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乌啼霜满天说的是乌鸦吗 月落乌啼霜满天

文·段宏刚

张继生活在中唐，在整个唐朝诗人群体里，他的确算不上大家和名家，却是历史的幸运儿。他的幸运来自于一首千古绝唱《枫桥夜泊》的传世，全诗如下：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这首诗如果没有流传下来，现代人恐怕不会知道历史上曾有过张继这位诗人。

明朝才子高棅编著了一本《唐诗品汇》，里边有这样一句话：大略以初唐为正始，盛唐为正宗、大家、名家、羽翼，中唐为接武，晚唐为正变、余响，方外异人等诗为旁流。间有一二成家特立与时异者，则不以世次拘之。

高棅把唐诗划分为初唐、盛唐、中唐、晚唐四期，对盛唐诗歌尤为推崇。又把每一期诗体分为正始、正宗、大家、名家、羽翼、接武、正变、余响、旁流九格。张继的七言绝句被高棅列入了“接武”一级中。

看来，历史上的同行对张继的评价并不高。

但是，一首七言绝句《枫桥夜泊》的传世，改变了世人对张继的看法，也足以让他在中国文学史占据一席之地。

实际上，张继传世的诗歌不算少，《全唐诗》收录了他的40多首诗歌，只不过《枫桥夜泊》太过有名，以至于人们常常把张继当作孤篇诗人。

80年代家喻户晓的歌曲《涛声依旧》里边唱到：月落乌啼总是千年的风霜，涛声依旧不见当初的夜晚……很显然，这几句歌词化用了《枫桥夜泊》的意境，证明这首诗的传播率确实很高。

《枫桥夜泊》是一首羁旅诗，写于“安史之乱”后。当时，张继在秋天的一个深夜途经苏州寒山寺，以一个夜泊者的心理，细腻而精确地描述了自己对江南深秋夜景的感受。这首诗的画面感非常强，意象鲜明，情景交融，把旅途的漂泊感和家国之忧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出来，堪称七言绝句的上品。

随着《枫桥夜泊》不断传播，直接扩大了苏州枫桥和寒山寺两处名胜的名声与影响。从唐朝之后，《枫桥夜泊》被收录进各种版本的诗集，受到了历朝历代大多数文人的好评。

然而，众口难调，给《枫桥夜泊》挑刺也大有人在。

古人里边最有代表性的无疑是北宋文豪欧阳修，他对这首诗批评道：张继写《枫桥夜泊》不顾事实，完全是胡编乱造。

显然，在欧阳修眼里，张继写《枫桥夜泊》有博人眼球之嫌。

欧阳修进一步指出，诗中的“夜半钟声到客船”显然有违常理，没有人会在三更半夜敲钟，张继捏造这样的场景是为了让此诗听起来更有诗意和张力。

后来，一些学者翻阅大量文献后发现，张继这句“夜半钟声到客船”没有毛病。原来唐朝的苏州地区，确实有半夜敲钟的习俗，到宋朝时，这种习俗不知何故突然消失，生活在北宋的欧阳修当然不会见到这种现象，它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在大量研究成果面前，《枫桥夜泊》里边存在的争议基本上被消解了，不过，至今仍有一个争议在学术圈争论不休，就是诗中首句“月落乌啼霜满天”里边的“乌”，到底指代的是什么？

总体看来，“乌”字被解释为三种事物。

第一种，认为“乌”字指代的是乌鸦。

月亮落下乌鸦啼叫寒气满天，我对着江边枫树和渔火在忧愁中入眠。

落月、啼乌、满天霜，这三个意象都很凄凉，给人寂寥、清冷的感受，容易衬托出羁旅之苦和无处落脚的悲哀。

在传统文化里，乌鸦历来被当作不祥之鸟，它的叫声更是让人厌恶和恐惧。张继在《枫桥夜泊》里，表达的正是愁苦和忧思，乌鸦这个意象跟整首诗所要表达的意境正好是吻合的。

但反对的人却说，乌鸦在入夜之后通常很安静，它只有在黄昏时分发出聒噪的啼叫，这是它的习性。张继在诗的末句写“夜半钟声”，他描写的显然是半夜时分，半夜怎么又能听到乌鸦啼叫呢？这显然不合常理。

第二种，认为“乌啼”指乌啼镇。

一些学者指出，“月落乌啼霜满天”里的“乌啼”，理解成乌啼镇更合乎逻辑。全句意思就是，月光洒落在乌啼镇的大地上，天地之间如同铺满了霜白茫茫一片。这样理解的话，跟李白的“床前明月光”有异曲同工之妙。

在南方有过生活经历的人会知道，南方的重霜与小雪没有多大区别，两者落在地上都会让大地看起来一片白色，天地之间看起来也都是白的，所以写成“满天霜”。

不写成霜满地而写成霜满天？这实际上是一种修辞手法的运用，跟作者的视角也有很大关系，作者如果坐在或者躺在船里，以仰视的视角观察，大概率会看到“霜满天”，这种景象跟皎洁的月光相映成趣。

第三种，认为“乌”指的是一种叫“乌臼”的鸟。

乌臼鸟又叫卷尾鸟、黎鸡，它常常在乌桕树上筑巢，喜食乌桕树的果实而得名。乌臼鸟非常敏感，领地意识很强，在半夜一有风吹草动就鸣叫，叫声相当渗人。它发出惨叫是为了吓退入侵领地的其它鸟类。

汉乐府有一首叫《乌夜啼》的诗，这样描写：可怜乌臼鸟，强言知天曙。无故三更啼，欢子冒闇去。诗中写的正是乌臼鸟，描述了乌臼鸟喜欢在半夜三更如同恶作剧一样鸣叫，其叫声总是把梦中人吵醒，让人们迁怒于它。

目前来看，三种观点各有坚定的支持者，想让“乌”字的含义固定下来，还很不现实。不论“乌”字指代什么，都不影响这首诗的审美和意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