眷恋意思是什么 眷恋

眷恋意思是什么 眷恋(1)

多年前,嫂子因病不治而离开人世。后来,一双儿女又远赴城里工作,哥哥便一个人生活在乡下。儿女们有着体制内体面且稳定的工作,生活条件优渥。按理说,年逾古稀的人,去子女那儿安享晚年,是情理之中的事。

尽管儿女、孙辈,以致亲朋好友们,都力劝哥哥到子女那里生活,可他无论如何都不肯离开。因为,在灵魂深处,他深情地眷恋着家乡的一草一木,眷恋着家乡的邻里百舍。

哥哥是种地能手,被人们尊称为“老把式”。他肥沃的田野里,有的只是茂盛的庄稼,绿油油的蔬菜,郁郁葱葱的银杏树,和四季盛开的鲜花。唯独没有病虫害,和荒芜的杂草。徜徉在哥哥的田边地头,不仅是精神上的享受,更是灵魂的洗涤和升华。

那时候,银杏树曾是乡人致富的支柱产业。我利用工作的闲暇时间,也种植了一亩多地的银杏树。明明是一块儿种的树,转眼间,哥哥树的高度、粗度都飞也似地长到了我的前面。当我的树仅有“蒜臼子”般粗细时,他的树,却木已拱矣。并且树干挺拔、枝叶繁盛,造型亭亭如盖,充满着生机与活力。而我的树却大都长的弯曲、枝梢尖削、皮质灰暗。一展凋零、死寂的景象,令人感到痛惜、绝望。

树木长得好,体现着哥哥的智慧与勤劳。他常说,种树和育人一样,要时刻放在心上,万不能疏忽懈怠。当我从工作地回老家的时候,会经常看到他在银杏树地里忙活的身影。或者修剪枝梢,或者浇水施肥,或者铲除杂草。去除杂草,大多数的人家都用除草剂,可哥哥却坚持用锄头耪或用手仔仔细细地、一点一点地拔,连牛毛般的小草芽也不肯放过。他常说,除草剂污染环境,对庄稼有害,不能图一时省力而留下后患。

当树木逐渐长大、变得拥挤时,一般的人都舍不得去除不宜生长的树苗。认为数量越多,卖钱越多。可是,哥哥并不这样想。他果断地把多余的苗木挖下来,弄到集市上出售,或是卖给上门收购的小商贩。这样,收益增加了,地里余下的树苗也能更健壮地生长。

我看不透银杏树的潜在升值空间,种植上舍不得花成本,懒得下功夫。所以,我的树木收入,与哥哥相比,是有云泥之别的。现在,银杏树行情出现颓势,价格一个劲儿地往下滑,种树到了几乎没什么收益的地步,我后悔也来不及了。

有一年,哥哥在地里种瓜,我暗自与他较劲,也种了一片。由于不听他的劝告,瓜秧长长了,爬的满地都是。我舍不得掐头、打叉,且一个劲儿地追施化肥。结果长出来的瓜,数量稀少,且没什么甜味。同样是三分地的瓜,哥哥收入两千多块钱。而我的瓜,因商贩不愿意收购,大部分都烂在了地里。

哥哥上过初中,在乡下那个年代算是有学问的人。队长推荐他去村里的小学教书,他死活都不肯。他说,就不想过温室里的花朵那般不见阳光、不经风雨的日子。风里来、雨里去,翻坷垃、种庄稼,才真正让人开心、舒畅。的确如此,哥哥是生产队里的“大力士”,本队年轻人当中,还没有比试了他的。况且他干活舍得出力气,待人平和,人们都很尊重他。

有一次回老家,我与哥哥闲聊。他笑着说:“很多人都认为种地又苦又累,可我没觉得苦和累。大集体时,和社员们一起劳动,有说有笑的,不知不觉一天就过去了;土地大包干以后,看着一茬一茬丰收的庄稼和农副产品,加上无忧无虑的好日子,当农民,有什么不好的啊?”

改革开放以后,乡下人的日子一天天好起来。在婚丧嫁娶上,人们更注重讲礼仪、讲排场。哥哥因文章、诗词写得好,毛笔字也拿得出手,他成了村里红白事的执事。又因对家主人物事料理的周到,连附近村庄的人家有事,也常邀请他去帮忙。

十天半月就会有人请哥哥帮忙,有时遇到黄道吉日,一天还要同时过问两三家的事。做这等邻里守望相助的事,非但没有酬劳,还要随份子钱。全年算下来,份子钱要占到他收入的很大一部分。

看到哥哥把很多精力都浪费在了邻里间,同时还浪费了钱财,我就对他说:“哪能一门心思地都为别人操劳,花钱不说,身体也吃不消啊?”哥哥深情地说:“什么值不值的,咱一大家人都在外面,有的工作,有的做生意,一年到头也难得见上一面。亲戚、或邻里邻居的家里有喜殡事,家里人很少能从外地赶来帮忙。假使我不在家撑着,人家有事,咱一个到场的都没有,那咱还像是一家人家吗?人家当面不说,在心底里也会对咱犯嘀咕。”哥哥的话,的确有道理。但细细品味起来,突然间,我的心里却萌生了一种苍凉的感觉。

前段时间的一天晚上,哥哥给我打电话,说他要把家里的房子拆掉重新翻盖。还说自己年龄大了,没给子女置办什么家产,死后会心有不安的。再说,建了新房子,就是去了天国,也能给自己留下一个念想。他的意思是,让我回老家与他商议一下。

那天夜里,我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心里想着,哥哥这一辈子活的太难了。因生不逢时,从他降生的那一刻起,面对的就是贫穷和饥饿。为了生存下去,尽管学习成绩优异,他还是早早地就辍学回乡劳动了。在田野里,他同社员们一起拉着“洋犁”耕地;没柴禾烧,他伙同伙伴们徒步二百多里路,去煤矿用平板车拉煤炭;他扒过大河;他去山上拉过建房子用的石头……

哥哥当过生产队长,生产队长大小也算一个官。可是,在大队开会的会场上,他却穿着一件棉絮裸露的棉袄。谁想衣不遮体呀?只因为贫穷,才不得不如此。

因为手头拮据,结婚时,他只能居住在两间土坯小草房子里。后来,他又在小房子后面盖了三间瓦房。还是手头不宽裕的原因,瓦房盖的逼仄矮小,且没住上几年,房子就墙体开裂,屋面变形。

嫂子去世时,哥哥才刚到知天命的年纪。为了供养子女读书,他既当爹,又当娘。他劳动、洗衣、做饭。甚至烙煎饼这样女人做的技术活,他也做得有模有样。烙煎饼,一把汗水、一把眼泪(烟熏的流泪),做起来真的不容易。没办法,是生活所迫。

为给女儿交十元钱的学费,他跑了四五户的人家也没能借到,急得女儿在他面前直哭。女儿考取了大学,为给女儿转户口,他骑着破旧的“大金鹿”自行车,一天往返乡里两次,随后又骑行三十多里找到了我。那时,这几十里的路,一寸柏油马路也没有,尽是“地无三尺平”、犬牙交错的土路。

哥哥藏书千余册,在纸质刊物及网络平台发表诗作二百余首。此外,还撰写碑文、对联、人物传记、族谱绪言等不计其数。

全民都过上了小康生活。在乡下,柏油马路都修到了村民的家前屋后,小轿车遍地跑,豪华的别墅一幢接着一幢。按富裕程度,从哥哥本身来讲,他属于低收入群体。可是,他给子女们留下的精神财富却是不可估量的。人生在世,做到修身、齐家,有尊严地活着,足矣。

因睡不着觉,我便早早起床。当赶回老家的时候,东方天际才刚刚露出璀璨的霞光,且这霞光正照射在哥哥微微含笑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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