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是我一生最幸福的事(是因为每一刻的你)
(一)穿越这种事,向来有点妙,我来为大家科普一下关于爱你是我一生最幸福的事?以下内容希望对你有帮助!
爱你是我一生最幸福的事
(一)
穿越这种事,向来有点妙。
但是徐容觉得自己此刻很不妙。
她刚才醒来,就发现自己穿越了,还是身穿。明明头都昏透了,可脑海里重复回荡着一句话:你穿越成了修仙文勾引男主的恶毒女配。
徐容:这就没了?我槽,现在穿书连个前情后续都没有的吗?
所以现在的状况就是,她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
徐容很悲催:我踏马现在只想原地去世。哦,不对,死了可就真的死了,妈妈,我不敢。π_π!
总之,情况很不妙。
徐容在这里跟身边的僮仆磕了几天瓜子,基本弄清了自己的身份。
她在这个世界里,也叫徐容,是修仙界第一大门派扶云宗长老的女儿。但是呢,她的身份其实有点尴尬,因为她是个私生女。总的来说就是渣男渣女春风几度,结果搞出了人命,但是谁也不想认,渣女带着现男友趁着前男友成亲,咋咋呼呼干脆利落地把娃往女方家口一扔,新娘子当即悔婚并大打出手,结果未婚妻小师妹以身挡剑血溅当场差点修为尽毁,新郎感天动地立刻洗心革面转而迎娶救命恩人兼青梅竹马的这么一个故事。
当时徐容听完这一段,简直目瞪口呆,连瓜子都忘了磕,修士也这么狗血的吗?
紧接着她就被告知,他那个浪子回头的渣爹挺厌恶她的,也不承认她的身份,就把人扔在这个旮沓角落里的山峰,反正给吃给喝饿不死就行了。
徐容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这个老家伙,有本事怪小孩子,没本事割了自个儿的吊东西吗?
虽然当初这事闹得挺大,但后来掌门实在看不过去,也觉得师弟做得有点过分,就收了徐容做弟子。但徐容天分不太行,掌门又实在忙得很,也就没放太多心思在她身上。
她还了解到,她那个渣爹和新夫人还生了一个女儿,宠得跟眼珠子似的。小姑娘心地善良,时不时会过来看她,再带些好东西给她。
看来这个便宜妹妹还不错。
捋清了这些,徐容满意地点点头,一头扎进被窝里,准备开始咸鱼生涯。反正这里吃喝不愁,又没有其它压力,简直不要太爽。至于原书剧情,不知道也没啥,只要她安安静静不作妖,难道还能强行跟她扯上关系吗?
(二)
事实证明,狗剧情还是强行跟她扯上关系了。
当事人徐容:我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地后悔。
事情是这样的。
徐容在走鹤峰苟了半年,掌门师父日理万机,也不知道还记不记得自己还有个小徒弟,反正一次也没有传唤过她;便宜妹妹这段时间也没有来看过她。
徐容十分满意现在的生活,一个人爽到飞起。除了最开始快乐肥宅了几天,慢慢地把探索的目光投向了整个走鹤峰。
于是她在后峰顶发现了可以泡温泉的灵池,在后峰的山腰上发现了可以睡午觉的灵花林,在后峰的山脚下发现了可供摸鱼的灵溪,然后在摸鱼的时候掉进了一个洞。
这个洞可以通向宗门外,不受禁制的约束。
踏出去,去到远离修仙界的凡人城池里藏起来,也许就能和主角团斩断所有联系,获得终极自由。
徐容捋了捋日渐浓密的发际线,立刻转身摸回洞里:我选择咸鱼。
徐容看着面前的饭重重地叹了口气,这修仙界的吃的也太单调了。
“阿容,你不开心吗?”对面的小僮仆扒着碗,不解地看着她。
“没有没有,就是我想去凡人城池逛逛街。”徐容摇摇头,突然压低了声音,“玉笙,我在后山发现了一个洞,可以突破禁制出去。”
“那我可以和阿容一起去凡人城池,我听说,凡人城池很热闹。”
贺玉笙眼神一亮,像天上的星星落入灵池的柔波。
嗷嗷嗷,弟弟好可爱,姐姐心化了!徐容捂着胸口,激动地想到。
“走走走,姐姐带你逛!”姐姐粉徐容拍着胸脯,信誓旦旦。既然弟弟想,那就必须得去。
“谢谢阿容。”小少年笑起来,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和两团温柔的梨涡。
啊,这下心直接化成一滩水了。“嗨呀,谢啥谢,现在咱们相依为命,玉笙你就是我亲弟。”
当初走鹤峰上有总共有三四个仆从。说是仆从,其实就是些低阶修士,根骨最差的那种,入门后被分配给各峰做些简单的活儿。
大宗门的仆从职务在普通修士中还挺抢手的,因为就算享受不到配给正宗弟子的资源,开放出来的公共资源也是蓬门小派望尘莫及的。更何况,还有极大的机会得峰主指点,跨几个小境界总不成问题。再说了,还有工钱。
反正,比外面强多了。
看着求知若渴奋发上进的仆从们,徐容感到很惭愧,她就是个不受待见的废物,不配当领导。所以她把人遣散了,让大家各找门路去其它有前途的峰头。
漂亮弟弟贺玉笙是唯一要求留下的人。
贺玉笙是原来的徐容出任务的时候捡回来的孤儿。小小的少年,长得漂亮极了,眉目之间甚至可看出几分潋滟之色。
那天少年单薄的身形堵在徐容房门口,克制着眼里的泪,神色却极坚决:“阿容救我,收留我,对我有天大的恩情,今日我绝不离开。阿容,别赶我走,好不好。”
徐容:就这种美人垂泪的样子,我能说个不字才是有鬼了。
可惜是个未成年。
不能想,想就是犯罪。
“可是我没有钱。”徐容平复下激动的心情,环顾了一穷二白的房间,悲催地说。
“我们可以去摘葛月草,听说一棵便可以在凡间卖一两金子。”
徐容知道这种草,可以活血化瘀,扶云宗遍地都是。
那她不就可以割好几辆卡车去卖然后跑路吗?只要兜中有,哪里不能苟?
这么想着,却听玉笙说:“虽然修仙界的自然之物向来是禁止向凡间倒卖的。但我们只偷偷采几棵,应该也没有关系。”
徐容:……梦碎了无痕。
为了防止任何潜在的跟主角团交集的可能性,徐容选了个离修仙界最远,毫无灵气,并且据说是最为和平的城池。当晚,她就和玉笙就御剑到了地方。
看来她还是有金手指的。基本的术法,试试就能用。
“玉笙啊,待会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徐容从碗堆里抬起头,打了个响亮的嗝。
(三)
“嗝——”徐容醒过来,觉得胃里好像有点抽抽。得,肯定是昨天吃多了,又喝了不少花酒,还嚎了半宿的嗨歌。哎,头也有点痛。
她抬了抬胳膊,想要撑着坐起来,手肘却撞上某个光溜溜的东西,紧接着,枕边便传来一声闷哼。
徐容: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她小心翼翼转过头,视线在遇到一张苍白得没有血色的脸时顿住。鼻尖到鼻尖,也就一指的距离。
不是吧?
撩开被角,徐容深吸了口气,很好,果然是毫无悬念地睡了。可事情是怎么发生的来着?
昨夜里玉笙早早地被小倌们灌醉,瘫在地上不省人事。然后她干了啥来着?对对对,她随手点了个小哥哥给她做马杀鸡。
像这种高端的小倌馆,做马杀鸡前要焚香煮茶,沐浴更衣。等她搞完全套,爬上香花铺就的床,侯在旁边的小哥娴熟地往她颈椎上一摁……
之后发生了啥?怎么啥也不记得了?
难道是她那个时候趁着暧昧的光线,上头的酒劲,好色的内心,把小哥给……推了?
不要吧!
虽然这小哥帅得人神共愤,可是她不想得病啊!怎么办,修仙界有没有这个什么的体检啊?得了病能不能治好啊?
正当徐容脑袋里的思绪乱糟糟的,房门被人一脚踢开,有两个人立时冲到了床边。
啊,都是漂亮妹妹——等等,漂亮妹妹也不能乱闯啊,又不是扫黄的警察叔叔。但是他们进来得实在太快,就像龙卷风,徐容只好默默捂紧了被子,和脸。
“徐容,竟然是你!”
徐容挡在脸上的手被扯开,便见一个清丽的小姑娘怒气汹汹地瞪着她。
“呃……是,是我呀。”徐容扯出一个尴尬的笑。
贱人还敢笑,真是恬不知耻。岳甄瑶看了看床上闭目躺着的青年,火气更盛,一抬手,便祭出本命灵剑,对准徐容:“真没想到,你在宗门里屡次勾引卫师兄不成,竟然追到朔城,还用了这种卑鄙的办法……折辱师兄。”
“我这就了结了你,替师兄报仇!”
迅速抓住关键词的徐容神色顿时变得有点复杂。
踏马的。
这货不是马杀鸡小哥,这是男主。
岳甄瑶手中的剑光一闪,沉沉的杀意便直逼过来。霎时间,另一道剑光挡住在徐容面前,将岳甄瑶退了两步。
“这件事,甄瑶,姐……徐师姐毕竟是掌门座下弟子,还是带回去由掌门处置吧。”另一个碧衣少女冷静开口,听着却是极苦涩。
徐容顺着声音看过去,心里咯噔一下。这不就是她那个便宜妹妹徐舒鸾吗,她在原主的抽屉里见过画像的。苍天呀,这真人比画也美太多了吧。都是同一个爹,妈都长得挺美,咋人家华美如九天仙子,她就不上道呢?
看样子,这是对男主有情啊。
而且,看这长相,看这做派,姐妹,我有理由怀疑你就是女主。至于旁边那个小姑娘嘛,如此咋呼,感觉就……挺炮灰的。
徐容在心里默默分配完角色,自觉十分忧郁。她就想不通了,好好的马杀鸡小哥,怎么就给换成男主了呢?还被女主和他的爱慕者给撞见了。
一时间她还真不知道,到底是得病比较惨,还是这种修罗场比较惨。
诶,真刺激。
不管了,先看看能不能洗清自己。“其实我是被人陷害的!真的,我就是来喝花酒的,我发誓!”
“哼,你以为我们会信你的鬼话吗?”岳甄瑶冷笑着,将手一挥,屋内便凭空出现一个人。
(四)
“玉笙?”
贺玉笙被缚仙绳捆着手,虽然被威压压着,跪在地上,但脊梁仍竭力在颤抖中挺得笔直。
“阿容……”
徐容看着他额头落下的汗,好像很疼。手指一捏,便已穿戴整齐。着急地掀开被子,扑到贺玉笙旁边,扶着他的肩。
也没注意,刚才她急急忙忙掀了被子,使得青年男子精壮的上身裸露在众人面前。
徐舒鸾乍然见到这春光,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羞红了脸。
岳甄瑶的脸色也不遑多让,她又羞又气,一想到天神般的卫师兄被徐容给凌辱了,愈发愤恨,发狠般地施出十分的威压。
徐容感到身体和心神被逼压到喘不过气,像是要迸裂。玉笙修为更弱,早已力竭,只得靠在她身侧。他衣服里的血渗出来,染红了徐容的肩头。
衣领下是一道道模糊的剑痕,血肉粘连着白色的亵衣。
她拉好玉笙的衣服,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生气,哪怕是被甲方骂着改方案,哪怕是被房东毁约不得不大半夜拖着行李搬家,哪怕是应酬的时候遭到咸猪手,她都没有这么生气。
徐容的眼神瞬间变得愤怒:“你们这是做什么?就算有罪,那也是我犯下的,与他有什么关系?”
“还装?”岳甄瑶嫌恶地把一个瓶子扔在地上,“我们在他身上搜出了尽日欢。你让这小子趁着卫师兄中了大妖的迷阵毒瘴,给师兄下了这霸道的媚药,以此逼迫师兄对你负责。”
“尽日欢,无色无味,哪怕是金丹修士,服用之时亦察觉不了,服用后更是无迹可寻。可是,服用之人额心会出现乌血桃花印记,非金丹后期修士不可察。”徐舒鸾声音冰冷,理被子的动作却十分轻盈。
乌血桃花,欢尽则灭。可是这种逆人心神的毒药,哪有什么真正的尽头。修士还好,凭着道心尚可一撑,若是凡人中了此药,多的是精尽而亡的惨案。
徐容摇摇头,不可能,玉笙还是个孩子呢。
“毒是我下的,”贺玉笙强行撑起身,艰难地开口,“她不知情。”
话音未落,便是冷刃入骨的声音。
“阿容!”
贺玉笙被推倒在地,惊愕地盯着挡在他身前的人,岳甄瑶的剑载着主人的怒意穿透了她的背心。她其实不高,才堪堪到他胸口,现在看起来,好像还更娇小些。她的身体就那么软下来,很软,像瓷器,很容易碎掉。
“不是你,别背锅。”
她已经说不出话来。
徐容醒来的时候还挺诧异的,她本以为自己应该在牢房之类的地方,如果是修仙文的话,或许应该是个写满了封符的石头洞洞。
现下这个房间,虽然简单,没有什么多余的摆设,但可比她那一贫如洗的走鹤峰强多了。就这个枕头、被褥,软软乎乎,简直如坠云端嘛。
打算翻个身继续睡觉,肩膀刚一动,便拉扯到伤口,疼得她龇牙咧嘴了好一会儿,这才后知后觉地记起,是了,她好像给玉笙挡了剑。
那玉笙呢?
“别动,你的伤口还没好。”一身玄衣的青年男子突然冷眉冷眼地出现在床边。
啊,房间里有人的吗?她怎么不知道。
这禁欲系帅哥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徐容半眯起眼睛,细细地打量起这清俊风逸的青年,直到某一张脸同眼前的脸逐渐重叠完毕,她的眼睛也终于瞪得溜圆。
这不是……男主吗?!
(五)
徐容的心情有些微妙。
卫钧的心情也有些微妙。
两个人,一个站在床边,沉默地盯着窗外的空气,凛若冰霜;一个躺在床上,全神贯注地探究着房梁的结构,一动不动。
最后是眼睛差点探究成斗鸡眼的徐容率先打破两人之间的尴尬氛围:“卫……卫师兄。”应该是姓卫,没记错吧。
“嗯,徐师妹。”卫钧迅速地点点头,专注地看向她。
这个卫师兄还真是奇怪,身为女主的男人,在她这里被迫失了身,难道不应该恨她恨到巴不得扒皮抽筋,永下无间地狱吗?这么温温和和的,也太不坚贞了吧。
徐容停止腹诽,恭恭敬敬地问道:“卫师兄,我想请问一下,贺玉笙现在在哪里呢,他好不好,有没有受伤?”
“他在走鹤峰,一切都好,没有受伤。”他好像又想起什么,接着说,“等你在这里养好了伤,就可以回去看他了。”
“了解了,谢谢卫师兄。”徐容看他说得认真,放下心来,思考着要不要给玉笙捎个口信,免得他担心。
卫钧顿了顿,向前迈了一步,缓缓在床边坐下,面上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可耳尖已经泛起薄红。
徐容觉得这下更尴尬了,他们好像也不太熟吧,这个卫师兄坐在这干嘛?诶诶诶,他的脸怎么凑得越来越近了?
电视剧里这个动作是要接吻的吧。
下一秒她就在满脑子的热吻cut集锦上画了个大大的叉并打包扔进垃圾桶,将心提到嗓子眼,生怕卫师兄刚才的温和都是伪装,只是为了让她放松警惕,然后再慢慢补刀。
说不定他靠过来是为了离近点,捅刀的时候才能看得比较清楚。
搞不好这个卫师兄还是个变态,喜欢看欺负过他的人受罪,越痛苦越狰狞他才越满意越解气。
卫钧压根不知道眼前这个病号的思绪已经转了十八个弯,从他是个变态转到正盘算着要不要拖起残躯,抱住自己的大腿痛哭讨饶。
余光所及,是她紧蹙的眉头,应是为伤势而焦忧痛苦。
那一剑重伤了她的心脉,大部分修为尽失,如今只比凡人稍好些。
“别着凉了,你现在伤情才刚恢复一些,要好多注意。”他将徐容身上的被子掖紧,便收回了手。
徐容松了口气,脑袋里却缓缓地冒出了更多的问号:诶?只是掖被角吗?他为什么要给我掖被角?他耳朵怎么红了?为什么现在他脸也红了?
“徐师妹。”卫钧清朗英气的面庞酡红一片,更衬出灼灼辉光,“我和你下月初会在姻缘神树前合籍,日后你我便是定过三生的道侣。我会好好待你的。”
“啊?”道侣,什么道侣,不是她想的那样吧?
卫钧见她过于惊讶,温声解释道:“我看过你的魂镜了,上次的事情,不是你的错。贺小郎,也是被人陷害的。”
“当日我在闻香阁追捕九尾狐妖王娄月,虽然最终将他斩杀,可也不慎着了他最后一击的毒瘴,未能及时察觉他的自断八尾,分身逃走。”
”尽日欢一事,虽然现在尚没有明确线索,但我怀疑,是娄月做的。那毒瘴加尽日欢,可瓦解精神,摧毁识海。至于栽赃给贺小郎,或许是为了掩藏分身,最好再让我们同门相残。”
“只是没想到,那日徐师妹也在闻香阁。我……”卫钧声音稍低,垂下墨色的睫羽,“徐师妹此番确是受我牵连,我会对师妹负责的。”
徐容消化完他的话,心情有点复杂,所以,她才是莫名其妙被睡了的那个?
娘的,搞了半天难道这是篇虐文吗,先把女主往死里虐,再把女配虐死的那种?
这个娄月不会就是狗剧情搞出来的吧,强行将她跟男主角扯到一块。好让她看见他,爱上他,然后将恶毒进行到底?
天知道她现在有多后悔,快乐肥宅不好吗,她干嘛要跑去那个凡人城池啊!
徐容无力地扯出一个笑容:“卫师兄,这个,我不是很在乎这个,反正我那天就是去喝花酒的,和谁都一样,啊,不,不一样。总之,遇到卫师兄这种人间尤物,还是我赚了呢,嘿嘿,嘿嘿。”
嘿个头啊,娘的,她好想哭,呜呜呜呜呜。
“我知道你一直很喜欢我,如果你只是不愿意让我为难,放心,我是自愿的。”卫钧稍稍偏过头,露出棱角分明的侧脸,染了绯色的的脖颈,“就算你真的不在意,我也很在意。其实我也是……头一回。”
徐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现在虐文的男主都这么纯洁的吗?相比之下,她好像个拔吊无情的渣女。
徐容悠悠地叹了口气:“卫师兄,其实我早就不喜欢你了。而且,男欢女爱这种事情挺正常的,有了就有了,不代表必须要结婚。婚姻的基础是深厚的爱情,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幸福的,是没有好结果的,是要出事的,我不想落得这种下场。”
卫钧眼抿紧了唇,眼神有一瞬间的黯淡:“我会努力的。而且祖连师叔替我们占了一卦,他说这桩婚事,美满非常,有望成为道侣楷模。”
感情这种事是努力就能行的吗?她都不知道该说男主是纯还是轴了。还模范道侣,模范你个鬼哦。
徐容几欲崩溃,干脆扯明了:“那徐舒鸾呢,你不喜欢她吗,你不想试试吗。她才是你的真爱啊,错过了要后悔一辈子的。”
“我不喜欢徐师妹,也不想跟别的女子有任何牵扯,为什么要试。”卫钧不明所以,但仍诚挚而笃定地看着她,“我既然做了这个决定,就不会后悔,亦必真心以待,绝不相负。”
谁要你真心相待啊,醒醒醒醒,亲亲你是女主的啊!
徐容实在没辙了,只好说:“反正我不同意,就是不同意。”
(六)
无障峰深蕴灵气,终年翠盖葳蕤,鹤客逐舞。
徐容抱着坛酒,坐在峰顶的揽月台上,半眯眼睛。卫钧这的景色可真好,她醉醺醺地想着,又抡起坛子“吨吨吨”地灌了几口。
她要成亲了。
吨吨吨。
她抢了女主的男人。
吨吨吨。
搞不好她会死得很惨。
吨吨吨。
祖连那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吨吨吨。
要不是那个坏老头子,要不是他手抖把她跟卫钧的神识八字洒进了青水,她怎么会背上这种生死同归的婚契啊!
这个鬼地方的天道也太简单粗暴了,结婚还不让离,婚姻不幸福你负责吗,啊?
这个祖连肯定也是狗剧情派来的!
吨……酒没了,一滴都没了。
徐容把坛子往地上一扔,直愣愣地倒在地板上,望着头顶的月亮。
奇怪,月亮的脸怎么变成卫钧的脸了?还别说,不愧是修仙文的男主,好看,特别好看。
她戳了戳面前的脸,还挺像。手指向下,戳了戳他的喉结,然后是胸口,腹肌,还挺硬的。她又伸手胡乱摸了一把,这得有八块吧。
摸着摸着,徐容突然又沮丧起来,说不定哪天她就被狗剧情强行栽赃,然后就被男女主联手掐死了,她现在只能多睡会觉,多吃点好吃的,一粒米也不留给他们。
再多撩几个小哥哥,谈谈恋爱,给卫钧戴绿帽,嗯……戴绿帽……
卫钧刚捉住她不安分的手,见她眼帘沉沉落下,咂了几下嘴,呼吸很快变得平稳顺畅,刚才她脸上还挂着烦闷的表情,现在只剩下舒服,和惯常一样。
他这几天有些忙,只能在晚上回来时去看看徐容。她总是睡得很早,有时候睡熟了嘴里叽叽咕咕的,听不甚明白,可有些他听懂了,也听到她语气里的烦躁。
看来她是真的不愿意嫁给他。伤才刚好些,就跑到这里借酒浇愁。
卫钧打横抱起瘫成一滩烂泥的徐容,盯了眼身旁的琉璃坛,这傻姑娘总是能摸到好东西。只不过这坛商昙花液,补心脉之气的效力极佳,但一下喝这么多,免不了要多睡上几日。
一只优雅的灵鹤已侯在侧。卫钧低头看了看,坏中人正睡得香甜,脑袋在他肩膀蹭了好几下,蹭得发丝杂乱地拱起;又好像睡得不太满意,摸索着用胳膊圈住他的脖子后,紧蹙的眉头才松开。
卫钧转身下了台阶,他走得稳且缓。灵鹤在他身后自在地梳理毛发,没有发现主人墨玉般的眼睛里噙着笑。
卫钧在床边坐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出了房门。
“啧啧啧,小钧你在人姑娘房间里待这么久,干嘛呢?”一只毛色发量的夜莺突然飞到他肩头,用翅膀点点他的耳朵,坏笑着道,“哟,你这耳朵红得能滴血似的,是不是干坏事了?”
卫钧又恢复了往日冷面,将肩头聒噪的鸟掸了下去:“祖连师叔,你今日来有什么事吗?”
祖连差点被掸到地上,嘤嘤嘤地叫起来,结果却被卫钧皱着眉头捏诀打断。
她伤心欲绝:“你个臭小子,没良心的白眼狼,有了媳妇就忘了师叔我。可别忘了,你这媳妇还是我给你促成的呢。”
卫钧:……
不是她强自把融了神识的八字拿去合的吗?又说他命格奇特,为求准,只能去姻缘神树前借神力占卜,结果她手一抖,把东西洒进了树周的青水。
入了青水,神魂相混,再无相离的可能性,哪怕道身陨落,哪怕是轮回几转。
生同生,死同死。
万地可追,万世可寻。
祖连见小师侄面无表情,撅了撅喙,飞上卫钧头顶的枝头停住,说道:“说正经事,我算到你这婚事有变数,你自己小心点。”
“有何变数?”
“我怎么知道?媳妇跑了算不算?”祖连翻了个白眼,她要是能算得那么精准,早就能飞升了好吗?
“我听说徐师侄不太乐意嫁给你啊。”祖连想起来无障峰的小侍从同她讲的八卦,瞬间嬉皮笑脸起来,“也是,你这么闷,又不会讨好人,喜欢你还不如喜欢师叔我。说不定人家正盘算着怎么跑得远远的,让你找不着呢?”
“哎哎哎,你干嘛走呀,我还要找你借东西呢……”
卫钧想起来容容的梦话,接着是闻香阁涂脂抹粉的男伎,魂镜里她盯着他们开怀大笑,还搂人家的胳膊,吃人家递过来的葡萄。
他大踏步走回容容的房间,感觉胸腔里很闷。
(七)
徐容有点慌。
她怀疑,卫钧想追她。
已经好几天了,卫钧每天给她送大餐,陪吃饭,送礼物,送花,都不用发现,卫钧的眼神就像黏在她身上了一样。
而且卫钧好像越来越会了,比如现在,他正端坐在身侧剥葡萄。剥完一颗就很自然地把葡萄凑到徐容嘴边,微笑着说:“容容,来吃葡萄,张嘴。”
徐容盯着他修长的手指,鬼使神差地张嘴将葡萄啄了过去。
卫钧眼角都弥漫着愉悦,低头继续摘了葡萄认真地剥。
徐容看着他的垂下的眼睑,长长的睫毛,英朗的面容,嘴里的葡萄突然就忘了吞。
“容容。”
“啊?咳咳咳!”徐容从男主的美貌中惊醒,被葡萄噎得咳起来,然后就看到卫钧靠过来帮她抚背。
全身怎么毛毛的?感觉自己像只炸毛的猫。一定是因为自己没谈过恋爱,不习惯异性的触摸。徐容僵硬地缩了缩脖子,深沉地想。
可是,他为什么又笑了?虽然他笑起来确实很好看吧,让人心里痒痒的。
“容容在无障峰待了段时间了,我想你可能想家了,所以我请了贺小郎来陪容容吃晚饭。”
“嗯嗯嗯。”徐容看着他温煦的笑,再一次神使鬼差地吃掉了递到嘴边的葡萄。
“所以阿容是已经和他行了青水誓吗?”贺玉笙摩挲着杯子,眼神晦暗不明。
“是啊,下个月就办合籍大典了。”
“阿容喜欢他么?”
“本来不喜欢的。”徐容嘴里鼓鼓囊囊的地叹了口气,没注意到玉笙眼底一闪而过的阴霾,“但是我觉得我最近有点着卫钧的道,哎,美色误人啊美色误人。”
只是因为好看么?
贺玉笙看着突然开始发呆的徐容,想到那天挡在他面前的身影,敛眉问道:“阿容,你那天为何要为我挡剑?”
“因为你是我弟弟啊。”
贺玉笙放在桌下的手微微握拳:“那你为什么相信我?”
徐容拿起帕子擦了擦手,认真地看着玉笙,“我知道你一直很敬重我,把我当亲姐姐,为我做过许多。这么久的相处,我也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孩子,所以我相信你。”
徐容想,那一次她确实有点冲动。但是如果再重来,她还是会那么做。她在这个世界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只有玉笙。他是她的家人,唯一的家人。
“你记不记得有一次,有个去了舒鸾峰头的侍从跑回来跟你说我坏话,信誓旦旦地说我偷了舒鸾的东西。你不信,还跟人家打了一架,明明都打不过的,最后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徐容说着说着突然笑起来,弯弯的眼睛里也有几滴水光。
不只这件事,还有好多。哪怕只是一件平常的事情带来的动容,都在朝夕相处的时间中汇聚成了温情。
她知道,玉笙之所以对她好,是因为原来的徐容救过他。但现在既然她承了这份情义,她便愿意对玉笙好。
贺玉笙只沉默了一瞬,便又恢复了鲜亮的神采。
“可是我也喜欢阿容啊。”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姐姐也喜欢玉笙啊。”徐容慈蔼且一本正经地摸了摸玉笙的头,将姐姐二字咬得特别重。心里却警铃大作,天哪,玉笙别不是喜欢她吧!
虽然十六七在这个类同古代的修仙世界完全可以成婚了,但是她一个合格的社会主义女青年可没这种违法犯罪的癖好啊。
如果是真的,她该怎么跟玉笙讲道理啊?这……这也太让人头秃了吧。
“嗯,阿容……姐姐。”玉笙乖巧地点点头,傻傻地笑起来。
徐容看着笑得跟个孩子似的玉笙,在松了口气之余,深深感到她自己飘了。
(八)
徐容叉腰站着,哀怨地看着在她裙子上拱来拱去的圆鼓鼓的白鹤。白鹤还时不时地扬起小脑袋看看她,露出一副可怜巴巴的眼神。
仿佛吃了徐容好多天的零食,但却在徐容准备悄摸摸骑着它飞回走鹤峰的时候直接把人驮到正在主峰议事的卫钧面前的那只心机鸟,不是它一样。
这只胖白鹤技术也不太好,冲冲撞撞的,经常急刹急停,差点没把徐容吓出心脏病。
徐容撇撇嘴,她怎么就看上这么一只心机鹤,马路杀呢?
挺拔昂藏的青年立在她身侧,面上的笑容比月色缱绻。
“好了,回去吧,给你准备了梁城的羊炙,厨子也是从当地请的,再不去就凉了,不好吃了。”卫钧伸手摸了摸白鹤的头,“阿白今天做得很好,你也去。”
阿白激动得扑棱着翅膀,东倒西歪地转着圈,然后“吭哧”一声跌倒在了地上。
这怕是个假鹤吧。徐容很想笑,但是她不能笑,她只能冷漠地别过头,岿然不动,发出“哼”声以示抗议。
卫钧听见她哼哼唧唧地不肯动,索性牵过她的手,慢慢往回走。
“容容,今天那女子是祖连师叔,师叔平时没个正形,你别误会。”
本打算走高贵冷艳范的徐容,嘴巴瞬间张成个O型:啊?那个白日里搭着卫钧肩膀的大胸翘臀的美艳姐姐就是祖连那个糟……老头子?
卫钧的手握得更紧些,略担忧地告诫道:“不过容容最好也不要离她太近了,师叔她喜欢女子。”
绝世妖姬啊,搞百合,她可以!
正这么痴痴想着,额头却挨了记栗子。
“不许瞎想。”卫钧又凑近,轻轻地呼了呼刚才弹过的地方,“”明天是元宵,我们去凡人城池看花灯吧,嗯?”
徐容呆呆地感受着额头的暖风,她觉得,自己的心可能已经掉了。
她不是傻子,她能感受到卫钧是真的喜欢她,至少现在是。可不可以放纵这么一次,如果他以后爱上了徐舒鸾,她再悄悄离开。
徐容踮起脚,在青年脸上啄了一口,笑眯眯地看向耳朵又开始一点点变红的卫钧:“看什么花灯,看你不好吗?”
【忍不住又写了感情戏,哎,就是喜欢甜。下节再走剧情叭。】
(八)
贺玉笙死了。
徐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手里的花灯掉到了地上。
卫钧神色凝重,不似作伪。
她凝滞了一瞬,看向卫钧手里的传讯玉简,眼泪紧接着淌下:“是谁?”
“岳甄瑶。”
卫钧把容容拉进怀里圈住,把她的头埋在胸口,她的身体都在抖,他也难受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将他们同熙熙攘攘的人群隔开。
“为什么?”
“想杀就杀了,怎样?”岳甄瑶脸色古怪地睨着徐容,”那小子不就是一条走狗,就凭你,也敢跟我兴师问罪?”
”那就一命偿一命吧。”徐容愤恨地看着岳甄瑶,转身出去,她怕再待下去,自己会做出不理智的事情。
”有我爹在,没人敢动我。”岳甄瑶咬着唇,脸色刷白,更像是在努力说服自己。
徐容背对着她,没有回头。
她已看过岳甄瑶的魂镜,玉笙是因她而死。
岳甄瑶爱慕卫钧,却没想到卫钧竟然因为上次的事情选择了徐容,更直接请他师父扈阳道君作媒,请婚于掌门。岳甄瑶的父亲,也就是扶云宗大长老岳清和,担忧骄纵跋扈的女儿找徐容的麻烦,下了禁令,不许她离开凤引峰。岳甄瑶还是被侍女放了出来。她并不知道徐容这些日子一直待在无障峰,因此直接去了走鹤峰,遇到了贺玉笙。
徐容闭上眼,脑海里全是少年浴血迎击的模样。
最后他被一剑穿心,神魂消散前,他极费力地抬手摸了摸腰间的玉坠,喃喃道:“阿容,我喜欢你啊。”
那是枚白玉质地的松鹤龟鹿纹玉佩,去凡人城池逛街时,她买给他的。
少年小心翼翼地接过去,立刻系在腰上,美滋滋地问道:“阿容,好不好看?”
徐容睁开眼:“卫钧,宗门什么时候会审岳甄瑶?”
离宗门会审还有一天的时间,岳甄瑶跑了。
她伤了看守,却不知是如何破了山门外的禁制,得以逃脱。惩戒堂已派人访查追缉,并以上品灵石万颗为悬赏,广发生擒令。
徐容倚在窗边,冷冷地看着窗外的云雾。察觉到有人靠近,她转头,给了卫钧一个安抚性质的笑容。
卫钧从背后将她揽在怀里,也静静地看向窗外。
半晌,他才轻轻说道,合籍大典会推后。
徐容点点头,倚在他怀里。
“秉尊主,属下们已经抓到岳清和的女儿。尊主想要如何处置她?”
“做得不错,先把咱们的岳大仙子给关着吧。”身穿火红宽袍的男子慵懒地斜靠在上首的榻中,手中摩挲着什么。他嘴角突然扬起,下面跪着的魔将当中便发出一声惨叫。
剩下的人惊恐地看着那面容扭曲,很快便被万虫噬尽,且最后一丝魂魄变成了新虫的同僚,一个个颤抖着伏在地上。
“本尊说过,别妄想背叛本尊,你们承担不起这代价。”青年勾唇,再次笑起来,明明很爽朗,可在下面这些魔将耳中,却是阴恻恻的,于是抖动地更加厉害。
“好好做事,本尊自然不会亏待各位。”青年起身,负手离开大殿,“行了,下去吧。”
魔将们爬起来,直觉得身体软散。一位年轻的魔将抬头擦了擦汗,却不小心瞥到尊主腰际晃动着一块白色的东西,像是块玉佩。
玉石是凡人和正道修士才看重的,魔修向来不耐烦这些易碎的玩意儿。他心中惊奇,但随即摇摇头,不敢再去想尊主的私事。
青年刚离开大殿,便立刻有人迎上来。
”尊主,那位的日子已经定好了,下月初八。”
青年挥了挥手,原本戏谑的眼神里已无甚温度:“吩咐下去,按照原计划准备。”
(九)
永誉宗坐落在琼乐仙海,雾霰飘渺中,延绵无迹的仙山便是一整个宗门所在。
徐容懒洋洋地趴在窗口向下张望,环山的雾障已经消失,映入眼前的只有一个红红火火的永誉宗。四处张灯结彩,所有弟子侍从斗穿着统一的镶满红水晶的绯色制服,连灵鹤灵兽的脖子上也被绑了光芒四射的“喜”字,空中缓缓飘过的飞阁上也挂着一帘帘珠光灿灿的穗子,在行云流风间碰撞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就很blingbling的。
徐容评价完毕,转头看见卫钧望着若有所思的模样,立刻凑到他耳边:“这也太浮夸了吧,一点也不好看。”
卫钧郑重地冲她点了点头,假装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徐容满意拍了拍他的肩,假装并没有发现卫钧想要把这些东西照搬到合籍大典上的心思。
约小半个时辰,他们的飞阁便稳稳当当地落在了主峰前,接着便有侍从前来接引。
待到行礼的地方,徐容才发现,永誉宗把她和卫钧同徐泓和他老婆安排在了一桌。
这就很尴尬了。
自从她和卫钧的事定了,因着卫钧这个门内顶尖新秀,修仙界千年一遇的奇才,修为已臻至大乘的宗门实际坐镇大佬扈阳道君的唯一嫡传弟子,徐泓的态度倒是转变不少,隐隐透露出可以认回她的意思。
徐容略过他那张“朕给你恩赐还不快跪下接着”的脸,跟着卫钧随便叫了声“徐师叔”,“柳师叔”后便坐下,梗着脖子眼巴巴地等新人出来。
听说这个永誉宗的少宗主还挺帅的。
直到徐容把瓜子都磕累了,前面才结束一大串礼仪,把即将当着各大仙门代表订婚的新人请了出来。
还别说,真挺帅的。只是比起卫钧嘛,还是差那么一丢丢。
徐容又看了眼少宗主旁边穿着朱红色广袖凤尾裙的准新娘,又回头看了看卫钧。实在不明白,人家徐舒鸾冰肌玉骨,清艳出尘,卫钧怎么就死心塌地地看上了她呢?
不行不行,要自信,咱的优点还是很多鸭!徐容握紧了卫钧的手,骄傲地挺了挺D罩杯的胸脯。
不就订个婚吗,怎么这么麻烦,这都念了半天的祝词了,工居然还没完。徐容刚扭了扭凳子上的屁股,阴笑着用脚勾了勾卫钧,就听见“轰”的一声,天色瞬间沉了下来。
她抬头,原来天上飘着群黑甲人和奇形怪状的兽类,黑压压一片,把太阳光都挡住了。
“不知魔尊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喊话的是永誉宗宗主。
“有何贵干啊?没什么贵干,就是抢个人回去罢了。”魔修最中间的红衣青年伸手指了指,“就是不知少宗主肯不肯割爱,免伤咱们魔域与贵派的和气?”
“你,你们,欺人太甚!”
“既然永誉宗不肯,那只好用抢的了,别怪本尊没有提醒过。”红衣青年勾唇,广袖一挥,那些黑甲魔修骑兽立刻整齐有序地冲了下来,一时间,天昏地暗,只剩下打斗的声音。
卫钧皱着眉,施诀将本命灵剑护在徐容周围。只来得及给她一个眼神,便迅疾地加入了战局。
红衣青年毫不费劲地拨开挡在面前的永誉宗主,移到卫钧前面,手里捏着团火,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卫钧啊卫钧,看来你也不过如此。”
卫钧劈灭魔火,感到心脉震痛,立即惊恐失色地回身。
本命灵剑已碎,容容不见了。
“舒鸾,舒鸾!”柳夫人扑住徐泓,惊声哭起来。
(十)
魔域的白日是金橙色的,夜晚是糅合深紫的湖蓝。
没有想象中的沉闷、肃杀、血腥,反而蒙着层迷幻的绚丽。
徐容拨了下超闪超华丽的耳坠,普普通通的耳坠立刻发散出奇异的微光,变成了功能跟微型窃听器差不多的法器。
这宝贝还是之前组火锅局时,吃得太感动以至于眼泪汪汪的连连子塞给她的。
临行前因为找不到合适的首饰搭裙子才戴的,没想到现在正好派上了用场。
“你们听说了吗,尊主三日后就要迎娶徐仙子做魔后了。”小侍女A说。
“啊,是咱们伺候的这位徐仙子吗?那咱们是不是也能得到尊主的青眼啊?”小侍女B说。
“不是不是。”小侍女A继续给众人八卦,“准魔后是那个住在霜洄殿的舒鸾仙子,可漂亮啦,是扶云宗长老的女儿。”
“我哥说了,尊主前日大战正道,就是为了她。我哥他们都暗暗准备了好几个月呢,之前愣是一点风声都不敢露。”小侍女C也加入进来,语气中不无得意。
”那……咱们这个徐仙子,是来干嘛的?”小侍女B发问。
众人沉默了一会,小侍女A率先猜测道:“可能就是顺带抓的,听说她未婚夫是卫钧,或许拿来可以威胁他吧。”
家里有人的小侍女C补充道:“应该就是,我哥说了,当时他们所有的方案都是冲着抢舒鸾仙子安排的。”
徐容:……暴躁。
按照小侍女们的八卦,那个妖得不行的魔尊三日后就要迎娶徐舒鸾,而她就是个顺带捎回来的人质。
她觉得妖得不行可能逻辑有点问题,就算用她威胁得了卫钧,也威胁不了浮云宗整个宗门嘛。
哎,她好想卫钧啊。可他的本命灵剑已碎,也不知道,男朋友伤得重不重。
“在想什么?”门口传来慵懒的声音。
“想我未婚夫。”徐容没好气地抬了抬眼,便见妖得不行穿着身蓝衣,施施然走到她旁边。
“可是,你回不去了,想他也无用。”妖得不行勾唇,玩味地看着她,“魔宫不好吗?这里很自由,没有正道那么多规矩,还有很多好吃的好玩儿的,留下来不好吗?”
徐容微讶,这人怎么知道她爱这些?
“自由吗?我连这座殿山都出不去。”徐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再等几日,你想去哪里都可以。”妖得不行眼中闪过几分犹豫,转瞬恢复了明朗,“你想去哪里都可以,凡人城池也可以。”
这个人虽然很奇怪,但看起来并不想动她。“那你为什么要抓我,是因为我未婚夫吗?”
“不是。”妖得不行的笑容消失了,未婚夫,未婚夫,这才几个月,她就这么喜欢卫钧吗?
“那是为……”
妖得不行打断徐容:“没那么多为什么,你只要待在这里就好。”待在他身边就好。
“那我可以见徐舒鸾吗?”
妖得不行背过身,沉默了一刻,才道:“再过几日,我让你见她。”
“还有,我姓钟离,单名误。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钟离误没有骗她,四五日后,徐容见到了徐舒鸾。她的便宜妹妹,新任魔后,被囚禁在霜洄殿,像只哀伤的金丝雀。
(十一)
徐容觉得自己是个煞笔。
如果不是徐舒鸾就在旁边,她一定会毫不吝啬地锤爆自己的头。
她太蠢了,真的。
但是就算再给她猜一百次,她也猜不出来徐舒鸾和钟离误居然是双箭头啊。
虽然徐舒鸾不肯承认吧,但是个明眼人就能看出来的好吗!
总之,从便宜妹妹潸然的叙述中,徐容补圆了整个故事。
少女时期的徐舒鸾曾在炼魂的魔修手中救下过一个垂危的少年,就是钟离误。而后岁月匆匆,少女几乎忘记了这桩小事,但少年从未忘记那双迷死人的眼睛。
一年前他们重遇,少年表白了自己的心意,但徐舒鸾当时并没有接受。直到几月前,由于卫钧决定娶自己的姐姐,暗恋失败的徐舒鸾外出历练加疗伤,路遇钟离误后,情愫疯狂滋长,可徐舒鸾意外发现了钟离误的魔修身份,震惊之下决定割舍这段感情,接受包办婚姻。
于是就有了魔尊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桥段。
然后,大婚之夜,也就是昨天,徐舒鸾刺伤了钟离误。魔尊愤而离开,并严令部下好生看守魔后。
徐容望向梨花带雨的徐舒鸾,她好像闻到了一股深沉的古早狗血的味道。
踏马的,这个钟离误才是男主吧!
不对,她不是勾引男主的恶毒女配吗,可她……她没勾引过钟离误啊,认都不认识的啊!
难不成是原来的徐容认识他?
可是原来的徐容不是没脸没皮地喜欢卫钧吗,不然岳甄瑶也不至于一言不合就拔剑相杀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真是一个头两个大。算了,先不管这些了,她得先想法子跑路。
“舒鸾,那你现在想跑路不?”姐妹,要跑一起跑啊,多个人路上好照应啊。
徐舒鸾凄然:“好。”
但是徐容和还没来得及跟徐舒鸾制定完逃跑计划,她跟徐舒鸾之间就闹崩了。
古早狗血嘛,钟离误和徐舒鸾之间不是误会,就是口是心非,反正少不了各种不痛快。而钟离误对徐容的态度,就是最大的结点。
比如,明媒正娶的魔后,居然要被囚禁在自己的殿山,而徐容却能满魔宫地撒欢。
再比如,钟离误总是喜欢呆在徐容这里,对她近乎无边的宽容和宠溺。
直到今日徐舒鸾甩开徐容的手,用一种好高贵原配看绿茶小三的眼神盯着她,漠然开口:“徐容,我只求离开,并无意于钟离误,你何必在我面前惺惺作态。”
???
靠,她哪里惺惺作态了?她现在看见钟离误不是绕道就是装睡,生怕跟他扯上一丁点关系。还有她在徐舒鸾面前无数次对钟离误真心实意的破口大骂,难道这姑娘听不懂吗?
“不是,舒鸾,钟离误跟我屁事都没有,你要相信我!”
徐容急急朝徐舒鸾追去,却被殿门砰地一声挡在了门外,只好扯着嗓子冲门内嚎:“我只喜欢卫钧,真的,不骗你!”
门没开,里面也没有任何回应。好吧,她尽力了。徐容无精打采地转身,才发觉钟离误冷冷地站在她身后。
烦,懒得理。徐容走过他身边,被钟离误拦腰拉入了怀中,周围只剩风在呼啸。
“跟我走。”
(十二)
徐容侧过头,皱着眉避开凑到嘴边的冰糖葫芦:“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钟离误任由手在空中愣了半晌,他低头看了看手中包着晶莹糖衣的果子,抬手咬了一个。
酸里带着苦味。
“这个不好吃,我再重新买一串给你。”钟离误含笑去牵阿容的手,却扑了个空。
“我说,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徐容愈不耐烦,她心里亦愈害怕。
她不知道原来的徐容同钟离误到底有什么纠葛,不知道钟离误到底能容忍她到什么程度,也不知道他会对她做出什么。
钟离误神色自若:“淮城风景旖旎,商贾云集,你会喜欢的。”
徐容幽幽地叹了口气,后退一步,同他拉开距离:“钟离误,你有妻子,不应该同我这么暧昧。就算我们以前有过什么,时过境迁,不要再揪着不放了。”
“为人丈夫的,该多顾念顾念你的新婚妻子。”
“你是在逼我做选择吗?”钟离误竟然觉得心上冒出许多雀跃。
“我有心上人。”徐容摇头,“何况你既已娶妻,便应该爱她敬她,心里和身侧都唯她一人。”
“你就这么喜欢卫钧?”钟离误猛地攫住她的手腕,企图从她脸上看到期待的答案,“贺玉笙不是因他而死吗?你不是很在意他吗,不是当弟弟吗,为什么你还会爱卫钧?”
徐容怒极反笑:“卫钧从没有害过玉笙,我为什么要迁怒他?若说迁怒,那我什么不干脆一刀捅死自己?”
“阿容,你莫不是忘了?”钟离误看她良久,突然勾起一个邪魅的笑,“尽日欢是你教贺玉笙亲自下的啊。以前你也说过,你心悦我,愿意为了我做任何事。”
钟离误伸手拢了拢阿容的额发:“如果卫钧知道你为了我,甚至不惜以身引他入局,他会怎么想呢?”
一名魔修悄无声息地出现,低声同钟离误汇报了些什么。钟离误颇不耐烦地点点头,转身又极是温柔:“阿容你好好逛,累了记得回家,明天我就回来陪你。”
“钟离误。”徐容叫住正要离开的蓝色背影,“所谓的局,是你为了让徐舒鸾而设的,不是吗?”
钟离误口中的家,是淮城城郊一栋雅致的别苑,一切齐备,拎包入住的那种。里面还有许多徐容喜欢的玩意儿。并且如果徐容不发声,没有仆婢会出来打扰她。她不喜欢有人在旁边,连这个钟离误也知道。
或许原来的徐容喜好和她一模一样。虽然听起来有点扯,但是她都穿书了,还有啥不可能的。
徐容又看了看妆台上一溜的珠宝首饰,哎,原身本就缺爱,遇到有心人刻意体贴,或许就盲目地爱上了,被利用还不自知。
本来徐容想趁机逃走,但钟离误似乎给她下了某种禁制,最后她一定会回到这里。
算了,跑也跑不掉,不如睡觉。
徐容睡得迷迷糊糊,却被一阵清亮的哨音惊醒,她刚用枕头捂住耳朵,便觉得有火柴棍在蹬她的脸。
徐容费劲地半睁开眼:“祖连师叔!”
毛色被故意变得很普通的夜莺赶忙用翅膀捂住她的嘴:“小,小点声啊!我跟你说,卫钧也嚷着来了,我都烦死他了。”
徐容立刻闭紧嘴巴,只露出一条缝低声问题:“他在哪里?”
然后她就莫名其妙地看着祖连的鸟脸上露出个坏笑。
(十三)
“翠……翠花!”
门“吱”得一声开了,一个碧衣窄袖,梳着双环髻的的俏丫头推门进来。她刚站到床前,就被床上的人扯着袖子扑倒在床上。
“卫钧,我好想你。”徐容使劲儿地啵啵他脸蛋几口,又把脸埋在他胸膛上乱蹭:“让我也享受享……怎么是平的?”
祖连忧郁地薅了几根头上的鸟毛: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没眼看。
她没好气地说道:“小钧钧嫌弃有胸了走路沉得很,我就给他找了这个身体。”
“哦。”徐容失望地打量了一下卫钧,她还是喜欢丰满的小姐姐,于是笑嘻嘻地转向祖连,“那我还是抱您吧,师叔。”
卫钧抿着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容容的手重新拉回自己的腰间。
祖连愤愤地收回了要抱抱的手。
“不过师叔,你们这么进来,会不会出问题?我担心,钟离误会监视我。”
“不会,我……”
“不会,祖连师叔已在你周围施了拟象之术,钟离误只能看见特意编织给他的景象。”
“那我什么时候才能走?”
“别急,你……”
“容容别急,我们要先破了他在你身上下的于归咒,但也不会太久。”
“你们会留在这里吗?”
祖连这次没等徐容说完话,就立刻答说:“会会会!”
“当然会,师叔还是扮鸟,我就扮作你的贴身侍女。
祖连:……我本来就是鸟!等等,为什么卫钧语速这么快老是抢我台词!
徐容长舒一口气,彻底软软地瘫在床边,刚放松还没两分钟,脸又垮了下去,她踌躇着开口:“卫钧,师叔,那个,钟离误说卫钧上次中的尽日欢是……是我下的毒。”
一时间房里有些沉默。
徐容慌慌地看向卫钧:“其实之前的事情我什么也不记得了,真的!”天哪,她现在用失忆梗还来得及吗?
卫钧没克制住,脸又红起来:“其实,其实我前两天刚发现,我们的记忆或许被篡改了。”
“我前些日子很想你,就反复……想到了以前的事。想得多了,才发现,魂镜里的那女子左肩有一点痣,容容你……你没有。”卫钧说得磕磕绊绊,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他好像怕徐容误会,又补了一句:”我也……也没细看很久。”
徐容这只老咸鱼也终于忍不住羞羞答答起来,这祖连师叔还在呢,怪不好意思的。
一万个震惊的问号挂在祖连心头:“你们实在是……干得漂亮!”
”不是,就是上次不小心拉到容容的肩膀的衣服了。”卫钧看着祖连一副“憋说了,我懂得”的表情,仍然十分卖力地解释道。
徐容假意望天,其实是半个月前卫钧泡灵泉,她穿着自制性感泳衣悄悄摸进去,把卫钧按在池壁上亲,结果把人给亲跑了。其实她本来是想办事的,奈何卫钧不上道了,留她一个人在灵池里一脸懵逼。
结果还是看了的嘛。呵,男人。
“咳。”卫钧撒不了谎,岔开了话题,“但魂镜是上古神器,我从来没有听过有什么术法能欺骗魂镜。”
“如果钟离误有此能力,那他对神魂的操纵,实在是不可小觑。”
因着卫钧,徐容兴奋地半宿都没睡,不停地给他捣鼓好看的妆容和裙子。
钟离误来的时候,便见到一名十五六岁的侍女正跪坐在垫子上,阿容正给她画眉。月华珠的光辉柔和地照在阿容的颊上,她看起来,温柔、耐心又喜悦,就像当初一样。
他突然感到烦躁,抬将婢女赶走。自己则代替婢女,坐在垫子上。“阿容,你也给我描眉吧,好不好?”
徐容给窗外树上的祖连递了个“淡定”的眼色,也转身坐下,拿了只眉笔开始描画。
“你昨天走得那么急,说好的烟火也没有带我去看,到底是什么事?”
虽然阿容仍旧不太情愿的模样,但钟离误实在窃喜:“我……”
“怎么,又想骗我?”徐容扔了笔,理了理袖子,“以前的事情我可以原谅你。但如果你还要骗我,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对待你。”
她放低声音:“别再骗我了,好吗?”
“嗯。”钟离误垂下眼,喉头几滚,终于说话,“我去处理徐舒鸾的事情了。她想逃走,所以我,我给她打造了一副……”
“锁链。”
徐容不寒而栗,她竭力忍住心底的害怕,故作镇定,继续为他描绘眉尾。
“你不是喜欢她吗?”
“属于我的东西,要握在手里才心安。”钟离误安然地闭着眼,神色再自然不过。
徐容的手顿了顿:“那我呢,你觉得我和她一样吗?”
“不……”钟离误遽然睁开桃花般的眼睛,尽管连他自己则不知道为何他会一把握住阿容的手腕,急切反驳,“阿容你是不一样的。”
“容小姐,您今晚还敷面膜吗,奴已经准备好了。”翠花的声音适时响起。
“要的要的。”
钟离误虽不喜,但也不愿拂了徐容的乐趣,她一直爱弄这些养颜的东西,之前在魔宫才停下。
徐容躺在床上,等着卫钧给她做面部spa,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别露馅了。总归不用再装镇定直面病娇,她还是稳下不少。
“那,你是怎么做到修改的记忆连魂镜都照不出来的。”可以啊,卫钧居然按得有模有样的。
钟离误倚在床边,微微困倦,他阖上眼:“总有办法的。”
(十三)
等到祖连取到最后一样净咒法器,已经是七日后。
徐容一看见她,立刻飞身去迎:“连连子,你回来啦,辛苦辛苦!”
祖连大咧咧从怀里掏出法器扔给卫钧,又被热得扯了扯领口:“当然辛苦了,赶紧给我捶捶。牛山那个老色皮,居然敢打我的主意,说给她看看就把法器借给我们,怕是不知道老娘是干什么吃的。”
徐容殷勤地给她捶着肩,义愤填膺:“娘的老色批,我第一个把他揍得满地找牙!”
卫钧疑惑地张着水汪汪的眼:“他要看啥?”
祖连把茶杯“咚”一声放在桌上:“看啥,看你师叔我穿着轻纱在月下跳舞。”
徐容心想,这老色批还挺有情调的,嘴上却问道:“那师叔您是怎么教训他的呀?说出来,让我们也出口气。”
“哦哦,那当然是跳了,我又打不过她。再说了,老娘我这么火辣,不拿出来展示一番怎么对得起祸国妖姬的美名?”祖连扬起头,朝空气抛了个媚眼。
徐容:哦豁,我竟然有点信服。
“对了,牛山那个人,仙魔通吃,很有点门道。我也是听她无意中说起,才知道岳师侄早已为魔宫抓获。”
“其实,会审前,岳甄瑶给岳师伯递过消息。说她当时并无杀心,只是想教训教训贺小郎,但到后面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神思,而且似乎有一瞬间的空白。”卫钧沉思道,“那时我们早已开启过魂镜,只以为是推脱之辞。现在想来,这中间有无可能也有钟离误的影子?”
徐容默然,半晌才低落说道:“有办法证明吗?”
“牛山传家洗魂秘术,可以清洗、提炼神魂,传女不传男。”祖连不明所以地瞪着徐容失望的眼神,经卫钧提醒终于反应过来,“牛山住着的那个老色批就是个女的啊。”
魔宫的地牢里很暗,一丝光线也没有。死气沉沉的空气里,充斥着恶心的气味。像是血腥味,又不像。
徐容捂着鼻子,紧紧跟在领路的守狱魔修身后。魔修得了尊主的吩咐,小心翼翼地捧着颗光色微弱的月华珠,只能堪堪照亮面前一平米左右的区间。
不知道摸黑下了几层,魔修才领着徐容,进到一间牢房。他将月华珠嵌进囚徒上方墙壁,便恭恭敬敬滴退下了。
徐容俯身靠近四肢被铁链锁住的人——已经瘦得脱形。
魔宫对正道灵力的压制本就霸道,这地宫更甚百倍。
岳甄瑶挣扎地抬头,苍白的脸上瞬间爆发出恨意,嘶吼起来。可这嘶吼听起来,只能称得上嘶哑。
对于这种充满恶意的问候,徐容并没有回答,她面无表情地拿出袖子里的瓶子,放在岳甄瑶额心。
“我真的不喜欢你。但我想,就算要接受惩罚,也应该先受到公正的审判。”
岳甄瑶看着面前的人,明明心里汹涌着出奇的恨,想要用最尖锐的语言攻讦这个人,可是最后她只是张了张嘴,哀声道:“我想回家。”
从地牢出来,天光就显得过于刺眼。
钟离误大概是忙里偷闲,在出口守着。见徐容有些疲惫,便直接带她和翠花回了淮城。
他驻足看着屋里的灯熄灭,又一会儿,才转身离开。想到浮云宗那些妄图强破魔域结界的人,脸上便浮起一股强烈的杀意。
卫钧估计钟离误已回到魔域,唤来睡得迷迷瞪瞪的祖连,祭出解咒的阵法和法器,将徐容身上的于归咒解开后,背上徐容,立刻御剑前往牛山。
徐容安静地趴在卫钧宽阔的背上,被逃出生天的不真实感淹没。过了一会儿,闷声说:“卫钧,徐舒鸾怎么办呢?”
去地牢之前,她们去看了徐舒鸾。他们跟徐舒鸾毕竟是同门,如果能捞出来,总得帮一把。
霜洄殿的守卫比徐容上次来时增多了一倍,见是她,并无人阻拦。
徐容走进去的时候,徐舒鸾正定定地坐在窗前,姣好的侧脸映着窗外的芭蕉,可周身不见半分曾经的风华。
她双脚上绑着链子,当她一动,那剔透如无物的链子便立刻显露出狰狞的獠牙。然后她看到徐舒鸾的脚腕上有好几圈血痂。
“我觉得很难过,我从来没有试图让钟离误别那么对她。”
卫钧感到她收紧的手和颤抖的声音,轻声劝慰道:“阿容,你没有错。我们会想办法救她出来的。”
“嗯。”
直到旭日东升,一行人才飞到牛山。远远地便见个青色道袍的人衣袂飘飘地伫立在峰头。
祖连撇撇嘴,率先落到那人面前,一把将装了岳甄瑶记忆的瓶子塞到她怀里,催促道:“赶紧的。”
卫钧背着徐容,也稳稳从剑上跳下来。徐容猜想眼前这个雌雄莫辨的男装小姐姐应该就是连连子口中的牛山老色批。
她就挺纳闷的,长得这么犯规还需要……
不不不,三观不能跟着五官走。再帅也是老色批!呸呸呸!
徐容前脚刚狠狠地批评了自己的想法,后脚就看到连连子面色含羞地跟人家推推搡搡的。
徐容:……
孙堰之倒是言笑晏晏地同他们打了招呼:“卫师侄,徐师侄。”
”什么师侄,我跟你说,你不要乱讲吼。”祖连扭着帕子嗔怪道。
“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孙堰之宠溺地看着祖连,“床榻已经备好,先休息吧。洗魂需要十二个时辰,等出结果了我再叫你们。”
“哎呀,人家知道了啦,快去了啦。”这下连腰都扭上了。
徐容进了牛山的房间,一口饭也未用,直接沉沉睡去。等她醒来,第一眼便是卫钧忧心忡忡的脸色。
“男朋友你怎么了?”
卫钧迟疑着开口:“孙道君已洗净岳甄瑶的记忆。我们怀疑,贺玉笙就是钟离误。”
(十四)
永誉扶云二宗纠集了部分仙门,和魔域准备开战。
这一消息使得修仙界一时人心惶惶。百年前大战的惨烈状况尤在眼前,纵使这些年铆足了劲休养生息,许多小宗门也还未完全缓过来,眼看着又要被卷入一场莫名其妙的战争,于是都心照不宣地立刻将山门紧闭,严禁弟子参战。
倒也奇怪,人心越慌张,文艺创作越高涨。
“震惊!新任魔后的真实身份竟是……”
“救下未成年魔尊后被抢亲了怎么办?”
“让魔尊兵临城下的三界第一美人到底有多美?学会这一招,你也可以华丽逆袭变女主!”
徐容“啧啧啧”地划过玉简上乱七八糟的文章,却在刷到“仙界告急?扶云宗掌门疑忧心战败,一夜白头”的标题时停下点了进去,用胳膊肘捅了捅旁边的祖连:“师叔,正道不会真的打不过魔域吧?”
“打不打得过,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他们打不起来的。”祖连只瞥了一眼,便继续磕着瓜子看她的话本子。
“喂。”祖连突然扭头看她,问道,“这铺天盖地的全是魔尊的消息,若你心里难受,就别看了。”
毕竟这姑娘那天看了洗出来的魂精映出的影像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好几个小时,饭也没吃。
连饭都不吃了,这还是徐容吗?
可是第二天又像没事人一样出来了,照吃照喝,开开心心地过起了逍遥日子。
但是她这状态吧,说对也不对,说不对吧,好像又挺对的。反正祖连是没搞明白。
“我没事呀。钟离误以前骗了我,我虽然生气,但是生完也就算了,反正我也没有实际性的损失。”徐容摆摆手,刷腻了咨询,打算个卫钧传条长长的爱心信息,便抱着玉简构思。
刚编辑到一半,便听到身边人娇娇软软地呼了一句:“堰之,你们回来啦!”
徐容抬眼,卫钧在堰之小姐姐身后,正大步流星地向她走来。徐容起身冲过去抱住他,大声喊到:“卫钧,我超想你,超级超级超级想你!”
“咳咳咳!”祖连十分端庄地冲着他俩疯狂使眼色,“掌门师兄,啊你的头发怎么这么变白了?”
“掌门……师父?”徐容从卫钧怀里探出头,果然看到掌门师父面色尴尬地看着他俩。
杜金财用教训的语气说道:“合籍大典都还没办,你们在师长面前就这样那样的像什么话。分开,赶紧分开。”
祖连在旁边撇了撇嘴,师兄这单身狗,还挺会找理由的。
徐容赶紧离开脸红得跟猴子屁股似的卫钧,规规矩矩地站好。但她终于还是没忍住,又问候了一遍掌门的头发问题。
说到他那头原本闪亮的黑发,杜金财简直老泪纵横:“魔域如今实力强劲,我们并没有胜算,于是我不同意开打,结果就被徐师弟给篡位啦!可怜我没日没夜地为扶云宗操劳了半辈子,他也忍心这么对我,呜呜呜呜……”
“扈阳师兄又闭关不肯管,我就是个没人爱的小可怜。师父,您老在天有灵,就把弟子我带走吧,呜呜呜呜呜……”
徐容:掌门师父原来是个感情这么丰富的人吗?
都是当师妹师侄的,谁也不好去阻止哭得正上头的杜金财。最后还是孙堰之受不了了,直接说道:“杜道君,您哭累了吧,不然先去睡个觉?”
杜金财发现自己在小辈面前失了态,很快调整回来,正经说道:“我逃出来之前听到魔域遣使来了宗门,提出要拿舒鸾师侄换徐容徒儿。徐师弟似乎已经答应了。”
“非请之人是找不到牛山所在的,各位可以宽心。”孙堰之不紧不慢地开口。
“不过……”杜金财担忧道,“那魔使说,若不交出徐容徒儿,魔域恐怕会向正道全面开战。”
“魔头还说,若徒儿归去,他此一生,当保三界千年和平。”
徐容沉眸,玉笙,玉笙终于开始算计到她头上了。
他很清楚,她会怎么选。这个答案,还是她亲自告诉他的。
(十五)
牛山有种厚朴的壮丽。身下是覆盖着砂砾的广阔戈壁,一条河从天边孤独地流入山脚。山上的植被少得可怜,但山顶,偏偏就有这么一棵巨大的古树。
徐容把准备看星星看月亮,再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的祖连和孙堰之挤开,麻溜地爬上树坐着,又拉了把后面的卫钧。
祖连两口子在树下看着他们费劲儿地攀爬而不用法术,骚了骚头,狐疑地走开了。
徐容懒懒地倚在卫钧怀里,晃荡着脚,俯瞰着夜景。大概夜太安静,一时谁都没有说话。
“诶,卫钧?”徐容突然转头望向他,月色下男朋友更好了了,啊,真想一口吃掉。指了指嘴巴:“我要亲亲,这里。”
卫钧怔怔地“嗯”了一声,紧接着便被怀中人圈住脖子吸住了唇。
徐容稍稍松开他,就看到他微红的眼角。她刚想恶狠狠地说声“不许推开我”,却反被卫钧紧紧箍住。
徐容闭上眼,也能感到卫钧的睫毛在轻轻地颤抖,他吻得很动情,很专心,像狂风暴卷唇舌,又习卷到眉眼和耳垂。总体而言,这是一个激烈的亲吻。
徐容顺了顺气,很满意男朋友的表现。卫钧以前都是蜻蜓点水地在额头一吻,后来在她的威逼下改成了扭扭捏捏地在嘴唇上一吻。再后来,徐容就干脆自己咚他了,不知不觉好像也解锁了不少强吻的姿势。
没办法,男朋友太纯,只好自己来了。
此时氛围满分,情绪正好,不如……
“咱们把事办了吧。”徐容抬眸,挑逗地看着微微喘气,把她护在胸口,像对待此生至宝的青年,手也开始不安分起来。
卫钧握着她的手,极力克制着:“容容……”
下一刻他就被扑到在树干上,腰带直接被抽走,绯红的耳角好正在被轻轻舔舐。他只觉混沌又激荡,模糊中好像听到容容在轻声呢喃。
“结婚证都领了,还这么纯啊。”
“我就要,不许跑。”
徐容穿好衣服,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卫钧。明明之前还在树上,也不知道怎么回来的。只能说,战况还挺激烈。
等等,好像是她闹卫钧更多。诶,又纯又欲的男朋友,谁憋得住呢?
对于两个人的状态都非常满意的徐容,深深地在熟睡的卫钧脸上又亲了好几口,才决然地推门离开。
祖连从枝头飞下,变回人身,同她并肩走着:“你决定了吗?你应该知道,此去意味着什么。”
徐容倒是轻快:“我知道啊,或许会被他囚禁,或许会被侵犯。我不知道我会他被当做一个人还是一件物品,不知道会不会有更糟糕的结果。”
“但是怎么办呢?我最怕人言了,我怕别人说我红颜祸水,是生灵涂炭的元凶。”徐容摸了摸自己的脸,明明也不是什么大美人,偏偏要承担这样的罪名。
狗剧情……不对,剧情大概已经崩没了。狗天道,也不说给她一张颠倒众生的脸,这样她才比较甘心接受这种命运啊!
祖连没想到徐容这么直接,沉默了半晌,才继试图安慰道:“也不需要太悲观,毕竟魔头这么看重你,应该不会为难。你……好好活着就够了。”
停下来想了想以前看到的凡人母亲是怎么安慰女儿这种事情的,有样学样道:“说不定以后你还会有孩子,日子就好过多了。”
徐容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语气却十分认真:“不会的,意志受到强迫而生下来的孩子,我不会爱他,如果能走,我也不会要他。他大概会有个很悲哀的一生。”
她想,其实这些事情并不能困住她,她唯一害怕的是,在长久的凌虐下,自己或许会患上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想到这里,她摸摸了手镯。这是孙堰之送她的礼物,并帮她把和卫钧之间的回忆放了些在这里,有卫钧视角的,有她的,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开启。
杜掌门侯在山门,神情颇为沉重。
“徒儿,走吧。”
祖连叹了口气:“师兄,我送你们回去吧。”
杜金财吹胡子瞪眼道:“就你那个破修为,谁都打不过,去什么去。乖乖待着,把卫师侄看好咯。”
“走了走了,不许追啊……哎,你追过来干什么?”
祖连面无表情地拎着徐容的后脖领子,像拎着只不知所措的小鸡:“你把你徒弟落下了,她重伤过,现在御不了剑。”
杜金财这才想起来徒弟似乎是这么一遭,当下不由得有些愧疚。他在袖子里掏了掏,然后捏了个诀,一只胖乎乎的金猪就哼哼唧唧地出现在徐容旁边。
祖连大概是看得多了,立刻将徐容推了上去,就欢欢喜喜地回落到孙堰之身边:“堰之,我没有碰到她哦,哎呀,手都捏疼了呢。”
杜金财:……
快要被金猪闪瞎的徐容:……
“好了,走了。”
屋内,青年睁开云罗般的泪眼,手中剑锋尽现,割破了掌心。他背着剑从窗前跃出,失去了踪影。
(十六)
杜掌门甫一回宗门便被软禁,徐容的处境似乎只比他好一点。虽然也是被软禁,但她想吃什么想用什么,只要吩咐一句,立刻会有人送来最好的。
就这么逍遥了几日,徐泓才来走了个过场。他随意扫视了周围一眼,要不是等着拿她换舒鸾,这样高的规格哪里轮到那个魔女贱人的女儿来享受。
徐容看见徐泓嫌恶的神色,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老家伙也太搞笑了,上赶子要求人的事,连个面子都不肯做,也不怕她临时反悔,或者在钟离误那里吹吹枕头风。
“明日魔尊会亲自来迎你。只是,仙魔两立,你在魔域也要谨记,你是扶云宗的弟子。”徐泓终于严肃开口,“你若有机会诞下魔尊的子嗣,仙界会不惜一切代价助他登位。那时,仙魔和平指日可待,仙界和宗门亦不会忘记你的功劳。”
徐容就觉得他挺搞笑的,打不过别人就想用美人计,再扶植一个傀儡上位。阴谋阳谋的都罢了,只要有争权夺利的地方,都是常规操作。只是他哪里来的脸提这种要求呢?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这位不苟言笑的大叔:“徐泓,我和你之间又没有父女之情,也没有师徒之谊,我凭什么听你的呢?去了魔域,我当然是怎么好怎么过,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咯。”
徐泓听她竟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一时气极:“你……你……逆女!”
“逆女,什么逆女?你是我爹吗?”徐容为难地掏了掏耳朵,“我可没你这种拔吊无情还甩锅给小孩子的爹,说出去会被人嘲笑的呀。”
“反正你是扶云宗弟子,你推卸不了你身上的责任。”
徐容笑眯眯地说:“你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我是扶云弟子,我师父是杜掌门,所以呢,明天我要我亲爱的师父领头送我,你呢就在旁边伺候着吧。”
“还有哦,扶云宗是正道吧,做错了事就要改。你不是把卫钧除名了吗,明天之前,我要看到你亲自发讯三界,恢复他的名誉,并向他郑重道歉。”
到底是只老油条,徐泓已经掩下了怒意,反笑道:“你以为你还能跟我讨价还价吗?”
徐容打了个哈欠,挥手让他离开:“你是不是傻,明天我随便说点啥,你觉得徐舒鸾还有命在吗?”
“但凡你们抢得过钟离误,也不会拿个女人去求和了。”真是心里没点B数吗?
徐泓拂袖而去,走之前,他怨恨地看了徐容一眼:“若不是因为你,舒鸾又怎么会被掳走?我当年就该掐死你,免得为祸今日。”
徐容一口老血吐出来:妈的,栽赃啊!要不是你女儿,后面这些事才不会有好吗?算了,徐舒鸾也是受害人,她不该这样想。
“我的要求,别忘了啊。”徐容冲着徐泓的背影懒懒地喊了一声。
晚上,侍女就送来了徐泓给卫钧道歉并恢复身份的玉简。她喜笑颜开地抱着玉简,心想卫钧醒后应当会宽慰些。
这么一激动,就没睡着。
等到天光亮的时候,侍女们已经鱼贯而入,给她梳妆打扮了。迷迷蒙蒙地被打扮好,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着朱红的嫁衣,繁复的刺绣闪着微光。头上戴着金色凤冠,据说是最后一只凤凰金骨做成的冠架,上面镶满了华丽的宝石珠子。
她觉得钟离误简直有病,为了娶徐舒鸾绕了那么大一圈,现在又搞这一出。
一切准备妥当,徐容就被簇拥着送上飞阁。扶云宗几乎倾巢而出,将她所在的飞阁护在中心,浩浩荡荡地往仙界和魔域交界的地方驶去。
身着繁重婚服的钟离误早已率领着魔域众人等候在此处。飞阁刚一出现,他的眼里便只有那流丹溢翠的小楼。
徐容由侍女扶着从飞阁出来,看到为首的果然是杜掌门。徐泓面色不豫地跟在杜掌门身后,眼里闪过一丝凶光:“我已按照魔尊的要求将徐容带来,敢问魔尊是否可将舒鸾送还?”
钟离误拍了拍手,几个魔修便从后面抬出一顶小轿。其中一个魔修将帘子撩起,便露出徐舒鸾苍白失神的脸来。
“请。”钟离误比了个手势,黑色小轿便缓慢地往扶云宗的方向飞去。
徐泓见女儿如此,悲恸之下愈发忿然,但他不得不竭力隐忍。大掌一推,便将徐容送了过去。
钟离误拦腰接住徐容,漆黑的眸子里是无尽的欢喜:“阿容,我好想你。”
徐容看也不看他,冷冷地说:“是吗,贺玉笙?”
(十七)
眼前的景象突然变换,徐容发现,他们此刻已到了魔宫,但不是上次她住的那个殿山。这个地方更像是升级版的淮城别苑,花草殷盛,树木葳蕤,大大小小的灵湖灵溪盘在山谷中,空气中铺面而来的是淡淡的香气。
钟离误眼里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像是诧异中混杂着期待,他沉下眼眸:“你都知道了?”
“是,我都知道了。”徐容冷静地说,“我知道,一切都是一个骗局,是你为了扳倒卫钧,得到徐舒鸾而设的一个骗局,而我,只是你布下的一颗棋子。”
在孙堰之的帮助下,徐容查看了原身所有的记忆。
那年徐舒鸾下山做任务,带了从没有看过外面世界的徐容。她救了重伤少年时,徐容也在旁边。徐舒鸾法力和经验比徐容强得多,自然要忙着收拾炼魂魔修留下的烂摊子。于是徐容自告奋勇地接过了照顾少年的担子。就是那个时候,她喜欢上了这个坚强乐观的少年。
少年不辞而别后的许多年,突然有一天他们又遇见。那时徐容极力想突破筑基最后一层,偷偷跑到妖窟边缘去历练,结果遇上了强悍的妖怪。青年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从妖怪手里救下快被捏死的她。他说,他从没有忘记过她。
再后来,她知道了他同卫家水火不容,他讨厌卫钧,他想一点点磨掉卫钧身上的光彩。他问她的时候愿不愿意助他一臂之力的时候,徐容点了头。只要他快乐,就是上刀山下火海又如何呢?
更何况,只是折去一个卫钧罢了。于是她背叛了宗门,背叛了唯一对她好的妹妹。虽然舒鸾喜欢卫钧,但是世上好好男儿多的是,舒鸾会找到更好的,她这么想着。
钟离误派了一个少年同她回去,那少年便是贺玉笙。贺玉笙和她初见钟离误的时候几乎一样,每每她看着他,就像看到了钟离误,她觉得好欢喜。后来她便开始追求卫钧,因为贺玉笙传话说,要摧毁一个人,就要在他身边插一柄利剑,让他永不安宁。
直到宗门传出徐泓有意让徐舒鸾嫁给卫钧的消息。贺玉笙冷笑着把尽日欢塞给她,说阿误已经很失望。让她寻个由头把卫钧骗出来,喂他尽日欢,实在不行,她自己吃也可以,卫钧是正人君子,或许还会帮她解毒。
明明做好了准备,心却开始剧烈地疼痛。徐容不明白,她看着手中的尽日欢,问道,如果成事,阿误还会不会娶她。
贺玉笙说,会。徐容突然就笑了,她捏着手中的尽日欢,心想,就算不娶,她也一定要纠缠不休。
再后来,现在的徐容穿越来了这里,从身到心都彻底代替了她。徐容想,如果是这样的话,按照剧情,或许原身发现钟离误的另一个目的,大概会因爱生恨,转而去勾引钟离误,伤害徐舒鸾。
她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一开始贺玉笙要骗自己,说是自己救了他。但如今看来,这个也不重要了。
“阿容,对不起,我错了。”钟离误的神色很乖,他学着曾经做贺玉笙时候的样子,阿容总是不忍心生气,“我以后会好好对你,只有你。我宁负天下,也不会再负你。”
徐容摇摇头,背过身去:“你不懂我。”
她从来觉得这种为了私欲而毁天灭地的行为十分自私。她生在一个和平的,欣欣向荣的国家,她明白和平有多美好,她也明白平等有多重珍贵。她不是战士,也很胆小,想躲在其他人身后,但是她不愿意让别人为她而流血流泪。
有一次他们一起为贺玉笙庆祝生日,她像讲故事一样把现代的事和想法都讲给贺玉笙听。谁知道,他只听懂一半。到底不是一路人,
“我不懂,那卫钧就懂吗?但他还是为了所谓的大义放弃了你。”钟离误意识到自己的声音重了,顿了顿,轻声道:“阿容,只有我会护着你的。以后你让我做什么不做什么,我都听你的,好不好。”
徐容叹了口气,钟离误太执拗,她不打算再争执下去,没什么好处。
“不好。”
听见朝思夜想的声音,徐容喜忧参半地回头,便见金色甲胄的卫钧劈裂了殿山结界,朝着她飞来。
钟离误脸色沉得可以滴出水来:“卫钧,上次你带走阿容,我还没来得及跟你算账。如今你自投罗网,休怪我不客气。”
卫钧仿若未闻,冲着徐容温柔地笑了笑:“容容,闭眼。”
然后徐容就看着他的眼睛迅速变成诡异的红色,一只金鼎穿破他的胸膛,血气浮在四周,瞬间就被金鼎吸收。
钟离误冷笑着迎上前,可是使出的所有的法力亦被金鼎吸收。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金鼎,却只能无力地被卫钧摔出了殿山。直到后来,那鼎似乎开始有主见的吸收他身上的法力,最后又开始吸收魔宫的魔气。
卫钧似乎力竭,从半空直接跌在地上。徐容立刻扑过去,抱起他的头,心痛得说不出话,只能任眼泪径直地流下:卫钧,卫钧……”
卫钧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抬手抚摸着她的脸,真想多看容容几眼啊:“容容,别哭。这个世界上,我最喜欢你。”
徐容看着他的眼睛缓缓闭上,忍不住放声大哭。她以前总是逼着卫钧说,这个世界上,他最喜欢容容。每次卫钧说完,她都很开心,抱着卫钧不撒手。
不能哭,她不能哭,只要留得一丝魂魄,就有起死回生的可能。她要把卫钧带回去,求掌门,求扈阳道君,求徐泓。
徐容抹了把脸上的泪,却糊了满脸的血。她把卫钧扛在肩上,却发现扈阳道君,孙堰之和一众他没见过的人都在这里。
“救救卫钧,求你们救救他。”
不知道为什么,祖连出现在她身后,强硬地将徐容拉走。祖连甚至不敢看她:“这鼎是灭神鼎,是卫钧去神渊带出来的。他,他以身饲鼎,唤醒了它。灭神鼎会逐渐借着卫钧的意识复苏,加上这鼎如今吸取了太多魔气,恐怕不日将会为祸三界。”
徐容呆呆地看着祖连:“所以你们要杀了卫钧?”
祖连别过头,不忍再看她:“卫钧早就安排好了,这些人,都是他求着扈阳师兄去请的。”
徐容发疯似的跑向正在结阵的众人,可她却被祖连定住,动弹不得:“”不要!不要……”
祖连将她眼睛捂住:“别看了。”
“让我看,他还在那里,我想陪他最后一程。”
“好吧。”然后是悠长的叹息。
泪水混着卫钧的血从徐容脸上滚下,她眼睁睁地看着卫钧灰飞烟灭。什么也没留下。
(十八)
徐容仍旧住在无障峰,偶尔她会跑去湖城住一住。
那天祖连把卫钧专门留给她的东西全都塞给了她,里面就有湖城这间小屋的钥匙。
她刚一摸钥匙,就被传送到了这里。靠湖的几间小屋,周围种着许多花,还有好些可以乘凉的大树,中间扎着秋千和吊,全是她喜欢的。屋子里到处贴他俩的合像,还有许多束起来的鲜花。
桌上放着几张纸,上面详细地记载着还有什么没有布置好,要请哪些人来助威,要再找几个话本先生和已婚的师姐师妹来看看装扮得合不合适。
徐容环顾一周,按照卫钧的构想,这里显然刚布置到一半。
有一次她同卫钧的一个远嫁回门的师妹聊天,说恋爱都没好好谈过,也没有求婚,就要持证上岗了,她总觉得缺点什么。那个时候卫钧离得很远,她以为,他没听到的。原来他都知道啊。
徐容笑起来,笑得哭花了妆。
她有时候在无障峰峰顶放空的时候,也总是想,那个时候,卫钧失了本命灵剑,又强闯淮城救她,修为受损得厉害。也不知道那个小傻子,是怎么闯进神渊的,还带回来那么个破鼎。
阿白呆愣愣得看着她,显然他并不能回答她。
徐容揉揉阿白的脑袋,带它去梁城吃羊炙。
日子还是要好好过的,何况是卫钧拿命换给她的。
除了她,这个世界都还挺好的,照常运转。
祖连和孙堰之合籍后,便搬去了牛山,时不时外出游山玩水,偶尔会风风火火回来看看她,同她说外界的趣事。
杜掌门还是那么忙,一天见不到个人影。听童子说,他最近老是想着撂挑子不干,想跟着祖连他们去游山玩水。
徐泓自请除籍,带着柳夫人和女儿隐居了。最近听说徐舒鸾认识了一个很有韧劲儿的凡人闲散王爷,心理创伤被治愈了许多。
岳甄瑶回来了,变化很大,如今性子很沉稳,也不怎么说话,练习法术倒是很用功,经常上光荣榜。
整个仙界也很是高兴。魔宫被破,又损失了泰半魔气。魔尊法力尽失,下落不明,新任的魔尊并不能服众,正忙着剪除异己。如今魔域元气大伤,仙界少说也有三百年的和平时间可以抓紧发展。
徐容坐在二层靠窗的地方,阿白坐在她对面。来来往往的客人少不了会狐疑地看她几眼。只有跑堂的店小二习惯了,这好些年了,这位都仙子一直都是这样的。他恭恭敬敬地上了菜,就退下了。
徐容看着窗外,又是一年元宵,人间的灯火真热闹啊。突然,她看到人群中有一个眼熟的身影。
她立刻追出去,抓住那人玄色的袖子,怔怔地看着那人转头,他的眼睛里流光溢彩,比灯火更让人心动:“姑娘,你找在下有事吗?”
徐容看着这张和卫钧一模一样的脸,嘴唇微张,却说不出话。她愣了愣,放开了青年的袖子:“抱歉。”他不是卫钧,很多年前卫钧就神魂俱灭了,就算再像,她也不会把他当做卫钧。
下一秒,她就落入了一个温柔的怀抱。
青年含笑在她耳边低语:“我见过你的,你是容容,对不对?每年我都在这里等你,你为什么才找到我呢?”
【完结啦!于是后来他们就结婚了!】
【贺玉笙番外:始信人间别离苦】
(一)
淮城的秋天到了。
阿容是很喜欢初秋的,她会捧着凡人城池送来的蜜瓜,光脚泡在灵池里,再让我给她变出一把遮阳的伞。
蜜瓜总是切成两半,即使我不在,也总有一半会被端端正正地放在冰鉴里。
我原以为她是想换个法子讨好我,不对,应该是讨好贺玉笙,好让贺玉笙在她爱慕的阿误面前多多美言几句。
但她不知道,贺玉笙就是钟离误,也就是我。
我不过是利用她,将她作一柄利刃,插到卫钧的身边。
那个女人曾告诉我,想要毁掉一个人,杀了他并不是最好的办法,而要让他身边鸡飞狗跳,让他所有的意气风发在焦头烂额、疲于应对中彻底消磨殆尽。
杀人不如诛心,我深以为然。
徐容就是我的棋子。
我第一次见她,她怯懦地跟在徐舒鸾身后。我躺在床上,抹了抹嘴角的血,朝她安慰地笑笑。
那女人说过,我有双能迷惑别人的眼睛,并且且从来不会耻于用它。
徐容痴痴看着我,露出我早已见到过许多次的神色。男人女人,正道魔道,这样的目光实在太过常见。只不过有些人狠辣,有些人蠢。很显然,她属于第二种。
蠢,随意交付真心和信任,这样的人,极好操控,适合做我的棋子。
原本我只是想毁了卫家的独苗,但我遇到了徐舒鸾。她把我从炼魂的老东西手中救出,但无论我装出什么样的样子,她都无动于衷,看向我的眼神永远温和疏淡。
这世间唯一如霜如雪的人,该属于我,不过早晚而已。
等我杀了钟离寒朔,把魔域牢牢握在手里后,我去见了她。经年不见,我并不惊讶于她的美丽,但她喜欢卫钧。啧,喜欢谁不好呢,偏偏是我生来的仇敌。
于是我想起来徐容,与我料想得一样,她还是那么蠢。蠢到只要一场戏,几句话,她就甘愿为我背叛扶云宗。
大概是魔域肃清后实在太闲,加上我也实在想见见如雷贯耳的卫钧本人,便化身贺玉笙,跟徐容进了扶云宗。
(二)
我没想到,徐泓那老家伙想把我的东西送给卫钧。我没了看好戏的耐心,指示徐容给卫钧下尽日欢。正道之人满嘴的仁义道德,我倒想看看,出了这样的丑事,他们是会杀了徐容,还是牺牲卫钧。再让徐舒鸾亲眼见一见,也让她死了那份心。
徐容虽然答应,但自那之后,她像是彻底变了一个人。
我曾经怀疑她是想另辟蹊径,得到我的欢心。我亦怀疑她被人夺了舍,但她神魂没有丝毫奇怪之处。
于是我暂且当她口中的失忆是真话。
她的确变得很不一样,每日里不是瘫着休息就是满山转着找乐子。她觉得好的东西,譬如一份点心,一束花,一本书,一个好位置的观景台,她总记着带我也享受一下。
她说当我是弟弟,看着我的时候温柔又耐心,欣赏又喜悦。经常拍着胸脯说要保护我,照顾的话。我不耐地暗哂,却不料她真的记得我随口说的生辰,把伤我的侍从狠狠揍了一顿,去后山深渊给我采疗伤的灵药。
我的伤都是假的,但是她是真的挺胆小,并且从不惹是生非,喜欢奉行息事宁人的一套。她为我逞强逞能,我竟然觉得开心。
阿容身上有种很奇怪的气质,有时候我泡在灵池里,看她在花林里撑着伞晒太阳,莫名觉得那么慵懒的她,胸中却好像有着整个宇宙。
因阿容叫我弟弟,我便学着做一个乖巧的少年。刚开始不过是演戏,后来却愈发得心应手。我不懂为什么,只是觉得跟她在一起时,越发轻松自在。
就像,世上从无钟离误,只有跟阿容相依为命的贺玉笙;普通人家的孤儿,贺玉笙。
(三)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我再次看见徐舒鸾同卫钧在一起,宛如一对璧人。
我突然又感到那女人将手抚在我的脸上,轻轻摩挲我的轮廓。突然她凑近我,将手掐在我的脖子上,阴毒地笑起来:“阿误,卫家抛弃了我们,才使我们落得如此下场。你要狠狠地报复回去,要让他们害怕、心痛、绝望,生不如死。”
“卫家那小子叫卫钧,同你一样大,粉雕玉琢的,受尽万千宠爱。可是凭什么呢,我的阿误也是卫家人啊。他们不仁,我们不义,很公平。”那女人松了手上的劲,可她脸上的表情愈加狰狞,“毁了他,就等于毁了卫家。记住了吗,阿误?”
所以凭什么呢?连我念了多年的徐舒鸾,眼里也都是他。
阿容不过是颗棋子,现在,她该发挥作用了。
我召来早年插入扶云宗的卧底,打开出去的通道,并故意将阿容往那边引。虽然她喜欢走鹤峰的清静,但也向往俗世的热闹,因此,她一定会想方设法出去。
一切如期进展,卫钧受了重伤,被娄月引到闻香阁,阿容也沉睡不晓事。等卫钧服下尽日欢,我却立刻鬼神使差地耗费五成的灵力将他体内的媚毒逼出泰半,然后在闻香阁找到相似的行事男女,抽出神识,化改为他二人的记忆。
然后,我又加了层咒,阻止卫钧碰她。
娄月按计划在第二日引来徐舒鸾,而我就是人证。然而当我看见她挡在我身前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刺痛,被魔火炼魂也未曾这样痛过。
这并非一个好兆头。
(四)
徐舒鸾得知他们的婚讯,果然离开了扶云宗。我等了这么多年,如今终于等得契机。我会得到她,人和心,都属于我。
在走之前,我打算让贺玉笙死在卫钧手上,那么阿容,便会永远恨他。
卫钧防范得很严,又一直待在扶云宗,我几次都没能得手。因此,我只能退而求其次,让贺玉笙死在岳甄瑶剑下。
这场死亡的每一个细节都由我精心设计,务要使她清楚知道,这个世界最爱她的贺玉笙,因她对卫钧浅薄的喜欢而惨烈丧命。死在她曾许诺的未来都还没来得及展开的年纪。
阿容不会受得了的,她不会再爱贺玉笙。
离开扶云宗后,我如愿让徐舒鸾爱上了我,但她的不辞而别让我很失望。
她并没有按照我期望的那样,不顾一切地爱我。我会尽快让她明白,属于我的东西,只能无条件忠诚于我。
只是当我回到魔域,开始策划如何渗透永誉宗时,我开始疯狂地想起阿容和我们在走鹤峰的日子。
这陌生的情绪险让我失控。每一次,都险让我失控,上一次是她说对卫钧动了心。
我自嘲地告诫自己,这一切只是为了徐舒鸾,我的身边人,魔域未来的女主人。
一颗棋子,用罢扔了就是。
但我仍是失了控。
(五)
我带走了她。
但我踯躅了两三日才敢去见她,我害怕她认出我就是贺玉笙,害怕她问起徐舒鸾。
当我见到她,我才知道,我最怕她恨我厌我。
阿容提出来要见徐舒鸾,我同意了,但是要等大婚后。我觉得我疯魔了,我既怕她毁了我多年夙愿,又怕她不闻不问,毫不在意我要娶妻。
可我本就修魔道,怎会疯魔呢。
大婚之日,徐舒鸾行刺了我。其实我该发现的,可是当时我骤然觉得红帕下应当露出阿容的脸,她会懒洋洋地怪我来得太迟,要我给她锤腿作赔。
我愣了一瞬,觉得心跳得很快。
这之后我囚禁了徐舒鸾。刚开始我还会想着去看看她是否学会服从。后来,我便觉得无趣,因她无法使我高兴,亦无法激我生气。
只有阿容可以。
我甚至第一次体验到何为嫉妒,就在她说她爱卫钧的时候。
于是我将她带到了淮城,一个我精心挑选的地方。只要她在这里过得开心,她就会忘了卫钧,只喜欢我,肯咬一口我喂她的冰糖葫芦,就像她曾喂贺玉笙的那样。
阿容果然喜欢淮城,连带对我的态度也松缓许多。我终于觉得开心,也终于能在夜里睡一场好觉。
等我解决了那些不自量力,妄图闯入魔域的正道,我便要同阿容长长久久地住在淮城。
我甚至开始希望阿容为了徐舒鸾的事情来质问我,以此证明她心里有我。但她只是问我会不会也那么对她。
她在害怕我。
她不知道的是,我亦害怕她离开,我愿意为她做一切事,只要她肯留在我身边。
(六)
阿容被卫钧带走了。
应该说,她迫不及待地跟卫钧走了。
但我知道让她回来的办法。那时我们还在走鹤峰,她喝得微醺,双颊染了桃花,目光略涣散,好像投在邈远的时空。她讲了一个我从未听闻的,如同世外桃源般的异世。
谈及这些,她原本是很高兴的,不知道为什么当我们喝到尾声,阿容却突然惆怅。她说,再美好的世界,也是用无数的死亡和牺牲换来。
“那你呢?”我勾着唇问她,“如果正道要让你去死,以换取所谓的天下大同,你肯去吗?”
“这假设不成立。”阿容咂咂嘴,迷蒙地看向我,“但如果是真的,我应该会愿意。”
“所有人为了苟活而负你,你为什么还要为他们赴死?”
“辜负?这算哪门子辜负?难道一定要使人命如草芥才算是不辜负吗?”阿容摇摇晃晃地摆手,“虽然我也确信每个人的生命都是平等而珍贵的,不该被量化,但战争太残酷,如果和平需要代价,那应该选择代价最小的选项。用一个徐容来换无数条性命,我觉得很值。”
“如果是别人,我还真的做不出选择,但如果是我,那我愿意背负。”
不出所料,阿容果然回了扶云宗。
在等待将阿容接回到我身边的日子里,我想,我要同她讲那个女人的故事,让她可怜我、同情我,再也舍不得将我抛下。
我终于又见到了阿容,她穿着我精心为她准备的嫁衣,将要在三界的见证下成为我的妻子。可我刚萌发出的巨大喜悦,瞬间便被浇灭。
她知道了我是贺玉笙,但她眼里,再无一丝旧日温情。她心里只有卫钧,哪怕卫钧为了冠冕堂皇的大义放弃了她,她心里仍然只有他。
后悔带来的窒息几乎将我淹没。我想拉拉阿容的手,求她将我带出这窒息。
可是,卫钧出现了。我来不及杀他,反被重伤,多年灵力尽被吸取。在坠落之前,我只来得及看见阿容痛哭着跑向卫钧。
后来,娄月救走了我。她问我去哪里。
“淮城,我的家在淮城。”
那一战,我受损严重,怕是此生只能做个凡人。好在淮城别苑有多重禁制,又被娄月修修补补,平常的修士并无法闯入。
过了两三个月,我正倚坐在阿容的榻上,听到有人推门而入,向窗外望去,我惊喜得几乎哭出声来:“阿容!”
阿容回到我身边了,她说卫钧已死,她便只有我了。
“阿误。”她柔声叫我。
“阿容。”我急急抓住她的手,怕她下一刻就消失不见,我要将所有的一切都告诉她,我是多么悲惨,这世上只有她是我的救赎。
我要告诉阿容,我的母亲卫嬿,曾经卫家的掌上明珠,爱上了一个有着世仇的魔修,甚至不惜同卫家恩断义绝。可是那魔修只是玩弄她的感情。被抛弃后,母亲怀着我,回到卫家请罪,可是她的兄长,也就是卫钧的父亲,当时已继任卫氏家主,将她关在门外,全然不顾多年的兄妹之谊。
我母亲走投无路,只得在凡间做了烟花女子。后来又成了位魔将的侍妾,借着出尘的美貌,她踩着这些男人肩膀一步一步往上爬,终于爬上魔尊钟离寒朔的床榻。
她在钟离寒朔身边站稳脚跟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他下令杀了当时始乱终弃了她的魔修。而执令的人,就是我,还是我母亲亲自求来的。
于是我杀了公孙烬,以一种非常残忍的手法。
公孙烬死后,我母亲不久便也去了。
我紧紧抱住她,将头埋进阿容温暖的颈窝,忽地有些哽咽:“我曾有许多名字,王误,张误,范误,闫误……直到现在的钟离误。其实,我最喜欢的名字还是贺玉笙。”
“我母亲在凡间曾碰到过一个小门户的读书人,他叫贺兰因。他倾家荡产娶了带着个拖油瓶的我母亲,但是对我们极好。他甚至同我母亲商量,不要叫我阿误。玉笙这个名字就是他给我取的,他还送我一支笙。可惜后来我母亲发怒时给摔坏了。”
“他死在一个抢了我和母亲的有权有势的凡人手里。”
“阿误……”阿容泪眼婆娑地看着我。
“叫我玉笙,好不好?”
“好。”
我心满意足地绻在阿容怀里,听着她平稳的心跳,将要沉沉睡去。
她不是娄月,她是阿容。
卫钧 番外
(一)
我娶了位刚见面的女子。
虽然刚见面,可我已熟识她许多年。从有记忆以来,我就总是梦到她。越往后,发生得越频繁,梦境里的面容亦越清晰。
梦里她总是慵懒地倚在窗边,或是我怀里,捻起一颗葡萄,喂进我嘴里,接着笑盈盈地凑进,慢吞吞地吻了吻我的唇,或是磨蹭我的耳朵。我似乎能感到脸已红透,想要避开,却又被她勾住脖子,霸道地吻住。
每当我醒来,总会被碎片似的梦境遗留的复杂情绪所攫取。
既甜如乳酥,又痛如刀割。
待及冠时,我已拒绝了许多媒人。我听闻她们私下道我眼高于顶,连城主的女儿也看不上。
只有我清楚,自己满心都是梦里的姑娘,虽然不知道,她是否真的存在于世间。我执念太深,以至于曾想去海外寻仙门,问一问前世今生,问一问她在哪里。
但我曾答应过族长,此生不入仙门,以振兴卫氏余族为己任。
(二)
卫氏曾经也是小有名气的修仙世家,只不过后来渐渐没落了。
至于没落的原因,我只知晓一半。
幼年,母亲同我讲过一个故事。族长曾有位艳绝仙界的妹妹,可她却爱上与卫氏有世代深仇的魔修子弟。为了和那魔修在一起,苦求无果后,便决意与卫氏一刀两断。老族长虽秉公执了族规,将人赶出门去,但到底被亲女儿气极,很快便驾鹤西去。
不出几个月,老族长那位娇女,又回头向家族请罪,在门外跪了三日。新任族长坚决不允,亦不许族人心软收留。
再后来,听说那位妹妹傍上了魔尊,屡屡找卫氏的麻烦,甚至借故杀了许多族人和弟子,逼得卫氏全族隐姓埋名,迁隐凡世。
直到那位妹妹死去,卫氏才逐渐终于重见天日。可惜全族至此已人丁凋零,长老们亦无心于修道,只想保全仅剩的族人,过太平日子。
至于另一个原因,母亲拿着绣棚叹了口气,想刚要开口,却被进门的父亲和族长打断。
族长和夫人常来看我,他的眼神比我父亲的还要柔软,我的名字便是由他所取——卫钧。父亲说族长很看重我,他们身下无子,以后应该是要让我来接位。
这担子很重,因此我也愈发努力地读书和习武。
再后来,族里来了位仙人,是族长的旧交。我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族长只是在仙人走后将我叫过去,要我起誓,永不入仙门。
我藏起右手的光团,那是我偶然得到并藏起来的卫氏入门仙法,试了一试,便出现了这光团。
我想去寻她。
但族长带我去见了许多人,有当年被魔修重伤的卫氏叔伯,有神色麻木的遗孀和孤儿。
我终于点头,只提了一个条件。
(三)
入仕后,有一次我奉命北上梁城,属下们说梁城的羊炙是北地一绝,簇拥着我过去。
等到了那食楼,眼前恍惚看见她正坐在二楼靠窗处,欢快地啃一只肋排。她说,梁城的羊肉超好吃啊,比上次找厨子做的还好吃诶,卫钧,下次我们还来吧。
我怔住,一时竟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自那以后,我每年总会抽时间去梁城,在那家食楼坐着,痴望能见到她。
第三年的元宵,我照旧去了梁城,在食馆坐了两个时辰。时间已有些晚,我便出门去看灯。
又独自走了许久,突然有人扯住了我的衣袖。原以为是乞儿,可当我转,眼前却是朝思暮想的那个人。
我以为我看花了眼,可她是那么真实,比梦里更真实,她在哭,身后还跟着只歪脑袋的白鹤。
但很快她又决然地放开我的袖子,说了声抱歉,转身便要走。
追求了二十余年的答案就在这里,我怎么可能让她走。我从背后抱住她,像梦里一样,唤她的名字——容容。
容容哭得不能自已,她很自然地捏住我的袖子擦涕泪。
我揉揉她的头,轻声道:“容容,别哭了。”
但容容的眼泪只愈发汹涌,我劝不住她,只能看着她鼻子哭得红红的,眼睛也肿起来。
我很心疼。
心疼到容容哽咽着再也不许我离开她时,我说好;她撅着嘴让我立刻就娶她时,我也郑重说“好”。
(四)
我的姑娘终于不哭了,她红着眼看了我好一会儿,拉着我跳上白鹤,飞到了一座湖边。
岸旁是一座小木屋,在月色的照拂下显现出柔和的轮廓。
容容紧紧地牵着我,跑进木屋。她跑得很急,站定的时候还有些微喘。她说这里是我曾准备给她求婚的地方,今日我们就在这里成婚。
见我沉默,她难过极了,垂眸低声说自己太着急,考虑不周。
我握住容容的手,告诉她,这样太简单,我想给她一个隆重的婚礼,三媒六聘,昭告世人。
容容破涕为笑,揪着我的衣袖耍起赖来。
“好。”我不忍心让她失望,而且她这样子,实在可爱得紧。
她没有说话,伸手抚上我的脸颊。我的心跳突然变得很快,我想到梦境里,热情吻我的那个不安分的小坏蛋。
但是容容没有,她只是抚着我的脸,然后静静地依偎在我胸前。
“容容。”
“嗯?”她微微睁眼,疑惑地看我。
我抱起她,放在书桌上,虔诚地触上她因惊讶而微张的朱唇。空气愈发燥热,我倾身压上容容,想要在她身体的每一处游走,想要彻底地拥有她,与她揉为一体。
我承认,除了浓烈的感情驱使,嫉妒也使我无法冷静,我嫉妒那个卫钧与她有许多的回忆,嫉妒她那样爱他,会热情地吻他。
他是我,我却不是他。
(五)
我带容容回卫氏后,族长好像一夜老了许多。
我原以为他不会同意我娶一个仙门女弟子,但他只是萧萧索索地站在那里,朝我挥挥手:“罢了,都是命中注定。”
其实他不同意也无用,我答应会担起宗族的担子时,他已承诺不干涉我的婚事。
夫人倒是很热心,同母亲一起为我准备婚礼。
容容脸上敷着一种奇怪的泥,说她要请几位修仙界的亲友来观礼。她还问我,如果修仙界不收礼金,但是凡间要收礼金,那她到底收不收礼金呢?
我帮她洗净脸,擦净水珠,把人拥进锦帐。
容容一边扯回衣襟,一边叫说她还没有抹脸。
我按住她半露的香肩,喑哑道:“等一等,待会我替你抹。”
她又嚷起来:“你是个假的卫钧,放开我……”
终于她不说话了,只发出情动的嗓音。
我按捺住嫉妒,身体力行地证明,我比他好。
成婚前,我见到了容容口中的扈阳师伯,祖连师叔和她的同性道侣,扶云宗杜掌门,她的王妃妹妹徐舒鸾。
他们看见我的时候,直接哭了两个人,一个人微微噙泪,一个人忙着安慰所有人。还有一个负手孑立,安静无言的扈阳道君。
容容有点担心,她怕我们的婚事兆头不好。因为很明显的,祖连师叔单方面与孙道君大吵一架,杜掌门与扈阳道君也怄了气。
好像是因为,他们明猜到我会托生于世,但却闭口不言,害得大家伤心了许久,更害得容容心如死灰地过了这么多年。
容容无奈地靠在窗口,看着孙道君在树下眼巴巴地等夜莺消气,变回人身。
她扭头,捏起颗葡萄塞进我嘴里:“其实我觉得还好,毕竟如果他们很早告诉我,我一看是个小屁孩,你让我怎么下得去手呢?”
容容下一刻便被我抵到墙上:“现在正好,那为夫,恭请容容即刻便下手,最好是——下狠手。”
(六)
容容觉得我现在越来越浑,她还嫌弃地说我像个不知节制的毛头小子。
她撑着下巴,胳膊枕在我胸口,好笑地说:“比我小了两轮多,可不就是个愣头青小子。小卫乖,叫姐姐。”
“是夫君。”我咬住她的耳朵,再次将人翻进红被。成婚以来,我总是吃不够。
刚开始,容容还会时不时撩拨我,她会在我泡温泉的时候悄悄溜进来,把我摁在石壁上亲吻;会在喂我吃糕点的时候,突然用嘴抢走我嘴边的那一截;会偷偷地在桌子底下勾我的脚。
但是很快,她就后悔了。
容容玩儿的花样特别多,我不知道是那个卫钧教她的,还是她又看了些什么。
我很吃味。
于是我也看了许多册子,请教了许多人。直到容容连连告饶,委委屈屈地说再也不乱惹火了。
一番荒唐后,她比了个暂停的手势,说不行了不行了,肾亏得慌。
“可是你不是想要小人儿吗?”我笑着问她。
容容拉过被子蒙住脸,喘着气:“先,先缓两天,不急。”
“好吧,这两天先饶过你了。”我躺下抱住她。
“卫钧。”容容拉下被子,露出亮晶晶的眸子,“你知不知道,其实你每次都会脸红,亲我的时候是,酿酿酱酱的时候也是。”
她点着我的鼻子:“怎么回事呢?明明这么坏,还会脸红啊。”
我亲了亲她指尖:“不知道,沉迷美色非君子所为,但我见到你,总是没办法做君子。”
容容似乎很喜欢这番话,她满意地搂住我的脖子,说:“我又可以了,来吧。”
(七)
族长夫人寄信到京城,说族长积郁成疾,想见我。
我带着容容赶回去,见到了变得清瘦的族长,我走上前扶住他:“父亲。”
他惊愕地望着我,瞬间老泪纵横。良久,他拍着我的肩,点点头,他说他已经想清楚,容容是仙门中人,凡人生命太过短暂,我们无法长相厮守。日后等卫家走上正道,要去哪里,要走什么,都由我决定。
其实我很幸运,如今我有容容和两个可爱的女儿,还有两对疼爱我的父母亲。
这些年我渐渐回忆起重生前的许多事情,包括原来在卫家的日子,扶云宗拜师学道的过往,还有差点伤害容容的钟离误。
我再次从可怖的回忆中醒来,只能紧紧抱住身边熟睡的容容,害怕有什么力量会再次让我们分离。
除了害怕,我亦觉得担忧。我与前一世的卫钧太不一样,他温柔青涩,比我更像个情窦初开的纯和少年,而容容对他喜欢得紧。
我回忆着他们甜蜜的相处,也会吃味。
扈阳道君有一次同我讲道,说死过一次的人,总希望抓住当时最遗憾的东西,何况还有青水对情的加持。“小钧,你情执重,前一世便如此,这一世更甚。”
容容迷迷糊糊地翻过身,打了个哈欠,抱着我亲吻脸颊:“又吃你自个儿的醋了?”
我回吻着她:“嗯。”
容容头埋入我的颈窝,嘴唇轻呼着气:“两个女孩儿还不够你操心啊,那咱们不如再添个皮猴子吧。”
我听从建议,欺身上去,却听她认真道:“我爱你,不仅仅是因为以前。就算彻头彻尾都是同一个人,也不一定能使感情维系如初。”
“我爱你,是因为每一刻的你,都值得我爱。”
“我亦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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