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岭人文传说(乡愁记忆之民间)
叫 魂 儿
文/姚 才 华
“华娃耶——回来没?”
“回来了。”
“华娃耶——回来没?”
“回来了。”
……
母亲去世已经十几个年头了,而童年母亲给我叫魂儿的呼唤声,至今还言犹在耳。
小时候,我们是一伙儿不知天高地厚的调皮猴儿。一天到晚不是上树掏鸟窝,就是下河摸小鱼儿,今儿个腿上蹭破了皮,明儿个手上挂了彩,浑身五劳七伤。小伙伴们就拍着手、跺着脚笑我:“华子娃,疤子疤;疤子疤,烂南瓜!”气得我常常跟他们干仗。
一次,小伙伴们比赛上树掏鸟窝,比谁爬得快,比谁攀得高,看谁先掏着鸟蛋。一声令下,我们脱掉烂草鞋,卷起裤管儿,挽起袖筒儿,“呸,呸”往手心吐两口唾沫,搓搓手,双手抱着合抱粗的大树“噌噌噌”往上爬。下面的小伙伴们扯开嗓门儿狠命的呐喊:“华仔,加——油!华仔,加——油!”“狗仔,加——油!狗仔,加——油!”狗仔是我玩伴儿的乳名,比我大一岁。我们紧紧抱住大树,双手使劲儿往上爬,双脚使劲儿往下蹬,手脚并用,交替往上爬,酷似立起的青蛙抱着大树往上跳。大伙儿的喊声越大,我们爬得越带劲儿。愤怒的老麻雀盯着我们,在头顶上下翻飞,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差点就要啄着我的头皮了。回头一看,狗仔离鸟窝还有尺把远,我心里甭提有多高兴啦。正在我伸手去掏鸟窝时,一条菜花蛇昂起头,张开嘴,吐着开叉的蛇信子向我袭来,吓得我哇哇大叫:“蛇!呀!蛇!”差点从树上栽下来。我滋溜溜从树上连滚带爬溜下来,肚皮上、胳膊上、大腿上擦得皮翻翻的,半天说不出话来。一连几天,好像丢了魂儿似的。晚上睡觉眼睛也成了“张飞眼”,老是做恶梦,睡梦中还喊着“蛇!蛇!”,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大口大口的呼吸,几次把母亲惊醒。
母亲怕我是吓掉了魂儿,就张罗着给我叫魂儿。我们这里叫叫黑儿。鸡上笼的时候,母亲干完农活儿从地里回来,让我从那棵树下捡起一块小石子儿,用布头包着。回到家里,母亲找来一把箩筛,捧来一捧干嘣嘣的包谷粒儿,靠在堂屋大门门方上,眼睛看着远方,我怀里捧着箩筛坐在母亲身后的板凳上。母亲一边喊着“华娃耶,回来没?”一边拈一颗苞谷粒儿撂进我怀中的筛子里。我嘴里应着“回——来——了。”声音拉长,由低到高,由小到大,由缓到急。母亲一声一声的唤着,我就一遍一遍的应着,直到母亲把怀里的包谷粒儿撂完为止。
晚上,母亲把包好的小石子儿放在我枕头底下,以后连续两天鸡上笼的时候,母亲都要给我叫魂儿。叫够三次了,母亲把干苞谷粒儿炒成苞谷花儿让我吃。嚼着嘎嘣嘎嘣脆的苞谷花儿,满口生香,真是神仙般受活。我高兴得在姊妹们面前显摆,眼羡得他们口水直流。那个年代,能吃上一顿稠糊汤简直就跟过年一样,哪来多余的苞谷炒包谷花儿呀!
小妹伸出黑兮兮的小手问我要“哥,给我吃点儿。”我极不情愿的给妹妹抓了几粒儿,妹妹高兴得又蹦又跳,嘴上不停的说:“哥哥真好!”“哥哥真好!”二哥悄悄把我哄到一边儿:“给我吃几颗,以后妈给我叫魂儿,炒包谷花儿了,我也给你吃。”我一看手上的不多了,撒腿儿就跑,二哥追上来硬是从我手上抢走了几颗,气得我哇哇直哭。母亲赶出来时,二哥早已跑得八里不见烟了。
后来,日子宽展了,每次受到惊吓后,母亲给我叫魂儿的时候,不再用包谷了,而是用鸡蛋。母亲手里捏着一颗鸡蛋,靠在门方上,眼睛看着远方。我仍然坐在母亲背后的板凳上,当然怀里用不着再捧着筛子了,母亲一声声的唤着,我就一声声地应着。每次叫魂儿用一颗鸡蛋,叫够三次后,母亲把三颗鸡蛋煮熟。有时还捎带给姊妹几个每人煮一颗,但我却有三颗,他们看着还是眼羡。说来也怪,鸡蛋煮熟后,给我叫过魂儿的鸡蛋壳儿上总是五花六道的,有的像河流,有的像大山,母亲根据鸡蛋上显示的图案推测我可能是在哪儿受到惊吓。如果鸡蛋上显示的是河流,那可能是在河边儿受到惊吓,母亲就叮咛我以后不要到河边玩耍;如果是大山,那可能是爬山受到惊吓,母亲又叮嘱我不要攀高涉险。但是,母亲的叮咛老是被我当成耳旁风,总是在心里扎不下根儿。三天两头过后,我又和小伙伴们一块儿上树掏鸟蛋儿,下河摸小鱼儿。
说来也怪,母亲说每次叫过魂儿后,我晚上睡觉踏实了,眼睛合上了,也不再说梦话了,一天到晚活蹦乱跳,似乎又变了个人儿似的。后来上学了,母亲再给我叫魂儿的时候,我还抱怨母亲是个迷信头子,应声的时候,也是懒洋失垮的,但是,因为叫魂儿过后有鸡蛋吃,我也没有坚决反对。就这样,在母亲的叫魂儿声中,我一天天的长大。
如今,再也听不到母亲的叫魂儿声了,但我懂得了叫魂儿不能简单视为迷信,它体现了母亲对孩子的关爱之情,是一种古老的心理疗法。在孩子看来,通过“叫魂儿”,他就会想,家里人是多么喜欢我,关心我啊!小小的心灵会得到极大的安慰,逐渐忘却一件件令人担惊受怕的事。如果孩子受到惊吓之后,大人不闻不问,甚至大声责骂,那么孩子的心理就会受到伤害,认为大人不喜欢他,讨厌他,从而对父母或其他家人产生隔阂。因此,“叫魂儿”能使孩子更加热爱父母、热爱家庭,帮助孩子和家人之间建立起一种健康的亲子关系,这对孩子健康人格的发展是多么重要啊!
哦,母亲,如今,你虽然已经离我而去了,但你那亲切的叫魂儿声,却永远在我的耳畔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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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编辑:李小平
作者简介:姚才华,男,山阳县漫川中学教师。茶余饭后,偶尔舞文弄墨,先后在《教师报》、《读写周刊》、《商洛日报》、《商洛教育》等报刊杂志发表作品六十余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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