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处明月一份相思（执手攀花共花语）

魏玩，字玉如，一作玉汝，邓城（今襄阳县）人。出身世家，诗论家魏泰之姊。北宋宰相曾布之妻，从夫籍（南丰），北宋女词人。因夫贵初封瀛国夫人，后封鲁国夫人，人称魏夫人。魏玩自幼聪颖，博涉群书，才思敏捷，工诗尤擅词，诗作甚多，诵咏佳句为时人所称道。与曾布结成夫妻后，极力提倡并恪守封建伦理道德，多次受朝廷褒奖，封鲁国夫人。夫妇日相唱和，钻研更精。成诗出语不凡，豪放豁达；为词清丽婉约，意境感人。

文人墨客，心怀悲悯，多愁善感，容易连类及人，生发联想，容易设身处地，将心比心，因而心中多了深沉与厚重，生命多了悲凉与欢乐。换句话说，他人的痛苦，也是我的痛苦，一起分担，一起承受，他人的快乐，也是我的快乐，一起分享，一起体验。许多诗词言情说爱，道尽相思，流自肺腑，动人心弦。很难区分是在说别人，还是在写词人自己。或者是人我交融，普泛合一，给人以人同此心，心同此情，情同此理，理达万类之感。

读宋代词人魏夫人的作品《卷珠帘》，笔者悲鸣不已，唏嘘落泪，为天不遂人愿，为爱不顺人情，为人心之粗率，为世道之凉薄。词作描述一个女子的爱恋悲喜，大喜大乐，大悲大痛，两相对比，反差巨大，动人心魄。

《卷珠帘·记得来时春未暮》

记得来时春未暮，执手攀花，袖染花梢露。暗卜春心共花语，争寻双朵争先去。

多情因甚相辜负，轻拆轻离，欲向谁分诉。泪湿海棠花枝处，东君空把奴分付。

暮春时节，早长莺飞，桃红柳绿。一个女子站在一株海棠花下，凝眸花枝，神情忧郁，思绪飘到遥远的天涯，记忆回到曾经的爱恋。

记得真真切切，记得清清楚楚。也是暮春时节，晨雾尚未散去，东边的天空已经泛红，一派光亮。园子里，海棠花开，粉红惊艳，夺人眼目。女子就在这里约会男子，约会美好的爱情。

心儿如花，悄悄绽放，溢满芳香。心怀小兔，怦然跳动，喜上眉梢。一个俊美少年出现在花园里，神清目秀，风度翩翩，白衣飘飘。女子一见欢喜，热情相迎。两个人手牵手，肩并肩，漫步花园，欣赏晨雾笼罩下的风景，分享彼此跳动的喜悦。

他们情投意合，相亲相爱，将爱洒满花园的每一株花木，将情融汇如纱似梦的雾霭。站在一株高大挺拔的海棠花下，但见花朵硕大艳丽，光色灿烂缤纷，每一瓣花朵上面都沾满露珠，清新明亮，闪闪发光。像珍珠，像星星，像水晶。

两个人情不自禁伸出手去，攀折美丽的花朵，闻一闻花香的清幽，瞧一瞧花色的绚丽，摸一摸花枝的妩媚。露珠滚落，沾湿衣袖，花枝摇动，亮丽眼眸。年轻的一对情侣，心中充满了喜悦与激动。他们的爱情兴许就像眼前灿烂绽放的海棠花一样，令人期待，令人神往。

读到此处，总是备感美妙。想起唐代诗人崔护的诗歌《题都城南庄》:“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春风拂拂，桃花艳艳，人面俊美，桃花美人，交相辉映，相得益彰。同样，在魏夫人笔下，海棠花开娇艳，少女俊俏迷人，人与花，情与景，相融相生，浑然一体。少女处于花季年华，美丽花儿属于少女，一株海棠，放美艳，也照亮少女美好的爱情与幸福的生活。

她会想，此时此刻，海棠知晓我的心意，少年知晓我的心意，羞于直说，喜形于色，轻轻对花倾诉。似乎花开艳丽，光彩熠熠，就是预示一场红火、热烈的爱情即将上演，一种美好的生活即将展开。

两心相印，灵犀相通，在这个美丽如画的早晨，这对情侣都不由自主，争先恐后地追寻并蒂双花，希望赢得爱神庇护，希望这次约会满载而归。

少女处于花季年华，美丽花儿属于少女，一株海棠，放美艳，也照亮少女美好的爱情与幸福的生活。她会想，此时此刻，海棠知晓我的心意，少年知晓我的心意，羞于直说，喜形于色，轻轻对花倾诉。似乎花开艳丽，光彩熠熠，就是预示一场红火、热烈的爱情即将上演，一种美好的生活即将展开。

“暗卜”不一定是指暗自占卜打卦，预测吉凶否泰，预测爱情好坏。词作之中，当指女子暗自祷告、祈求，念念有声，轻言细语，说给自己听，说给海棠听，希望好运降临，希望爱情顺意。

想起唐代于鹄的《江南曲》:“偶向江边采白萍，还随女伴赛江神。众中不敢分明语，暗掷金钱卜远人。”女子暗掷金钱，占卜“远人”何时归来，这一切她做得很小心，怕人发觉而遭人取笑，占卜时口中虽然念念有词，却不敢“分明语”，“掷金钱”装模作样，采取“暗掷”的方式来掩人耳目。

诗人着力描摹少妇欲言又不敢语，欲卜又不敢掷，欲罢又不甘休，只是“暗掷”的那种神情，既逼真又细腻，委婉曲折地表现了这位少妇的微妙深情。相比而言，魏夫人词作中的这位女子，只是“暗卜”悬想自己的心事，推测祈祷自己的爱情。并没有实际占卜的行动。

一个“暗”字写出了女子内心的急切与焦虑，激动与欣喜。一个“共”字更是交通花语和人意，互诉衷肠，深情暗通。两个“争”字，前一个极言争先恐后寻找并蒂双花，祈求爱情幸福的急切动作，后一个极言不甘落后，为爱争先的微妙心理。两个“争”字，活现这对情侣欢悦、狂喜、幸福、陶醉的神情，有形有态，有滋有味。

俗话说，有情人终成眷属，按照初恋的深情、美好发展下去，也许男女双方应该一生幸福，白头偕老。可是，命途多舛，时运复杂，不知怎样的原因，这对原本相亲相爱的情侣竟然分手了，各奔东西，天各一方，给女子留下无穷的遗憾与懊恼。

像她这样多情深情，重情重义的女子，应该获得男子的真爱，可是，她想不通，男子为何看轻情意，轻易离别。是世俗社会的强大阻力，还是男子的移情别恋？是天遥地远的时空阻隔，还是独守空房的难以忍受？女子没有明言，词人也不会直说，留给读者想象和回味的空间。

总之，感觉到这不是一个理想的结局，因为这个结局严重违背了大众的惯常心理。女子心间充满了难以言表的痛苦与惆怅，向谁诉说呢？又怎么好诉说？谁又能理解？幽怨、委屈、悔恨、痛苦、沮丧、悲观……种种复杂的情感涌向心头，久久折磨着女子。

想想当初那些亲密甜美，那些耳鬓厮磨，那些卿卿我我，那些打情骂俏，嬉戏逗乐，莫非全都是假？或是一场精心布置的骗局？不至于吧，至少通过女子单纯、敏感的眼光看来，男子是真诚的，率性的，像她一样，倾注了所有的眷恋和真爱。但是万万没想到，事情结局如此出乎人的意料，太难以承受，太令人失望了。

站在海棠花下，凝眸良久，目瞪口呆，神思恍惚，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像决堤的江河，一派汹涌，一派飞溅，淋湿了海棠花朵，淋湿了眼前这个美丽的花园。女子不明白命运为何对她如此不公平，不明白男子为何弃她而去，更不明白他又奔向何方，一别很快几个春秋，不知下落，不知音讯，心头实在放不下。

她埋怨命运，埋怨上天，埋怨司春之神，不该将她弃置在这里，这个给她以美好回忆，也给她伤心痛苦的花园。一所园子，春暖花开，春风浩荡，春光明媚，可是，这一切不属于她，不属于失恋的心灵。我们看到，泪水浇灌海棠，海棠一派凄美。

古往今来，万千女子失恋、失意、失望，万千文人忽略、忽视、不屑，其实，正眼相看，平心相待，就像魏夫人一样，心怀悲悯，感同身受，用泣血文字记录人生爱恋苦恨，用真挚情意理解不幸生活，诗词就是一道凄美而感伤的风景，诗词就是一副抚慰苦难人生的良药。我相信，于文人而言，走进苦难，体会悲凉，分担痛苦，才能铸就诗词高贵的品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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