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说它想认识你全文阅读(耳朵说它想认识你)

耳朵说它想认识你全文阅读(耳朵说它想认识你)(1)

临近一点,蒲桃才回到家。

说是家,其实也不算家,不过是她在蓉城租的公寓,公寓里不止她一个人,还住着另一位女生,是她的合租室友。

为了赶工画图,蒲桃连续加班三天了。

换上拖鞋,女人四肢百骸都跟捆了秤砣一般沉,唯有腹部是片闹饥荒的孤城。

蒲桃把自己的帆布鞋拎起来,刚要放上鞋架,她手悬停在半空。

室友的鞋横七竖八摆放在那,毫无章法地霸占了整排鞋架,她顿了会,将它们格开,给自己那双腾出地方。

拧开卧室门,蒲桃挂好包,翻出奶锅,直奔厨房,打算下碗面条充饥。

跨过移门,蒲桃倏地贮足。

视野里,是一池子乌七八糟的锅碗瓢盆,随意叠放着。

蒲桃胸脯,漫长地起伏了一下。

咣,她把奶锅架到身侧流理台上,走过去,在水池旁静默地站了会。

她拧开水龙头,清水哗啦涌流,红黄参半的油渍浮上水面。

蒲桃身心俱疲,忽然就被这个画面刺痛眼睛。

污秽油腻的感觉裹覆上来,她仿佛溺入洗菜池里。

一时间反胃到极点,蒲桃强忍住那股子翻腾的作呕欲望,拧上水头龙,回身径直走向另一间卧房。

她开始用力拍打紧闭的房门,木门砰砰作响。

她完全不在意把自己变成一个肆无忌惮的深夜扰民劫匪。

也不知敲了多少下,蒲桃手掌都震麻。

门里还跟墓穴一样,安置着不会讲话的“死人”。

并且第二天还会起死回生,宛若丧尸一样生存,再夹带着无孔不入的霉菌病毒继续折磨她。

第三次了。

事不过三,一个念头在蒲桃心底得到确认。

她敲得不是门,是面棺材板。如何嘶喊,能唤来的只有自己回响。

第一次,是室友马桶没冲干净。她在微信上询问,对方不予理会,后来蒲桃打电话过去,室友仍旧不接,最后还是刚好在玄关碰上面,蒲桃才有机会提了一嘴,结果,那女孩才轻描淡写说,哦,我没注意。

类似的事,之后又发生过几次,这位室友还是来无影去无踪,唯独排泄方面跟野犬一般低智装瞎,雁去留声,臭迹绕梁。

第二次,是蒲桃想用洗衣机清洗床单被罩,掀盖就看到了室友盛放多时,忘记晾晒的衣服,全员皱成硬邦邦的抽象画卷轴。

蒲桃去找她,她依旧将自己技术性耳聋手段发挥至炉火纯青,躲在屋内装死,等蒲桃回到自己房间,她才去了盥洗室,打开洗衣机重新清洗那几坨近乎发霉的“法棍”。

蒲桃崩溃不已。

合租这事真得靠运气,难保不会遇上怎样的奇葩。

最倒霉的是双杀,室友有问题就算,还遇上个只想当甩手掌柜的房东,她的举报得不到任何反馈。

蒲桃心想,三个月一到,她一定要脱离这个鬼地方,越远越好。

蒲桃彻底失了胃口,拿着奶锅回到自己房间,瘫回床上——她的净土,她绣满小雏菊的梦乡。

闭了会眼,负面情绪得到纾解,蒲桃翻了个身,从牛仔裤后兜抽出手机,给闺蜜发微信。

她知道她肯定没睡,便随便选了个表情包开场。

闺蜜回:才回家?

蒲桃敲字:你说呢。

闺蜜叫辛甜,父母起这名旨在“先苦后甜”,但她总大言不惭自称“甜心”。

蒲桃道:我快被我室友气死了,我是不是要晋升了,她就是我晋升前要渡的劫。

辛甜说:或许吧,还有一个月,再坚持一下。加油!蒲小葵!

对她的玩梗不以为意,蒲桃问:你在干嘛,磨课?

辛甜:谁这么晚磨课,我在弄后期。

蒲桃:广播剧?

辛甜:对啊,我人都傻了。

辛甜主业是教育机构的语言老师,平时成堆的熊孩子就够她头大,最可怕的是,即便情绪消耗至此,她还能从几近干涸的海绵里挤出温和耐性为爱发电,这个爱就是她的广播剧事业。

蒲桃:不干不行吗?

辛甜:干完这票就不干了。

她这句话无异于“狼来了”,蒲桃耳闻百千万遍。

蒲桃:听吐了都。

辛甜回:能怎么办,广播剧就是我的生/命/之/光,我的欲望之火。

提起兴趣爱好,她变得喋喋不休滔滔不绝:你要不要听听,我现在做的这部男主CV声音绝了,戏感怎么可以这么好,音色怎么可以那么深情,笑起来怎么可以那么苏,都可以去给影视剧配音。

她化身三流作家,大段滥用排比。

而蒲桃毫不领情:免了。

她没那性子,连小说都不爱看,每天对着那些红红蓝蓝的线条网格都快让她视觉疲劳英年早患青光眼,遑论再听经由小说改编的广播剧。

辛甜登时失望道:这是你的损失。

蒲桃从左侧卧改右侧卧:有那闲工夫还不如去认识帅哥,靠声音脑补一场爱情,啧,我不行。

辛甜:那你倒是去认识帅哥啊。

蒲桃被她怼愣:怎么认识?我们公司全员妖魔鬼怪。

辛甜笑:那你是什么?狐狸精,盘丝洞?

蒲桃回:姑且认为你在夸我。

她又问:你那有不错的吗?

辛甜:咿咿呀呀满地跑的要吗?有些还算白嫩俊秀,是潜力股,等上二十年就好。

蒲桃无言以对。

辛甜也不再回复。

至交好友就是这样,聊天可以随时开启,也能随时结束,无所顾忌。

洗漱完从卫生间出来,蒲桃倒了杯水,准备往空肚里灌点液体掩耳盗铃。

她重新切回微信,想看看辛甜有没有再讲话,却发现她只字未言,仅发来一个音频文件,不算大,就小几兆。

文件名:晚安安.mp4。

十二分钟前传过来的。

蒲桃:什么东西?

等了一分钟,聊天框里无回应,她估计闺蜜已经秒睡。

蒲桃几不可见地弯了下唇,举高水杯到唇边,另一手戴上耳机,先左后右,做完这些,她才按开那个音频。

“怎么还不睡觉?明天我可不叫你了。”

一个清沉声音猝不及防漫出,直冲她耳底,挟有笑意。

蒲桃陡然僵住,连放杯子的动作都迟缓。

怎么会有这种声音。

那么自然,那么恰到好处,毫不刻意,能让人在一秒内感受到润物无声的宠溺,并且会为这种宠溺心脏颤栗。

原谅她一时半会无法用更多形容词来描述,她心乱如麻。

也如中弹,蒲桃动弹不得,胸腔难控,鼓噪轰鸣。

仿佛……

声音的主人就与她躺在一起,圈她在怀,附在在她耳边轻语,周遭都是他的温度与气息。

他们是亲密情人,难舍难分,一年四季。

蒲桃面红耳赤。

刹那间,她明白了辛甜跟她说过的那句话——

声控是每个人的潜在基因,它安静蛰伏,直到……

直到遇见那个能点亮你的声音。

蒲桃不是故意要把自己的朋友吵醒,只是今夜如果不能得知这个声音出自何人,她可能要连锁失眠一礼拜。

拨出第三通电话时,那头终于有人接听。

辛甜的声音倦怠拖拉:“喂……姐,我的好姐妹——你还没睡啊……”

蒲桃倚到斗柜上,开门见山:“你发我的音频哪来的?”

提到这个,辛甜登时来了精神,声调提亮:“那个?我不是给你说了吗,是我这次做的广播剧里的男主,这句话是文里对白,他对女主说的。”

她急求认可:“给我听醉了,所以特意截了这句分享给你!是不是超绝!”

蒲桃淡“嗯”了声。

“欧——”辛甜揶揄:“你也被苏到了?”

蒲桃并不打算隐瞒自身意图:“你以为我为什么连夜把你叫醒。”

“哈!”辛甜的尖叫像是要拉着同好兴奋转圈圈,“我就知道!等广播剧发布了,我会分享链接给你,到时你好好听,多听几遍。”

蒲桃沉默一秒:“你先告诉我这个CV叫什么。”

这回轮到辛甜发愣:“嗯?”

她对各个CV如数家珍:“是宿宿。”

“素素,一个大男人叫这?”这与蒲桃的想象有些落差,她以为他的艺名会比较光风霁月。

辛甜否认:“nonono,宿宿是粉丝给他的昵称,他叫云间宿,归宿的宿——据说出自‘便相将,左手抱琴旧,云间宿’,妥妥的声如其名。”

这个月白风清的名字,如狗尾巴草搔挠,蒲桃内心又开始起伏躁动。

她手指在柜面抠了下:“好,我知道了,我明天搜一下。”

“怎么,对人家上心了?一听生情?”辛甜毫不意外。

蒲桃还来不及整理和辨别这种突如其来的心悸,只能给出相对客观的答案:“就觉得声音不错。”

辛甜叹气:“岂止是不错,是惊为天音,他咬字完全不干,饱沁着感情,特容易让人身临其境。我还算身经百战吧,但这也是第一次做到他主役的剧。云间宿可是佛系选手,剧本合乎心意才会接,出产虽然不多,但每部都是精品。”

蒲桃对这个圈子一知半解:“他是很厉害的人物?”

“嗯……说是那种超级大佬也不算吧,但技巧不比神级的差,也有一批死忠粉。我猜他主业肯定不是做这个的,估计就跟我一样,纯属爱好。”

声音的主人,在辛甜口中一点点变得具体。

……

辛甜越说越多,话题无限延展。

再后来,她开始八卦圈中轶事,蒲桃有一茬没一茬地应付了半个多钟头,终于等到辛甜把自己讲困,告辞滚远。

蒲桃也躺回床上,她没舍得摘耳机,抿紧唇,再次点开音频:

“怎么还不睡觉?我明天可不叫你了。”

哇啊……

她第一次知道,自己身体里也住着一只尖叫鸡,与其他女生并无差别。

她闷进被子,又羞耻地听了一遍。

“怎么还不睡觉?”

“我明天可不叫你了。”

好了,知道了。

睡了睡了我睡了。

她情不自禁地,想要娇嗔回应这个声音。

意识到这一切,蒲桃捞过一旁抱枕,死捂住脸,原来这就是嘴角疯狂上扬,颧骨升天。

就因为一句话,她完全沦陷,陷入热恋。

她怎么睡得着。

——

翌日,蒲桃有半天假,她直接睡到自然醒。

日上三竿,正午暖阳轻叩窗帷,女人才睁开惺忪睡眼,她侧了个身,摸到手机按开。

十一点多了。

蒲桃打着哈欠,掖好毯子,把手机搁回枕边。

她重新闭上眼,果然没人叫她,他果然没有叫她。

这念头一闪而过,如冰水淋头,让她瞬间清醒过来。

蒲桃惊觉,仅只一夜,手机里已经住了位恋人,他以声音埋下一粒春种,从此在她的神思里生根发芽,会叫她条件反射般想起。

这个认知野蛮生长,不可抵挡。

她这是……

喜欢上了……?

蒲桃心怦怦地坐起来,拿起手机。

她点开微博,搜索“云间宿”三个字。

她没想到,第一个就会是正主。

他的头像很简单,是白水中央的黑色孤塔,个人简介就更简单了,与名字一样,只有三个字:自由人。

自由人。

蒲桃从辛甜那里听到过这个名词,就是没有加入任何配音社团的独立CV。

她往下划拉,男人的微博数量不过两百多条,基本都广播剧宣发或活动转发,不见任何个人日常生活的分享,甚至连节日祝福都没有。他的三次元无迹可寻。

唯一稍有些人情味的存在是置顶微博,写着他的联系邮箱,还有每周二晚8点会在某音频软件上直播的通知。

可即便这样单调,他的每条微博还是有七八千甚至上万的点赞,评论数量也相当可观——它们在十二万粉丝眼里一定稀少且珍贵。

完了。

蒲桃倚靠到床头,唇畔不自觉牵起了弧。

这个人怎么回事,怎么每一个特征都在她苏点上,他神秘,高冷,疏离,声音却能让人变身公主,成为他独一无二的大小姐。

没耗多长时间,蒲桃就把云间宿微博翻到了底。

他的微博是索然的,但他本人应该有更多内容,就因不曾透露一分蛛丝马迹,这本书才会更加引人入胜,值得寻究细品。

蒲桃点下关注,她想,这应该算是他们的第二个交集。

得想个法子,制造出第三个,第四个,第无穷个。

蒲桃是个很有行动力的女人。

刷牙的时候,她看了下云间宿的微博评论。

他的粉丝应该都是小女生吧,有如一大窝幼鸟,抖擞绒羽嗷嗷待哺,如饥似渴地等着他产粮解饿。

她在心里模仿了下她们的示爱语气,发现这并非她弱项,相反她可以做的更好,假如条件允许的话。

下午,蒲桃照常上班。她在一家测绘工程公司工作,是部门内的佼佼者,出图效率极高,错漏几乎没有。

她很喜欢这份工作,戴上立体眼镜和耳机,就如同穿上保护色,她沉浸在重现与整合微缩世界的过程中,可以隔绝不少多余社交。

这一行,需要耐心细致,但日复一日一成不变的工作内容,也会带来难以忽视的单调与枯燥。

往常,蒲桃会一边画图,一边听歌。

今天她换了新的调剂方式,她开始听云间宿的广播剧。

期间她要不断掩唇,才不至于让自己像个患了失心疯的怪笑瓜皮。男人的声线,过于渗透身心,给人的代入感太强烈了。

一边当社畜,一边成为备受宠爱的小说女主,蒲桃可从未想过世间还有这等消遣。

过去的她可太傻了,怎么会甘当铜墙铁壁,任友人如何费嘴皮子安利都岿然不动,险些错过惊世宝藏。

蒲桃面热心跳不间断痴女笑到傍晚,有同事来打岔问她要不要一起叫外卖,她才从那个梦幻国度脱离,回到现实世界。

“啊?”蒲桃摘下耳机。

男同事瞥她一眼,愣了下,忽然忘记还要说什么。

蒲桃有着蓉城女孩惯有的姣好面容与窈窕身段,就是人有些冷感,不假颜色。

此刻的她,罕见的眉目含春,生动到直令人失神。

见他不语,蒲桃敛容:“我还是吃和幸的猪排饭。”她讲话总如下令,不容置喙,也自动避免更多谈论。

男同事不假思索点头:“好。”

随后走离她工位。

给那位同事转了饭钱,等待空暇里,蒲桃重新用手机视奸云间宿微博,没有新内容是意料之中,可通过下午的考古,她对他有了更多了解。

她发现,云间宿配的几部言情广播剧里,女主人公都是可爱主动型,有纯净亮丽的声线。

这也许就是他的取向。

可蒲桃与之千差万别。

她嗓音并不动人,即使刻意压低也与轻柔挂不上钩。这一直是她的自卑点,也是她只敢在好友面前放声开腔的原因,他们都戏称她,“蓉城周迅”,“川省王若琳”。

但没关系。

她能主动。

思及此,蒲桃指尖敲开私信,快速打字。

一句话自她脑中呼之欲出:

“事先声明,我不是故意骚扰你,是我的耳朵跟我叫嚣了一天一夜,它说,它想认识你,如果你愿意,希望你能抽空给它个答复。谢谢你。”

蒲桃等了两天,也没等来云间宿一句回复,而过去的四十八小时内,她刷新微博的次数比之前几年加起来还多。

她开始怀疑,云间宿压根不会看私信。

但他置顶微博也确切写着,工作事项请私信联系或发至邮箱。

很明显,云间宿直接无视了她这条消息,蒲桃反复审读自己那份简短的“求认识”自白书,越发摸不着头脑,难道不可爱吗?

“可爱个啥子嘛,”电话那端,辛甜的口气近乎捧腹:“你在搞笑哦,这种土味情话他会理你才有毛病。”

蒲桃正在公司吃午餐,她今日兴起,五点半就起床忙活,很有仪式感地自备了便当。

夹出一块香肠蛋卷,蒲桃蘸了点甜面酱:“那你说我要怎么办。”

辛甜说:“你也是太冲动,你知道云间宿长什么样?哪里人?是高是矮,是帅是丑?结没结婚,有没有女朋友,光听个声音就跟走火入魔似的。”

蒲桃嚼着那块蛋卷,口齿不清道:“你讲对了,走火入魔,我这两天把他以前所有的广播剧翻来覆去地听,要是块鸡蛋在锅里这么反复煎也该焦吧了,完全进不了口,可我还是小鹿乱撞爱得不行,好想认识他,好想跟拥有这个声音的人耍朋友。”

部门里的人都结伴出去用餐,四周清净,蒲桃讲话也因此放肆了些。

她在心里幽幽叹口气:“我试着听了其他男CV的声音,有你以前推荐过的那几个很出名的,都不行,我全都听得一脸性冷淡。就他,他才能给我化学反应,只有他是我的天菜。”

“我好想认识他啊——”蒲桃总结陈词,并给朋友下答任务:“你帮帮我。”

“真想不到你比我还疯,”辛甜无可奈何,只能搬出一盆凉水:“他真人要比你矮怎么办。”

“也没关系,真爱就是颠覆过去的标准,肢解重组以往的框架。”蒲桃信誓旦旦,语气如攥拳。

“天呐——”

辛甜没辙了。

就很奇怪,也很奇妙。

无药可救地钟情一个声音,渴盼邂逅声音的主人。他在她的五感中打开一扇天窗,照亮了她幽闭的方寸之地,使得她热切地伸出手,和光同尘,要去追寻天花板后的所有景象。

连蒲桃都觉得自己不可理喻。

但没办法。

日渐沉沦,想要将它变成具象。不见到实体,她的幻想与无头飞鸟无异,永远找不到栖息地。

当晚回到公寓,蒲桃迎来了好消息。

辛甜告诉她,她从一个三次元跟云间宿有过交集的女CV那里得知,云间宿还是个单身狗。

此外,她还忽然问她还用不用QQ。

蒲桃怔了下:很少了。

她大学毕业后就迁移阵地,成为微信的忠实拥趸,满载中二期痕迹的QQ快生苔发霉,若不是辛甜问起,她都快忘了这个被尘封的聊天软件。

辛甜:立刻!马上!登QQ!

她态度如同激战在即,蒲桃也跟着紧张起来,马不停蹄摁开企鹅图标,才一上线,她猝不及防被辛甜拽进一个Q群。

蒲桃瞟了眼群名,《独钟》剧组群。

还没来得及私聊辛甜问清前情提要,她已在群里被cue,蒲桃只能调头切回去。

艾特她的是一群之主。

【策编导】向葵:欢迎我们的绘师@蒲桃,小葡萄,麻烦改一下群名片。

蒲桃一脸懵逼。

她看见辛甜完美融入其中。

【后期】甜心:嘻嘻,是我拉来的壮丁,咱们人设图有着落了。

蒲桃二脸懵逼。

【美工】岁晚:就等你出图了。

顺带一个跪拜大触的表情包。

蒲桃三脸懵逼。

她木了几秒,直奔与辛甜的私聊窗口:什么情况?

辛甜:你在给你助攻啊。

蒲桃:???

辛甜:你去看看群成员列表。

蒲桃旋即去翻群聊成员,一开始,她并未发现任何异样,等滑至末尾,一个眼熟到快嚼

烂的ID映入眼帘:

云间宿。

蒲桃颊边开始释放蒸汽,她按捺不住要去跟朋友通气。

她截图发给辛甜,假淡定:这是他?高岭之花怎么爱用QQ?

辛甜:废话,除了他还有谁,因为微信不方便发大文件OK?我们专业人士都更习惯用QQ!你少给我软件歧视,我今天求爷爷问姥姥才让向葵把他拉群。

蒲桃:你晚上就拉了我,会不会很明显很昭然若揭?

辛甜:哪里明显了,你天时地利,理由充分,我们剧组刚好要出海报,之前那个画手家里出事了,今天跟我们说没空出男女主人设,我就近水楼台假公济私跟小葵安利了你!粉丝私联这条路肯定行不通了,你回头可以借工作之由跟他暗度陈仓,嘿嘿嘿哈哈哈我真是个老奸巨猾的月老。

尽管她语气贱兮兮,但蒲桃还是要为她起立鼓掌,打字节奏都轻盈起来:你好伟大,我何德何能能遇上你这样的好姐妹。

辛甜并不为她的彩虹屁所动,迅速撇清关系:我就帮你到这了,无论他是一米八还是一米五,我都不会再为此负责。

蒲桃笑肌发僵,停顿三秒:不过……是要我画图?

她顿感为难,她许久不动画笔,难免生疏,生怕在男神面前出糗。

辛甜:不然呢?我记得你大学那会画画不就不错,光靠画头像就赚了不少外快。

蒲桃:可我好久没画了,我板子都不知道搁哪去了。

辛甜:没关系,绘画是肌肉记忆,相信自己。

蒲桃:……

算了,不想了。

画人设只是个由头,她本就醉翁之意不在酒,当下重点是如何顺利勾搭上云间宿。

她修改完群名片,重新去看群列表。

女人指端在屏幕上戳数着,一、二、三、四、五……

她的ID,与云间宿之间,只间隔了五个人,仿佛触手可及。

蒲桃嘴角上挑,很快进入角色状态,在群里乖巧懂事艾特回复所有人:

初来乍到,我会用心画好人设,还请大家多多指教。

他,云间宿,一定也能收到她的艾特。

对啊,她本来就是故意的。

冠冕堂皇之下,全是不断丛生的小九九,因为她也在心里另外艾特了他:

@云间宿,我会用心泡你的,给我等着。

然而闺蜜无情拆台:

【后期】甜心:你在做入职宣誓?

【绘师】蒲桃:……

她不再搭腔,转回列表去查云间宿资料。

男人头像与微博一致。

她还发现,他地址显示为山城,就在蓉城隔壁。

这难道就是上天注定的姻缘吗?蒲桃自娱自乐地想着,咬咬下唇,按下加好友,验证信息是顺理成章、又理直气壮的——“剧组画手”。

加加加加加加加啊。

接下来的五分钟,蒲桃的视线快将手机屏聚焦出一个黑洞。

天窗外终于吹进了风。

云间宿通过了她的好友申请。

「我通过了你的好友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蒲桃超脱般一下仰回床上,两条细长腿蹬出高频的空中自行车。她每个毛孔都舒展开来,心花怒放。

蒲桃单手盖了下脸,接触最多的都是自己暖乎乎的苹果肌。

她凝视了一会那个聊天框,跟她已经自作主张定义下来的声音男友打招呼:

「云间宿大大,你好,我是独钟剧组新来的画手,你可以叫我蒲桃~接下来男主的人设图要麻烦你过目和提些意见,所以可能会经常打扰到你,希望你不要嫌我烦……」

不就是像他广播剧里那些女主一样可可爱爱卖卖萌撒撒娇,她学习能力向来强,光靠两天恶补也能模仿出八成以上。

一个软绵绵小羊表情包紧跟其后,更显娇憨。

下一刻,鱼饵动了。

云间宿:我尽量。

云间宿回复她了。

蒲桃心突突乱撞,要把手机放一旁缓一会,才能静下心来继续对话,她好怕她一激动,下意识甩出去的都是整排的“啊啊啊啊啊。”

蒲桃深呼吸着,胸线缓慢浮动,过了会,她把手机重新捞回眼前。

视线刚触及那三个字,她唇边的“上扬”开关就秒速开启。

要说什么?

谢谢你?

可这样,不就把天聊死了吗?

蒲桃及时打住,改换策略,想使用点话术延长这段交流。

她再次拟出软萌妹口吻:谢谢云间宿大大,我现在就动笔!不过还是想请问下,您心里预想的男主人设有个大概的样子吗,我好往那个方向靠拢~

云间宿回的很官方:剧里什么样,你就画就什么样。

得到答案的同时,蒲桃也确认了。

云间宿就是个逼王,他在社交软件的各方面特征外加聊天用语习惯,无不彰显着略显孤高的bking气息。

她不把天聊死,他也能把天聊死。

蒲桃当即决定,见好就收,不必急于一时,过分纠缠反而容易惹来反感。

不如先去画出线稿,掏出有说服力的东西,让它成为博取对方关注的载器。

蒲桃清了下喉咙,仿佛自己发出去的文字有声音那般:那我去仔细琢磨下,等线稿完成了再来打扰您!

云间宿回:好。

好。

不是嗯,不是哦,不是行,是好。

蒲桃心又软化了,蓬松了,迅速发酵成香甜的面包。

因为男人的广播剧里也常出现这个字眼,这个答复。

就一个字,却那么纵容,好像让他上刀山下火海也心甘情愿,在所不辞。

蒲桃蹭下床,翻箱倒柜找起数位板,一无所获过后,她猛的想起,年后换房那会,她嫌板子闲置着占地方,就给扔回家了。

时不待她!

蒲桃在心里哀嚎一声,只能退而求其次换平板当绘画工具。

她抽出书桌抽屉里的ipad和触感笔,打开绘画软件,调好参数,对照着手机上辛甜私发给她的人设要求,开始找手感。

「陆柏舟:西装革履,黑发黑眸,笑容浅淡,眼睑微垂,单手插兜,另一手按在女主脑袋上方,摸头杀。」

蒲桃脑中瞬间有了构图。

她把pad摊平,用手指在屏幕上下左右比划两下,确认角色范围,而后开始下笔勾线,片刻,一道男性身躯跃然纸上,它线条粗糙潦草,但结构颀长完美。

正如辛甜所说,某些才能就是肌肉记忆,即使手生了,经年累月遗存下来的习惯也会让人快速与之投契。

简单细化完,蒲桃用橡皮擦抹去多余线条,男主人公陆柏舟就此从文字变成画面。

蒲桃注视着他淡漠的眉眼,平白生出畅想,她感觉,云间宿本人就长这样。

她小心落笔,为他瞳孔点上高光,男人的双目,一下子变得含情脉脉,无论是谁,都为这个神色与动作融化。

如果能开口说话就更妙不可言了。

蒲桃在他脑后添上气泡框,然后写下自己的白月光:“怎么还不睡觉?明天我可不叫你了。”

即便这句话与整个人设图背景毫无关系,甚至有点突兀出戏。

不过,完全不影响这是一张——

绝。

世。

佳。

作。

蒲桃虚拢起拳,单手撑腮,噙笑看了会,最后刷刷几笔,在男人本来留白的手掌下,画了

一只羞羞脸火柴人,并在它身体署名:蒲桃。

太羞耻了,羞耻到令人兴奋。

自嗨了好一会,蒲桃摸起手机,拍下这幅半成品线稿,急不可耐地想要与朋友分享。

如此恬不知耻的画面,她一个人承受不来。

蒲桃弯着眼,点开置顶聊天框,把图片发送出去,急促敲键:快看,世界名画!

她已做好被朋友白眼嘲讽瞬间淹没的准备了。

不过——

似乎,有点不对劲?

蒲桃定神,面容一瞬凛下,夕色从她面颊蔓延到耳后。

她太得意忘形,居然忘掉刚才结束聊天时,自己把云间宿也请上了QQ聊天列表的金字塔顶端,还下意识认为置顶的只有辛甜一人,戳进去就开嗓。

前一秒还亢奋到脚趾蜷缩的蒲桃,这一秒已经尴尬到头皮发麻。

她头晕目眩,脑袋里全是弹球在四下飞窜,叮当作响。

僵窒两秒,蒲桃手忙脚乱按下撤回,整个人窘迫如高压锅喷鸣。

参考云间宿同意好友申请的前后时长,他应该是没看见。

她这样宽慰自己。

然而……

云间宿:……

已经看到了?

蒲桃指尖微颤,有些惶恐。

云间宿:怎么撤回了。

蒲桃五官凝固,心如死灰叩字:发错人了。

云间宿:不是发给我的?

不是……但好像,也是……

可,绝对不应该是这个版本……

蒲桃神思打结,脑子也有点乱,她心脏卡着嗓子眼,艰涩应对着:你看到了?

云间宿:嗯。

蒲桃:看到多少,大图还是小图?

如果只是小图,还有挽救机会。

对方完全不留情面,还略带调侃:欣赏了整幅世界名画。

蒲桃:………………………………………………………

聊天框里变得异常沉默。

蒲桃不知如何应付,才能显得自如,她是个表里不一的闷骚鬼,待人接物上并不油滑,现实生活中,她对外表露的部分通常只有脑内的万分之一。

可此刻不一样了,她自撅果壳,不当心滚去了一个心仪的陌生人面前,她没能及时逃掉,已被他捡起,亲眼目睹了灰头土脸的自己。

须臾。

云间宿主动问起:喜欢这个男主?

蒲桃回魂,男人只言片语砌下一方台阶,给了她一个不错的借口用以开脱。

她安静少晌,纠结着。

那扇无形天窗的风似乎变大了,推搡着她脊柱,她忽的就想直抒来意。

真诚点儿吧蒲桃,虚伪的体面只会把你跟这个人越推越远,她对自己说。

下定决心,蒲桃打字的力道都坚实了些:不是。

蒲桃:是喜欢这句话,很喜欢。

云间宿:哪句?

不知为何,她脸又开始发烫,她将下唇咬得发白:图里的,你应该看到了吧。我朋友是这部广播剧的后期,她发给我听过一小节,就是这句。

聊天框再度安静。

片刻,那边传来一段4秒语音。

简短的文字消息紧跟其后。

云间宿:这句吗?

蒲桃双颊一瞬红了。

她没想过,这么快就能听到云间宿的现场版。

她心扑通跳着,怀着近乎朝拜的虔诚,做好颅内高潮的准备,点开了那段语音。

同样的四秒后,蒲桃石化。

这是一段超乎想象的语音——并不是因为它多么动人心魄,连气息都逼真,而是声音的主人在恶搞。

没错。

是她心心念念的那句话,但不是她心心念念的声线。

语音信息量极大,前一句是近乎御姐的清冷音色,而后一句,又化为沧桑的老年男性。

蒲桃沸腾的心思降至冰点,她难以置信问:都是你讲的?

云间宿兴许在笑:你说呢。

蒲桃整个人都呆滞了。

如果她没记错,这可能就是辛甜曾提到过的伪音。

CV果然都是怪物。

蒲桃回:你到底男的女的?

云间宿:重要吗?

蒲桃想说,重要啊。

可这样表态,不就坐实了自己因为声音开始肖想他本人的无耻心理。

但她仍是直截了当:怎么说呢,这种声音出自男性的话,可能更能满足我的个人幻想。

云间宿:如果只是喜欢某个声音,我本人对你而言并不重要。

云间宿:我一样可以发出其他声音,可以是任何人。

蒲桃语塞,她隐约感觉到这个人在拒绝,他敏锐察知到了自己那些蠢蠢欲动的小心思。

她蹙起眉,快速打着字:可声音也是你这个人的一部分。人都会被另一个人身上的某个特质吸引,可以是脸蛋,身材,行事风格,声音不也是吗,声音就不可以了吗?

她还为自己的逻辑搬出证据:就像你,不也被我的画吸引了,还跟我多说了这么多句吗?

云间宿没有再讲话。

他一时间被这句话逗到加堵到,只能短暂失笑。

开始配广播剧后,他遇到过利用各种方式来接近他的女孩,更有甚者会通过共同的熟人得知他现实信息,并蹲他公寓附近堵人,不堪其扰。

她们都因为声音,对他产生了近乎盲目的迷恋,以及自身都未意识到的强烈窥私欲,其实这并非好现象。

一开始,他会置之不理,再后来,他发现冷处理会让部分人越挫越勇,他只好一概挑明,直接回绝。

但对面这姑娘,显然脑回路奇特,根本没领会他意思,还反将一军。

他索性沉默,多说多错。

蒲桃等到了十一点,也没再等来男人回复。

她不好意思再打搅,只平均五分钟就点进列表和资料确认他是否有把自己删好友。

洗澡时,她都把手机放洗脸池边上,生怕云间宿回心转意,她却因为其他事耽误,不能及时留意到。

蒲桃无脸去跟朋友分享自己闹的乌龙出的糗,可她也辗转反侧睡不着。

她就做阅读理解那般,反复翻看着她与云间宿的聊天记录。

那段伪音,无论听多少遍,还是会被吓到,但并不能洗刷掉听他初始声音时的惊艳。

蒲桃还去找了云间宿的直播回放。

他的直播内容有如电台,就半个小时,无关唱歌,也不是节选配音,而是选读粉丝私信,然后给点建议;有时也会分享一些伪音技巧。

但他原声依旧是听觉享受,音色恰到好处,即便不含多余情感,也有着一种介于温和与清冷之间的特质,仿佛牛奶咖啡调配得当,是无可挑剔的醇郁。

就这种人,还怪小女生喜欢他?

贼喊捉贼的典范。

十二点半,蒲桃忿忿不平从床上坐起来,重新打开ipad,擦掉气泡框和花痴火柴人,补上女主人设的线稿。

给整幅图上完色,已经是后半夜了。

蒲桃打了个呵欠,搓两下眼皮,活动着稍有些僵痛的后颈。

她存好图片,传导到手机上,分别发给辛甜与向葵。

次日,她的辛勤成果有了回馈,策划直夸她出图质量佳又效率高。

美工将海报初稿发至群聊,大家纷纷称赞,连几个鲜少冒头的CV都说好看。

接下来半个月,蒲桃都没有再听广播剧,开始戒断。

兴许她就是三分钟热度呢,她如是想。

辛甜来问她与云间宿进展。

她死要面子,只能哈哈打岔过去,说不瘟不火,走一步看一步吧。

事实上,那晚过后,她没有再跟云间宿讲过一句话,一个字都没有。

他还是她的置顶,并且真的变成一朵她等俗人望尘莫及的高岭之花 。

《独钟》ED如期发布,第一期广播剧紧追其后。

上班时分,辛甜分享来链接,兴冲冲道:听了吗!播放量涨好快啊!

她别有用心发过来的,还是云间宿的微博转发链接。

蒲桃两个钟头前就收到推送了,毕竟云间宿是她的特别关注,但她没有点进去。

因为她在戒/毒,她是个自律的人!

这一次,她点开了链接。

蒲桃瞄了眼海报,男主情有独钟的眼神被她诠释的恰到好处,与书名一致。

她看到自己微博也被@了,就在STAFF下方。

——STAFF——

策编导:向葵【声息工作室】@向葵是朵向日葵

后期:甜心【声息工作室】@甜心今天开始不喝奶茶了

美工:岁晚【声息工作室】@岁暮晚歌

绘师:蒲桃@噗噗噗萄

……

蒲桃再去找CAST里边的熟悉ID。

第一个就是他:

陆柏舟:云间宿@云间宿

……

蒲桃看看他名字,又看看自己的,所有人,只有她跟他,没有工作室与社团的后缀。

微妙而奇异的侥幸袭来。

让她忍不住觉得,好像有点相配?

完蛋,她又开始东想西想胡乱脑补了,不过,她转念一想,云间宿会详看这个名单吗,因为有过交集,会不会也顺手点进自己微博扫一眼,然后发现那条低智私信出自她手?

天呐。蒲桃想以头抢桌,她扶额,闭了闭眼,生无可恋。

这都刻意回避多少天了,理应沉淀下来不起波澜了,她怎么还是无法直面。

一定是太丢人的缘故。

算了,一件丢脸事和一百件丢脸事又有何区别,反正都是丢脸。

跟那个M站链接面面相觑片刻,蒲桃决定进去听一段,用以验收自己的戒断成果。

她深吸一口气,打开网页。

蒲桃觉得自己不会好了。

男主开口的第一秒,她的心脏再一次狂跳。

她前功尽弃,这个声音是黑鸦/片,随时能把她拖入迷幻深渊,它漫入耳朵,在脑内形成海市蜃楼美丽新世界。

她亲历其间,就是画中那个被他摸头的女主人公。

这是云间宿才能带来的,独一无二的体验。

总之,到最后,本只打算听五分钟的她,不知不觉把整期听完了。

ED前奏响起,蒲桃才如梦初醒。

她想得到拥有这个声音的人。

这个念头卷土重来,还有种压抑过后更加难控的气势汹汹。

关掉页面,蒲桃直接上Q,戳进置顶聊天。

她庆幸发现,她还在云间宿的好友栏,没被关进小黑屋。

她思绪起伏,卑微的下一秒是激进,她直接发:我听了最新的广播剧,还是好喜欢你,怎么办?

过了几分钟,云间宿居然回了她。

他:……

蒲桃:要不你把我拉黑?

她毫无恋爱技巧,不惜把自己逼到悬崖,行于刀刃。

云间宿:也行。

蒲桃心狠狠一跳,赶紧勒马:不要吧,求求你!看在我把你画那么帅的份上!

对面又没了声响。

真黑了?

蒲桃发出一个小表情试探,并未收到提醒。

她一下子又来了劲,自行发挥,勇提宝贵意见:要不这样,你每天跟我说一句晚安,让我听到麻木,产生抗体,自体免疫,之后我保证不再纠缠你,好不好。

这句话冲击或许有点大,云间宿终于愿意出来走两步。

这两小步还是他的省略号。

蒲桃说:不然,你告诉我你多高好了。

若他本人真如辛甜乌鸦嘴,只有一米五,那她可能不会再疯到这种程度。

云间宿完全被她的跳跃思维弄懵:?

蒲桃以为他没听懂:就是你的身高。

不知他是被弄得不耐烦了还是在故意激回来。

云间宿:想知道这个干什么。

云间宿:怎么,你要跟我站一起吗?

不知为何,这句看起来语气不大愉悦的话,却硬生生把蒲桃看笑了。

无关其他,就是有画面在她脑中自动成形,她情不自禁咧开了嘴角。

她嗒嗒嗒打字,自报真实身高:可以啊,我不穿鞋162,能拥有跟你站在一起的机会吗?

云间宿被她的无所畏惧打败:跟你说了不要关注本人。

蒲桃努了下嘴:可我也不想把你拱手让人,如果有个人能听一辈子你的声音,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我。

云间宿:假如我已经有女友,已经结婚,你能怎么办。

蒲桃:你没有,我朋友帮我问过,说你还是单身。

云间宿:你还调查我?

蒲桃:因为我三观正讲道德,不做小三。

云间宿:你朋友哪位。

蒲桃绝不出卖她的情报人员:不能告诉你。

云间宿:你还挺有原则。

蒲桃:如果你实在想知道,我可以先去问它同不同意。如果它同意,我再来告诉你。

云间宿:它?

蒲桃危机意识满满:对啊,我不能轻易透露它性别,好让你缩小范围搜查出罪犯本人。

云间宿:你多大了。

蒲桃警惕:干什么?

云间宿:好奇。

蒲桃:你多大,我们可以等价交换。

云间宿:身高能直接报,年龄就不行?

蒲桃:嗯,你就当身高是附赠品,拿来吸引消费。

云间宿:我猜你最多五岁。

蒲桃:谁五岁就有162,339投胎吗?

书桌前的男人轻笑一声,短短三两分钟,他已经是第二次笑了,就因为对面这姑娘讲话过于有梗,趣味横生。

她思维跳脱,讲话似琴键乱弹,谱出的曲子杂乱无章,但胜在独特率真。

所以,他会下意识询问她年纪。

都市中人都喜欢戴着毫无瑕疵的面具游弋生存,谨慎,体面,如履薄冰。

而这位不同,她把所有心思都搬出来摆摊,好的坏的,诚实的投机的,等顾客被这种怪诞吸引,停下来询价,她又露出绝不吃亏的奸商嘴脸。

不知道她具体岁数,但心理年纪绝对高不到哪去。

可他却感受到,意料之外的松弛,很……

解压。

对,解压,跟她聊天很解压。

他找到了确切的形容词。

他不介意再在她摊位前多待会,所以也继续回复她:339?

蓉城的电视塔,高达339米,他猜她是当地人。

这么想着,程宿点进她资料,果不其然,上面填写着川省-蓉城。

对方显然步入他圈套:你一个山城人不知道电视塔?

程宿轻叹一声:你又知道我是哪里人了?

蒲桃:挂在资料上谁都能看到呀。

程宿:乱填的。

蒲桃:啊?真的?

蒲桃:那你到底是哪里人?

程宿:你多大。

她的招式,他原封不动奉还。

行吧,又绕回原处了。

蒲桃的原则变成对云间宿没有原则:我24,所以你哪里人。

程宿:山城人。

蒲桃:……

蒲桃迎来了她的首次无语,心头小人在对空气拳打脚踢:不是乱填的?

程宿:乱填也能填真实地址。

诡辩。

不折不扣的诡辩。

蒲桃半信半疑:可你普通话很标准,没有LN不分。

程宿:别地域歧视。

蒲桃:我不是,我没有,我们也好不到哪去,歧视你们山城人等于自取其辱,五十步笑百步。

刚要再多点辩白,她们主管来巡视,眼看就要游荡到她这边。

蒲桃只能忍痛告辞,再虚情假意投身事业。

蒲桃:我们主管来了,我先匿五分钟,你可不可以等下我?

她在心里双手合十,祈祷,再祈祷。

云间宿可真是个无情男子:我也要去忙了。

蒲桃如考场作弊女学生,边抬眼,便抓紧时间敲字:您要忙多久呢,我等您也可以,我六点下班,之后时间都归您。

云间宿言简意赅:不知道。

什么人呐。

蒲桃差点掀手机。

还以为通过这段毫无障碍的闲谈,他们已经加深了解,积攒了一定程度上的兴趣,彼此都会对下一次聊天有所期待。

她誓不罢休:我可以加你微信吗,因为我用微信比较多。

云间宿没回复。

蒲桃争分夺秒,手指快戳出残影:我们主管要来了!我在等你二维码!我还没放下手机!还双手紧握!你再不给我!我就要被扣工资了!我一个人在大城市单打独斗!扣钱如同割肉!我现在是冒着被千刀万剐的风险跟你要微信!你就可怜一下我吧!

反正感叹号不要钱,务必突出她的十万火急。

啪。

按下发送,蒲桃迅速反扣手机,面无表情望向显示器。

主管似一座大山,缓慢从背后移行过去。

蒲桃神色淡漠,似心无旁骛,其实耳朵在不漏分毫地留意桌面动静。

须臾,手机震了一下。

蒲桃偷偷翘起唇角,高兴归高兴,她不甚自信,说不定只是软件推送呢。

不过,还是不会减淡她的窃喜,她的自作多情。

之后,主管长留他们办公间,一直在跟一个同事低声谈心。

蒲桃不敢动弹,心不在焉熬到下班,她马上捞起手机,点开扣扣。

下一刻,她血压升高,心动过速。

云间宿聊天栏里,显示的是[图片]。

要怎么做才能抑制住自己要冲泄出来的惊喜。

蒲桃都想躲到桌肚里去了,不然以她往常在公司的低调表现,她此时刻意镇压又完全不见效的扭曲神情,估计会震慑到在场大半同事。

她果断从笔筒里取出一支笔,装作不经意把它丢到地上。

蒲桃真的藏到了桌肚里。

趁着躬身间隙,她摁进去看到底是什么。

……

她要落泪了!就是他的二维码!

咣。

蒲桃的工位传来重响。

走道里的憧憧人影停顿下来,不少同事冲她看过来。

蒲桃过于兴奋,后脑勺不当心撞击到桌板。她疼得龇牙咧嘴,可人飘飘然,笑意喷薄,她心里住了支狂舞的花洒,捉都捉不住。

她重新压低脑袋,保存图片,切回微信,火速扫码。

云间宿的微信,比微博扣扣多了人间烟火气。

头像不再是水景高塔,而是一只虎斑猫,名字也不叫云间宿,仅一个emoji的猫头。

她忽然觉得,她好像离他更近了。

到了好友验证,蒲桃又开始犯难。

要怎么微信上的云间宿打招呼呢。自报家门?那多老套,多无趣,多没有个人魅力。

蒲桃瞥了眼先前的聊天记录,灵机一动,有了想法。

同一时段,超市里,收银员扫完所有商品,麻木疲倦地报出金额,“三百四十二,扫码支付么?”

“嗯,对,麻烦给我个袋子。”

收银员下意望向来人,因为这喧嚣嘈杂间,清水一样涤荡的声线。

只一眼,便再未收回。

这位顾客的外形,也很对得起他的嗓音。

程宿点开微信,刚要扫码,瞥见通讯录那多了个红色提醒。

不消想都知道是谁。

程宿付完钱,顺手点开,下一刻,他唇角勾起。

手机屏幕上,是对方惹人发笑的好友认证消息,就五个字:

「您忙完了吗?」

蒲桃在公司逗留了一会,也没等来云间宿的通过。

兴许还在忙。

她这般想着,摘掉发圈,挎上小皮包,走出写字楼。

地铁站内喧喧嚷嚷,整排两旁闪烁的广告位,是这座不夜城一字排开的魔法卡牌。

被人流挟裹着涌入车厢,蒲桃环顾四下,已经没有空座。

周遭乘客面色各异,或疲惫,或新鲜,有家长狠捂住怪叫的小孩,用方言嗔他话多。

蒲桃弯了下唇,在这对母子面前前站定。

她一手举高握住吊环,一手取出手机,想看看云间宿有没有同意。

下一秒,蒲桃手指微微拢紧。

她跟他一定是心有灵犀,不然为什么在她点进微信的一瞬间,蹦入眼帘的就是他的放行提醒。

环境不再如鱼籽罐头一般窒闷,她被隔离进自如的氧气瓶。

蒲桃单手打字:忙完啦?

云间宿:嗯。

就一个字,像锁孔嘎哒一下,有点要闭门谢客的意思。

又像是抽掉门闩,只等她推开走进。蒲桃一时有些摸不准。

她抓紧时间逛了下云间宿的后花园——朋友圈。

她发现,这位老哥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猫奴,这一月内,他五条状态里有四条都是猫的“日常写真”,没错,就是他头像那只,还拍的很考究,应该是用了不错的相机,有手机镜头望尘莫及的景深效果。

猫的名字叫大条。

蒲桃宣布:我下班啦。

蒲桃说:你呢。

云间宿没有回复。

蒲桃焦灼地等了会,从表情包里选了个“戳你一下”发过去。

这是她从辛甜那保存的,QQ有这功能,但微信没有,她拿来用,通常是因为朋友没及时回复,她就会用“戳你一下”刷屏轰炸,并将此称作夺命连环千年杀。

但面对云间宿,她只发了一个。

她觉得,这有一点小心翼翼,怯生生求回复的效果。

少晌,对面猝不及防传来一条语音。

蒲桃顿时热血沸腾,内心尖啸,心痛道:我在地铁上。

云间宿言简意赅:转文字。

蒲桃:暴殄天物会遭报应的,要吃斋念佛,沐浴焚香,双手合十,独自一人,再点开你的语音。

好死不死的,云间宿又发来一条。

还是语音消息。

有些挑衅,又好像勾引。

嗯???

温水涨上脸蛋,蒲桃整个人都被端进热锅里,变得火急火燎。今天回家的路是要横跨大西洋?竟如此漫长,最要命的是,她的手机耳机还丢在公寓里。

她只能回:我回家再听。

聊天框里再次动静全无。

狗男人。终于到站,蒲桃心底唾骂一句,踩着中跟,几乎是一路小跑回了公寓。

微喘着气停在书桌前,她拿出耳机,塞进耳朵里。

她缓缓坐定,双手捧着手机,鉴赏珍品前的神秘仪式即将开启。

蒲桃深吸口气,又徐徐吐出,而后一指禅戳开云间宿的语音。

第一条:“我在开车啊。”

第二条跟在后面:“没办法打字。”

呜。

靠!

晕!

要命!

是他的原音。

很随意,很日常,可就是好听得要死。

蒲桃霎时捂住嘴,身体前后晃成失灵的大摆钟。

多国语言在她脑子里大串烧,哦莫哦莫,sugoi,ohmygod,妈妈妈妈,她坠入爱河了。耳朵里也应该安排一个房间,她好把这个声音裱起来,挂墙上,收藏至死,这可是声音界价值连城的宇宙名画。

她回味了不知道多少遍,人才稍微缓和了一点,能稳住自己回复他消息。

蒲桃:我到家了。

她扫了眼上 面的记录,感觉自己就像个自报行程的人工智能。

她赶忙补充:听完你语音了,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又叭叭道:你还在开车吗?

云间宿这一次回的蛮快:我刚到家。

蒲桃说:你可以假装还在开车吗?

云间宿:……

蒲桃搬出依据: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云间宿:开车发语音也很危险。

蒲桃赶紧说:对,还是不要了。

生怕把天聊死,她找别的话题:你也刚下班吗?

云间宿:去了趟超市。

蒲桃不想当一个问话机器:我本来也想去超市的,但急着听你语音,就先回来了。

云间宿:要买什么?

蒲桃:随便逛逛。

云间宿:买茶叶?

蒲桃:啊?

云间宿指出:你名字。

蒲桃才意识到自己微信名,茶艺大师。

她内心再度地动山摇。

这是她上个月刚换的网名,因为她跟辛甜控诉为什么她还找不到男朋友,辛甜说,因为你还不够绿茶。

于是她把微信名换成了茶艺大师,果然有人主动找她了,找她买茶叶……

但她不清楚,云间宿知不知道背后的含义。

她决定如实承认:这是我梦想成为的样子,之前我叫了半年富婆,可惜也没有实现。

云间宿:哈哈。

他居然笑了。

哈、哈、欸。

两个字,仿佛有响动,玉石相击,短促清沉,她自动脑补出声音。

蒲桃顺着聊下去,小心发问:你要买茶叶吗?

云间宿回绝得很果断:不了。

蒲桃当即开演:爸爸希望我继承家业,但来到爷爷的茶园度假后,我发现自己对采茶炒茶爱得更深,现实与梦想,我不知道要如何选择,爸爸说,如果你能卖茶上做出成绩,我就不强迫你继承家里的公司。我的茶叶是目前的市场最低价,如果可以,希望您能帮我圆梦,让我证明自己,哥哥,好不好。

……

看完这段小作文,程宿笑意更深了。

他甚至真想去问,多少钱。

但他及时止住这种想法。

而此时,他也才发现,自己换完拖鞋,就把袋子随手搁玄关后的吧台上,站这跟她聊了半天。

程宿摸了下将购物袋嗅得窸窣响的猫,而后从里面摸出一条妙鲜包,拆封喂给它。

他垂着眼睫,一点点,慢条斯理地挤干净。

油光水滑的短毛猫变得愉悦,使劲蹭他白净的手背。

陪大条玩了会,程宿重新拿起手机,那边似乎等不来他的及时回复,又眼巴巴问:您又去忙了吗?

男人敛目,注意到她的个人信息有了变化。

他顿了下,敲了个问号过去。

对面不懂装懂:怎么了?

程宿眉梢微挑:你的头像跟名字,怎么回事。

蒲桃:不可爱吗?

程宿:我能怎么说。

是啊,头像是他的猫,网名照搬猫的名字,他能怎么说,违心地说他家猫不可爱吗?

那边居然还开始委屈:我刷朋友圈看到了这只猫,觉得它长得好可爱,名字也好可爱,就拿来当头像了。既然主人找上门来问责了,我就不用了,对不起。

她秒切为全白头像,连名字都跟着变成空白一片。

蒲桃:这样可以吗?你家猫真的好可爱……我也不知道能用什么了,感觉都没原来的好,干脆当块白板好了。

蒲桃:[难过]。

程宿沉默了。

这一边,蒲桃也跟着焦灼难安起来,是不是她攻势太猛,太死皮赖脸,对方感觉被冒犯了?

漫长的安静之后。

云间宿:用吧,茶艺大师。

在云间宿的微信里成功安家落户后,蒲桃几乎每天都要去找他聊天。

有时对方回的很快,有时又半天等不来一句消息,她猜云间宿就是个欲擒故纵的个中高手,每天吊得她七上八下才满足。

快一个礼拜过去。

闲暇时,蒲桃做了张表格,记录了她与云间宿每天的聊天句数,总体而言能过及格线,内容上也还算有来有回,但比较令人郁闷的是,她讲的话是云间宿的三倍,而且每一次都是她主动开嗓。

这反映出一个亟需解决的问题,就是——云间宿对她兴趣不大。

至少他没有哪一回是先来跟她讲话。

蒲桃把这张表格分享给辛甜。

文科生辛甜:“啥子嘛?”

蒲桃:“这是我跟云间宿近日的聊天统计图。”

辛甜:“……”

辛甜仔细看了看:“这不挺好的,你们每天都在聊。”

蒲桃:“一点也不好,他都不主动找我的。”

辛甜:“是你得寸进尺了,你每天缠着他他都给你回复,这样已经不错了。你才跟他认识几天,就要人家马上就要死要活非你不可?”

蒲桃心思她说的也很有道理。

不过她还是决定停一天。

时间就定在今日,周二,晚上八点刚好有云间宿直播。

这个设置相当巧妙,没了私下往来,她可以退而求其次用他的直播当做今日能量,汲取养分,拿来运营下一次对话。

熬完不用绞尽脑汁的白天,当晚,蒲桃戒掉一惯的拖延症,尽早沐浴更衣,拆好酸奶,坐在书桌前等待云间宿开播。

这个语音直播软件可直接与微博关联,所以也没有呈现给观众更多信息。

准八点。

云间宿进入直播间。

看来他是个守时的人。

蒲桃激动地三两口把酸奶盖舔干净,正襟危坐。

左上角的情敌数量在翻倍增长。

她盯了会,用拇指盖住,眼不见心不烦。

而左下角的近乎疯癫的告白刷屏是怎么也掩不住的。

有必要吗?不就是个声音吗?

蒲桃舀了一大口,把勺子含进嘴里,变相地连自己一块儿吐槽。

云间宿没有浪费时间,不一会,就开了口:“听得到么。”

——听得到!

弹幕里的文字尖叫如浪潮。

蒲桃一下子僵住。

云间宿,男版美杜莎,声音具备魔法物理攻击双效果。

她缓慢地把勺移出,小心摆回去。这把绝世好嗓音,边吃边听是亵渎,任何动作都会干扰这种聆听意境。

“哦,”他今天声音听起来稍有点清冷,似月光侵染:“听得到就行,今天还是读私信了啊。”

尾音分明是倦懒的,无争的,但语气完全不带商量,讲出口的下一秒就要实行。

这人被惯坏了,反正他无论说什么,粉丝都是好好好,瞧眼弹幕里的反应就知道。

“我看一下,”男人似乎被惊到:“哇,这么多吗。”

这个“哇”,居然有一丢丢呆萌效果。

蒲桃不自知露出姨母笑,kiyo~好可爱。

屏幕左下角是粉丝一水的“求翻牌”。

“嗯……”云间宿沉吟:“等我会,一两分钟就好。”

直播间里,暂时性地安静下来,只有男人微沉的,匀稳的呼吸,几不可闻,千元耳机才能捕捉。

蒲桃禁不住怀疑,这个人是不是每一丝气息都精心算计过,为什么这种司空见惯的轻微响动都这样别致醉人。

突地。

耳机里的男人,轻笑了一声。

从鼻腔中滚出来的一个音节,是情不自禁的低哂。

弹幕瞬间爆炸。

“事先声明,”

云间宿语气忽然正经,近乎于播音,“我不是故意骚扰你,”

“是我的耳朵,”他咬字清晰干净:“跟我叫嚣了一天一夜。”

“它说,”他停顿的恰到好处,引人入胜,“它想认识你,如果你愿意,希望你能抽空给它个答复。”

“谢谢你。”

蒲桃:……

她人发傻,一时半刻反应不过来 ,接连眨眼。

如果她没听岔,是她的微博私信?

粉丝们在热火朝天地刷屏队形:

【啊啊啊啊啊我的耳朵也说想认识你】

“倒是礼貌,”云间宿不假思索说:“不过我还是想问一句,到底是你的耳朵想认识我,还是你想认识我?”

他的语气,掺杂着些微刻意为之的困惑。就是这种刻意为之,最为要人命。

她被公开处刑,行刑者就是这个看似轻描淡写的嗓音。

蒲桃脸红透,羞赧之中难掩窃喜,彻底从一粒葡萄变成红提,不,圣女果。

……

……

蒲桃都不知道怎么过完接下来的二十多分钟的。

她只知道,从云间宿念完她私信并作以点评开始,她整个人就如同身置岩浆渡劫那般煎熬。

一等他下播,她就破功去找他。

她的“非常6 1”计划在实施的第一天就宣告结束,实在是憋不住。

她有话要问,还振振有声:为什么要读我私信?

云间宿反应在她预想之中:哪条?

装,继续装。

蒲桃:我不信你不知道噗噗噗萄是我。

毕竟他们曾共同出现在一张名单上。

云间宿:不知道。

他的冷漠回应并没有击退她:既然你诚心诚意地发问了,那我现在要正式回答你了,你听好,都有。

蒲桃:不管是我的耳朵,还是我,都想认识你。

云间宿静默片刻,问:听我直播了?

蒲桃:嗯,我发现我还是更适合当迷妹。

她酸巴巴道:当你的万千迷妹之一,就不用望眼欲穿巴望着你回消息,不用想方设想找话聊,只要被你念私信示众当你的直播工具人就可以了。

云间宿:我没这个意思。

蒲桃:那你什么意思。

云间宿:读私信是我直播传统。

蒲桃:我知道,我就是无理取闹,谁让你刚好念到了我的,我就来碰瓷了。反正我已经坐在你车前盖上了,怎么处理你看着办。

云间宿大概是笑了:你能别这么逗吗?

蒲桃认真:我没有。

云间宿:好,麻烦你先下来,我们好好沟通。

蒲桃不依:我不,你先告诉我,我算认识你了吗?

云间宿:怎么不算。

他回好快,阴霾散尽,蒲桃心里一下子是艳阳天,百花园。

蒲桃用手指掐掐笑肌,试图让它们松弛:怎么证明?

云间宿:还要证明?

蒲桃:对啊。

云间宿问了与她一样的话:怎么证明?

蒲桃:你刚才下播前说晚安了对吧。

云间宿:嗯。

蒲桃:你私底下再跟我说一句晚安,我就信你同意我认识你了。

云间宿:晚安。

蒲桃:不是!

云间宿:[语音消息]

看,这人坏的要死,明明心知肚明她需求,还跟她搁这欲扬先抑。

蒲桃双手按了下耳机,点开这条语音。

“晚安,”

一秒停顿:

“信了吗?”

天呐。

好认真啊。

与他广播剧里那些男主无异。

要不是怕隔壁或楼下业主举报,蒲桃绝对要狂跺脚加跑圈。

她下意识探了下额头,怀疑自己在发烧,病源是云间宿。

蒲桃死抿了下唇,要堵住那些泡腾片溶化一样恣意翻涌的笑意:信了。

她态度一下子弱化一百度,仿佛刚才那个趾高气昂耍赖皮的人根本不是自己:那……我以后每天都可以听到吗?

云间宿:我叫交警了。

蒲桃:别啊。

她适可而止:晚安。

反正,也不急这一天,明天她再想新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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