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太子被太子妃踹下床(新婚三日王爷谋反)
我大婚后第三日
双喜的宫灯和漫天的红绸还没撤,禁军就谋反了
但我奇迹般地没有丧命
因为禁军统领顾时祺 把我掳去他寝殿
武婢贴身伺候,门外重兵把守
1
我是萧宓,小字锦笙,墨国镇国大将军武安侯萧钰独女。
母亲生我时已是高龄,一命换了一命。
我是在三个哥哥的宠溺中长大的。
十二岁生辰后,我入宫做了端静公主的侍读。
我入宫那日,三个兄长跪在门前,拦住了马车的去路。
三哥说,他愿替我入宫,为太子伴读。
我咧嘴一笑,“三哥是睡昏了头还未醒罢,我朝太子侍读只要十五岁以下的儿郎。”
他又说:“那就请父亲为儿子在太子身旁谋个内侍的差事。”
本就眉头紧锁的父亲高高扬起了颤抖的手。
我笑嘻嘻地勾着三哥的脖颈,牵着二哥的手,看着大哥,悄悄道:“哥哥们怕是忘了,前几日笙儿生辰,你们问笙儿许了什么愿,我说要做太子妃,哥哥们还笑我痴傻。你们瞧,如今老天爷便将大好的姻缘送到了我面前,笙儿岂有让出之理。”
说罢,撩开车帘,头也不回的钻了进去。
马车慢慢驶过长街,厚厚的积雪在车轮下发出吱呀吱呀的微响,恰好盖住了我一路的啜泣。
宫门前,父亲一脸肃穆,他张了张嘴,深沉的眸中好像有千言万语,沉默良久,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我俯首拜别,“萧家男儿,自曾祖起便为君四方征战,父帅更是精忠,名震天下。世俗偏见让笙儿不能像兄长们一样成为长在天地间的英雄,但也请爹爹安心,纵使深宫高墙,笙儿也能活出自己的天地。”
素来威严的父亲头一次哑了声,“从前,为父总怕笙儿被你兄长们宠得顽劣骄纵,今日看来,是我多虑了。”
我想,父亲应是知道了,生辰前一日,我偷溜进了书房,听见了他与属下议事。
2
进宫半年后,突厥奇袭,边关告急,父亲奉旨出征。
皇上恩准我随他出城去送父兄。
城楼上,最好的位置上站着皇上,我自是去不得的。
我一身宫装,半大不小的身量,淹没在了皇上随行队伍的泱泱人群里。
其他的好地方我也挤不进去,左顾右盼只能在寻了个没人的地方,踮着脚,伸长了脖子,一双眼睛终于勉强够上城墙的边缘。
这是我第一次看父兄穿出征的戎装,黑甲红缨,好生霸气。
爹爹威武雄壮,大哥意气风发,二哥英姿飒爽,连平日里最爱与我胡闹的三哥都身姿挺拔如苍松,气势刚健似骄阳。
旌旗招展,我见坐在高头骏马上的兄长们目光焦灼,也在四下张望。
便掏出帕子,扯了嗓子冲着兄长们叫道:“哥哥,哥哥,笙儿在这儿。”
可,喧嚣震天的太鼓和猎猎风声,将我的声音吞得一干二净。
号角响起,勇士出征,父兄们还是没有注意到城墙角落里那个只露出一双眼睛和一方帕子小小的我。
我急得直跺脚,心生一计,攀了瞭望口的边缘就要往上爬,却被一白净冰凉的手拉了下来。
太子顾以珩蹙着浓眉看我,“萧宓你这是要干什么?”
我嫌弃地甩开了他的手,“太子殿下莫不是眼睛不好,瞧不出臣女这是要送父兄出征。”
顾以珩冷冷道:“你若想以血祭天,庇佑萧家,吾不拦你。”
说罢,袍袖一甩,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太子近侍卫锟,瞧瞧扒着墙缘的我,又看看顾以珩离去的背影,左右为难了一瞬,追随而去。
我冲着顾以珩的背影翻了个白眼,养尊处优的他自是爬不上去的,从小跟着三哥爬树掏鸟窝的我怎么会怕这些。
我提了裙角又要往上爬,晋王顾时祺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不由分说地将我拽下,“本王帮你。”
他拉着我一路小跑到了城楼台阶下,不顾宫人阻拦劝说,高声叫道:“皇上,臣弟有话要说。”
皇上身边的大太监万坤下了台阶,顾时祺气喘吁吁道:“请皇上恩准萧大将军之女萧宓上城楼相送。”
皇上听了万坤的通禀,这才留意到了顾时祺身侧那个穿着宫装的我,恍然大悟般冲着我招了招手,帝王的尊贵威严中带着温暖和煦,“快上来。”
我心中大喜,也顾不上其他,提了裙角一路小跑着上了城楼。
行了礼,皇上指着他身旁的空位对我说:“到这里来。”
我知道那是太子位置,因为我的出现他临时让了出来,我站过去时,太子脸色好难看,那表情比吃了十个胡螓还难受。
为巩固皇权,我朝皇室素来有与朝臣联姻的传统,皇上、太子选妃,公主挑驸马,人选多是来自贵族世家和肱骨大臣。
进宫后,皇后娘娘曾与我私下说过,她喜欢我,有意为太子养妃。
我知道,皇后看中的并非是我,而是父亲手里的虎符与数十万的雄兵。
但我不喜欢皇后,精于算计,又蠢又坏。
也不喜欢太子,虽然有点好看,但消瘦单薄,和我身强体健的哥哥们没得比。
而且,我从没想过自己这辈子要困在宫墙里。
皇上示意停了震天响的战鼓,乌压压的出征大军都以为皇上还有话要说,数十万人齐齐抬头仰视。
万坤搭手将我扶上了小太监撑手跪地搭成的人梯上,父兄总算看见了高高在上的皇上身侧站着的那个我。
3
顾时祺是先皇最小的儿子,只比我大三岁,比太子还小一岁。
进宫后,我第一个遇见的便是顾时祺。
他衔了根草,倚着宫墙,一脸玩世不恭地看着我,“威震四方的萧大将军之女居然是个哭脸包。”
彼时,他刚束发,却已有了大人的身量。只是脸上,还残留着尚未完全褪尽的稚气。
他浓密的眉毛叛逆地稍稍向上扬起,鼻梁挺括,长而微卷的睫毛下,是一双深邃的褐色眸子,俊美的脸上噙着一抹放荡不羁地微笑,眉眼间满是少年青涩的模样。
他皮肤白皙,鸦青色的素色长衫穿在他身上也有了光彩。
我刚离了父兄,实在悲伤,跟在来接我的宫女身后慢慢走,并不想理他。
他追上我,“喂,本王和你说话没听见吗?”
我抹干眼泪,狠狠瞪了他一眼,“我不叫喂,我有名字。”
他走到我身侧,与我并肩而行,“那,你告诉我你叫什么?”
见我没回他,宫女提醒道:“萧姑娘,这是晋王殿下。”但宫女的声音里也听不出对他有多少尊敬。
“我一瞧便知他是晋王殿下,成日里这么闲的,宫里哪还会有第二个。”
我抬头看天,冷哼一声,“看这时辰,不用想殿下定是又逃学了。那我自然不必问你,夫子今日教了什么,昨日学的可还记得,那一手狗爬的字练过了么,这些殿下压根就答不上来的问题。”
顾时祺恼着脸,想要与我辩驳,嘴唇嗫嚅了半天,却说不出一句话。
我听见了宫女姐姐没能憋住的轻笑,继续道:“殿下猜,太子、皇子们都有了自己的伴读,怎的偏偏就你没有?”
憋了半天的顾时祺这才愤愤道:“本王才不稀罕什么伴读。”
我装作恍然大悟,“哦,那殿下今日为何要在这里等我,”继而又自言自语,“难道不是嫉妒连端静公主都有伴读了,更想看看皇上给公主亲自挑选的伴读有多优秀么?”
自那日起,晋王便和我结下了梁子。
但没关系,这种长在温室里的兰草,怎会有天地间的味道。
而后半年,我不仅要面对公主三五不时的刁难,还时常与他斗智斗勇。
虽然很烦,但也因为要想法子对付他,思家的愁绪淡了许多。
4
送别父兄,我在鲜少人来往的偏殿里拉住顾时祺道谢。
他对我摊着手,“拿来。”
我一头雾水,“什么?”
“我都瞧见了,出宫前你从太子书房里摸了桃酥。若是要谢我,就分我一块。”
我不太情愿地从随身背的小布包里掏出帕子包着的桃酥,一共三块,是我专为给哥哥们准备的,虽然最终没能送出去。
顾时祺拈起一块整个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本王吃了这桃酥,便是你的哥哥们吃到了。”
我看他腮帮子塞得鼓鼓,像只松鼠,噗嗤一笑,“臣女的哥哥们可比不上殿下。”
顾时祺头一次听我称赞他,先是明显一愣,但很快眼里闪现出自豪,像只骄傲的大公鸡对我昂首挺胸道:“那自然是。”
“臣女的哥哥们英勇神武,可比不下殿下傻气十足。”
“咳咳,咳咳。”顾时祺听了我的话被噎得够呛,想要回嘴反驳,又忘记了自己包了满满一口。一时心急,桃酥碎吸进了气管里,猛烈地咳了起来。
看着他脸从白皙变成了猪肝色,一口气没上来,倒了下去。
我假装慌了神,一屁股坐下,用力捶打他的胸口嘤嘤哭道:“殿下您可千万不能死啊,您死了,臣女可怎么办啊。”
“呜呜呜,殿下您醒醒,醒醒吧,我好怕。”我猛烈地摇他晃他,顾时祺依旧紧闭着双眼纹丝不动。
摇累了,我叹气道:“殿下,您怎就这般没用,臣女不过说了句实话您就气成这样,难不成这些年都没人跟你说过实话么?”
躺在地板上的顾时祺睁了一只眼偷瞄我,我又朝着他胸口猛锤了几下,“横竖都是要死,先吃饱喝足了,再多打几下倒也不为过。”
顾时祺弹了起来,直着身子坐在地板上看着我,“你刚才说什么?”
我拿余光瞥他,“再多打几下倒也不为过。”
他摇摇头,“不是这句,上一句。”
“难不成这些年都没人跟你说过实话么?”
“对,就这句。”顾时祺点点头,“这些年,从没有人和我说过实话。”
“那殿下一定很开心,”我站起来拍拍衣裙上的尘土,“所有人都疼着您,哄着你,想着法子让您高兴。”
“你觉得我高兴?”顾时祺一时失语,脱口而出,语气带着淡淡地失望,“我以为你多少能懂。”
只是说完后,他应该立刻后悔了,盯着我的深褐色眸子微微沉了下去,不自觉染了愁绪。
我看不出他是怕我猜忌多想,还是被自己刚才的话勾起了感伤。
“殿下,”我有些犹豫,把声音压得低低的,思考再三还是问出了这半年来心里的疑虑,“您是真傻还是假傻?”
顾时祺不语。
我点点头,“那便是了,真傻。”
又将最后一块桃酥掰了一半递给他,“聪明人喜欢和聪明人在一起,傻子喜欢跟傻子打交道。殿下要不要与我讲和?”
他接过桃酥时目光里满是狡黠,言语中尽是戏谑,“那以后没旁人时,你别叫我殿下,听着怪生分的,你就叫我祺哥哥吧,我叫你笙儿怎样?”
“殿下莫要得寸进尺,祺哥哥这么黏腻的称呼留给日后的晋王妃吧。作为今日的回报,我让你叫我锦笙,已是最大的让步。”
顾时祺得意的点点头,“也罢,左右不过一句称呼,笙儿。”
骄纵的我与纨绔的他在礼教森严、尔虞我诈的禁宫中相遇,因着寄人篱下的相同际遇,我们之间多了一些惺惺相惜的情谊。
5
我主动与顾时祺讲和,还因为端静公主。
据我观察,他与我一样,也不喜欢公主。
那么,敌人的敌人便可以做朋友。
公主和皇后一样,又蠢又坏。
作为侍读,应尽规劝之责。若是规劝不了,便以罚代之。
夫子的规矩,公主罚抄,我需加倍;若是挨打,公主千金之躯自是打不得的,所以全部由我承担。
公主为了不让我好过,宁可自损八百经常犯错,好让夫子加倍罚我。
但她挨罚,不管多少,都有宫女帮她做,可我没有哇。
每次她故意被罚那么多,我不眠不休也是抄不完的。
若是抄不完,夫子先用戒尺打手心,再将该抄的补上。
其实我不怕被打,从小追着哥哥们的脚步长大,我的皮肉早就养得足够厚了,几板戒尺算什么。
但我实在不喜欢抄书,特别是被打了手心后再去抄,那滋味可不好受。
我问顾时祺有没有什么好方法,能让公主消停会。
他居然瞧不起我,“萧将军的公子们能随父上阵杀敌,令人钦佩,女儿却是不堪用的。”
我摇摇头,“我才不怕她,我一个人可以把她连带她宫里所有人都揍到满地找牙。但我不想因为这些累及我爹的官声。”
萧家曾祖是陪着高祖皇帝南征北战从无到有,一步步建立起墨国的,被赐封了武安侯。
祖父辈也皆是墨国征伐四方的功勋之臣。
只是到了我的父亲萧钰这一辈,朝局稳定,海清河晏。
父亲仅有十几年前征讨突厥,将其驱逐到了天凝山山脉以北的战功傍身。
这些年,皇上重文轻武,朝堂之上,武官自然被文官处处压制。
皇上忌惮父亲重兵在握,早有削兵权之意。
但父亲以突厥虽被驱逐,实则并未消亡,十几年的时间足够他们修养喘息,再次来犯,不过是时间问题为由,还是保留了一半兵权在手,日常也经常演武为随时再战做准备。
父亲果真没有猜错,近一年时间,突厥死灰复燃,屡次越过了天凝山山脉,侵扰墨国边境,虽然都被戍边的将领打了回去,但次数多了,皇上开始忧心战事问题了。
面对诸位武将,想着过去那些年自己的所作所为,皇上不好做得太过明显,便让皇后下了一道懿旨,宣我入宫做公主侍读。
所做种种既是为了拉拢武将,又是为了若战事没起,国泰民安,可以用我钳制父亲。
“当初我进了宫,多少双眼睛盯着我,想从我身上寻我父亲的错处,所以这半年来我只能规行矩步,对公主多有忍让。”
我对顾时祺摊开红肿的手心,“只是如今,真是忍不下去了。你看我这手还能交上明日的罚抄吗?”
我叹了口气,“奴才们的命在你们主子眼里轻贱得似草根一样。”
顾时祺瞪了我一眼,“你说她少扯我,不想交罚抄还不容易吗,我想个法子让她明日上不了学堂。反正她从前也是个经常逃课的主,只是如今为了寻你开心,去学堂都变勤快了不少。”
我摇摇头,“明日上不了,后日能上,总是逃不过的。”
顾时祺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狠意,“那就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你,”我看了他一眼,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你不会想把公主给……”
顾时祺凑近我,“萧锦笙,看不出啊,你这么狠。”紧接着又吓唬道:“杀公主是要诛九族的。”
说完这句,他哈哈大笑着离开了。风里飘来他似有若无地声音,“等着吧。”
6
我回屋的时候,看见乐心盯着张字条在看,手里还攥着个白色的小瓷瓶,不免有些好奇,“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乐心是宫里指给我的贴身宫婢,表面上我与她十分和睦,实际上还是留着心眼的。
我觉得她十有八九是皇后安插的眼线,如无必要,我一般不带她出去。
乐心将手里的字条递给我,“奴婢不识字,不知上面写了什么。刚才听见敲门声,开门一看,瓶子下压了张字条,在地上摆着。”
我接过字条,写的是金疮药的用法,没有抬头和落款。我翻来覆去地看了会,瞧不出其他来,只觉得这字倒是笔力苍劲,力透纸背。
乐心给我上药,絮絮叨叨,像是说给我听,又像是自言自语,“这金疮药宝贝得很,在宫里也不多见,多半都是皇上赏了才有的。能给姑娘送药还不留名的定是宫里的贵人。”
见我不言语,她又继续道:“不过皇后娘娘与太子殿下都是不缺这些的。”
听乐心的话,倒是想故意告诉我这药与皇后和太子有关系。
我并不领情,直言道:“皇后娘娘与太子殿下身体康健,要这金疮药干什么,除非有人盼着贵人身体抱恙。”
乐心听了我的话,手一抖,赶紧辩解,“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我对她笑道:“我与你玩笑呢,既是不留名,便是不想让我知道他是谁,那我又何苦费心思猜去猜呢。知道得多了,一点好处没有。”
“要我说,许是公主送的呢,她怕我手好得慢,误了罚抄,所以特意来关心我的,你说呢?”
乐心扯了扯嘴角,勉强附和了一声。
待乐心睡了,我才从压在衣箱底部的匣子里掏出几根不同部位镂空雕刻的木质书签。
按照事先想好的顺序将它们盖在字条上排列好,一句话便出现在了我面前:“父兄安好,勿念。”
这字条是三哥给我的家书。
我三哥的脑子活,手也巧,从前他就说过,若是不能跟爹爹上阵杀敌,日后他就寻个工匠的活,这样传消息的方法便是他想的。
他把要传递的信息藏在普通书信里,若要知道,需要结合天干地支,字条上总字数,首尾字的笔画数等进行推算。
再将书签按推算出来顺序摆好盖在字条上,才能看到真正的信息。
进宫后第一次休沐,三哥将这些给我时就说过,宫里有他的朋友,会在暗处关照我。
我问是谁,三哥故作神秘,“既说了在暗处关照,三哥岂能告之。”
这是我第二次收到三哥的字条。
第一回,消息是藏在公主交给夫子的一首诗里的。
我一看就知道这诗不是公主的水平。
记住后,回去试着用三哥教我的方法套了套,藏着“桃酥”二字。
再次休沐时,我特意将皇后娘娘赏我的桃酥带了回去。
7
顾时祺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居然拐了朗眉星目、芝兰玉树的探花郎魏林风来给公主做夫子。
听说皇上本是不同意的,说科考是为朝廷选拔人才,不是为公主选夫子的。
皇后也觉得让年轻俊秀的男子给公主讲学不妥。
顾时祺献计,“臣弟愿与端静公主一同受教,上堂时用屏风将公主与魏林风隔开便是。况且有臣弟看着,皇嫂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我听了顾时祺转述的话,心里腹诽:皇后最不放心的恐怕就是有你陪着吧。
皇后依旧不允,公主心焦火燥的在旁边说了一堆现任太傅的坏话,譬如严苛、迂腐之类,甚至连长得太老太丑这种不尊不敬的话都说了,还是没用,反倒糟了皇后娘娘的呵斥。
无计可施时,公主索性使出了杀手锏——哭闹绝食,闹了三天后,总算逼得皇后点头同意了,还亲自做了皇上的说客。
我特意拿了自己酿的荷花酒去谢顾时祺,“你是懂公主的。”
顾时祺十分不屑,“我这是为了你才被迫懂她。”
“魏林风怎就会同意你的游说,你用了什么法子逼他?”
“魏林风是落魄的公子哥,富贵过更穷困过,我赌的便是他未必为了实现理想抱负才走仕途。只需把公主对他的倾慕隐约地透露那么一点,利害关系再随便分析一下,他就上钩了。况且你看我朝历任探花,哪一个最后不是做了公主驸马?成大事者,只需考虑利弊,无需顾及对错。”
自此,公主便不再是我的烦恼。
但我对顾时祺这番话有所保留,世事无对错,只因世人有是非。
8
出征三年,墨国屡屡获胜,前方捷报频传,三位哥哥也都有军功傍身。
朝中众臣皆称赞萧大将军宝刀未老,还说教子有方,三位公子都是少年英雄,连带着我在宫中都变成了炙手可热的追捧对象。
白天,皇后娘娘宣我去了长乐宫,说萧氏一门精忠,前朝有父兄为国杀敌,我作为公主侍读入宫之后,亦有劝诫之功。
近日,她得了番邦进贡的红玉珠一串,娇艳晶莹,玲珑剔透的手钏与我十分相称,便将它赏赐与我。
是夜,我端了盘花生约了顾时祺,在永安宫的院子里对饮,叹众人真是善忘。
“早前参萧大将军拥兵自重,恐有异心的奏折怕是还在御书房里堆着呢。如今他们又怎么好意思舔着脸说出那些将萧氏满门捧得高高的奉承话来。”
顾时祺穿一袭月白的长衫,端了酒杯靠坐在廊道的栏檐坎上。
一头深褐色的长发用金冠高高束起,脸如雕刻般棱角分明,深邃的眸子满是冰冷,只是看向我时倒有了温柔的笑意。清浅的月色下他像是画里走出的人儿般。
听说,顾时祺很像他母妃,而他的母妃很好看。
“宫中的人向来拜高踩低,你得势,哪怕只是个公主的侍读,皇后与你说话都轻言慢语。你若是不得势,就算是个宫女也敢作践你。笙儿可千万莫被两句言不由衷的奉承迷了心智。”
我点点头,“此话不假。”
相处久了,我早已默认了顾时祺私下唤我笙儿,左右不过一句称呼嘛。
我端起酒杯轻抿一口,如饮甘露。
这酒是我去年秋天酿的,存了大半年今日特意约了顾时祺来启封。
我酿酒的本事是儿时从母亲留下的札记里学来的,父兄都喝过,说与母亲酿的味道是一样的,所以我每年都会酿上几坛。
我入宫后酿酒的习惯没改,摘了太液池里的最娇嫩鲜美的荷花存了两坛荷花酿,后来顾时祺帮我上城楼送父兄出征,我便回敬他一坛以示感谢。
第一回喝时他就说,“你酿的酒清香怡人,口感醇厚甜润,柔和不烈,很是甜绵适口,让人贪杯。”
我一高兴,便把另外一坛也给了他。
再后来,秋天的桂花酿、冬天的金桔酒、春天的青梅酒……都进了他的口中。
顾时祺抬头看见我手腕上戴着的红玉珠皱了皱眉,“这手钏的香不寻常。”
我把手腕伸到他面前,“皇后娘娘赏的,说是番邦进贡的,阖宫下上独一串呢。”
“这么好的东西,皇后娘娘应该赏给公主才是。”他把红玉珠从我手腕上摘了下来,“我帮你给公主送去。”
我去夺他攥在手里的红玉珠,“皇后娘娘赏我的宝贝,若是在你手里,岂不坐实了你我的传言么?明日我自有办法让公主从我手里抢了去,到时再一起去看皇后演戏。”
顾时祺一把捉住了我的手腕,微眯着眸子看向我,“你怕了?”
我一脸酡红,眼神闪烁,“我,我有什么好怕的。”
“那便是了,我也不怕。”顾时祺粲然一笑,“再过几个月你就要满十六了,到时我去向皇上请旨为我们赐婚可好?”
“不好。”拒绝的话脱口而出。
顾时祺脸色一变,“你是不愿?”
我盯着顾时祺没有回他,若他不是生在帝王之家,或许我是愿意的。
我想像兄长们一样,仰望苍穹,俯身大地,尽情驰骋在广阔的天地间,去寻找自己的位置。
且于顾时祺而言,我并非良配。
顾时祺的婚事必是由不得他的意愿,皇上更不会将肱骨大臣的女儿赐婚与他。
以我父亲如今的军功,顾时祺若去请旨为我们赐婚,不管他是否真有谋逆之心,皇上对他都会有所猜忌。
所以,于己于他,我们或许是良人,但并非良配。
顾时祺盯着我看了许久,突然笑道:“瞧把你吓的,我与你玩笑罢了。”
他松开握着我的手时,冰凉的指尖在我手背上划过,“三月之后我便要出宫开府了。皇上亦早已为我择定了宣平侯的嫡孙女为晋王妃,归宁宴后,我们将启程去封地就藩。”
宣平侯是袭爵,在朝中并无建树。且独子早亡,膝下仅有一个嫡孙女。
陡然听了顾时祺的话,我心里十分慌乱,勉强压制住起伏的情绪,装作并不在意的样子,“哦,那便先说声恭喜了。只是,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起?”
“皇兄今日与我说的,”他又给自己斟满酒,“宫宴上我是瞧见过温静宜的,凝眸一颦失鱼雁,对镜三笑怯花颜。性子也温婉,待人十分和善,以后若有机会介绍与你认识。”
我嘴里笑嘻嘻地应下了,心里却有些生气。
这顾时祺真是个瞎子,温静宜哪里有他说的那么美,不过是大家闺秀都有的眉清目秀罢了,至于性子么,看脸就能知道?
9
到顾时祺大婚那日,他跑了。
温静宜成了整个京城的笑柄。
胡子花白的宣平侯长跪在御前,请求皇上为他的宝贝孙女主持公道。
听说,温静宜不堪大婚之日新郎逃跑的奇耻大辱,正在家里闹着要去净照庵做姑子。
皇上勃然大怒,立刻派了一支精锐出宫去寻,说掘地三尺,也要把顾时祺找出来,绑回京向宣平侯与温静宜请罪。
皇上向宣平侯许诺:“朕赐封温静宜为郡主,到时候再为他们二人补办一场更隆重的婚礼。”
宣平侯头摇得像个拨浪鼓,“陛下万万不可,孙女静宜恐会再度成为人人口中的谈资,到时候便是真的活不了了。”
皇上派出的心腹,天南海北的找了三个月,顾时祺却像是从人间消失了般,没有任何音讯。
而这几个月里,宫里发生了几件事。
其一,新科状元得皇上钦点出京办差,认真妥帖得了嘉许,他在朝堂上公然拒了皇上金银财帛的赏赐,却请旨赐婚,求娶温静宜。
彼时,皇上正愁顾时祺弄出来的烂摊子不好收场,见有人主动来接这个烫手的山芋,当下就点头同意了,更是赐封了温静宜为郡主,从宫里出嫁。
听闻此消息时,我终于松了一口气,虽然顾时祺悔婚未必与我有关,但自他逃婚之后,我莫名地对温静宜有了歉意。
其二,父亲打了胜仗,却迟迟不肯返京。
有传闻说,皇上有意借大哥不得将令,私自出营的由头,卸了父亲的兵权。
我信这个生性多疑且无能的皇帝能干出这卸磨杀驴的蠢事。
10
我在心里为父兄鸣不平。
那时,双方已僵持一月有余。我军将士多中原和南方人,本就不善骑射者,苦战之下,力有不逮。
后又因天灾不断,流寇成群,劫了补给的粮草与药材。
前有漫天大雪,后有粮草不济,渐渐地兵力也跟不上了,甚至开始有士兵被冻死饿死。
是大哥带了一队轻骑,甩开了对方探子的监视,突围摸进了敌军大营,砍了突厥可汗的首级,墨国才最终获胜。
但因大哥离营时并未直接得父亲的令,朝中佞臣便以此为由参了父兄一本。
说大哥目无军纪、擅离职守,应先行收押,待押解回京后再交由兵部定夺。
还说父亲有包庇之嫌。
皇上传诏,命父亲即刻亲自押解大哥回京向朝廷解释,父亲却以突厥余孽未清为由一拖再拖。
佞臣们又以此再参一本,说父亲功高盖主,手握重兵,威胁国本。
宫里甚至有传言,皇上是要借对父兄问责之名收回兵权,甚至想要除之而后快。
只是刚打了胜仗,墨国百姓对父兄无不交口称赞,皇上怕影响他明君的美名,所以才没有下令立斩不赦,维持着表面的和煦。
一时之间,我从以前的炙手可热变成了人人避之不及,连宫女太监见了我都要绕道走。
顾时祺说的不错,这宫里的人,贯会捧高踩低。
我让乐心赶紧去寻个好出路,她摇摇头,“奴婢遵了贵人的令来服侍姑娘,贵人不让奴婢走,奴婢便会一直守着姑娘。”
“贵人是宫中之人,”我思忖,“且是位男子?”
见乐心绯红着脸,咬唇不言语,我脑子里浮现出了一个身影。
“端静公主写不出的诗,金疮药,各式点心,还有年年冬天足量供应的银骨炭和貂裘的袄子,都是贵人的安排吧。”
乐心点点头,“贵人说了,但凡姑娘想要的,奴婢只管说与他听,贵人想方设法也会弄来的。”
“那你帮我传句话,今日亥时一刻,我在永安宫里等他。”
11
顾以珩站在永安宫杂草丛生的院子里拿了坛酒等我,“本以为臣女提前到了,没想到太子殿下竟比我到得更早。”
他对我扬了扬手里的酒坛,“是你进宫那年酿的荷花酒,要不要喝一杯?”
“这荷花酿怎会到了殿下手中,”我有些不解,继而淡然一笑,“太子殿下这是何用意?是想在这无人的偏殿里将臣女灌醉图谋不轨吗?”
太子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辩解,“吾,不是这个意思。这酒是从前吾向晋皇叔讨的。吾只是想,纾解你一二。”
“殿下有心了,臣女并无郁结。”我婉拒,“清者自清,臣女无需为父兄忧心。”
“臣女今日约见太子殿下,只是想弄明白一件事。”我在石凳上坐下,“臣女想不明白殿下为何要帮我。”
“吾与尚庆兄私交甚笃,尚庆兄的妹妹便是吾的妹妹。”
萧尚庆是最爱与我胡闹的三哥,从小净带我干些闺秀们不会做的荒唐事。
因他救过顾以珩,小他几个月的太子殿下便尊他一声兄长。
顾以珩从小体弱,皇后对他约束颇多,让他生了逆反之心。
十二岁那年他偷溜出宫,在集市上买了匹骏马,靠着一腔孤勇策马出了城,想去感受天地的辽阔。
只是他上骑射课时日尚短,驭马之术并不精通,当马受惊在山路上狂奔,顾以珩手足无措时,是三哥从树梢上飞身上马,将马驯服,才让他得以安然无恙。
那日三哥除了救他,还教了他不少驭马和自保的方法,顾以珩对三哥心怀感谢,又十分钦佩羡慕。
一来二往,两人便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顾以珩不想给我父亲惹麻烦,这些年他与三哥只是暗中往来,身边唯一知道他与三哥关系的只有侍卫卫锟。
太子还和三哥学了一些强身健体的练气之法,他身子也比以前强壮了不少。
顾以珩说他既然尊三哥一声兄长,那萧家之事便是他的事。
他会尽量从中斡旋,让大哥的事大事化小。
听到这,我收起了笑脸,冷冷地看他,“如此说来,太子殿下也认为臣女的大哥有错?”
顾以珩抬头仰望,月光清冷,星星都藏在了浓墨的云层后,“萧小将军确实是未得军令,私自离营。但他诛贼有功,吾有信心劝动父皇,将功过相抵,不过,几十棍军棍怕是免不了的。”
我轻慢一笑,“太子可有问过,大哥离营父亲为何不知?”
我大哥从来不是逾矩僭越之人。
那日大哥去主帐本是找父亲商讨对策的,行至门口,被副将杜陵拦了下来,“萧大将军几日没合眼,服了药刚睡下,小将军就不要进去了。”
大哥转身要走时,侍卫通传说二十里地外疑似见到了敌军的探子,眼见着往营地方向来了。事急从权,大哥带了一支精锐轻骑前去拦截驱赶,并请杜副将向父亲如实相告。
哪知那只是突厥的诱敌之计,为的就是扰乱军心,砍掉父亲的左膀右臂。
大哥进退路穷,腹背受敌,失了联系,以致军中多有揣测,更有传言说大哥通敌叛国。
直到数日后,大哥一身伤痛,带着突厥可汗的首级返回,才堵上了悠悠众口。
“皇上不赏反罚,我倒想问一句:臣女的大哥何罪之有?”
“若真要论罪,那也是要治杜陵的罪。殿下有没想过,臣女父亲,半生戎马,战场上素来马不解鞍,甲不离傍。在战事告急,粮草不济,士兵马匹皆有冻死饿死时候,他怎会服药安睡?萧家儿郎忠心为国,绝不能被人凭空诬陷。”
“杜陵小人计已私,前有欺上瞒下,后有矢口否认见过大哥,甚至连那晚通传的侍卫也不见了踪影,更有甚者蓄意散播谣言惑乱军心,诸多疑点,朝廷不查,却一味揪着立了军功的大哥不放,就不怕寒了将士们的心吗?”
“或者,皇上想论的并非大哥的对错,而真是如传言说的那般?”
“太子殿下今日来见臣女,究竟以何身份?是国之储君,还是兄长的朋友?若是为了劝诫臣女游说父亲,那恕臣女难从命。若是以朋友的身份,真正的朋友定不会这样想兄长们的。”
“或者太子殿下想以此拉拢父亲,为自己固权,那萧宓只能叹一句三哥有眼无珠。”
“放肆!”顾以珩压着嗓子喝断了我,“你可知今日这番言论,若传到了父皇耳朵里,是杀头的死罪。”
我梗着脖子满腔怒火盯着顾以珩,“我萧宓只是说实话罢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像殿下,国之储君,道听耳食,愚不可及。”
顾以珩的浓眉拧成做一团,胸腔起伏得厉害,过了许久,才平复了情绪,“吾今日应约,以为你是想与吾商量对策,寻个妥帖的法子,看来不过空欢喜一场。”
“这些年,你是看不见吾对你的好吗?从前吾怕与你走得过近,对你,们不好,只能在暗处帮你。如今你都知道了,难道就没有一点感觉吗?非要与吾这般说话置气?”
“那殿下偏听偏信,可曾看到过父兄的好?殿下想要臣女作何反应?置父兄安危于不顾,体会您的良苦用心,感谢殿下垂爱,再献祭自己的真心吗?或者依附于您,为父兄求个万全?”
“这些年,殿下从没有在臣女真正需要人帮助的时候伸出过援手。殿下有没有想过,您做的所有事,不过是感动了您自己罢了。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谁是你心中雪中送炭之人,顾时祺吗?”顾以珩紧攥着拳头,一张脸黑得十分难看,“如今他在哪?怕是早已自顾不暇。从前我做的事,与顾时祺做的有什么差别,不过他在明处,我在暗处罢了。你为何对我如此大的敌意?”
“我并未说他是雪中送炭之人,殿下与我理论不过,去攀扯旁人,以己度人,倒是显得偏狭了。我在宫中从未考虑过儿女情长之事,今日劝诫殿下也勿要多想,还是回到父兄之事便好。”
“圣人云:不知贤,害霸;知而不用,害霸;用而不任,害霸;任而不信,害霸;信而复使小人参之,害霸。萧氏一族自曾祖起事主尽忠,从无二心。太子殿下若是有心,大可派人去探查一二,再行论断。”
离开永安宫前,顾以珩问我:“你是否愿意……”,我预感很不好地抢答,“不愿意。”
顾以珩并不理会我,自顾自道:“尚庆救我那日,吾也见过你的,你圆圆的脸,红扑扑的很可爱。你叫吾哥哥,还给了吾一枚野果子。很甜,是吾吃过最好吃的果子。”
“你说,你只把果子给自己最喜欢的人。”他顿了顿,“你还说,吃了你的果子就要对你好。”
我这才想起,那日出游,三哥本与我在树上摘果子,结果他突然就腾空飞了出去,害我在树上待了好久,多少有些害怕。
他来寻我时,我一生气故意说了不少负气的话。
包括,但不限于,“再也不喜欢三哥了,我要去喜欢别人啦”,“这个哥哥真好看,一看就比三哥厉害,从现在开始笙儿最喜欢这位哥哥啦”……
还故意把留给三哥的那个最大最甜的果子,递给了他。
但说完这些我转背就忘了,三哥也压根没当真过。毕竟这些话我每天都在三个哥哥面前轮番说。
谁也没想到,顾以珩却将这句玩笑话,听进了心里。
“殿下,”我勉强挤出了一丝苦笑,“父兄之事就拜托您了,至于臣女,小孩子的话倒也不必当真。”
“言必信,行必果,才是君子所为。”
造孽啊~
12
十日后,顾以珩重病的消息打破了皇宫表面的平静。
再五日,连宫里最厉害的御医都束手无策。
太子病入膏肓的消息按理是不可能这么轻易宣扬出去的,是谁在故意搅动朝堂呢?
我很着急,私自去了东宫求见太子。
顾以珩躺在床榻上,面色苍白,见我去了他让大家都出去只留下了卫锟伺候便好。
人走光了,顾以珩才气若游丝地对我招了招手,“萧密,你靠近些。”
我走近床榻,压低声音问:“殿下为什么要装病?”
顾以珩先是一愣,又狠狠地盯了卫锟一眼,卫锟一副“不是我说的”的无辜表情。
然后他又看了看我,直起身子,“你怎么知道的?”
“殿下病得突然,所以蹊跷。”我搬了张凳子坐下,“殿下可是打探到了什么,所以装病?”
“父皇会给我们赐婚冲喜。”顾以珩并没回我,而是丢出了个炸雷。
我惊得一下就站了起来,“什么?”“啪”配合着凳子倒地的声音。
“殿下万万不可,”我理了理思路,开始给顾以珩摆道理,“殿下若去请旨赐婚,皇上恐会对您起疑心,您要帮臣女多的是法子,大可不必以身犯险。”
“你,这是在关心我?”顾以珩眼里闪过一丝喜悦,“不,这是吾想到的最好的法子,吾花了不少精力才说服了父皇。到时候,很多问题便可以迎刃而解了。”
我听得一身冷汗,扑通一声就跪在了顾以珩的面前,“请太子殿下三思。”
顾以珩不为所动,斩钉截铁道:“赐婚的圣旨明日便会下来了,因了冲喜的名目,所以婚期定在半月后。”
父兄若是知道我被赐婚给太子,定会为了救我闯宫,岂不坐实了他有谋逆之心的传闻。
见太子不为所动,我拔了发钗抵住他的脖颈,“殿下若是要逼臣女,那臣女就只有得罪了。”
卫锟拔剑直指向我,我问:“卫锟,你猜是你的剑快,还是我的发钗快。”
顾以珩眼里流露出失望的神色,看向卫锟,“把剑收起来。”
又探手在被褥下翻出一张纸条递给我,“这字迹你认识吧。”
是三哥的笔迹。
见我读完,卫锟又转身从匣子里掏出几支镂空雕刻的木质书签递上。
我看看顾以珩,又看看信笺和书签,他点点头。
然后与我一起将信摊平,再把书签依次摆好,三哥在信里给我留言:“听之,信之。”
13
大婚后三日。
为了救我,父兄快马加鞭赶回了京都,夜闯禁宫。
皇上以“大将军未得诏令,私闯禁宫,其罪当诛”为由,命禁军将父兄斩立决。
传闻说,萧大将军御前拔剑,痛斥皇帝昏庸,列了十条罪状。
前脚,皇上刚丢了性命。
后脚,父兄就被赶来增援的禁军围堵在皇城中,乱箭射死。
那夜,消失多月的晋王顾时祺意外出现了。
我得了消息,赤足踏雪而去时,殿外的广场上,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无边的死气滚滚扩散,皑皑白雪被尸山血海染成了暗红。
父兄的首级也已被人砍下,我跌坐在了雪地里。
勤政殿里一片混乱,顾时祺在主持大局。
他一袭赤红的锦缎长衫,腰束玉带,头发高高束起,丰神俊秀,倜傥出尘。
禁军统领囚了我到顾时祺面前,他的眸子里闪现惊喜,但我身上繁复宫装让他有了复杂的情绪。
“太子妃萧宓既为皇家妇,便不是萧氏女,父兄之罪,祸不相及。送回东宫侍疾吧。”
缠绵病榻多时的顾以珩得知太子妃的父兄谋反,皇上驾崩,喷出一口鲜血,竟也随父去了。
短短三日,我为新妇,失父兄,成寡妇。
天快亮时,顾时祺命人将我带到了他从前居住的寝宫里,遣走旁人,只留下我与他,“东宫见了血,你暂且在这里住下吧。好好休息几日,皇兄和太子大殓时你再去殿前跪着。”
出门前,又压低声音与我说:“你父兄,我会好好安葬,只是,暂时你拜祭不了,我会替你尽孝的。”
顾时祺还是从前我认识的样子,但又像从不认识似的。
“你还有话与我说么?”
顾时祺盯着我看了许久,眼神复杂,“你为什么要嫁给太子,权势,还是自保?”
我走近他,“与你当初接近我的原因一样。”
14
我拉开了门,顾以珩负手而立站在门外,身后跟着父亲和三位兄长。
趁顾时祺不注意,我快速闪了出去。
顾以珩则一把拉过我护在身后,又命卫锟带我走。
我摇摇头,死活不肯,“我想听听他怎么说。”
三哥上前,“太子殿下请放心,臣必会护好太子妃,不让人伤了她分毫。”
我在三哥耳边小声提醒,“我不是太子妃,假的,假的,不过权宜之计。”
顾以珩听了我的话,头也不回地说道:“天地和祖宗都拜了,怎么假得了。”
顾时祺愤怒地打断我们,“不要在我面前演戏!”
三哥附和,“就是,就是,都什么时候,你们还有心思打情骂俏。”
我瞪了三哥一眼,“我并没有。”
顾以珩点头,“兄长教训得是。”
然后收了收情绪对顾时祺道:“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顾时祺看着院子里被控制住的自己的亲卫,“你们做了这么大的局等我钻,成王败寇,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15
顾时祺的母妃是回纥和亲的公主。
先皇驾崩时,他才八岁。
因是晚年得子,先皇对他格外疼爱,六岁时就将他册立为晋王,赐了离京城最近的封地。
遗诏里更是直言,晋王需年满十八岁才能离京就藩。
但先皇驾崩之前,吊着最后一口气,赐死了他的母妃,并嘱日后将其养在太后名下。
太后薨了,皇后又接过了照拂他的责任。
皇上有心将他养废,但顾时祺并不是个废物。
半路劫走粮草和药材的流寇,在父亲的药里做手脚的医士,通传消息又消失的守卫……都与他脱不了干系。
他的身后靠的是突厥可汗不得宠的大皇子,他们所筹谋的都是一样的。
而皇上和父亲也早就有怀疑身边蛰伏着奸细,只是并没确定是谁。
毕竟这些年,仗着太后的宠溺,皇后的放纵,顾时祺按着纨绔的标准长大,成天一副散漫不羁,离经叛道的样子。
谁都想不到,年纪轻轻的他却能如此隐忍。
他藏得极深,深到把我都骗了。
直到顾时祺借逃婚离开了京都,皇上才开始怀疑他。
顾时祺消失的这段时间里,除开在战事上作梗,更去偷偷见了父亲。
他利用皇上与父亲的嫌隙,将我在宫中这几年的生活添油加醋说了一番,从中挑拨,想引他们自相残杀,他好渔翁得利。
皇上对父亲的忌惮是真的,父亲不满皇上也是真的。
但因为顾时祺的出现,加上顾以珩和三哥从中斡旋,最终说服了皇上,也宽慰了父兄,才商讨制定了这个引君入瓮的计策。
16
顾以珩问皇上讨赏,希望顾时祺能交由他来处置。
顾时祺一心求死,说了许多我与他的往事,还故意说得婉转,引人遐想。
“锦笙与你相见,总在明处,日月昭昭,从未逾矩。”顾以珩很生气,“你拿女子的名节做饵,激我杀你,非君子所为。”
“何为君子?”
“有所求而有所不求,有所为而有所不为。”
“你倚仗权势将她占为己有,可是君子?”
顾以珩看着从狭窄天窗漏进来的,照在顾时祺脸上的稀疏月光,有一刻竟觉得他们有些相似。
但他不是他,他也不想成为他。
17
半年后,宫中传出了太子妃萧宓薨逝的消息。
萧大将军丧女悲痛欲绝,病了多日后自请解甲归田。
三位兄长皆先后辞去军中要务,回家侍疾。
出宫那日,顾以珩送了我一路。
长亭里,他递给我一袋金叶子,“当年吾是在这里与你相识的,今日便在这里与你饯别吧。此去一别,山高水长,望卿安稳,后会有期。”
我掂了掂袋子,沉甸甸的,“这买卖划算。惟愿君安,顺遂无虞,皆得所愿。”
顾以珩笑得很勉强,“顺遂无虞,倒是尽量,皆得所愿,怕是不能了。”
离开时,风把顾以珩的话带给了我。
“殿下既是不舍,为何不挽留?”
“墨染锦年,物是人非。”(原标题:《墨染锦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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