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风景和小吃 那曾经的村宴记家乡的
前 言
前天,在手机的抖音短视频上偶然刷到一个大概90年代拍摄的视频:一位全身着红色服饰头戴粉色花束的漂亮姑娘,一排端着承满菜碗的条盘留着郭富城式样发型的男人们,一张张男女老幼洋溢着欢笑的脸庞,雷锋帽,军绿衣,红毛衣,鸭舌帽……
这一幕幕秒过我的眼帘,刹那间,我忍不住叫了声:“啊!吃长火!”。
陡然,又有些许失落。
我忘了,已经有多久没有吃过这样的“长火”了。
“长火”,这是只有故乡人才能听懂的词。
“长火”这个叫法,不曾忘了,它在我脑海的记忆中留下了几十年,却一直不曾知道真正正确的写法。
现在,亲戚朋友家办喜事,人们去参加酒席宴会,就直接说去喝酒、去吃酒。那时候,乡下人都是说的去吃长火。
那时候的酒席,人们战斗力都很强,也就不流行打包。更不存在有些酒席的菜刚上齐,桌上还有客人没吃完,就有人提前打包分摊带回家去分享的“习俗”。
“chang-huo”,究竟怎么写,有说“长伙”的,有说吃“场伙”的,有说吃“藏货”的,还有说“常伙”的……
正 文
一、长火的写法
我本是土生土长的湖南华容人,但长火一叫法,经研究,原来流行于湖北荆州武汉一带,湖南长株潭,益阳一带南边方言也有这个说法。华容与湖北荆州地区交界,所以华容方言里夹杂了“西边话-常德汉寿安乡一带土话”,“南边话-益阳话”,还有湖北话。从前,乡下做饭都是大灶台,烧的是柴火,物质匮乏,经济条件差,家里有喜事,前前后后要办几天,大土灶里的火就不停地烧,故谓之“烧长火”。也就把这样的日子,叫作“吃长火”,寓意日子红火长长久久,家族兴旺。其实就是赶人情,吃好吃的,而且是连续热闹几天。
“豌豆八果,嗲嗲烧火,婆婆炒菜,炒出尿来” 。同湖北很多地方一样,我们华容也有这句童谣。可见烧火—烧长火—长火,“长火”一词的正确写法应该如此吧。
吃长火,是说的喜宴,娶亲嫁女,生崽做寿,乔迁升学。
如果是老人去世,办丧事,乡下人叫“吃烂肉”。小时候不懂事,以为真是去吃腐烂的肉,听到这词,顿时食欲大减,因此潜意识里也是不太乐意去的。
而吃长火,这差事,既锦上添花,又大饱口福,有时候家里孩子多,为了分配任务留人守屋,还要听话讨喜的才被大人们优先带着去凑热闹。
吃长火,是十大碗,那酒席,很热闹,有时还有锣鼓喧天,节目表演,或者晚上再放一场露天电影。客人来了,东家都要放鞭炮出门迎接。
二、铺 席、督 管
吃长火的酒席,很多讲究。酒桌是用的八仙桌,每桌八位,摆桌子俗称“铺席“,一般是在主人家的堂屋,通常是4桌,偶尔客人多还会在卧室或者门口禾场上也摆上个一两桌。面对着堂屋中间神龛,靠里侧的右边为上上席(坐北朝南的民居,东北方位),一般是贵宾长辈之席位,带主角光环,左侧次之谓上席。客人如何入座,这里学问较多,由主事的“项目总经理”我们乡下俗称“督管”先生来根据客人与本次酒宴的主人家亲属关系,以及年龄辈分身份地位等安排,规矩较多。
有些酒席,例如祝寿,抓周,一般是乡下尊贵之人到达才开席。我童年的记忆里去隔壁村的姨外婆家吃酒,大家首先会问:“范股长来没?”,我那时候不知道股长这称谓是何意思,也不知道股级干部其实并不入流。但在从前那封闭落后的农村,也是当地一界乡绅名流,只知道“范股长”很厉害,他一来!我就可以动筷子开吃了。想必,当年范股长肯定是要坐上上席的。“范股长”,是我外婆姨外婆口中的尊贵之人。
督管,就是酒席大总管,他什么都管,一般是家族里威望较高处事灵活能说会道又熟悉主人和客人间的各种关系懂人情世故的长辈担任,督管有正副之分,乡下百客多,邻居乡亲上百户,通常主人还会请一位生产队里、村里比较能干且会说话的外姓乡友来担任,有时候还要挑形象好、气质佳的,体现主人家的门楹高贵,或者督管本人面子大自带“粉丝量”。
当督管,那是一份荣誉,也是一份责任。
从前在乡下办酒席,那是体现全民互助的特色。除了厨子这个高技术含量的差事是雇的专职,其他各色人等都是亲友乡邻互帮互助,你家热闹我去助阵,我家有喜你来帮衬。
烧长火,那真是几天几夜不熄火,几十桌,多的则达上百桌,桌子板凳碗筷茶壶茶杯等都不够,需要到各家各户邻居家里去借。一顿酒席下来,光碗通常就要叠上几百个。还要铺上几个大门板当厨房案板,借上几个大水盆洗菜刷盘子。这些碗筷盘碟,桌子板凳都要记好各自主人家,以免还错了闹出笑话。
此外,督管还有当上领导的感觉,不但要协调好厨师帮厨、随时汇报给主人酒席状况,还有一群免费的小工供他用,摘菜,洗菜,切菜,运柴,烧火,洗碗,洗碟盘,端茶倒水,装烟放炮仗,铺席,端菜,迎客等。根据主人排场,人数不一,大的婚宴喜酒,可以达到四五十人,这些人一般都是主人家的宗族亲属和邻居乡亲自发组成,大家分工配合,热心张罗,由于长期如此,这把手艺都驾轻就熟,随时跟进主人和督管的节奏只等开席。
督管责任也大,安排席位座次,准备包封发烟,上菜上茶,安排陪酒,各类民俗仪式的环节把控,都要在掌控之中。尤其是结婚喜宴上的媒人、亲家,有的生疏敏感,或者沟通不畅偶尔会产生一些小误会,一旦出现贵客罢席,甚至亲家负气出走的状况,督管得挨客人骂,费力不讨好。女主娘家亲戚也是不同,通常是外乡客,俗话以舅为大,舅舅必须上上席。
靠门口的两桌则规矩讲究较少点,一般是“百客”(邻居乡亲,同村乡友村民)和晚辈坐得多。为了搞好酒席气氛,督管先生还会在每桌都安排负责专门端菜和倒酒递烟的人,也叫酒司令位,他的职责就是负责招呼这一桌人,陪酒夹菜装烟,委以“重任”。
我确实很多年没有吃过这样的“长火”了,所以对于这里面两张桌子上的规矩也知道的不多。记忆中的画面都是小时候,除了有两三次青少年时期被邀请成同辈哥哥们结婚大喜酒席上陪十弟兄那桌的小弟以外,自懂事起大部分“赶长火”我都是坐在外面的第三第四桌。只看着这里面的两桌那是推来推去,让来让去,督管先生的不断拥抱劝说,好不热闹。
现在老家的农村,如果谁家娶媳妇或者是生日大寿,农村人还是喜欢在村里摆上几十桌流水宴,不过那都是由上门提供宴席的专业团队一条龙服务承办了,排场好看了,然而却没有了过去的那种味道…
三、厨子,味道
那些年,在我们乡下农村,遇上谁家有喜事,那一定是全村的一件大事儿。那气氛,感觉吃的不是酒席,而就是那种氛围和那股热闹劲儿!不得不说,那时候农村人把那种互帮互助,充分利用资源的美德真是发挥得淋漓尽致。
从前吃长火,那是参加村宴!
家里办酒席是个大事,需要做平常难得吃到的大菜,而且主人家还必须考虑菜的味道,如果菜的味道做得不好也许会受到大家在背后偷偷议论,所以一定要请一个远近闻名的土厨师掌勺。
虽说这大厨没“厨师证”之类的身份证明,但是他做菜的味道和风格,大家都心知肚明,因为做这一行靠的都是口碑。
所以说,能被主家请来帮忙的肯定都有两手绝活。
我五叔严若忠,就是一个乡下远近闻名的厨子,他的烹饪手艺有口皆碑,从事此行当几十年,从何处学厨艺我不得而知。五叔去年冬于操军养老院去世,享年76岁。小时候家族里和村里谁家办酒席,听闻是请他掌厨,我必欣喜万分,又可以美餐几顿了。有时候父亲也会出去吃了谁家办的某次长火,回来暗自嘀咕评论:“今天这菜做的…,不合胃口,还是老五搞的酒席厉害”。不论是否带有主观印象,反正五叔在镇上远近几个村,还是拥有一群客户群体,手头也一直不缺钱花。六叔早期偶尔跟随他做做帮厨,作为副业。
五叔自己有一套“专业设备”:蒸笼、鬲子、撩箕、汤瓢、搭钩(油炸用)、菜刀,提供上门服务,根据每次东家酒席的规模大小收取报酬。酒席结束,一般主人会送还厨具,在蒸笼鬲子里放上一个红色包封,一大块肉,讲究的老板还要送上几碗酒菜,寓意蒸笼鬲子不打空转。
民以食为天,湘北地区,湖南湖北交界地带,饮食特色丰富。自从北方上学工作,二十多年来也尝遍了五湖四海各色各样的菜肴,但最最怀念的,还是小时候品尝过的那些吃长火的桌子上摆的那些大菜。不是因为如今生活水平提高我的味觉变了,确实是和当时的味道有点差异,偶尔还能在长沙或者华容地道的家乡土菜馆能吃出那么点当年的味道。
为何如今的城市餐馆味道与之有不同,这里还是有学问的。
农家烧饭铁锅不但大到能放下好大一张蒸笼,能同时蒸20多个大馒头,而且,同样是炒肉、炒蔬菜、煎鱼、炸排骨、蒸蛋卷、炖猪脚,从那口大铁锅里出来的食物,吃起来似乎就格外香。不说这各类菜肴,就单讲出来的白米饭,香喷喷的锅巴,那就和如今烧出来的味儿确实有所不同。
大土灶烧的是柴火,点燃后很快就把一锅油烧得滚开,无论生肉酥肉芹菜鱼片一旦放下去,在掌厨的技艺发挥下,翻滚中铲炒出一番淋漓尽致的气概。
木柴加大铁锅所烧饭菜为何更香,还真不是心理作用。有名厨曾做科学研究,柴木的火焰,温度不过七八百度,而天然气燃烧的温度可以达到两千度。但柴木燃烧时,热辐射的范围比燃气炉大得多,锅中食物四面可受热,入的味也就更均匀了。
食物的原材料也不同,当年农村办酒席,杀的是自己家饲养的猪,自己或者邻居乡亲养的家禽,从鸡窝里日积月累攒下来的土鸡蛋,和如今工业化饲养场吃饲料养出来的不同。为了办一次计划好的酒席,主人早就提前预算筹备好久,精心准备。
酒席开始前,气氛已经烘托得异常热烈。
厨子上门挽起袖子开工,帮厨舀水洗刷厨具,铺上案板。
杀猪佬们也来了,杀猪佬一般来两个,也是自带设备上门服务。杀猪佬心狠手辣,把猪从主人家的猪圈里一个钩鼻子抓耳朵,一个提猪尾,放在盆盖上,喊上几个人压住猪身,用点血刀刺入猪的喉咙直至心脏,喷出一注鲜血用盆接住递给厨师做鲜嫩的猪血汤,然后全身棒打猪身,淋上开水烫猪皮,准备现场拔毛。杀猪结束,不仅是纯精肉肥肉,猪骨头,肠子,肚子都可以做几道好菜。
杀猪的时候会引来一群儿童围观看热闹,开刀前通常还要放上一挂鞭炮。这时候,杀鸡,鱼塘叉鱼网鱼的活儿也在同时进行……
这不是围猎,但有围猎的乐趣。
新鲜的猪肉鸡肉鸡蛋猪血,加上土生土长的芹菜竹笋青菜等蔬菜,辅以油盐酱醋葱姜蒜辣,在厨师的烹、蒸、炸、炒、煮、煎、焖、炖、煨、卤、腌等精湛技法发挥下,借助柴火的火焰大小,烧出花样百出的各类佳肴,热气腾腾直接一掌盘一掌盘由帮工伙计们端上酒桌,随着督管先生大声的呼叫“开水啊!开水!”,“长火”的气氛到达高潮。
四、看新姑娘
多少年过去,在老家吃长火的次数也有不少,但还能留下深刻记忆的不多了。
有些镜头闪烁而过,那基本都是婚宴,处于男人的主观思维,自然是满足看新娘子的好奇心。
那时候说是去吃长火,不如说是看热闹比较恰当。除了大吃大喝搜刮一通小吃,还能看到一些热闹场面。
我懂事起第一次去吃长火,应该是去南县姑妈家,大概是1987年正月,表哥周博高先生结婚。在以我曾祖父为共祖的往下堂兄弟姐妹,表兄弟姐妹,一共有三十六人,而按年龄排行我是倒数第三,算是最小的那几个了。这表哥大我接近二十岁,我还刚发蒙读书,他却已结婚。
这次婚宴,由于已提前认识自由恋爱的表哥表嫂,所以看新郎新娘的那份神秘色彩自然已没有。我主要负责看热闹,吃喝玩耍。
还记得表哥的新房里是刷上新漆不久的白色的衣柜、书桌、梳妆台、五斗柜,铺满红色被褥的婚床,窗户和房门贴满了“囍”字,天棚上还挂满了金灿灿的剪纸丝带装饰。
新房里最引人注目的是有了一台可以放映出彩色画面的14寸彩色电视机,在那年代,是个宝贝,霸气登场,估计全村超不过三台。还有在迎亲那天,堂屋正中间,两张桌子拼起,铺上红色桌布,中间放上那一台双卡录音机。按下播放键,欢快的舞曲响起,那柱状的红色指示灯随着音乐一抖一抖的,是那个时代的印记。
男方的婚宴是三天,先天晚上有一顿大餐,称陪媒酒,同时也有陪十弟兄的风俗,不过这次长火我还年幼轮不上。只记得第一顿陪媒酒开始,忘了第几轮,我坐在堂屋的左下桌子位置,按规矩应该是第四号桌。
由于对这次盛宴期待已久,上桌前我早做好了准备。鞭炮一响,开席,先上的是茶盘,盘内大多是副食品和香烟,香烟一捆每人1-2根,瓜子花生糖还有其他小吃。小孩子爱吃零食,对大餐却不太感冒。大概根据桌位排布的潜规则,这桌子上儿童居多,“竞争对手”不少,刚上桌,三下五除二就抓的抓,捧的捧,兜里再放点,现场也开始吃起来,瞬间茶盘就精光了。
紧接着,随着“开水,烫人,让开哈”的叫唤声,头菜上来了。这是一碗大杂烩,也是特别体现厨师水平的一道菜,一炮打响,头菜一夹入口,厨子的厨艺高下立分。头菜的摆设很有讲究,最里侧是藏着几个煮的土鸡蛋,上面绕着一圈则是蛋卷,夹掺着笋片、鱼肚、腰花、猪肝、木耳、酥肉、油炸肉丸、芹菜等约十个品种。
头菜是很不错的,每次酒席,我对头菜都很喜欢。这次长火,由于先前开席前零食就吃了不少,加上茶盘上来又吃又装口袋,头菜吃完,我就饱了。只记得菜还没上完,我就和几个同伴溜了,专门去消费茶盘里的零食,两三个口袋里都是藏得满满的,边调皮捣蛋乱窜乱摸,边吃着瓜子花生糖。
这也算是那个年代的“打包”行为?只是打包的主角是小孩子们,对象是零食,茶盘一上桌就抓紧瓜分,大人也会礼让。我听说如今打包的主角是老太太阿姨了,对象是桌上没怎么动的鱼肉主菜,有时候是战斗力强的年轻人还没吃够,老太太就打包先走了。呵,时过境迁啊!
结果是第二天第三天,我竟连续闹起了肚子,去了多次厕所。这两三天,我消费了太多副食品。
那次我还很小,关于闹洞房,接亲的细节我就没有任何记忆了。只是后来听我母亲曾说起,她说参加了这么多次结婚酒席,印象最深刻,感觉最有意思的还是周博高表哥结婚那次。送亲接亲时都是敲锣打鼓放炮仗,用中巴车将新娘及亲家队伍接到乡道边,然后步行一程,这一路上一排的迎亲队伍敲锣打鼓放鞭炮,队伍拉得好长。在晚上闹洞房时,表哥的好几个同学,还有大学生代表参加,“大学生”三个字,八十年代那时候是真正的“天之骄子”啊。说闹洞房的晚上,有人弹吉他,拉小提琴,唱情歌,喝酒,开调皮但不过分的玩笑,做各类游戏。看来母亲作为舅妈代表是主要观众之一了,那年我妈妈也还不到四十岁,她以成人女性的视觉给的一个主观评述吧。
第二次去吃长火,是哑河-太仙河对岸的江黄村。这又是一个表哥结婚,江黄姑妈家的刘学明表哥。这次去吃长火,由于有了些经验,稍微懂事了些,也知道了些礼数,半懂不懂的看出些人情世故。那时小孩子都是叫“看新菇凉”去,八九岁的我,大概也能分辨出新娘子漂亮与否。由于先前不认识新娘,未来的大表嫂,所以对于正席当天接亲的这个过程还记忆犹新。
只记得表哥一身西装革履,皮鞋擦得溜亮能照出人影子,胸口别上一朵大红花,头发梳理得精致打上摩丝发乳,神采奕奕,果然一副主角光环。他跑进跑出,接亲出发时还带了一群“古惑仔”跟班,那是清一色的西装,时髦发型。那天应该是吃完一轮酒席后,信息反馈不像如今这么方便,主家预估时间点迎的亲。大概是下午一两点钟,督管先生突然安排布置收拾堂屋,擦洗干干净净,还是正门口摆上一台双卡录音机,桌上铺满红色桌布,录音机的两边还摆上几盆花束。
没有手机联络的时代,惊喜随时就到,久等之后,忽然一阵噼噼啪啪,鞭炮爆竹声响起,新娘到了!先是新娘送亲的队伍带来好多陪嫁的礼品,挑的挑,抬的抬,一般是些崭新的被子等床上用品,那时候要来上四五床被子,还有箱子日用品等。
送亲、接亲的在八十年代都是自行车队,一串串自行车铃声响叮当,我记得主乘是一部凤凰牌单车,由新郎骑着驮着新娘缓缓而来,快到进屋门口,是推着进来的。因为后来那部车我去用手摸了好几次,很新鲜的“豪车”。这时候,仪式感就要出来了,新娘羞羞答答,不肯进门。通常有的会背着新娘进屋,胆大调皮的会抱着进屋,加上鞭炮锣鼓齐鸣。于是开始准备酒席,重点安排好亲家席位。
八十年代新娘新郎装
我已经忘了那天表哥是抱着新娘进堂屋还是背着进门的了。记得新娘很漂亮,卷卷的微烫着的头发,打扮算洋气时髦。那个年代的新郎新娘的装束标配,大概就是上图那副模样吧。
新娘娶进门第二天,开始待客之道,体现贤惠热情之美徳。早上我们那要喝“抬茶”。那是我第一次喝抬菜放人情,所以至今还记得。生姜、芝麻、红糖冲泡而成的糖茶,新娘端着茶盘,由男方亲人领着给长辈同辈们一一敬茶,然后领着的亲人会给新娘做介绍这位怎么称谓那位怎么称呼,这算是打上一个招呼。喝完这新娘的早茶后,客人们要在茶杯里放上“包封”,这茶钱是新娘的私房钱,放多少由亲友客人们自行决定。那时候还是1988年,通常是几毛钱吧,写人情也就是十块八块钱。我呢?好像也是放了的,五分硬币?
现如今这仪式也还流行,但演变成少则一百,多则上千甚至上万大钞了。
那次酒席,家族长辈到会很齐整。酒席的第三天,也就是新娘进门后的第二天,上午还有一场正规酒席。这要邀请女方的一些亲人参加,双方会晤,我们那叫出堂宴。只记得当天上午,堂屋坐满了客人长辈,好像各自讲话,仿佛开会一样,会议结束,再开席,最后客人才依依不舍离去,一一握手道别给新人送去祝贺。
五、陪十弟兄
初三时,90年代,去吃了又一次长火,这次是鲇鱼须的堂哥超鹏哥结婚。有幸我升级成功,坐入了上上席,那就是先天晚上陪十弟兄的陪媒酒。这时候接亲迎亲已经用上了小轿车,开始现代化。陪十弟兄是要求一桌未婚的成年男子坐陪,严格意义上这次我还未满十六岁。但90年代,乡下好像年轻人已经在减少,我们这一族本是真正有十个弟兄的,奈何结婚的结婚,外出上学的上学、打工的打工,这次陪十弟兄我好像还成了宗族本家里的唯一代表,其他几位均是表亲,朋友,同学等。
那晚上陪十弟兄,主角新郎我这堂哥是个老实男子,只见他被逼着轮流着喝了一杯又一杯的酒,后来趴桌子上用茶去醒酒了。我呢还在上学不喝酒,以讲两个笑话认罚划过。
不论是划拳猜迷,唱个歌或者跳个舞,陪十弟兄,这个仪式感不能少。气氛越热烈,幸福感越强。
第二次陪十弟兄,是在梅田湖同学苏良家串门,结果赶上同学苏良的堂哥结婚大喜,这时已过十六岁,名正言顺,我也不推托。由于不赶人情,所以蹭了这顿酒席,也没再参加第二天的节目。这次苏良同学父亲荣登家族里督管先生宝座,以叔叔身份主持大局。
那天晚宴上,新郎在游戏节目互动中讲了一番话,大概是和新娘相亲相爱的故事,要珍惜缘分。酒已尽兴,唱歌一首以回敬,李克勤的《旧欢如梦》。
“当年相恋意中人
大家性情近
早种爱根极亲密
心心相印互信任
月底花间相偎依
共喜有缘份
恩爱百般愿比翼
痴心一缕共订盟”
这歌词前半段很吻合主题,新郎酒后投入的歌唱,谈不上很动听,但眼神里闪烁着真诚,可见这是他的一个恋爱故事,有情人终成眷属不易,望今后倍加珍惜,大概心意如此。
六、姐姐嫁人了
1996年,高二,我家也要烧长火了。
这长火爸妈筹备已久,也是一个操心的大事。姐姐在广东,妈妈每年春节都催她相亲,终于找到了意中人。她终于决定出嫁了。
这一年,她才26岁,但在那个年代,乡下人眼里,也是大姑娘。记得有几次相亲,爸妈为了怕女儿年龄大减分,还劝说改小两岁。但她说假的年龄终究要真正面对,不必隐瞒,多大就多大吧,真诚面对,有缘之人自然不计较。
我在学校读书,接到了爸妈的通知,很是纠结。妈妈说“你姐姐讲面子,他有两个弟弟,娘家人。你哥哥在广东怎么说也请不动假,你这再不回来,可是要她一辈子埋怨啊”。我请假还算顺利,班主任老师通情达理。
这次酒席,掌厨的自然是五叔,口味绝对有保证。然后三姑六姨,外婆奶奶,邻居家,全队其他十几家乡亲都派代表助阵。姐姐平日活跃,人缘好,大家愿意捧场。锅碗瓢盆,洗菜刷盘子,一条龙,全是亲友自助进行。
我摇身一变,亦然是小督管先生一样,接待工作一点也不马虎,平时也是好交际爱讲话爱热闹的人,里里外外跑个不停。那次酒席亲属里督管是谁我忘了,但乡亲里三叔是有印象的,我依稀还记得他“上开水”的吆喝声。
陪十姐妹的晚上,姐姐的那些同学同事老乡姐妹们也来了不少,个个打扮得漂亮时髦,自然不会冷场。第二天随着一波一波的客人来道贺,鞭炮声响个不停,到姐夫接亲的队伍来的那刻,妈妈突然有些紧张了。这体会我无法理解,猜测是,既盼着闺女出嫁早日有归属,又看着闺女这一接走从此就是“外人”,心情复杂吧。
妈妈一要看天气好不好,一般发亲后天气晴朗,寓意新娘嫁后一帆风顺,风和日暖,富贵好运;二要考虑发亲的时候娘俩是不是有点仪式感,哭泣一阵。以前的老辈的传统都要哭嫁,新娘不哭不发亲,不哭要遭人非议,这显得对娘家没感情。关于这仪式感,家里探讨了几下,好像姐姐表示不哭,在外打工多年,见过了世面,要现代。表哥表嫂表姐们也劝说不要搞得哭哭凄凄的,结婚是大喜之日嘛,亲人们都想笑呵呵的。
在当日主流舆论的倡导下,最后决定高高兴兴发亲,博高表哥活跃,擅长搞气氛,哄着大家拍照,全家留下了这张宝贵的合影。妈妈笑得脸蛋开花一样,后面是一排帮忙的“小工”师傅们。姐姐的装束是全红色的新娘装,那时候农村还不流行披婚纱,头上戴的是红色粉色的花饰,大致寓意“红粉佳人”。这是90年代流行的新娘装,和上面视频中的新娘基本相同。
望着渐渐远去的接亲的车队,妈妈松了一口气……一项儿女的婚姻大事终于完成了。
妈妈后来说了句:“这丫头好运气福气呢,你看,上午还阴天,一发亲就出太阳了”,妈妈心里舒服了很多。
总之,爹娘都是盼望着儿女们好的。
七、我的唯一主角光环
我有幸荣登主角的一次长火,是98年高考,虽然最终只录入一所一般本科院校,校友会按排名全国约200名。但在那个年代,普通高中,我觉得对得起我的付出和坚持了,一直以稳定的成绩名列学校前茅,过程中抵住很多诱惑,稍不留神可能就有坎坷路。从小学发蒙到高考,一路要经历多少次人生的大考小考,考来考去,走到最后的人越来越少。一路没有留级,直到最后应届走入大学门,我觉得那录取通知书的含金量并不低。好像我是全村上下两届发蒙的学生合一起最后唯一的本科生,虽未能入名牌重点,但单讲学历评估考出来可以量化比较的成绩,也算得上是百里挑一了。
这年父亲已经老了很多,头发鬓白,家里又遭受涝灾,八九亩水田几乎要绝收。妈妈身体很不好。同学们都按当时流行的习惯办升学宴了,我家没有做决定,父亲不太想折腾了。
我有些不愉快,也并不是虚荣作怪,而是性格使然。办酒,可以分享,可以感恩。可以和我一起并肩战斗同进退的同窗好友分享成功,梦想成真。可以感谢那曾经尽职尽责,只望我们跳出农村“鲤鱼跃龙门”的老师们。在我的坚持下,父亲终于善解人意,决定办长火。
一如既往,办长火还是亲戚乡亲们自助帮衬。父亲请来了五叔六叔,伯父伯母们帮忙,掌厨的还是五叔。
开席那天,好几个舅舅舅妈,姑父姑妈,本家叔伯,百客们一批一批的鞭炮声送祝贺,荣登主角的我,还是非常高兴的。
如今流行低调、高调,都是相对的。心理学角度,其实,每个主角都希望高调,渴望热闹,正所谓古话“人生得意须尽欢”,只要得意不忘形就好。
高中的老师和几个同学也受邀前来了,坐在上上席,欢聚一堂共诉衷肠。
让我感动的是我两位小学老师也来了,谭老师,汪老师,我并没主动去邀请,可能是刚经历高中,并未与他们保持联系。由于主角在陪高中的师生,没来得及好好招呼,两位老师写上人情,散席就离去了。
主角并不是每个客人都能招呼上的。虽然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散场后,也是一定会知道来宾的,那份情谊会记住。
那场我唯一当主角的一次烧“长火”,没有遗憾。我很高兴,感恩,感动。
我的升学酒宴进行到中途,还来了一位尊贵的客人。
正所谓三教九流皆是客,丐帮,实际上民间一直是存在的。他们大多数是由一些身患残疾或者智障,鳏寡孤独的乡下贫者组成。他们身背数个布袋,挎个竹篓,手中拿一条长蛇,沿门乞讨,有时候也会在酒席上讨要包封,并吃顿酒席。丐帮成员吃酒一般不入堂屋,由主人单独列桌子在门口举行招待,督管先生一般会特别安排,由厨师单独安排酒宴进行款待。俗话“36大瓢,72小瓢,少不了叫花子一瓢”。为了防止另有江湖乞丐骚扰主人,接受款待的这几位丐帮成员里的头头会在主人的墙上贴上一个红纸,写上几句江湖术语,表明这家已经尽到江湖礼仪了,其他队伍不便再来打扰。
那这位江湖客是谁呢?他就是远近闻名的瞎子先生,大名孟金香,操军闸口人。孟老由于双目失明,故以此行当为营生。孟老在丐帮中有一定身份地位,是否达到长老级别,不得而知。孟能说会道,如若不是命运坎坷双目失明,定当是一个不寻常的人。行行出状元,孟听说在这行当混得风生水起,家里还日子过得比较殷实,真不简单。
酒席气氛正浓,突闻孟大师驾到,父亲心情也很舒畅,特别起身出门迎驾。只见孟大师带领三四个跟班,来到堂屋门前,放上一挂响炮,然后他的快板哒哒嚓嚓就响起来。没几把刷子怎么混江湖?江湖不是打打杀杀,大家都是图口饭吃么。
快板一响,孟大师出口成章,说的什么我已不全记得,都是有讲究的,首先他做了调查,用心准备了一番,知道主人姓甚名谁和大概个人特点人生境遇,知道今天的酒席主题是什么。孟大师一阵排比句,再加上一阵诗,大概意思是表扬我父亲,读书之人,勤劳,聪明之类的赞词。我隐约只听到一句“家无读书子,官从何出来?”,那时候年少轻狂,升官发财光宗耀祖的理想抱负还是有的,当然,人人都有。
联想父亲的人生经历,更能理解,孟大师的几句赞词,对“模嗲”的总结,确实是激励,肯定,如同知音。父亲笑得乐呵呵,高兴的很,几个同学也看稀奇特别跑出门来离席到门口瞧热闹,这位客人的到来还确实将气氛又烘托一下。
酒席结束,父亲特别低声问我:“今天还可以啦?同学老师都来了,该请的客也都请到了,也有好些桌数,有蛮热闹了”。
我沉默,心里是满足的。
带上亲友们的祝贺嘱托,独自一人踏上了北上的征途,那是人生第一次坐火车,这一别就是二十多年。我记忆中的离家乡出远门,就是那刻算起吧。
从此以后,关于家乡吃长火的感觉,慢慢就淡漠了。
换了城市,换了角色,乡下的长火的场景再也难体会。
后 记
吃长火,吃的是亲情,是乡情,是欢聚,是人情世故。
无论吃多少次长火,其实自己做主角的机会并不多。有句话,人生不过三杯酒。
岁月的流逝,无法抗争和改变。大自然的不断交替和更换,记忆总是在无意间让你意识到,曾经一个热闹非凡的小村庄,今天会变得如此盎然和安静。
离开家乡后,我吃过很多场宴席,有城市星级酒店的豪华,有说不清的各类饭店酒馆的实惠。渐渐地,我明白,排场和档次其实是次要的。
在这个物质生活日益凸显的时代,人情日渐淡漠的时候,我总会想起乡村宴席那种浓烈的场面和味道。对农村宴席热闹和喜庆的眷恋,这番情节,毕生不会忘却。
浪子燕定(严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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