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路崎岖泥雪寒欲登篮舆一长叹 倚危栏荒碪韵急

胡荣锦文字

少年时，我曾获广州麦少麟先生赠他自书的诗词集，读到他的《莺啼序（并序）》，颇喜，因为据说这是词中的最长调，能作的不多。

麦少麟先生自书《莺啼序》1

麦先生跟我说了些他在香港时，追随柳亚子、叶恭绰的旧事。他曾参与当时的文化盛事，成为巨著《广东文物》的作者之一，他负责写广东英雄张家玉的故事。知道我经常去中山图书馆，他请我帮忙找该书，复印。后来，我终于完成他的任务。老人家看着自己40多年前的作品，感慨万千。又陆续说了很多他的故事。

麦少麟先生身材高大，为人爽快，少年时玉树临风。这是他给我的印象。后来，我看到他从香港归来的照片，果然形象如此。确实有点多情公子的风采。他特意谈过《莺啼序（并序）》，是怀念一位“蔡女士”。她应该是他曾经心仪的好友。

麦少麟先生自书《莺啼序》2

癸未，1943年，其时，麦先生正在香港躲避日寇。闻蔡女士客死湖南，离乱时期，乱世男女，他感而填词，且以最长的长调来抒情。

才子蓬飘海角，佳人玉瘗潇湘，确实伤怀。从此，词人岁月消磨，怕听杜宇。全词能营造出情深的气氛。

近读黄侃《黄季刚词钞》，见到《莺啼序·秋感用梦窗韵》，心中一动，让我记起麦先生的《莺啼序（并序）》。

黄侃先生给人的印象，是狂狷的名士，没想到他还是一个情痴。从接触到他的词来看，真是写得不错。他的词，应该在民国词中属于佳作。《莺啼序·秋感用梦窗韵》写秋尤为出色。

麦少麟先生自书《莺啼序》3

麦少麟、黄侃的这两首《莺啼序》，大体本自吴文英的作品。这个词牌，句多韵杂，历来写的人不多。

麦少麟《莺啼序（并序）》

倭寇南侵，国难日深，予以病乡居。突闻挚友蔡女士客死衡阳，不禁悲从中来。赋此悼之，时在癸未正月。

麦少麟先生自书《莺啼序》4

新春瞬间到了，唤离愁万缕。望梅岭花冷枝头，更多香拥飞絮。可追忆冰肌肉骨。严妆胜雪人称慕。正相逢，孤岛逃亡，寂寥羁旅。

浪迹蓬飘，海角暂驻，恨穷兵黩武。铁蹄下，烽火南天，宋皇台陷倭虏。乱离中难通巷陌，片帆远苍茫鸥鹭。涉长途，违难归来，树犹如许。

韶光荏苒，过尽征鸿，水云望断处。怎奈得栏杆凭倚，国事蜩螗，病憩家园，向谁倾诉。寻消问息，佳人无恙。双栖鸳侣欢娱日，我依然落拓全如故。高歌寄意，伤心满目疮痍，那堪白首虚度。

晴天巨响，玉瘗潇湘，未逃劫数。恨往事波涛起伏，只盼平戎，击楫中流作闻鸡舞。西州泪洒，英雄何在，繁华今已成灰烬。叹偏安，荆棘铜驼路漫漫。长夜神州，岁月消磨，怕听杜宇。

黄季刚《莺啼序·秋感用梦窗韵》

层阴傍楼散晚，悄梧飘暗户。闭孤馆词客哀时，正愁年华垂暮。旧山外西风换绿。残蝉警响天涯树。但衰杨，憔悴牵丝，更无飞絮。

酌酒登楼，病眼眺远，渐高城隐雾。峭寒骤，枫落吴江，短书谁寄鱼素。倚危栏荒碪韵急，乱烟织离愁千缕。好斜阳，仍满汀洲，已输鸥鹭。

清秋燕子，信宿渔人，祇今尚倦旅。独自感百年身世，岁晚途远，似弈长安，手翻云雨。觚棱望断，风飚期误。徒闻东海栽黄竹。甚蓬莱浅碧舟难渡。鲸鳞水涸。昆池漫觅胡僧，浩劫侭剩灰土。

燕歌送别，楚曲招魂，早泪痕渍苧。待检点防身长剑，诉想凄箫，醒后微吟，醉来狂舞。遥情付与。南征单雁，苍梧云暗沈旧恨，又华年瑶瑟惊弦柱。飘零空老雄心，故国迢迢，梦能到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