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腔热血向明月(一腔热血勤珍重)
一腔热血勤珍重,洒去犹能化碧涛——戴望舒《我用残损的手掌》
我用残损的手掌
戴望舒
我用残损的手掌
摸索这广大的土地:
这一角已变成灰烬,
那一角只是血和泥;
这一片湖该是我的家乡,
(春天,堤上繁花如锦障,
嫩柳枝折断有奇异的芬芳)
我触到荇藻和水的微凉;
这长白山的雪峰冷到彻骨,
这黄河的水夹泥沙在指间滑出;
江南的水田,你当年新生的禾草
是那么细,那么软……现在只有蓬蒿;
岭南的荔枝花寂寞地憔悴,尽那边,
我蘸着南海没有渔船的苦水……
无形的手掌掠过无限的江山,
手指沾了血和灰,手掌粘了阴暗,
只有那辽远的一角依然完整,
温暖,明朗,坚固而蓬勃生春。
在那上面,我用残损的手掌轻抚,
像恋人的柔发,婴孩手中乳。
我把全部的力量运在手掌 贴在上面,
寄与爱和一切希望,
因为只有那里是太阳,是春,
将驱逐阴暗,带来苏生,
因为只有那里我们不像牲口一样活,
蝼蚁一样死……那里,永恒的中国!
戴望舒病逝在1950年的北京,那天是正月十二,街上还随处可见夜晚绽放过华彩后的鞭炮纸,家家的大门都贴着喜气的红对联,人们窝在温暖热闹的屋子里享受着一年一次的年味。只有一些人知道,一个诗人离我们而去了。唯一的幸事是:那场持久又艰难的战争终于以胜利结束了。
戴望舒《我用残损的手掌》是写在1942年7月,当时诗人刚从监狱中保释出来。他因为参加了抗日救亡运动,在监狱呆了三个多月,在近百天的日子里,受到了难以忍受的拷打,出狱时遍体鳞伤。戴望舒看着自己残损的手掌,以诗歌为车马,抚摸过了祖国的每一寸土地。触摸到的土地只有血、泥、灰,鲜红的血渗进了泥土中,红色与黄色混在一起,再也难分难辨,像是中国的儿女与自己的祖国永远拥抱在一起一样。诗歌后面不仅仅是戴望舒本人,还有一张张看到祖国忍受欺凌时强忍泪水的面孔,和一个个紧握的拳头。曾经那么美丽的山水,那么富饶的土地,那么细嫩的新苗,顷刻间被强盗践踏成废墟颓垣。强盗夺走了财富,夺不走我们的灵魂,强盗毁掉了田园,毁不掉我们的希望。我们把曾经的故乡面貌轻轻地放在心底,默默地把它安置在未来,就像是暗自对自己做了一个承诺,咬紧牙关定要让它实现!这永恒的中国,是春,是太阳,是故乡的旧颜,是我们心底最坚固的堡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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