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度双相抑郁症的下场（郁友从双相转精神分裂的真实记录）

本篇作者 | 容纸

本篇编辑 | 董小姐

当值编辑 | 识无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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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导读

今天的郁友故事，是一名抑郁症转双相情感障碍的患者，在伴精神病性症状的双相情感障碍重度抑郁发作期间的真实记录。

一直服用文拉法辛治疗双相的她，在服药治疗的第四年，突然出现了此前从未有过的种种症状——她感觉自己被监视、她虚构出了一段从未发生过的记忆、并将想象当成现实、她觉得周围的人都派来监视她的眼线、她在阴谋论中越陷越深....而这些，都是精神分裂的征兆。

察觉到她的异常变化后，父母果断将她送去精神病院住院治疗，由于她配合治疗、每天按时吃药、做物理治疗，这些症状在一个月后就已基本消失，她也逐渐踏上了正常生活的轨道。

对她来说，这是一段特别的经历，也让她对精神分裂有了切身的感受，她书写下自己的这段经历，是希望自己的抗病经验可以帮到郁友，也希望大家能对精神分裂患者有多一份同理心。

我是一名抑郁症转双相情感障碍的患者，三年内进行了不少于六次有计划的自杀，确诊以来住过三次院，期间服用过多种抗抑郁药，并最终找到对我来说最有效、最容易转躁的药物，即文拉法辛。

之后一段时间，我的情绪非常不稳定，不是伤心得想要自杀，就是激动得想要飞起来。

在接受正常治疗一段时间后，即第四年，我发现自己身上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症状。

有一天中午，父亲让我待在他的办公室休息。门关上的一瞬间，我感觉到空房间里有视线。我抬头寻找，果然，在天花板角落，找到了监视器。

我在手机上随手一发：“已经习惯了在医院被监视的生活了。”

我不知道，那是我精神分裂的开端。

我的病情

【小学的我，觉得自己像个精神病】

春节，探完亲戚回到酒店，父母都在睡觉，而我却在用手机不停地打字。

我在手机上写道：“小学的我，总是不合时宜地大笑，以为那叫豪爽、幽默。很多人都觉得我很奇怪，但其实我只是缺乏社交经验。他们问我为什么笑，我流着眼泪、僵硬地笑着告诉他们，因为我笑了，他们也会笑，他们笑了之后就会开心，继而接纳我。为了这份接纳，我还会跟他们磕头，求他们跟我玩。这么一搞，我觉得自己像精神病一样。”

我把写出来的东西给父母看，他们怀疑没有这件事，然后就去休息了。我打字的手停了下来，脑子却一个劲在转。太尴尬了，抱着这份尴尬，我无法入眠。

【我想象自己被强奸了】

回到家里躺在床上，我辗转反侧，继续用手机记录：“我在10岁的时候，因为大笑被怀疑是精神病而送去医院，并在医院的精神科住院部被强奸。强奸我的人是惯犯团伙，打通了关系，正常人都忌惮，我被强奸的时候，别人都袖手旁观。朋友和母亲进去救我，也被强奸，父亲进去之后被围殴。后来这件事闹太大，被全区人知道了，还上了报纸。”

后来的我才意识到，当时我认为所发生的这一切其实根本没有发生过，那个医院根本没有精神科，只是当时的我深信不疑。后来，在我的想象中，我还有很多次被“强奸”，主体有“强奸团伙、老师、路人”，对象有“朋友、同学、网友”。

除了想象自己被“强奸”，我还想象出了更多事件。比如，我“以为”我把网友的隐私泄露给了强奸团伙，他们在当地组织强奸了那个网友。受害者怒不可遏，把我的隐私公开了，于是我的各个平台的账号都受到监视，他们想诱导我把作案证据发出来。

我把自己所有的动态都删了，解锁过程中要输入文字验证码，我一看内容，赫然出现了一行字“小者过、大者刑”，我心想：完了，这是那个网友专门为我写的程序，用来警告我的！

对于那段验证码，我到现在还不知道是不是幻觉，不过我觉得网友应该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可以篡改验证码。

【“不要把我抓进监狱”】

想象出自己是强奸团伙的帮凶后，我开始认为自己“有罪”，我认为自己是强奸犯的从犯，家里还私藏了许多r15的碟片（虽然最多只有吻戏）、写黄色小说。

接着，我认为同学都知道我有罪，他们本来想帮我，但是我不改，他们就绝望了，联合所有受害者要把我送去监狱。我本来是死刑，被减轻到死缓，老师和父母帮我争取到进精神病院住一辈子，时时刻刻被监控，以代替无期徒刑。

期间，我还幻想出了更多情节：老师本来帮我制定了两次逃跑计划，都失败了，只好对我忠告说，要不亢不卑、不哭不闹、不留恋不想家、不胖不瘦、不孤立不结盟、不自责不害人、有证承认、无证清白。在那里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至少比进监狱强。

事已至此，我的思维和想象已经超出了正常范围了。我接连三天不吃饭，就想这些，而且越想越真。

我听见蜂鸣器的声音，我认为那就是家里的针孔摄像头坏掉的信号，而我逃跑只能趁这个时候了。我按照“老师说的逃跑计划”逃了出去：带着父母，把小说烧掉、光盘扔掉，中途回来把烟味洗掉还要变装再跑、绕远路、上地铁，有多远跑多远。因为中途突然联系不上父亲，不能一起跑，计划就失败了，只能回家坐以待毙。

父母问我为什么跑，我把他们带到我认为的“摄像头”跟前，却只看见一个挂饰。我哭了，哭得很厉害。我知道自己出了问题。

我坐上父母的车，以为他们要带我到警局，没想到他们开去了精神病院。

如果不让医生相信我有精神病，我就会进监狱。因此，我不能扮得太重，也不能太轻。经过三次住院，我已经大概了解医生判断精神病的标准了。

医生问：“你知道为什么自己进来吗？”

我说：“我不知道。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跑来跑去，醒来就在这里了。”

医生再问：“你感觉自己有什么异常吗，比如会听到声音或看到画面？”

我尖叫着缩成一团（当然是装的）。冷静下来之后，我继续说：“我听到墙里面有声音，是一群人，有男有女。”

就这样，医生给我下了精神分裂的诊断书，我开始吃芮达、打治幻觉的针。

各位不要学我，这会给医生带来很多麻烦，我至今都觉得对不起他们。医生也不是那么好骗的，他会根据旁观者的描述判断，我能骗过去是因为确实有精神分裂，但没有幻听。

【我身边的人都是眼线】

进医院后，我的精神分裂情况依然没有停止。我开始觉得，自己身边的人，包括护士、医生、病友、护工，都是派来监视我的眼线。

“你是xx中学的吗？怪不得成绩那么好。”有一天，一个和我搭讪的病友笑眯眯地对我说，就像一把刀竖在我面前。她后来说了一句“怪不得”，便让我更加坚信她知道我的底细，知道我有罪，她是眼线！但其实，那只是她无心说的一句话而已。

记得在医院睡觉的第一晚，我闭着眼睛，听到两个护士巡房的声音。其中一个说自己是便衣，另一个说：“你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她们还“用手机给我的脸拍照，把监视我的情况发到网上”，我害怕极了。现在想起，她们只是用手电筒照我的眼睛，看看我有没有睡着而已。

【深陷阴谋论】

就这样，我在“阴谋论”中越陷越深。

我认为我接触过的所有东西，我的手机、父母的手机、网站、医院的问卷，都是为我专门设置的，设置成无法查到我的罪，目的就是看我在没有提示的情况下能不能改好，让我学习保护隐私、禁黄，改好了就待在医院，改不好就死刑。其他所有人都可以在网上看到我被监视的过程，只有我看不到。

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我的我会那么肯定自己看不到的东西。

【父母的回应】

我把我想的这些情节全部告诉父母，他们只是说：“我不知道。如果是真的，我们一定知道的。”我崩溃了，因为当时的我坚信这些事都是真实发生的，而他们却说“不知道”，这让我觉得这一切只能我自己扛、孤立无援。我哭得很绝望。之后医生说了父母这么做是错的，我才得到一点安慰。

两个星期后，我在医生面前主动承认撒谎了，他长长叹了一口气。他问我为什么撒谎，我说我怕进监狱。这说明我的精神分裂不在幻听。医生依然维持精神分裂的治疗方案，因为我有被监视感和虚假的“记忆”，还没有自知力。

住院两个月之后，我没那么提心吊胆了，医生的治疗方案很有效。虽然我还会时常想起我的那段“虚假记忆”，但是不会一整天都在想了。

一系列努力，让我回归正常生活

我正式告别“伴精神病性症状的双相情感障碍重度抑郁发作”是在4月11日。那时的我已经知道没有人要送我进监狱，出院得以顺利进行。

出院没多久，父亲就带我去打印罪行记录，用官方文件证明我没有罪。虽然我还是半信半疑，但这种做法给了我极大的支持，等于说“虽然我们不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但我们愿意陪你一起面对”。如果家里早点这么做，而不是说“不知道”，我可能就不会失去对父母的信任，也不会在医院过得很痛苦。

后来，由于强烈的道歉欲望，一贯内向被动的我，终于主动找同学说话了。即使隔着屏幕，我说话都很僵硬，我笨拙地向他们道歉，看到同学们回复的一串串“？？？”和“没发生什么啊？”我虽然还是半信半疑，但我主动求证了，算是给了自己一个交代。

监视感和“虚假记忆”在5、6月就已经比较淡了。我扛着病，凭着初中基础和只上半天课学的知识参加高考，很幸运地被专科录取。

上大学后，我过得很滋润。曾经的我，神秘兮兮、总是想自杀、有时候又激动，但大学里的新朋友都看不出来，我终于踏上了正常生活的轨道。

一些感悟和建议

到今天为止，我已经快两年没有监视感了，也能分辨出“记忆”的真假，可以和正常人一起上课，找到了自己的兴趣和目标。虽然有时候累了还会想到尴尬事，不过只停留在尴尬层面，没有自罪感。

回头看自己以前的日记，我就像一个孤独无助的孩子，被迫一个人面对黑暗的过去和危险的未来。

我觉得自己最大的幸运就是配合治疗、每天按时吃药、做物理治疗、工娱，这才好转。如果不是以为“在医院反抗就要进监狱”，我可能要住个半年。

至于发病原因，没有人知道。可能是累着了，可能是双相障碍得久了就会自然出幻觉，可能是大脑松果体囊肿压迫神经。奇怪的是，我几乎没接触过法律知识，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死刑”、“死缓”、“延保候审”。

总之，这段经历挺特别的。它让我对精神分裂有了切身感受，丰富了我的认知，使我对精神病患者更有同理心。所以，我想将自己的这段亲身经历分享给大家，希望大家可以更多地理解精神病患者。

祝愿各位早日康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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