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海是封闭之海吗（里海到底是海还是湖）

处于欧亚洲交界处的里海可以说是一片奇特的水域，在地理学上属于海迹湖。曾是古地中海（即特提斯洋）的一部分，后随着非洲板块及印度洋板块的北移，古地中海不断萎缩，再加上板块运动导致的高加索山脉和厄尔布尔士山脉的隆起改变了里海地区的地貌、水文和气候特征，里海也随之与古地中海、黑海分离，形成湖泊（湖盆）。一方面随着里海汇水面积缩小，汇入的水量锐减；另一方面山脉的隆起，也阻挡了海洋湿润气流的进入，干旱加剧，推动里海向内陆湖演化。

里海地形示意图

但有研究表明，末次冰期晚期气候转暖，里海一度为淡水湖。当气候进一步转暖，里海北方的大陆冰川大幅消退后，其补给类型发生变化，里海又随之演化为咸水湖，即便是目前，里海的含盐度也远小于地中海的盐度。但里海之所以是里海，而不是“里湖”，还跟里海巨大的面积和与外洋相似的完整生态系统有关。37.1万平方公里的面积，比北欧的波罗的海还要大，更是比著名的北美五大湖面积总和（24.5万平方公里）还大出51%，占到了全世界湖泊总面积（270万平方公里）的14%，是世界最大的湖泊。

里海占到了全世界湖泊总面积的14%，是世界最大的湖泊

里海水体颜色偏海水、岸边也存在沙滩，更为奇特的是，里海里的850种水生动物和500多种水生植物也和海洋物种差不多，既有鲟鱼、鲑鱼等各种鱼类繁衍，也有海豹等海兽栖息。但里海却缺少“海”的最本质属性——与大洋相连。因此，围绕里海进行的“是海还是湖”的争论一直存在。

在沙滩上休憩的里海海豹

当然地理划分好解，毕竟只是评判标准的问题，但当里海的海湖争论，掺入最具有现实意义的边界划分和资源分配时，地缘博弈就此难解了。苏联解体前，里海是苏联和伊朗的内湖，里海的地位已在1921年和1940年两国签订的条约中作了明确规定，只有挂苏联和伊朗国旗的船只才能在里海航行。但自1991年苏联解体后，里海沿岸国家由两个变成五个（即伊朗、俄罗斯、哈萨克斯坦、土库曼斯坦和阿塞拜疆），同时随着里海不断有大型油气田被勘探出来，里海已经成为世界重要的油气资源基地。里海沿岸五国要求重新确定里海“是海还是湖”的法律地位，以此进行划界、争取各自国家在里海油气资源上的开采权力。

里海沿岸五国：俄罗斯、哈萨克斯坦、土库曼斯坦、伊朗、阿塞拜疆

在这场里海沿岸国的地缘博弈上，伊朗和土库曼斯坦要求以湖泊概念划分，即平分里海和水域，土库曼斯坦还要求设立领海水域，而其他三国则要求以海洋的概念根据海洋法平分海底资源和水域共享的原则划分。所以里海是海还是湖就至关重要了。因为如果里海被确定为海洋的话，那么将按照《联合国海洋法公约》，依照海岸线长度来确定相关海底的所有权；如果里海被确定为湖泊，那么里海海底将由所有沿岸各国平均划分。

《联合国海洋法公约》对领海和专属经济区的定义、规定

但实际情况是，里海油气资源分布很不均。据美国能源部估计，在里海水域面积为37万平方公里的这块土地上，石油地质储量约为2000亿桶，占世界总储量的18%，保守估计的可开采量也在500亿至1900亿桶，是世界前三的油气资源富集区。由此也就是说里海法律地位之争的核心，是能源和经济利益的划分。其中俄罗斯、哈萨克斯坦、阿塞拜疆附近水域油气资源相对较多，所以这3个国家坚持认为里海为内陆海，应依据《联合国海洋法公约》，按海底中心线对里海水体及海底进行划分，而且分界线还是呈成扇形的领土区域，作为各国的主权和专属经济区范围。

里海油气资源分布示意图：伊朗分得的里海南部水深油少

同时，而伊朗因为仅拥有里海南部最短的“海”岸线，而且里海地区盆地构造是南高北低的特点，如果以海底中心线划分里海，伊朗不但只能得到14%的份额，而且水深油少；此外土库曼斯坦与阿塞拜疆、伊朗间存在的海底油气田归属争端，也与里海划界有关，如此方案必然使得自己在海底油田归属争端中处于不利地位。因此伊土不同意俄哈阿三国的划分方案。特别是伊朗坚持要依据1921年和1940年与苏联签署的条约，认定里海是内陆湖泊，认为里海资源应为沿岸各国共有，开采里海资源必须征得沿岸各国同意，或经共同协商后方能进行。

里海划界及油气分布示意图

但随着美欧不断插手里海油气资源，俄罗斯开始调整里海划界的博弈立场，从“里海水土”都不分转为对里海进行“有限分割”，对此1996年俄罗斯提出“45海里管辖权和保留里海中央共有水域”的划分方案。伊朗和土库曼斯坦基本同意这一方案，哈萨克斯坦在此基础上另外主张只划分里海海底领土而不划分里海水域，而阿塞拜疆则仍坚持水土都分的立场。为打破僵局，1998年俄、哈两国签署了“划分里海北部海底”的协定，其划分原则正是只分里海海底，不分水面。随后2002年9月俄阿划分里海的正式协定签署，俄、阿和哈三国的立场也渐趋一致，里海的地缘博弈开始明朗化。始终持反对意见的伊朗，也因为连续多年受到欧美制裁的压力，其态度也有所缓和。

2018年里海沿岸五国终于正式签署《里海法律地位公约》

但里海划界的博弈还远没有结束，不过通过双边协议进而推动里海五国签署共同协议的策略取得成效，由此俄罗斯掌握了一定程度上的主动权。于是到了2018年，里海沿岸五国正式签署《里海法律地位公约》，为里海沿岸五国今后分割里海海底石油和天然气资源以及在各领域加强合作奠定法律基础。只是根据该公约的规定，里海既不是海，也不是湖，而是“混合了湖泊和海洋”的拥有特殊地位的水体。具体而言就是：里海沿岸国家海岸线往外延伸15海里的水域为该国领海，领海往外再延伸10海里的水域为该国专属捕鱼区，其他水体以及这些水体的渔业资源将由里海沿岸五国共同拥有。这是完全不同于《联合国海洋法公约》的划界标准，更像是折中后的“特事特办”。

里海岸边的阿塞拜疆首都巴库矗立的“磕头机”

当然一向反对西方势力插手里海问题的俄罗斯，还特别在公约中添加了三条：即非里海国家不得在里海驻扎军队，里海国家不得提供本国领土给第三国从事危害其他里海国家的军事行动；非里海国家舰船不得进入里海；里海国家在里海进行军事建设时需考虑其规模的合理性及其他里海国家安全利益，以使里海各国驻扎在里海的军队规模保持平衡。由此基本堵死了西方国家在里海沿岸建立军事基地的机会。

里海是海还是湖的博弈落幕，但笼罩在里海上的地缘博弈还在继续

于是里海“是海还是湖”的博弈暂时告一段落，但里海的地缘博弈也随之进入下一个阶段，那就是里海油气能源的开发和外运。毕竟俄、伊两国都想确保各自在欧洲能源市场的地位，都想借助里海法律地位的问题控制里海的油气资源开发与外运，尤其是不希望土库曼斯坦的天然气顺利通过里海、借道“南方天然气走廊”进入欧洲市场，从而对自己形成竞争态势。当然那是下期的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