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女人们的故事(02乡土的故事广西妹)
她的模样,我大概是忘了,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印象。小个子,瘦瘦的,皮肤该是白白的,其他的都忘了,时间过去太久,无论我怎去回忆,总想不起来她的五官。
她叫阿妹,姓什么不知道,老家广西的。关于她是如何从广西来到我们广东的一个偏远小山村的,这曲折的过程我也并没有了解多少,只听人说她是经过人fan子fan来的。
初次见她,大概是90年代中期,我还是一个4、5岁的小孩子。那时农村的房子大多还是土砌的瓦房,瓦房是一个回字结构,中间有一个石头铺砌地面的院子,院子有一口井,各户洗衣做饭都来这里打水,我们那时叫它“天井”。我便是在这里认识她,那时她刚“贩“”来不久,跟了我们家族的一个叔公,叔公就是我爷爷的小弟,打了40多年光棍,终于通过一些门路,找个这么个广西妹。
这座大瓦房坐北向南,回字结构的瓦房南面住着我的曾祖父母,曾祖父已经去世多年,曾祖母年纪很大了,不再出远门,于是整日坐在大门,我们这几个未上学堂的小孩儿经常出来摸她的大耳垂,逗她玩;北面住着另外一个严肃的伯公和他的家人,不过他的两个儿子那时已经在别处开始建新的房子,水泥钢筋那种,有一小孩总是得意洋洋说,他们快住上新房子了,不再住这旧屋里,我们其他几个小孩很是羡慕;东面就是我爷爷家住了,当然也包括我;西面就住着我的小叔公,还有阿妹。
一开始,阿妹总是跟着我叔公,我叔公去哪里她去哪里,寸步不离。不过他们俩,不像夫妻,倒像父女,叔公高瘦,黑;阿妹矮瘦,白。我偶然听人说这叫“老牛吃嫩草”,阿妹刚来时,村里人都在背后议论,把他们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不过他们不敢在我叔公面前说,只敢背后讲。
阿妹每日早上来院子里打水洗衣服,其他婶娘也在,婶娘们会开玩笑话逗阿妹,还教她我们那里的方言,后来她也可以跟婶娘们进行一些简单的沟通,不再是笑笑那样生分。我们小孩也大胆起来,叔公不在的时候,我们直接窜进西厅,向左继续拐进她的厨房和房间,看看有什么好玩的玩意。
“看我发现了什么东西?”
“好大一个西瓜!”
“在水里泡着呢,我把它抱起来,哎呀!太重,我抱不动。”
“让我来,怎么办,我也抱不动。”
“把水全部舀出来,然后用刀直接在桶里里杀了。”
“好好,我来舀水,你们找刀。”
终于水舀光了,我们开心极了,准备在桶里杀西瓜。就在我们乱砍的时候,阿妹出现在厨房门口那里,头发披着,应该是刚午觉睡醒,或者我们的动作太大吵醒了她。其他两个小孩一溜烟逃离了案发现场,把刀也胡乱扔在桶里,我吓得一动不动,呆呆地睁大眼睛看着阿妹,等候她的责难。
她走过来,拿走我的舀水的瓢,把西瓜抱起来放在砧板上。
“想吃西瓜,是嘛?我来杀。”她无奈地笑了笑,摇摇头,拿起刀开始在那里分西瓜。
我低下头发现,我全身几乎都湿了,一定是刚才舀水舀得太忘我了,我瞥了一眼叔公的厨房,水漫了一地,其他东西也被翻乱了,刚才他们找刀弄的。
“来,你先拿两块,给你两个哥哥,再回来拿。”
我马上就笑出了花,兴奋地手拿两块大西瓜,冲过院子,大喊:“哥哥吃西瓜咯。”
“没骂我们吧?真的是给我们的?”哥哥们鬼鬼祟祟从房间里面探出脑袋来。
“没骂,我要再回去拿。”我好开心,因为阿妹饶恕了我们的捣蛋行为,还给西瓜我们吃。
阿妹还在厨房等我,她再拿起两块西瓜放我手上:“一块是你的,一块是祖祖的。你吃完西瓜去换干的衣服。”
“好。”
我高高兴兴地去到大门那里,和哥哥们,还有祖祖,一起吃起了西瓜。
“阿妹好不好?”
“她好呀,她没有骂我们。”
“我觉得她也好。”
祖祖耳背,听不清我们在那里讲的话,慢慢地吃着西瓜,偶尔发出赞叹:“这个瓜,好甜啊。”
这是我唯一记得我们跟阿妹的故事,不久后,我便跟随着父母到外地谋生。等到我再次回去,已经是三年后了,阿妹已经不在那里了,回型结构的土砖瓦房已经被推平重建新楼房了。
一个人怎么会突然不见了呢?大家也没有再提起过她,好像这个人从来不存在似的。我有点疑惑,于是我偷偷问起我妈:“”叔公的老婆阿妹,她去哪里啦?怎么不见她了。”我妈拍了一下我的脑袋:“小孩子别问这么多,阿妹她走啦。”
她走了,她去哪里了呢?我也没再问我妈她到底去哪里了,不是小孩该问的。那她是不在这里住了吗?那叔公为什么不走,叔公还在这里。
虽然那时小小的我有这个小小的疑惑,但这个疑惑很快被成长的烦恼冲淡了,我也没提起阿妹,好像她从没出现过似的。
时间过去了好多年,我在外地上学,突然家乡传来叔公去世的消息,叔公无后,我爸爸和伯伯们做侄子的自然要回去帮忙料理后事。
突然间,我想起了阿妹,那个瘦瘦的,小小的,白白的阿妹。我又问起我妈,当年阿妹去哪里了;于是,我妈便将她知道的,都告诉了我。于是我在脑海里构想出来了以下这个故事。
阿妹当年是叔公用钱从人fan子那里买来的,为的是留个后,但是过了一年多,阿妹的肚子丝毫没有动静。
叔公也起了疑心,于是便在各个镇的集市查探这件事,有知情人说阿妹是人fan子经了好几手的,跟人fan子合作的,是个惯犯。开始是嫁给广西一户人家的,两年后就走了,那人又把她fan到隔壁x县,在那里也是两年又走了,是个不安分的主,你摊上她,你得看紧一点,不然她趁你睡着就卷你的钱财溜走,你花了这么大价钱买她来,可不能白白花了。
叔公听了有道理,于是就跟村里的兄弟叔伯讲了这些不知真假的事,要他们帮忙留意,他们也照做了,连那些婶婶嫂嫂也开始留意阿妹的行踪起来。一旦阿妹靠近那条通往外面世界的公路,他们就放下手里的活,眼睛直直的盯过来。
从那以后,阿妹感觉周围人对她的态度都变了,连她的枕边人也疑虑重重。他对她没有以前那般亲了,好的饭菜,鱼啊,肉啊,现在通常都摆在他自己的跟前,以前总是摆在阿妹跟前的;钱也不再归阿妹管,只有要用钱时,阿妹才能伸手问他拿钱。
渐渐地,阿妹开始萌生去意,但是她没钱,不认识人,又不认识地方,她能去哪呀?后来她知道有一台汽车可以离开这个地方,又或者她又遇到以前那个人fan子,她恳求他将她带走。
她需要一笔钱,然后在没有人看见的时候离开这里。
终于,她等来了这个机会,一天叔公要外出办事,叔公交代家里,便早早出门了,叔公出门后,她花了很大功夫在屋子的角落找到叔公藏起来的一捆钱。中午太阳热辣辣的,所有人都去午觉了。她简单拿了两件衣服,悄悄溜出院子,抄了条近路走了竹林的小道下到河边去,她避开村口那条桥,因为可能会遇到村里人,挽起裤腿,准备趟过河,走到河岸上的公路去搭汽车。她都计算好了,汽车什么时候发车,几分钟一趟,走到公路边,还需要等上几分钟汽车就到了。
汽车出现了,远远地就可以看见它缓缓开过来,阿妹放下裤腿,一直盯着汽车的移动轨迹。她不知道的是,有一个人也盯上了她,那人悄悄地走到她的背后,一双强有力的钳住了她双臂,阿妹惊到失声,看着汽车从面前开过,开远,似乎她的希望也走远了,现在她只能听天由命了。
阿妹被“擒拿”了回去,锁在祠堂的小门房里。她身上的钱和那个装着两件衣服的小包裹被当作她逃跑的证据拿走了。
村里的成年男人聚在一起开了个会,有几个粗汉怒不可遏,认为这是件天大的事,影响十分坏,主张一定要给阿妹一个教训,要送去浸zhulong以示警醒。我的那些亲人们一开始并不同意,毕竟是家事,而且有可能会伤到她,经过一番激烈争吵后,最后确定不会伤到她,大家就默认了这个做法。
到了晚上,4个壮汉,前后各两个扛着一个zhulong出现在河边,还有一些人拿着火把一路照着,瘦小的阿妹被bang着手脚,用布困住了嘴巴,蜷曲地困在硕大的zhulong里,像一头困兽,红肿的目光里满是恐惧和不安,呜呜地哭着;围着的笼是黑压压的一圈看热闹的人,火把将他们的影子照的就像鬼一样,影影绰绰。
阿妹很瘦,4个壮汉轻而易举就把zhulong抬到一个被河水冲刷出来的深水坑的水面,四个壮汉,同时将肩上的粗竹竿换到手上,那个仪式就开始了。
“把这biao子浸一下zhulong,她竟然敢逃跑,看她下次还敢不敢?”阿妹感觉到水面凉凉的风,她想要挣扎,但是身上被bang得严严实实,啊!啊...啊!隔着布,撕心裂肺的叫喊,仿佛这叫喊是从胸腔里直接发出来的,沉重,颤抖。围观的人吓到得马上后退了一步。
“放下去“,zhulong缓缓沉下去,河水即将没过阿妹的口鼻。
“我问你,还敢不敢逃走。”河水已经没过了整个猪笼后,忽而又抬了起来。阿妹哭得更大声了。但那些人并没有想结束的意思。
“继续放,这小biao子,还没有悔改。”阿妹在求饶了,但是他们不理会,反反复复又沉了4、5次,终于,阿妹跟死鱼一样被人捡了回去。
叔公很晚才到家,一个伯娘跟他讲这件事,说中午的时候阿妹偷了钱带了衣服打算逃走,阿刑在公路边将她抓了回来。下午全村开会说要惩罚她以免她再次逃跑,我们阻挠不了,他们硬是要这样做啊,天黑的时候就抓她浸了zhulong,好在人没什么事,换了身衣服睡去了。伯娘一边说一边叹气。叔公顿觉自己犯下了大错,这个悲剧是由他造成了,叹了一声:“作孽啊!”。
过了两天,阿妹半步不出房门,不吃不喝,一心想死了。叔公跟大家说,出了这样的事,终究是留不住她的人了,更留不住她的心了,她要走便由她走就是。
他给阿妹打点了包裹,备好路费,劝着她吃了点饭,便送她到桥边等车了。等了一会,汽车就在不远处出现了。
叔公问:“你要去哪里?”
阿妹说:“不知道,我去找才哥(人fan子),找下一个人家了。”
“你不回家吗?”
“家里人都死了,回不去了。”
“如果你还想跟我过,你就回来吧。”
阿妹没有回答,从叔公手里拿过包裹,上了汽车。
叔公看着阿妹像朵浮萍一样随着汽车,漂走了。
听完阿妹的故事,我问:“为什么他们要那样子对待阿妹啊。”
我妈想了一下:“大概是因为她是mai来的吧。”
后记:进入新世纪以来,那个山村关于人fan子和浸zhulong这种事,就几乎没有再听说了。这种由封建观念和陋习造成悲剧,会随着社会进步变得越来越少。但是,在更落后和愚昧的其他世界的角落里,或许还在上演着阿妹的悲剧。
<完>
(本文由真实故事改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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