。

红帮裁缝讲究“四功”、“九势”、“十六字”的标准,学徒都会背,做好却要几年的苦练打底。

有记载说,学徒要热水里捞针、牛皮上拔针,来提高速度和力度,这些带有传说性质的“神奇功法”,徐俊馥没有经历过,不过戴着针箍缝线,确是真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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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最硬的布上,缝出细细密密的针脚,针箍套在中指的中间一节,用针时腕指用力,肩膀不动。红帮学徒经过长期的训练,拉起线来就可以既平直、又均匀。

学徒学点针脚手法就已不易,但定制西装因人与人的体形千差万别,即使老师傅也不是没有遇到难题的时候。

徐俊馥回忆,听林师傅说,过去老师傅装一只袖子,装来装去装不好,索性就放着去看场电影,回来继续装。

赶工做到半夜,一清早总归是老板先到工场间。老板看看做了一半的西装,要是哪位师傅做得不好,就挂出来,不会多说一句。等师傅来上班一看,哦哟,西装被老板挂在外面了,要快点找问题。

今天说起来,徐俊馥还是很怀念那个年代。“大家都是36块钱工资,么啥欲望额呀,做衣裳是工作,也是爱好,每天钻研手艺,心老定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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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休后,徐师傅少不了收到各种邀约,请他去店里坐镇。没想到的是,6年“打工生涯”,居然令他陷入了迷茫。

“客人来问,5800元一套定制西装有折扣伐,我回答一口价。老板事后跟我说,‘徐师傅,这套西装4800元也做得下来,有钱赚。’后来又有客人来问价格,我报了4800元,老板又提醒我,‘徐师傅,你看看客人的那块表,就知道他完全消费得起。’”

在老徐的概念里,红帮裁缝是最懂得察言观色,伺候客人的。可是察言观色的目的,在于分析客人的需求与日常活动的特点,说到底还是为了更好地服务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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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一件西装的价格,该是多少,就是多少,只与做工、面料有关,在价格上看人下菜碟,有失商家的诚信,更失手艺人的体面。

2010年,67岁的徐俊馥开出了自己的店。不大的店面,以自己的名字命名工作室,完全按照红帮裁缝的“量、裁、试、改、做”工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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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苦点就辛苦点吧,好歹得维系住红帮裁缝高级定制的品相。”

“Bespoke”,意为高级定制,到底好在哪里?要徐师傅说起来,西装领头窝服、胸部丰满、腰线流畅、下摆圆顺、背部贴体、袖子前圆后登,才算一件具有绅士风格、有品位的高级定制西装。

而对客人来说,最好的鉴别方法就是,一件高级定制西装在衣柜经年不穿,拿出来完全不走样。

时代在变化,人们身材的趋势也在发生着变化。

徐师傅说:“现在健身的人多了,许多男士胸肌壮硕,在做西装的时候,胸围怎么裁剪,较过去会夸张许多。而更多的人,缺乏运动,长出肚子,因此在量好胸、腰、臀围之余,现在还要专门增加‘肚围’尺寸。定制的西装让大肚皮的客人照样能穿出腰身,看起来好像减肥10斤。我这里有很多大块头客人,最重的有300斤,都是我的回头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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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颈部的“富贵肉”,斜肩,驼背,这些当代人容易出现的身形缺陷,在老徐眼里都是需要他来考虑和解决的问题。毕竟,走进店里的客人总有个性要求,能够修饰客人身材上的缺陷,突出客人身材的优点,是裁缝的本分。“看到经我亲手裁剪后制成的西装,客人穿在身上,露出满意的神情,这是我辛苦后最享受的时刻。”

到徐师傅的店里定制西装从3000多元到2万多元不等,一口价,带一件定制衬衫。

“我们开一爿小店,你要什么工艺,我都做到位。你要什么面料,从国产到杰尼亚,还有镶金缝钻的世佳宝,我这里也都有。价格公道,关键还是要效果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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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以来积累的客户资料,每一份老徐都小心保存着。

小店经营不易,刨去昂贵的铺租等各项成本,徐师傅的目标是“每月多赚一份退休金”,但是把手艺怎么传下去,他不敢多想。

小儿子毕业那年,赶上就业形势不好。徐师傅跟小儿子说:“来我店里吧,可以先干着,给你发3000元工资。”儿子回答:“3000元能干啥?我总要结婚,还要买房买车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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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江湖

25日下午2点,茂名南路的W.W.Chan & Sons Tailor店里,大师傅包荣海正陪着帅气的“90后”蒋先生试西装。

浅明黄色的麻质面料特别从英国订制而来,是今年的流行色。从选定面料到今天第一次试穿,已经过去一个月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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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跟熟客,像一对华尔兹舞伴,彼此有着轻巧贴合的节奏感。蒋先生转身、抬臂,包师傅察看衣服的每个细节,一丝不苟。包师傅的手滑过西装的领子、肩膀、腰线、下摆,两人像对暗号一般地不断低语。

包师傅是制衣的行家,蒋先生是穿衣的行家,30多套西装的定制经历,是他们共同完成的30多件作品。

包师傅跟徐俊馥是同行,两人时不时还能碰到。说到徐师傅,包师傅的语气中带有几分羡慕之情,“他是林瑞祥弟子,我没有这么好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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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浙江台州长大的包师傅,从小身体瘦弱。17岁时,不甘贫苦的他来到上海,赶上了一波制衣培训潮,跟爷爷一样学做裁缝。

“我个子小,干不了重体力活。选择裁缝就想着,在室内做衣服,不用风吹雨淋,算是很好的营生了。”

“学好基本功,我才有机会帮别的师傅免费做,否则没人请你做。”为了学到好手艺,包荣海四处拜师,不求工钱,只为有口饭吃。

谋生不易,让包荣海练就一股行走江湖的机灵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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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师父学做两年衣服,每次师父看我的衣服都只说好好好,这怎么进步呢?我想了个办法,提出免费帮师父全家人做衣服。做完了,果然师父挑出一大堆毛病,甚至让我把衣服拆了,手把手地告诉我哪些地方该怎么做,生怕穿了我做的西装走出去坍台。”

就这才算是把师傅的活套了出来。

吃了四五年萝卜干饭,自己开过店,也在服装厂做过指导搞过管理,兜兜转转,包师傅发现自己最爱的还是这张剪裁衣服的工作台。2005年,通过老师傅引荐,包荣海来到陈家宁的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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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国内少有的直系血统红帮裁缝西装定制店,W.W.Chan & Sons Tailor的江湖地位毋庸置疑。

上世纪50年代,不少红帮裁缝追随客人去了香港,落地,开店,生根。陈家宁的父亲陈荣华是其中之一。

从15岁开始,陈家宁就跟随父亲学艺,直到1982年,身为家中长子的陈家宁接管了父亲的裁缝店。在与客人的接触中,他意识到,红帮裁缝代表的是上海裁缝。“在香港,走进店里,客人第一件确认的事,问你是不是上海裁缝。”

历史原因,红帮裁缝的传统渐渐式微,反倒是在国外还流传着上海裁缝手艺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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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是中国西装的发源地,在国外也很出名。我要把失去的东西带回来。”2002年,陈家宁带着父亲的手艺和名号,回到上海开店。其实,这是陈家宁的第二次回乡创业的尝试了。

上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陈家宁就曾想来内地寻找裁缝师傅。然而,昔日“红帮”的声名虽在,人脉基本断流,大部分红帮裁缝随客户流落海外,从人才到市场,都与国际潮流大大脱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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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2000年后,受过教育,受过训练的专业技术工人开始大量涌现,国人对于着装的观念、需求、消费的能力,都与过去也不可同日而语。陈家宁认为时机已经成熟,果断地回到了上海。

流离到香港的上海师傅,以香港师傅的身份回家了,时代仿佛和陈家宁开了一个玩笑,也让他终于有了重回故土,重操旧业的机会。

刚到上海的头几年,因为找不到合适的师傅,陈家宁每天朝十晚十待在店里,全年无休。陈家宁很清楚,即使定制的生意越来越好,愿意干这行的年轻人还是越来越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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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似简单的手工缝线,没几年苦功是练不出来的,这是包师傅拿来炫技的小绝活。

包师傅理解陈家宁的难处,“我自己孩子都不想让他学,太苦了。学手艺‘八年抗战’,要学到20多岁,做到48岁眼睛就老花了,裁缝师傅的黄金期也就20来年。赚的是辛苦钱,不可能大富大贵。”

包师傅的出现,总算让陈家宁看到了手艺传承的希望。有人曾经跟陈家宁说,“包师傅是小鬼偷学,等学会就自己去做了。”

陈家宁却相当开明,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技艺教给包师傅,“没关系,一个人吃不完天下的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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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问包师傅,“到底学到了陈家的什么独门手艺?”包师傅笑而不语,连用在哪道工序也秘而不宣。“不能说,毕竟我在这家店吃饭,只能说这个方法能做得又快又好。”

陈家宁希望,西装能始终按照红帮裁缝技艺的标准,以它固有的面貌,一直走下去。

可这并不容易,时代的浪潮总是难免泥沙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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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家宁在茂名南路开店的事,引发了香港同行的“淘金热”。一时间,花园饭店对面茂名南路这一段,高定西装店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香港师傅主理”成了这条当时号称“上海萨尔维街”的各家店铺的标配。

不过,作为拥有超过200年历史的英国裁缝街,萨尔维街可不是一日建成的。

2010年前后,茂名南路沿街铺租扶摇直上,最高时一个门面月租高达20多万元,而当时人们对于香港师傅的迷信使得大量二三流的“水货师傅”充斥市场。不过几年光景,茂名南路上的“裁缝街”盛景如雨打风吹去,只有包括陈家宁的店在内的五六家店铺依然屹立不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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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家宁店门口的黄铜招牌已经露出了斑驳的锈迹,店内的世界看起来依然岁月静好。也许终究只有一家店上了点年纪,才能证明恪守本分、老实经营这些朴素的价值坚守的意义。

三、眼界

忙碌了一下午的徐俊馥刚坐下来喝口茶,就收到徒弟邓细祥发来请教改衣方法的微信。徐师傅皱眉思索了一会儿,随手拿来一张纸样,麻利地标清修改部位和尺寸,拍下照片发回给小邓。

这样的在线答疑时常会有,徐师傅总是不厌其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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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邓来自湖北黄冈,母亲是裁缝,他从小就被缝纫机、卷尺这些制衣工具所吸引。17岁,他闯荡上海滩,在东华大学服装学院进修理论知识,到亨生西装店学习红帮裁缝手艺。

“在亨生的时候就听到过徐俊馥的大名,说他是红帮裁缝的传人,我就一直就记着他在北京西路上的店址。”

小邓师傅博采众长的钻研精神,像是包师傅的翻版。每年的中国国际服饰服装博览会,他一定要去男装高级定制区观摩学习。有一年,英国裁缝街的最年轻金剪刀师傅来上海,他有幸也见识了一把国际级大师的技艺,这次经历让他念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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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徒生涯里,小邓师傅虽然对自己的出手缺乏信心,不过,看似文弱温和的他执念很深,“脸皮很厚”,只要是手上有活的前辈老师,他都会缠着别人,反复请教。徐师傅是小邓的“幕后军师”之一;包师傅虽未曾谋面,却因为是同业群里有名的热心人,常常为他答疑解惑。

2016年,小邓叩开心仪已久的“徐俊馥工作室”大门,虚心求教。徐师傅热情地接待了他,不取分文,试图将自己的“毕生武功绝学”传授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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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师傅是小邓最景仰的红帮裁缝之一。“比如红帮裁缝独到的‘推、归、拔’熨斗功夫。熨斗加热,老师傅闻一下味道就知道温度是不是到了。在高温的熨烫下,把有伸缩性的羊毛面料进行塑形,决定了面料是不是可以服帖客人的身形。”

2020年,小邓自己寻摸到永福路这家名叫CLARANCE WONG的高定西装店,通过几轮面试手工活,终于得以录用。来这家店,全都是因为他看上了“老江”的手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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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师傅江利角卓也。

老江叫江利角卓也,是老板专门从日本请来的裁剪大师傅。老江从有着百年历史的日本文化服装学院毕业,后进入日本的老字号一番洋服学习定制西装,据说是被某杂志评为“日本十大裁缝”之一。小邓知道红帮裁缝的手艺学自日本,对于日本一流的传统裁缝是如何工作的,他充满了好奇与热情。

来上海开店前,老江对上海师傅知之甚少,只是从一些客人的口中听说“红帮裁缝”的名号。不过,现实与耳闻还是有相当落差,老江遇到的裁缝多数嘴上功夫了得,一到实操,做出来的东西常让他连连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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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邓来到店里以后,负责手工缝制的环节,老江则负责量体裁衣。在老江眼里,做出一件高级定制西装,前店的剪裁和工坊的制衣在重要性上是等量齐观的。说起遇见邓师傅,老江大舒一口气,“邓师傅拯救了我!”

今年过年前,老江回日本处理事务。年初八,店里恢复营业,小邓在老江的遥控指挥下,完成了给客人试衣、修改。对于小邓来说,这是他从幕后走向台前的宝贵机会。

在日本师傅管理的店里,从小邓身上依然不难看出红帮裁缝的影子。精进“做衬”、“扎驳头”、“中间烫”的工艺,小邓赢得了日本同行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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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人的好处,在于从来不知停止自己的脚步,起点高低不重要,重要的是一直在往前走。小邓的往前走,体现在他有精力、眼力、体力,去死抠那些可以体现高级感的细节。

0.8厘米袋开线,只能用手工缝制,上下两条边必须严格平行,差一点,在视觉上就会十分别扭。小邓说,一般的制衣店,这些地方可能一脚缝纫机就车过去了,但是机器缝,没办法做到那么窄。“缝线只要宽两分,高级感就差十分,所以有些工不能省,也不该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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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邓师傅展示自己的窄边缝线手艺。

对于小邓来说,现在这份工作的幸福之处,正在于他可以“不计成本地把一件衣服做到最好。”

衬里选用的是跟面料价格一样的顶级意大利货色,保持领子挺括的驳头要一针一线手工缝制,如果没有店家愿意花时间,下本钱,让师傅用纯手工去做衣服,这些工艺被机器替代,进而消亡,也就是迟早的事。

小邓最近很得意的作品,是一件他跟日本师傅合作完成的经典马球大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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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手做的西装使用混纺了棉、麻、马尾的意大利顶级内衬,这让小邓很有成就感。

“但我真的不喜欢客人和我们讨价还价,这件事到现在都很不适应。我们做好一套西装,一部分是面料的钱,还有一部分是手工的价值,客人到底是想省哪部分的钱呢?我真的不理解。”坐在工坊办公桌前的老江看着小邓忙碌的背影,沉吟半晌,对记者说道。

四、微光

邓细祥告诉记者,他的妹妹邓秀是拜徐俊馥为师的。

“她真的是块好材料!”说起邓秀,徐师傅的眼里熠熠闪光。至今,老徐店里来了新朋友,他还要从柜台底下翻出一张证书,炫耀一把:这是他爱徒邓秀在意大利获得国际大赛证书的复制品。这次获奖,也被老徐视为自己人生的高光时刻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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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跟徐师傅学艺两年的邓秀决定参加“意大利‘金剪刀’裁缝师大奖赛中国选拔赛”。

意大利“金剪刀”裁缝师大奖赛在国际服装领域享有裁缝界“奥斯卡”之美誉,发现和培养了众多享誉世界的裁缝师。主办方意大利国家裁缝师学会迄今有超过400年的历史。其难度可想而知。

徐师傅没有出过国,也摸不大清外国同行的深浅,就想着自己爱徒参加比赛,怎么样也是多了一次宝贵的实战经历,便一路陪着她备战。

“出国前,我帮她强化培训,哪些是考核裁缝手艺的要点,我心里清爽。”徐师傅的话很有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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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赛出人意料的顺利,徒弟通过层层选拔,跻身全国前十,获得去意大利罗马参加总决赛的机会。

作为上海唯一一名参赛选手,邓秀斩获总决赛二等奖,并获得意大利国家裁缝师学会颁发的“一级裁缝师”证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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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为邓秀(右二)与意大利国家裁缝师学会主席、秘书长等合影。(邓秀提供)

美好的剧情本来应该从这里才开始:邓秀回国,接受鲜花和掌声,和许多顶级设计师合作,拥有自己的店铺,举办自己的品牌走秀。

然而并没有。

邓秀回国不久后,不仅放弃了继续在这行做下去的机会,甚至很快就离开了上海。

“婆婆身体不好,她只能回西安带孩子了,现在么就在一家西装店当VIP客户经理,只有遇到客人要修改服装,才偶尔有机会亮一下手艺。”讲起徒弟滔滔不绝的徐师傅说到这里,有些哽咽。

“说到底,裁缝还是一个不受关注的幕后职业。”

广州老裁缝比较多的地方(上海隐秘手艺人)(36)

邓细祥送走妹妹的时刻,明白自己在上海的学艺之路也不会轻松。他提出想留在徐师傅的店里学习,不介意工资多少,哪怕在裁剪板上睡觉。

徐师傅心疼徒弟,也知道自己财力有限,他劝小邓,学手艺,首先还是为了能糊口,找份工作,有什么问题,电话微信随时能联系。

遇到像老徐这样的上海师傅提携,又被日本师傅老江赏识,小邓师傅一路艰辛,但也还算顺遂。现在,他在自己热爱的行当里,有了一身体面的工作服,满心欢喜做着体面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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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以后,陈家宁店里的订单量少了一半。问起包师傅未来的生意怎么样,他淡淡地说了一句,“大概也就是这样,都居家办公了嘛,很多人就不穿西装了。”

店里有着不少蒋先生这样年轻的拥趸,知道包师傅有经营压力,便鼓励他,“开个微博,发点东西,推广推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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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师傅半信半疑,跟着年轻人,一手一脚学起怎么玩社交媒体。不曾想,转眼在微博就积累起了3万粉丝,成了网红“包荣海包师傅”。现在,是不是分享制衣工艺、完工作品,总能得到同行的共鸣、网友的追捧。一段由他演示的正装西裤推、归、拔的视频,点击率达到9万多。

广州老裁缝比较多的地方(上海隐秘手艺人)(39)

被互联网抢走的生意与存在感,被包师傅用互联网找了回来。

包师傅说,自己的梦想,是有更多时间。退休以后,他要开班授徒。那些微博上发的大段提纲,是怕自己忘了而编写的,还有一肚子的秘诀,问他的人太多了,到那时候,他愿意传下去。

小邓说,自己的梦想,是有一天可以去日本、英国、意大利看看。他想要知道,那里是不是保留着更加传统的工艺,还有哪些他不知道的秘密。他希望更多的年轻人关注高级定制行业,成为自己的同道人。

老徐说,自己的梦想,是在大洋房里开一间店。十几万、几十万一套衣服,客人闭着眼睛拉信用卡,绝没有讨价还价。这样,他就可以用最好的面料,最好的衬里,带最好的徒弟,找最好的制衣师傅,给大家都开一份体面的工资。

“洋房有啥好处侬晓得伐?两楼三楼好住人,员工房钱也省了,嗲伐?”老徐看着记者,露出了向往又纯真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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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上观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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