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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罕见的爱》

王丁丁 著

文汇出版社

这世间所有的爱都是有条件的

只是有时候，我们假装看不到

这世间所有的爱都是有条件的，只是有时候，我们假设它是完美的。原因很简单，因为相爱的是人，而不是神。而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甚至父母之爱，如果，你生下来就无法达到父母的基本预设，那么你很可能就是你父母人生中，意外制造的残次品。当他们无法销毁你的时候，他们会不惜一切地改造你，直到失败之后，努力地忘记你。

这世间所有的爱都是有条件的，只是有时候，我们假装看不到。但是，就算是有条件的爱，我们依然希望能够与它相遇，被它照亮。我们总是寻找一种弥补或者遮挡，在没有爱的心房里，我们关上窗户，在心房外砌起围墙，建造城堡，假装，在你看不到的城堡里，公主与王子永远相爱；或者骗自己，我们不需要爱也能生存。

在你们看不到的地方，我正看着你们，这群没有缺陷的、可以正常相爱的，但也没有个性的普通人。这是个诱惑，也是种诅咒。当我们假设，我们周围的每一个人都至少幸福过时，我们孤独的心灵是那么渴望和别人一样：告别孤独，走出城堡，成为普通人的一员。我们假设我们生于爱，也会遇到爱，然后结成爱，永远守住爱……但所有的这一切其实是个假设。

最近，上海中考结束，我的一位好友的女儿成绩不好。聊天时，父亲恨恨地对我说：她天生就笨，别人都能做到的事，她偏偏做不到。唉，真是不幸！

她是不是真的笨，我不知道。笨小孩也可以很有出息。为什么你一定要让你的孩子成为别人呢？我们每一个人都很普通，但所谓的普通人（别人）其实也是个假设。我很想告诉我的朋友：你的女儿，就是你的女儿，不是别人。我送了他一本王丁丁的最新小说《罕见的爱》，但我猜他根本没看，他说，他不喜欢爱情小说，人要好好活着，最好远离爱情。

这世间有各种爱，爱情只是爱的一种，《罕见的爱》在我个人看来，并不算是一本传统意义上的爱情小说，王丁丁在开始这个特别的故事前，甚至没有按照爱情小说的惯例，给她的主人公起个具体的、浪漫好听的名字，而是冷漠地写道：钢琴手K已经26岁，因为罕见的疾病，他从未经历过正常的青春期发育……

K这个字母，来源于卡夫卡小说《城堡》中土地测量员的代号。作者王丁丁在小说中也交代了这一点。《城堡》是一个关于人类的隐晦寓言，土地测量员K前往城堡脚下的一个村子，企图借村子进入城堡，然而他用尽各种办法，最终都没能进入城堡。城堡就在眼前，但却永远无法抵达。

土地测量员K的命运，无疑也暗示了《罕见的爱》中主人公K的命运。在《罕见的爱》中，K在开头就提出一个问题——“我是谁”，她在故事中孜孜以求，但正如土地测量员求而不得一样，始终没有找到答案。甚至在自己罕见的疾病被意外治愈后，在他可以像普通人一样相爱时，他依然没有找到真我。在这个最终被治愈的世界中，主人公K，淡淡地说了一句——“我不是我”。

为何——我不是我？这的确耐人寻味！

王丁丁在塑造钢琴乐手K这个人物时，赋予了他一种罕见的疾病——卡尔曼氏综合征，这是一种先天性的罕见病，会让病人在体貌特征上和常人表现出差异，病人的青春期不能正常启动，第二性征发育缺失，同时还会有其他伴生症状。由于患有卡尔曼综合征，K已经26岁了，但看上去并不像是一个成年人，而且也从未体验过爱与性的滋味。由于卡尔曼氏综合征是一种罕见病，钢琴乐手K直到26岁才被确诊，而之前的误诊则让K遭遇了一系列难堪与羞辱。

小说中K的冲突主要发生在他与父亲之间: 他从小就承受着这个世界异样的打量，仿佛他是一个怪胎。最该教他面对疾病的父母也因为孩子的古怪而羞愧，由于儿子从没有交过女朋友，父亲在旁人的煽动下开始怀疑儿子是个同性恋，是个“不可救药的娘娘腔”，是个“可怜的无生育能力患者”……

他的怪病还有治愈的可能吗？我如何才能成为父亲认可的那个“我”，如果不行，那我又是谁，一个生命意外的残次品？K自己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他只能把自己残缺的人生全部交给音乐，仿佛唯有这样才能和冷酷的父亲，以及同样冷酷的世界，达成一种表面的和解。

真正帮助K实现救赎的是爱，你在爱中，发现别人，也发现自己。

在小说中，K先后展开了几段恋情，在第一次失败的恋爱中，他拒绝了被同情；在第二次失败的恋爱中，他虽然被抛弃，但他在痛苦中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独特性。最终他和X走在了一起。巧合的是，X同样患有一种罕见疾病——特纳氏综合征。两个罕见病患者展开了一场罕见的爱情，同病相怜，X觉得：K，可能是她弥补人生缺憾的唯一机会……

然而，对K而言，同病相怜绝对不是拯救，它只会让你更强烈地意识到自己是不完整的。最终K告诉X：每个人都是完整的，不要怀疑自己

对K和X而言，成为别人难不难？很难！同样，对一个抱怨自己女儿的父亲而言，让女儿的成绩跟上别人，很可能是件”无法完成的任务“，问题是，我们为什么一定要成为别人。在小说最后，K终于获得了健康的身体，他在舞池中热舞，就仿佛是一个普通人，他独白道：

比起扮演自己，扮演别人简直要容易得多

我们必须知道，真正的残缺不是身体而是灵魂！

当你至死都在遗憾自己的孩子是个残次品的时候，你的人生大约永远是残缺的、遗憾的，你甚至没法去爱你的孩子，你只觉得很没面子，你完美的人生也因此无法救赎。在小说中，意外回到普通人世界的K清楚地知道：这个舞池中的我，不是我。真正的我，一直是完整的：

他一直拥有爱，并能源源不断产生爱。爱并不罕见，而这是一种无比奇妙的幸福！

这就是王丁丁的新作《罕见的爱》，一部探索灰色青春的心灵史诗，一次美丽而残忍的相遇，只为了发现那个真正的我——那个始终拥有着爱的能力的我！

在这个抑郁症大流行的时代，王丁丁写了一部有关“爱”的启示录。王丁丁用一个充满戏剧性的结尾暗示我们：病与不病其实是态度的不同，当你不敢爱，拒绝爱时，你就是病人；当你付出并接受了爱时，你就不再是病人。爱作为感情并不罕见，但如果我们想要捕捉到它，就需要具备弗洛姆所说的——爱的能力。爱的能力，归根结底就是：你能不能真正地接纳一个和你不一样的灵魂，哪怕他（她）可能是个怪胎。从这个意义上，王丁丁超越了对人性偏见的简单批判，超越了对救赎简单的判断！我们每天都在网剧里欣赏各种甜美、伤感、搞笑的爱情，在网上购买各种浪漫的爱的礼物，我们总是假装爱无处不在，假装爱的能力是每一个普通人不需要学习就能获得的技能，但正如社会心理学大师弗洛姆所说：我们这个时代，爱不是谈论的太多，而是太少。我们总以为爱是一种情感，其实爱首先是一种能力。

正是这个能力的缺失，让我们的灵魂永远无法完整。

小说《罕见的爱》作者：王丁丁

王丁丁，1984年生于北京, 现居上海，作家，建筑师。创作有小说《雷·马西莫》《彩蛋》，杂文集《四首歌》。

资料：文汇出版社

编辑：沈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