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青云经典电影盘点(华语悬疑电影之巅)
最好的香港电影在哪里?
当然没有标准答案。
星爷的玩味、墨镜王的神秘、吴宇森的豪情、徐克的邪魅、林岭东的冷峻、许鞍华的细腻……
各花入各眼。
比起这些常会提起的“港片招牌”。
Sir总是忍不住偏爱那块特立独行的牌匾:
银河映像。
连名字都有些无厘头。
弹丸香港,何来银河?
可正是顶着这四个字,他们在大浪淘沙的港片时代,蹚出一条优雅精致的“影像银河”。
今天。
是时候擦擦牌匾表面落下的灰——
《神探》
必须承认银河映像的时代过去了。
6年仅一部新作。
而且还是明显因为种种不得已,而支离破碎的人情之作。
本月即将上映那部新片,曾让老粉DNA动了一下。
韦家辉,《神探大战》,定档7月8日。
可惜出品方名单中不见“银河”。
电影Sir还没看暂不作评价,但从片名可知,它带有浓重的“银河味”。
《神探》。
豆瓣近25万人为它打出8.5高分,杜琪峰代表作之一,更是让韦家辉在华语影坛收获三座最佳编剧奖。
现在重温,Sir仍觉得它被低估。
在这个“礼崩乐坏”的时代重新进入银河映像的影像世界,更能冲刷出它金光闪闪的质地。
也更可清晰地看懂人性的幽暗。
01
表面上看,这是一部标准银河映像式的电影。
剧情简单:
一个警察丢失警枪,接着警察为了掩盖过失,制造着更多的过失。
这种故事杜琪峰早在《PTU》拍过了。
变化,来源于杜琪峰背后那个男人:
韦家辉。
香港金牌编剧,脑洞奇大。
哪怕是那些为了维持公司运转而不得不拍的纯商业片,在他的设计下也别具一格。
《瘦身男女》。
爱情故事怎么拍出新意?
他找来刘德华、郑秀文。
把这两个堪称人类菁华的俊男靓女,装扮成300磅的超级胖子。
化学反应神奇地发生了:
几乎每个观众都等待着,他们恢复“本色”的那一幕。
《最爱女人购物狂》。
周星驰还原了张柏芝的市井味。
韦家辉则放大了她身上港女的精明感。
出生就被弃置在各大名牌店的张柏芝,慢慢长大成超级购物狂。
孤儿、购物癖、选择困难症……
元素看似八竿子打不着。
捏在一起后,却精准地描绘出都市繁华背后的人心隐疾。
但韦家辉在香港影坛最无可取代的,还是对超然世界的迷恋。
《我左眼见到鬼》的人鬼恋。
《再生号》三层嵌套的鬼情鬼事。
再到《神探》中主角能看见“人心里的鬼”。
“鬼”的涵义,五花八门。
《神探》的“鬼”,是被各种欲望催生出来的“心鬼”(心魔)。
警员高志伟(林家栋 饰)。
一阵口哨声,吹出他体内七只“鬼”。
每只鬼对应一种性情,他们会在适当的场合“附身”,帮主人解决一种具体的危机。
该享受时,高志伟是贪婪懦弱的“林雪”;
面对盘问时,“林雪”扛不住,他就是机敏狡诈的“刘锦玲”;
怒火中烧时,需要一击致命,他是暴戾凶残的“张兆辉”。
然而。
“鬼”不再是电影主角。
换成了一路窥视他们的“神”。
02
自带看透人心的能力,陈桂彬(刘青云 饰)成了“神探”。
这种“神”的第一重表现,是“神奇”。
办案无往不利。
陈桂彬大约是整个香港几万名警察中破案率最高的探员,几乎没有他破不了的悬案。
探案方式也神奇。
一件谋杀案,被害人是女学生,遇害后被装进行李箱。
怎么查?
陈桂彬是坚定“体验派”。
在警察局内模拟出犯罪现场。
只见他对着一头被吊起来的猪又砍又劈,时而还捂脸抹泪。
末了,让助手把他装进行李箱,从楼上滚到楼下。
滚完,从箱子里钻出来,陈桂彬已然在楼梯上滚得晕头转向,站都站不稳。
你很难说这个时候的他头脑能做出精准判断。
可神探却一语道破凶手身份:
是冰淇淋店的老板!
没推理,没证据。
乍看瞎扯淡。
可谁说《神探》是一部侦探片呢?
台词一早点明:
查案要用右脑(感性思维)
不要用左脑(理性思维)
什么叫靠右脑的感性思维?
洞穿人心,“成为”当事人。
当他扮演凶手时,他就洞悉了凶手;当他扮演死者时,他就洞悉了死者。
对,神探不是普通人。
“神”的第二重表现,是“神经”。
上司功成身退,得准备一份送别礼物。
同事们买了一只宠物犬,他则割下自己的耳朵送上司。
为什么?
他说,因为上司心里“没有鬼”。
所以陈桂彬把自己的耳朵割下来送给了他。
这个行为,对标的是一百多年的那个天才画家,梵高。
据说,梵高认识了一个在妓院谋生的少女,这个少女虽处风尘,内心却洁净如处子,于是,他便割下了自己的耳朵,作为礼物相送。
电影是在说,陈桂彬就像梵高一样:
天才,疯狂,也孤独。
被警队开除,被妻子抛弃,成了常人眼中的神经病,甚至在“鬼”的眼中,他也是神经病。
陈桂彬终日身着九分裤,露出一截小腿,像个穿着不合身的衣服的小丑。
走起路来还一摇一晃,更显滑稽。
陈桂彬是上天赐予这个世界的天才,也是这个世界的孤儿。
这是个没人要的人,是个异类。
他仿佛是这个世界的解药,但这个世界却是他的受难。
在他走向最后的终局之前,他先走向孤独。
03
《神探》故事的高级之处,在于这不是一次简单的“正邪之争”。
即——
神和鬼,并不完全对立。
电影里几乎所有人都有“鬼”。
首先是始作俑者高志伟。
他贪图享受,趁同事下车的空当,就敢偷钱。
丢了枪,同事要上报,高志伟就能立刻痛下杀手。
杀死同僚后,冷静下来,他意识到让案情变得更复杂,才便于自己脱身,在面对他本可以开枪制服的偷枪凶手南亚人,他选择不开枪。
这时,先后出现的三只鬼是高志伟的贪婪、凶狠、狡诈的实体化。
恶人有鬼,好人也难逃鬼缠身。
商店里,一个红发女孩对着另一个女学生耳语,教唆她趁人不注意,偷走一支口红。
陈桂彬制止了她。
她不是“人”,她是女学生心里的“鬼”。
这时,鬼代表的是女学生想要跟同学攀比的虚荣。
抛弃了陈桂彬的前妻张美华(林熙蕾 饰)也有鬼。
时隔多年再次相见,陈桂彬甚至都不认得她。
因为她已经“面目全非”得跟换了个人似的。
△ 旁人眼中的前妻张美华是林熙蕾,神探眼中的张美华是陈慧珊
她口口声声说是替医生来问陈桂彬为什么半年没有复诊,然而她并不是真的关心陈桂彬的状况。
她来找陈桂彬的真实目的,是她手头有桩案子查了半年都没进展。
她需要借助“神”的力量。
神探只是她需要时才会想起的查案工具。
这时,这个由陈慧珊扮演的“鬼”,是张美华掩饰不住的自私。
临别时张美华道出一句关键台词:
所有人都有鬼,就你一个没有
如果是真的话,那就是你有问题
是啊。
人生在世,为了适应社会,又有几个人能做到始终只有一面呢?
当你开始逃避、改口、掩饰、虚与委蛇、强颜欢笑的时候,你的鬼就从虚无中现形了。
陈桂彬原本也没有鬼。
他只想做一个始终如一的人。
所以,当他想表达对上司的崇敬时,他可以做到不顾旁人眼光地切下自己的耳朵。
他不会去想别人能否接受他的这种举动,正如他不打算向这个鬼蜮横行的人间妥协低头。
可结果如何?
他的我行我素让他丢掉了警队的职位。
五年过去了,他找不到新的工作,不仅没能融入社会,变得更加孤僻,甚至还被多年相濡以沫的妻子抛弃。
这样的结果让他无法面对、不敢面对。
为了不使自己崩溃,他终于有了自己的“鬼”。
他将自己的灵魂切割开,化作了他想象中的妻子。
因为这种转变是在无意识中发生的,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个妻子是他幻想出来的。
这时,这个“鬼”是在替韦家辉向我们耳语,陈桂彬也学会了逃避。
原来,面对世人排挤孤立的冷眼,他并非毫无所觉。
他的内心是在意的、彷徨的:
他一面认为看到鬼是上天赐予他的天赋,一面也怀疑着,这究竟是不是一种诅咒式的惩罚。
他只能不断用跟自己强调“我想用它做点事”的方式,来安抚自己动摇的内心。
只是这句话,听上去总显得底气不足。
所以说,“鬼”到底是什么呢?
不过是一个个我们时常冒出的幽暗之心罢了。
04
说完神鬼。
最后说说“人”。
整个故事里最“正常”的人,可能是警探何家安(安志杰 饰)。
如果不是这个旧相识意外闯入,陈桂彬的余生或许都将在孤独与失意中度过。
何家安在查高志伟的案子,却全无头绪。
于是找陈桂彬帮忙。
他打着感情牌,说视陈桂彬为师父,希望能够请他出山。
原本陈桂彬不为所动,直到,何家安掏出了他的配枪——
这把枪曾经属于陈桂彬。
在陈桂彬看来,如果这都不算命运的召唤,那什么算呢?
电影没有点明。
但在Sir看来,陈桂彬此时前所未有地认为,看到鬼就是老天爷赐予他的天赋,他进而认为自己被上天赋予了相比常人更多的责任。
他需要用这种能力多做些事,破除更多妖魔,斩杀更多邪祟。
没有实质的证据,但他一定在说服自己相信,最好就这么相信下去。
就像他愿意相信,一场突如其来的降雨,是老天爷对他走对路的“启示”(sign)。
在他接过那把久违的配枪的刹那,他心潮澎湃,虽然没有宣之于口,但他已然决定要肩负起自己的“使命”,至死方休。
这种决心从他“妻子”在厨房里骤然剧烈的剁肉声中便能听出。
如果说以前妻形象出现的“鬼”代表的是他内心的恐惧和软弱,那这把兜兜转转回到自己手中的命运之枪,代表的是他要与之对抗到底的执念。
别人的欲望,无外乎钱权名利。
陈桂彬不是没欲望,他的欲望更大,大太多——
他要利用自己的能力,成为某种正义的使者。
因此,他产生了一种耶稣受难般的殉道者的幻觉。
这是他可以忍痛割下自己耳朵的真正原因。
这也是他查起案来,把自身安危置之度外的疯狂本相。
一个例子。
陈桂彬跟着嫌疑人高志伟跑到厕所,撒尿到对方的裤腿上。
他用这种方式试图激怒对方,让他失控,以便暴露内心的“鬼”(秘密)。
他丝毫不考虑惹火对方的后果,脸上甚至挂着狡黠的暗笑。
高志伟暴怒。
他把陈桂彬的头砸向镜子,砸向洗手池,砸得他七荤八素、血流如注。
陈桂彬不以为意。
恍过神来后,也只是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割耳后装的假耳)还在不在——
他很在意这只假耳,这是他作为殉道者的功勋章。
他像是一个捉鬼法师,只有捉鬼会让他兴奋,只有超脱日常世界的精怪才会让他感兴趣。
他有着巨大的善心与雄心。
陈桂彬这个角色的魅力也在于此,他有一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坦荡和执着。
正如影片开头,当陈桂彬决定出山帮助何家安时,妻子对他说:
我有预感你会被那东西害死
陈桂彬回道:
我宁愿被那东西整死
也不想这样委屈
“那东西”是什么?
粗浅的理解,就是人之邪恶。
更深一层,是人性本恶。
每个人,因为环境的影响,都会被逼出心里的“鬼”来。
所以陈桂彬,从一开始就输了。
他还是选择要打这场注定失败的仗。
于是便有了结尾那场,被奉为全片精华的枪战戏。
一片片玻璃墙的映照下,人心鬼蜮一一显形。
每个人枪的指向都有着明确的心理动机。
南亚人指着高志伟,因为他知道自己拿着高的枪,高要杀自己灭口。
高志伟指着南亚人,因为他的当务之急就是拿回对方手中的枪,并且杀人灭口。
陈桂彬指着高志伟,因为他知道高是这一切的祸根恶因所在,制止高志伟,才能拯救其他人。
尽管思维方式截然相反,但有一点陈桂彬跟福尔摩斯是一样的:
他们看穿了人的欲望,却也低看了人的欲望。
因此何家安的那一指最后冒出,也最意味深长。
他不再信任陈桂彬。
这一指,消解了陈桂彬挺身而出的一半意义。
剩下的一半,在陈桂彬杀死高志伟后,亲眼目睹何家安心里的鬼越来越多,即将变成下一个高志伟时,也消亡殆尽。
陈桂彬的拯救行为失败了。
何家安彻底在自己的心魔面前俯首称臣。
但真的什么都没有留下吗?
陈在最后时刻拿枪指向高志伟。
也是在这一刻。
他抛弃了“神”和“鬼”。
完成了“人”的回归。
因为——
对,他不再相信那些高高在上的拯救。
就像割下了耳朵,他才变回一个追求正义,但仍缺陷的普通人。
最后。
Sir仍想再次赞叹《神探》的结局。
尽管其中奥妙早被网友分析透了。
何家安开枪后,内心又生出新的“鬼”,教唆他重新布局现场,为自己脱罪。
于是。
何家安前后三次摆弄着现场的枪支,擦拭指纹,试图编出一个天衣无缝的故事。
影像里,是典型杜琪峰式冷酷的风格。
极简的俯拍,强烈的明暗对比,没有对白。
可为什么要来回摆三次?
一次,足以达到反转效果;
两次,足够表现人性幽暗。
三次呢?
Sir心里,这正是杜琪峰、韦家辉,以及所有“银河映像”创作者真正独特的地方。
或许。
电影可以不止于猎奇的惊叹,愤怒的批判。
更是创作者以及观众的自我挣扎和反思。
这也是Sir仍怀念它的原因。
阴沟中的我们,或者想抬头仰望那灿烂的星河,或者想沉迷于无尽的黑暗。
可总有人要去清醒地凝视。
那黑白之间的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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