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婴和窦婴(窦婴与灌夫)


灌婴和窦婴(窦婴与灌夫)(1)

魏其侯窦婴

一出乘酒使性砸场子闹剧,同时撕下了两个当朝大佬脸上的伪装,将他们之间暗中掰腕子较劲赤裸裸曝光在光天化日之下。

汉武帝元光四年(前131)夏天,武帝老舅、丞相田蚡迎娶燕王刘定国的女儿为夫人,田蚡老姐、武帝老娘、太后王娡颁布懿旨,诏令列侯与皇族前往祝贺。那些天潢贵胄、达官显宦纷纷闻风而动,兜里揣着厚厚的礼金,前往赴宴,却有两个人心怀忐忑,脚步踟蹰:一个是魏其侯窦婴,一个是窦婴的铁哥们儿灌夫。

其实,田丞相这桩婚事尽管赢得了满朝喝彩,私底下却不被看好,因为,他的岳父刘定国是个有名的“老流氓”,与老爹康王刘嘉的宠姬通奸,生下一子,还强夺弟媳为妾,并玷污三个亲生女儿。这连串丑闻,被太史公铁笔记入《史记·荆燕世家》:刘定国“与父康王姬奸,生子男一人。夺弟妻为姬。与子女三人奸”。世人骂曰:“定国禽兽行,乱人伦,逆天,当诛。”

眼见丞相府大门前冠盖云集,窦婴坐不住了,前来找灌夫,约他一同前往,灌夫说,我多次醉酒失礼而得罪了丞相,他心里老大不痛快呢,免了吧!窦婴说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嘛,何必再计较?硬拉他一道去。

尽管窦婴嘴里说得十分轻松,仿佛青云出岫,横空而过,不着一丝痕迹,其实他的心里也有点犯嘀咕。因为,这些年来,他和灌夫,都与田蚡有着撕撸不清的恩怨。

窦婴,字王孙,清河观津(今河北衡水东)人,是文帝皇后窦漪房的侄子,膀阔腰圆,豪侠仗义,曾经因为多嘴,引起老姑窦太后的憎恨,只好灰溜溜辞官。《史记·魏其武安侯列传》载,那一年,景帝胞弟、梁王刘武入京,景帝与之燕饮——

是时上未立太子,酒酣,从容言曰:“千秋之后传梁王。”太后欢。窦婴引卮酒进上,曰:“天下者,高祖天下,父子相传,此汉之约也,上何以得擅传梁王!”太后由此憎窦婴。窦婴亦薄其官,因病免。太后除窦婴门籍,不得入朝请。

灌婴和窦婴(窦婴与灌夫)(2)

窦太后

那时候,窦婴的官职是“詹事”,主管皇后、太子之家事,虽然爵位不高,却是皇帝近臣。景帝与亲爱的弟弟举杯共饮,酒酣耳热,五迷三道,景帝随口说,老哥死后传位给老弟你呀!窦太后闻讯,欢喜莫名。她宠爱这个小儿子,天下尽人皆知。其实这不过是酒后之言,原当不得真。窦婴端着杯子给皇帝敬酒,告诫说,大汉江山乃高祖所创立,父子相传是汉家规矩,陛下哪能擅自传位梁王!此言一出,景帝悔悟,太后黑脸,窦婴知道惹祸了,赶紧辞官走人,太后犹不解恨,“除窦婴门籍,不得入朝请”,不许他随意出入宫门,逢年过节也不许进宫请安。

等到吴楚七国乱起,宗室公推窦婴复出,率军御敌,他却开始“拿大”,推三阻四,不肯应命,景帝几乎发怒,他才接过大将军印,走马上任。景帝赐给他黄金千斤,以示嘉奖,他把黄金堆放在大将军衙门走廊里,令麾下将领自行取用,分给全军将士,自己一文不剩,随后屯兵荥阳(今河南荥阳市),以抵御齐赵联军。动乱平定之后,窦婴因功获封魏其侯,一时间炙手可热,天下人趋之若鹜,“诸游士宾客争归魏其侯”,每当上朝议事,窦婴与条侯周亚夫总是“主角”,两人一到,朝臣纷纷避让,“诸列侯莫敢与亢礼”。

灌婴和窦婴(窦婴与灌夫)(3)

吴楚七国之乱

此后,窦婴的官运,继续水涨船高。孝景四年(前146),景帝立宠妃栗姬之子刘荣为太子,窦婴出任太子太傅,当上太子老师,肩负王朝未来之责任,可谓荣宠备至。可惜好景不长,三年后爆发的一场“宫廷蝶变剧”,导致天地翻覆,17岁的刘荣被废,其母栗姬抑郁而终;4岁的刘彻进位太子,其母王娡晋封皇后;作为太子老师的窦婴,也被卷进漩涡中,宦海跌落。历史地看,这是西汉王朝的一个重要转折点,一代雄主汉武帝,自此浮出了古代江湖。

对于这场重大变故,《史记·外戚世家》作了简略记载:刘荣被立为太子,引起天下瞩目,景帝同胞老姐、长公主刘膘乐颠儿颠儿找到栗姬,说让俺闺女阿娇嫁给太子吧,亲上加亲,两个孩子长相厮守,咱老姐俩也就放心啦!岂料她的热脸贴了栗姬的冷屁股,“栗姬妒,而景帝诸美人皆因长公主见景帝,得贵幸,皆过栗姬,栗姬日怨怒,谢长公主,不许”。花容月貌的栗姬是个醋缸,眼见诸多后宫美女通过长公主博得景帝宠幸,她心底的怨怒,早已翻江倒海,滋滋冒烟,对长公主的联姻提议,她不屑一顾,当场拒绝。刘膘碰了个大钉子,恨得牙齿咯咯响,转身就去找胶东王刘彻的老娘王娡,如此这般一说,王娡喜笑颜开,连说感谢大姐不弃,彻儿求之不得呀!两个女人一拍即合,同时敲定了两桩婚事:一是刘彻与阿娇,二是陈蟜(刘嫖次子)与隆虑公主(王娡小女儿)。

灌婴和窦婴(窦婴与灌夫)(4)

阿娇

这两桩儿女婚事的敲定,预示着刘膘与王娡“政治联盟”正式确立。此后,在刘嫖和王娡的联手操作下,后宫风波不断,朝堂风起云涌。长公主经常在景帝跟前赞扬王娡,说她貌若天仙善解人意,其子刘彻雄才大略堪当大任;同时不断谗毁栗姬,说她依仗皇帝宠爱盛气凌人,在与后宫宾妃聚会时,“常使侍者祝唾其背,挟邪媚道”,让侍者背后吐唾沫,弄妖术祸害人。对老姐的连番说辞,景帝不会言听计从,也绝不会满不在乎,引起警觉是必然的。傻乎乎的栗姬,渐渐被推向了深渊边缘,景帝逐渐疏远了她。

一天,景帝略感身体不适,闷闷不乐,就把诸位王子托付给栗姬,叮嘱说,等我百岁之后,爱妃要善待他们啊!这其实是景帝给她出的一道测试题,岂料她一开口,就彻底砸锅了——“栗姬怒,不肯应,言不逊。景帝恚,心嗛之而未发也”。栗姬听罢,气得花颜失色,不但不肯答应,还出言不逊,且态度蛮横;“景帝恚”,“恚”,恼恨,发怒,景帝勃然变色,产生了废立之念。至此,栗姬给自己和儿子刘荣,掘下了一个倾覆深坑。

到了孝景七年(前150)春天,景帝终于作出决断——刘彻上,刘荣下。太子易位,江山悸动,众意喧腾。刘膘与王娡欣喜若狂,弹冠相庆;“栗姬愈恚恨,不得见,以忧死”,栗姬被打入深渊,愤恨难消,想找皇帝理论,景帝拒不相见,可怜的栗姬暗自饮泣,哭得梨花带雨,不久就抑郁而死了。

作为太子刘荣的师傅,窦婴当然不能置身事外,他必须出面维护太子呀,“魏其数争不能得”,他反复谏诤,只如瓦片投入江流,连个声响都没听到,实在无济于事,只得称病不朝,跑到终南山下隐居起来,一连三月,闭门不出,人们纷纷前来劝说,他总是笑而不语;梁人高遂告诫他说:“能富贵将军者,上也;能亲将军者,太后也。今将军傅太子,太子废而不能争;争不能得,又弗能死。自引谢病,拥赵女,屏间处而不朝。相提而论,是自明扬主上之过。有如两宫螫将军,则妻子毋类矣。”“螫”,同“蜇”,指蝎子、马蜂等刺人,比喻恼怒、加害之意也。高遂说,能让您贵震天下的是皇上,能让您成为皇室近亲的是太后,您身为太傅,太子被废却不能力争,即使力争也没啥鸟用,总不能去死吧?您称病引退,拥美姬,喝美酒,优哉游哉不肯上朝,这不是成心彰显皇帝的过错吗?如果您因此激怒皇上与太后,两宫联手整治你,那就彻底玩儿完啦!窦婴一听,悚然一惊,“乃遂起,朝请如故”(《史记·魏其武安侯列传》)。

对于这个本家侄子,窦太后尽管当初嫌他乌鸦嘴搅局,毕竟血浓于水,后来也是关爱有加。那年朝廷相位空虚,太后推荐窦婴继任,岂料景帝撇嘴说,窦婴骄傲自满,沾沾自喜,做事轻率浮躁,难当大任。太后轻叹一声,不再坚持。

灌婴和窦婴(窦婴与灌夫)(5)

猛士灌夫

与魏其侯窦婴的显赫身世相比,灌夫却是崛起于军旅,成长于战火。灌夫,字仲孺,颍川郡颍阴(今河南许昌魏都区)人,老爹张孟曾任西汉开国功臣、颍阴侯灌婴家臣,赐姓灌。吴楚七国乱起,张孟在灌婴麾下跟随汉王刘邦征战,灌夫追随老爹上阵杀敌,老爹不幸战死,他发誓为父报仇,拼死血战,伤痕累累,“夫身中大创十余,适有万金良药,故得无死”。灌夫大难不死,因功封中郎将,战后被任命为代国丞相。景帝驾崩,武帝继位,武帝一向崇尚铁血志士,对灌夫的霍霍威名早有耳闻,诏令他入京,出任太仆,成为皇帝近臣。“太仆,秦官,掌舆马”(《汉书·百官公卿表》)。侠气与杀气交融的灌夫,主管武帝的车驾御马,也算用其所长呢。

灌夫为人,刚烈暴躁,粗陋无文,蔑视权贵,礼敬寒士,“贵戚诸有势在己之右,不欲加礼,必陵之;诸士在己之左,愈贫贱,尤益敬,与钧”。对那些皇亲国戚与势焰熏天者,冷眼相对,疾言厉色;对那些地位低微的贫寒之士,却视若兄弟,礼敬有加。以如此性情混迹官场,必然会树立不少敌人,加之他嗜酒如命,经常喝得烂醉撒酒疯,因此惹出不少乱子。一次,他与长乐卫尉窦甫共饮,两人喝得云山雾罩,头晕目眩,开始斗酒干仗,灌夫抡起老拳,将窦甫一顿暴揍,直打得他嗷嗷惨叫,头破血流。这下可闯了大祸——“甫,窦太后昆弟也。上恐太后诛夫,徙为燕相。数岁,坐法去官,家居长安。”(《史记·魏其武安侯列传》)。“窦太后”,即文帝皇后窦漪房,景帝老娘,武帝老祖母;“昆弟”,兄弟。

灌婴和窦婴(窦婴与灌夫)(6)

灌夫耍酒疯

窦甫的官职,是“长乐卫尉”,即长乐宫侍卫官,似乎并不显赫,却是大有来头。长乐宫是西汉王朝第一座正规宫殿,刘邦登基称帝时就居住在这里,后来移居未央宫,长乐宫成为太后寝宫。武帝时代,太皇太后窦漪房居住长乐宫,她的兄弟窦甫出任长乐卫尉,负责守卫太后的安全。灌夫作为武帝近侍,酒后逞凶凌虐窦甫,可谓“太后头上动土”,胆大包天啊!这时的窦太后,已是汉王朝的“老祖宗”,连武帝都要畏惧不已。建元二年(前139),御史大夫赵绾上书,说朝政不必禀报太皇太后嘛,窦太后大怒,“乃罢逐赵绾、王臧等,而免丞相、太尉”。对老奶奶的命令,武帝当然不敢反驳。灌夫胆敢痛殴太后的兄弟窦甫,武帝闻讯惊惧不已,害怕窦太后暴怒之下斩杀灌夫,急令他改任燕国丞相,把他远远打发到北方去避祸。可是,灌夫在燕国依旧放荡不羁,几年后就因违法犯罪被撤职,回到了京城长安,成为赋闲在家的闲散人员。灌夫宦海落魄,灌家却是长安富豪,“家累数千万,食客日数十百人”;而灌氏宗族子弟依仗他的势利,在老家颍川横行霸道,巧取豪夺,恶行累累,成为当地祸患,那里流行着一首儿歌云:“颍水清,灌氏宁;颍水浊,灌氏族。”

窦婴与灌夫走近,始于建元六年(前135)。那年五月,窦太后崩逝,汉武帝开始执掌大权,“魏其失窦太后,益疏不用,无势,诸客稍稍自引而怠傲,唯灌将军独不失故。魏其日默默不得志,而独厚遇灌将军。”(《史记·魏其武安侯列传》)。窦婴失去老姑庇护,逐渐失势,没人搭理了,府中宾客纷纷弃之而去,甚至对他白眼相向;而灌夫却热情如故,待之如常,这份落魄时的“厚遇”,令窦婴感念不已。后来灌夫遭遇“窦甫之祸”,流落北国,借酒浇愁,自暴自弃,胡作非为,遭到撤职,返回长安混沌度日,与窦婴走得更近了,两人同病相怜,抱团取暖——

灌夫家居虽富,然失势,卿相侍中宾客益衰。及魏其侯失势,亦欲倚灌夫引绳批根生平慕之后弃之者。灌夫亦倚魏其而通列侯宗室为名高。两人相为引重,其游如父子然。相得欢甚,无厌,恨相知晚也。

“卿相侍中”,泛指朝官;“引绳”,指木匠引绳墨裁量木材;“批根”,指劈削树根,清算之意;“生平慕之后弃之者”,指平日追随自己、失势后抛弃自己的人。——灌夫家虽然富有金钱,然而由于他江湖落魄,那些达官显宦及各路宾客也就弃之而去了。当初魏其侯窦婴失势时,想依靠灌夫来报复那些平日屁颠儿屁颠儿追随自己、后来又转身抛弃自己的势利之徒;灌夫也想依靠窦婴去结交那些宗室权贵,来抬高自己的名声。两人一拍即合,互相倚重,情同父子,相见恨晚啊!

而此时,在两人眼前却耸立着一座高山,那就是武安侯——田蚡。

灌婴和窦婴(窦婴与灌夫)(7)

古今多少事,统统归红尘

(图片来自网络。侵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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