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第23章鉴赏(红楼梦第三十五回)
一天,薛宝钗打发她们院里的一个老婆子,来给林黛玉送一瓶蜜饯荔枝来。那老婆子才来大观园不久,平常只在薛姨妈院里看屋子,很少跟太太、姑娘们出去。她第一回来潇湘馆,只是觑着眼晴瞧黛玉,一时看得黛玉脸上不好意思起来。老婆子把瓶子递给丫头雪雁,又回头看看黛玉,笑着说:“怪不得我们太太说,你们林姑娘和宝二爷是一对儿。原来真是天仙似的!”
雪雁见她说话造次,连忙打岔:“妈妈,你乏了,坐坐吃茶吧。”
那婆子笑嘻嘻地回答说:“这儿还有两瓶荔枝,姑娘叫给宝二爷送去呢。”说着,颤巍巍地走了。
黛玉虽然有点恼火这老婆子说话莽撞,但因为是宝钗派来的,也不好对她怎么样。看她出门,才说了一声:“给你们姑娘道声费心了。”
岂料那老婆子还只管嘴里咕咕哝哝地说:“这副好模样儿,除了宝玉,还有什么人配受得起!”
黛玉只好装着没听见。这时雪雁拿瓶子来给黛玉看,黛玉心思根本不在这儿,说:“我懒得吃,拿去搁起来吧。”
黛玉走进套间,猛抬头看见荔枝瓶,不禁又想起白天老婆子的一番混话。黄昏人静,千愁万绪一时竟堆上心来。她想:自己身体瘦弱,年纪又不小了。看看宝玉的样子,心里虽没有别人,但是老太太、舅母那儿不见有半点意思,真悔恨当年父母在时,没有早早地定了这门婚姻。转念又想:万一父母在时,做主在别处定了婚姻,又怎么去找宝玉这样出众的人材、这样善良的心地?倒不如现在这样,还有机会去争取。她心里一上一下,辗转缠绵,竟像辘轳打水一般七上八下,于是,长长地叹了口气,掉了几点泪,没情没绪,和衣躺下了。
迷迷糊糊中,只见小丫头前来报告,说是贾雨村老爷来请姑娘。黛玉心想:自己虽然跟他读过书,但总不比男学生,有什么可见的?就让丫头回覆,身上有病,不能出来见面,代自己请安道谢算了。小丫头却神秘兮兮地说:“只怕是要给姑娘道喜,南京还有人来接呢!”
这时,又看见凤姐和邢夫人、王夫人、宝钗一起笑着来道喜、送行。黛玉慌忙追问:“你们在说什么话?”
凤姐不相信地问:“你还装什么呆呀?难道你还不知道,你父亲新近升了官,娶了个称心满意的继母?他们觉得把你撂在这里不好,就由你继母作主,托你老师贾雨村做媒,把你许给了你继母的一个什么亲戚,还说是续弦,所以特意派人到这里来接你回去。大约一到家里,就要过门的。怕一路上没人照应,还关照你琏二哥哥送你呢!”这席话说得有根有据,听得黛玉一身冷汗。
恍惚之中,黛玉仿佛看到父亲真的一副大官模样,可心里急,还硬是不肯承认:“没有的事,都是凤姐混闹。”
邢夫人向王夫人使了个眼色:“她还不信呢!咱们走吧。”黛玉只好含着泪哀求两位舅母坐坐再走。大家都不理睬她,冷笑着走了。
黛玉这时心里着急,嘴上又说不出来,哽哽咽咽,仿佛又和贾母在一起。不过她总算还明白,心想,这事也只有求老太太,或许还有救。于是立马两腿跪下,死死抱着贾母的腿不放:“老太太你救救我!南边我是死也不去的。继母又不是我的亲娘,我情愿一辈子跟老太太在一块。”
贾母板着脸:“这个不关我的事。想开些,续弦还多出一份嫁妆呢。再说,做了女人总要出嫁的。你孩子家不知道,这儿到底不是你的最后归宿。”
黛玉见贾母毫不动心,只好哭着苦苦哀求:“我在这里情愿当奴婢过日子,自做自吃,只求老太太做主。”见贾母总是不说话,黛玉嚎啕大哭起来,满心的委屈不知从何说起:“老太太!你向来是最慈悲的,又是最疼我的,到了这紧急的时候,怎么全不管?你别说我是你的外孙女,隔了一层:可我的娘是你亲生女儿,看我娘份上,也该庇护我些。”说着,一头撞在贾母怀里痛哭。
“鸳鸯!”贾母唤身边的鸳鸯,“你来送姑娘出去走走,我倒被她闹乏了。”
黛玉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心想:人活到这个份上,不如寻个短见,自己死掉算了。她深深为自己少年就失去亲娘而悲痛。外祖母、舅母和姐妹们平时待自己何等好,要紧时候却这样无情无义,可见都是假的,现在唯一能救自己的,也许只有宝玉了。只见宝玉就站在她面前,笑嘻嘻地给她道大喜。
黛玉越发着急了,紧紧拉住宝玉:“好啊,我今天才知道你是个无情无义的人了!”
宝玉反问:“我怎么无情无义了?你既然有了人家,咱们各自干各自的了。”
气得黛玉哭着拉住宝玉的手直叫:“好哥哥!你叫我跟谁去?”
宝玉心也软了下来,说:“你要不去,就在这里住着。你原来是许了我的。我待你怎么样?你也想想。”
黛玉这才转悲为喜,口气坚决地说:“我死活打定主意了,你到底叫我去不去?”
“我叫你住下。你不信我的话,就瞧瞧我的心!”宝玉用小刀在胸口一划,殷红的鲜血直流出来,他义无反顾地对黛玉说:“别怕!我把心拿出来给你看。”一边就用手在划开的地方乱抓,吓得黛玉抱住宝玉痛哭起来。宝玉大叫一声:“不好,我的心没有了,活不了了!”说着,两眼往上一翻,“咕咚”一声就倒在地上。
黛玉拼命放声大哭。忽听耳边有人直叫唤:“姑娘,姑娘!快醒醒!”黛玉一翻身,原来是一场恶梦。她喉咙还在抽噎,心口还在乱跳,枕头已经湿透,只觉得身上冰冷。她想起梦中情景,真的宝玉死了,自己无倚无靠,可怎么是好?一时痛定思痛,神思都乱了。她又哭了一会儿,浑身稍微出了点细汗,勉力挣扎起来,脱了外衣,让紫鹃盖好被子,又轻轻躺下去。她翻来覆去,哪里睡得着?只听见外面淅淅飒飒,又像风声又像雨声。紫鹃已睡着了,远远传来时重时轻的呼吸声。她怎么也睡不着,挣扎着爬起来,围着被子,倚着床背,坐了一会儿,就觉得窗缝里透进一缕冷风,直吹得汗毛直竖,只好再躺下去。她朦朦胧胧,正要睡着,又听到竹林枝头一群麻雀啾啾唧唧,叫个不停。薄薄的清光渐渐透过窗纸,天就要亮了。
黛玉醒了,两眼炯炯发亮。她觉得胸口堵得慌,剧烈地咳嗽起来,把紫鹃也咳醒了。紫鹃轻声劝慰她:“姑娘,你还没睡吗?歇歇儿罢,养养神,别尽想长想短了的了。”
黛玉说:“我何尝不要睡?就是睡不着。你睡你的吧。”话没说完,又大声咳了起来。
早晨,紫鹃去倒黛玉的痰盒子,只见痰里有点血丝,不觉失声叫了出来。黛玉追问她痰里有什么,紫鹃一面说没什么,一面却心里一酸,眼泪刷刷地流下来,声音也变了调。黛玉这些日子喉咙里有甜腥味,早有疑惑;再看紫鹃悲楚的样子,心里已对自己的病情明白了八九分。
紫鹃知道她的心思,关切地安慰她:“姑娘身上不大好,依我说,还得自己想开些。身子是根本。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依旧有柴烧。况且从老太太、太太起,哪个不疼姑娘?”一句话,又触动黛玉的心事,她想起自己昨日的梦来,只觉得心头一撞,眼前一黑,神色都变了。紫鹃连忙端来痰盒,雪雁帮她捶背,老半天才吐出一口痰来,还夹着一缕暗紫色的血,把她俩脸都吓黄了。两人不敢怠慢,小心翼翼地守着,直到黛玉昏昏地躺下,紫鹃才努努嘴,让雪雁叫人去。
黛玉闭着眼躺了半天,哪里睡得着?平时只是觉得这园子有点寂寞,现在躺在床上,偏偏静谧中风声,虫鸣声,鸟语声,人走的脚步声,远处隐隐传来的孩子们的啼哭声,纷扰凄凉。这日子真如度日如年一样地难挨呀!
这阵子宝玉的身子骨也不好。消息传到贾母那儿,弄得她心烦意乱:“偏偏这两个‘玉’儿多病多灾!明儿让大夫来给他们瞧瞧。”
那王大夫果然医道高明,先给宝玉瞧了,说是没什么要紧,开了方子;又给黛玉诊了好一会儿,告诉紫鹃,这病是平时心情郁闷不解,多疑多惧,心气衰弱引起的,也开了方子。黛玉按王大夫的方子服药,病体也日渐一日地好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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