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恨会毁了一个人(孽子无论多么差劲的人生)

仇恨会毁了一个人(孽子无论多么差劲的人生)(1)

第一次看这部书是在高一,我在宿舍的被窝里打电筒读完,彻夜未眠。

也是从那时喜欢上的白先勇,又开始读他的《寂寞的十七岁》《台北人》 《纽约客》等等小说,但无一及此书——他唯一的长篇作品——带给我的 震撼之深。

幼年随国民党将领父亲赴台的经历给他几乎所有的异乡人文章蒙上曾经沧 海难为水的悲怆感,而这也是他的文字最为评论家称道之处。但只有《孽 子》,这部跳出常规框架、显得有些离经叛道的小说,以独特的边缘叙事 模式,徐徐引出一个问倒众生的终极命题——当个人被放逐于主流之外的 族群,将如何怀着无人理解的大悲凉延续生命?

仇恨会毁了一个人(孽子无论多么差劲的人生)(2)

小说以阿青,一个因同性恋行为被学校勒令退学、被父亲逐出家门的十八 岁少年,为第一视角,带读者走进了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台北男同群体的大 本营——城市公园。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台湾尚未解严,是一个处处残留着甲午战争、抗日战争

与国共内战痕迹的战后社会。同性恋尚未去病化,像阿青这样的边缘群体

要么沦落到街头与娼妓、流浪汉为伍,要么同正常人一般娶妻生子,在谎言中度过一生。

同类人在公园、公厕与泳池碰头,一个眼神即为暗号,过着外人看来卑微、晦暗与肮脏的生活。

于是,在沉沉暮色中的大城市角落,浮现于我们眼前的是这样一幅诡谲而充满生机的图景:擎着纸扇的教头呼喝着他的徒弟与干儿子,尖嘴猴腮的小偷子被肥老板相中,年迈的艺术家坐在台阶上为初来的孩子画像,年轻的刺头们在你推我搡中交换着呼吸,人们同时扮演猎物与猎手,绕着莲花池彼此追逐,空气胶凝,暗夜中唯余欲念的眼波在流动、闪烁。

与其说小说将强光打在了这帮为家庭所弃、社会所遗的边缘人身上,倒不如说其以色调秾丽的油画笔法勾勒了一个独属于他们的黑夜王国。

借用一句法国书评家马尔桑对此书的评论:“《孽子》有如一出巴洛克式歌剧,美化了黑夜,让一轮昏红的月亮高挂在湿煤也似的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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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流社会的评判标准在这样的社群里消失。这其中有前途无量的高官子弟,也有生于暗娼之腹的小偷;有形容猥琐的老光棍,也有尚未长出胡茬的少年。

但当这样原本毫无干系的人们来到莲花池边,不论高低贵贱,不论年长年幼,不论多情或是无情、痛苦或是快乐,一并泯灭在平等的身份认同之中。

一群乌合之众的国民,一个喜新厌旧、不守规矩的国族,倚靠动物本能挣扎着生存。白日时,如同毒蛇蛰伏于各自的洞穴,以躲过条子的巡视;到了夜晚,则似蝙蝠出窟般,为觅得爱偶而焦躁地徘徊飞腾。

父与子之间的复杂关系在阿青的故事中,也在书中许多角色的故事中占有极大的分量。

阿青被擎着皮鞭的军官父亲喝出家门;被日本的生父所遗弃的小玉做了多年的樱花梦,四处拜“干爹”、上夜校、打零工只为前往日本找寻父亲的足迹;龙子被父亲赶到美国度过失魂落魄的数年,连他的葬礼也未被允许回国出席;为“安乐乡”的孩子们支付看病的费用、保释出狱的大善人傅老爷子,曾经也有过因与自己的同性恋儿子断绝关系而导致其自杀的惨痛经历。

白先勇以近乎悲悯的笔调,揭示出父与子所代表的传统伦理与个体原欲间难以解开的困局。孩子渴望父辈的认可而父亲期待孩子满足社会的希冀,与生俱来的冤孽将两者从中割裂,给彼此留下难以磨灭的创痕。

这些社会“他者”的心灵世界无疑值得更多的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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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或许对文中大片的性爱或是带有性意味的暧昧描写感到讶异,但倘若我们将目光落到具体的历史环境之中,了解同性恋群体在当时所处的困境,便不难理解这样原始粗野的文化生态。

你不能期待一个受社会否定遗弃的社群自居于主流文明的管控之下,而不发展出处于灰色地带的第二文化。

而他们也不是只知被欲念驱使的野兽,反而正因长年累月的被放逐经验,出脱了社会规范的挟制,甚至拥有着比常人更加庞大而复杂的情感内容。

正如欧阳子在《白先勇的小说世界》中所言,灵与肉之间的张力与拉扯,是白先勇小说中的永恒命题。也正是这种巨大的张力,使得其笔下的人物群像如此骨肉丰满。

他们是一帮真正意义上的,被中华延亘千百年的父权文化所放逐或自我叛逃的“孽子”。

这里所提到的冤孽(curse),所影射的东西可从一个家庭延展到一个社会,一个国家,一种文化。

正如老艺术家对阿青说的话:“这是你们血里头带来的,你们这群在这个岛上生长的野娃娃,你们的血里头就带着这股野劲儿,就好像这个岛上的台风地震一般。

你们是一群失去了窝巢的青春鸟。

如同一群越洋过海的海燕,只有拼命向前飞,最后飞到哪里,你们自己也不知道。”而阿青的叛逃,似乎又带着一份命中注定的意味。

父亲是内战后逃台的退伍外省军人,母亲是叛逃家庭与野男人私奔的歌女,漂泊的宿命植根于他的血脉之中,从而当慈父般的俞先生将手温柔地放在他的肩上时,男孩终于羞耻于自己辗转于风沙的瘢痕,迸发出积攒十八年之久的恸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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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阿青飞也似逃出破旧的巷子,留下背后得知弟弟噩耗后的母亲失心疯般地尖叫;当龙子抱着倒在血泊中的阿凤,自己亲手杀死的爱人,狂啸着“火、火、火”;当杨教头带着一帮孩子在千茔百冢的山谷中,在傅老爷子的墓前齐齐下身跪拜,读者如同落入一张由白老亲手编织、掺杂着无数精妙修辞与高明技巧的悲剧之网,体味到如此一众带着一身毒孽与痴病的人们的无尽悲戚。

更有甚者,称小说的布局与宿命论思想之下,有着《红楼梦》的阴影,而所谓“将悲情研磨得金粉一般华美”。

亦是对这部小说再贴切不过的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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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需要被“看见”。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是根植于人类基因中的重要内容,但攻乎异己永无可能将对峙化为互谅。

边缘群体叙事的历史并不长久,但包容的观念如今正在青年人的努力之下向父辈上渗。

滴水终能石穿,相信若干年后蹲在公园角落啜泣的“阿青”们能站起身来 ,带着爱人回家一起吃团圆饭,过上与他人无异的,光明而干净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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