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正五谷杂粮(我们种过吃过的五谷杂粮)
作者:范多权
次次光顾多家超市,在米粮商品的档口,时不时看见售粮木仓中,展现的小米、绿豆、红豆、大豆、扁豆、黑豆、麦仁、玉米糁子等等五谷杂粮,就感到这些杂粮很亲切很对味很思念!
现如今,走出城市,走在乡间田道上,春夏间,满眼是绿浪波动的小麦海洋。那一片片麦田,很少有杂七杂八的杂粮散种其间。
而在我们小时候的农业社生产队,那可是五谷杂粮广种田野的盛况。每一种杂粮的从种到收,都有一串串有趣的乡俗故事生发其中,令人温馨怀念。
早春三月,草木萌发。每一生产队都有一大片苜蓿地,是专为队上的五六十头牛马骡驴种的草饲料。这早春时节,冬割后的苜蓿地,春雨一下,就会冒生出寸高的嫩芽,这苜蓿绿芽,是春荒缺菜时最鲜美的当饭菜。
我们小娃们,趁着星期天或放学午后,就拎着篮子,结几个伴,去掐苜蓿芽。当然掐苜蓿是生产队禁止的,因为队上凭夏后长高的苜蓿草还要喂吃力耕田的牲口。于是队上就专派一个年龄大的弱劳力大爷看护苜蓿别被人乱掐采。我们执意偷采苜蓿芽的小孩们,就与看守人打游击。分开两拨人,一拨先来东地头快快急掐。看护大爷发现了,就跑地东头去赶驱。随之西片地的一拨又窜地里快快急掐。大爷又返回西片来驱赶。就这么声东击西地四五个来回,把大爷累得气喘吁吁,跑不动了。我们也将苜蓿芽掐满了一篮子,就偷笑着溜跑开,回家去。
那年月,食物短缺,人们经常半饥不饱。用这种方法获得食材,是无奈又普遍的选择。
春末夏初时节,麦地里套种的豌豆长高了。豌豆苗是细蔓植物,在麦地里套种,是借由麦苗杆茎,让细蔓的豌豆苗缠绕攀附而长高,以使豌豆苗长出更多的荚角,产生较高的产量。每当豌豆苗奇艳的蓝紫色小花开过之后的一周,就会长出大姆指一样的圆鼓豆角。这绿豆角是非常鲜嫩的美食之果,吃起来嫩香润甜。是我们这一拨娃伙在成长期食品困缺时最疯馋的东西。生产队长知道这期间有人会偷摘,也就特意派一名老大爷看守。但再怎么地阻止禁止和看护,也阻挡不了我们娃们偷摘的贪念。每当午后放学,我们四五个小馋虫,就离开回家的正路,躬身弯腰,避开看守大爷的视线,钻进套种豌豆苗的麦地。那年月,麦种子是老品种,麦杆个头大都在一米四五十高,很容易藏隐人影。我们钻进豌豆地,这就心慌心跳又兴奋地挥动小手,快快采摘豆角。我们那年月偷摘豆角经历,是少年时代最普遍的奇妙羞臊记忆。当然,有偷吃,就会有被逮抓的时候。就同偷苜蓿一样,有时不小心会被突然闪出的大爷抓住。抓住后,我们就羞羞臊臊地跟着看守大爷来到生产队办公室,交给生产队长一阵训斥,再叫来父母也受一顿训斥,父母们不停道歉不停检讨教育不周。随后就臊慌慌地把我们领回家。脾气暴躁的老爹们当然会抽打收拾我们一顿,我们当然会扯着嗓子嚎哭一气子,好让叔伯们来阻止劝说老爹的惩罚。
当然,过个几天后,记吃不记打。在贪吃的欲念强烈的诱拽下,又会钻进豌豆地,将绿豆角偷摘鼓囊囊的一书包。在老师讲课的课间美滋滋地偷吃。
夏收后,干黄的豌豆同干黄的麦子一同割上场,在牛拉碌碡的滚碾下,麦子与豌豆同时脱粒。在精技的社员一系列扬筛程序后,麦子与绿色干硬的豌豆分离出来。豌豆,生产队储存下来,待农忙牲口耕地拉车吃大力时,给喂牲口香吃,增强牲力畜劲。当然,我们有时会从饲养室的料柜中偷抓出几把,在锅里炒熟,这就蹦脆咯牙地馋吃。
小麦收割前,有两种重要的作物提前收割,那就是油菜籽和大麦。这两样作物,比小麦早收半个月。油菜籽收割下在麦场上晒干,稍微一碾砸,就脱粒了。再分给每家农户,再在油坊自榨菜籽油,再自家炒菜炝油辣子用。大麦收割时,个头比小麦高一截子,麦穗干瘦光顺,麦芒柔纤细软。碾打下的麦籽呈浅绿色。大麦粒一般不磨面粉,那干啥吃?大麦粒用剥粒机剥过麦皮后,就成了浅绿色麦芯仁。这麦仁,大热天,农户熬一锅麦仁汤,那是口感光滑爽润,凉汤清热解暑。
六月中旬的夏收一过,地里的秋季作物丰富多彩。有大面积的玉米,有西瓜,有甜瓜,有棉花,有叫稻黍的高粱,有产小米的谷子,有白豆,有黑豆,有绿豆,有红豆,有叫冰豆的扁豆,有红芋等等吧。
那时的农业社生产队,就是二三百数社员的生活食物生产供应中心。尽其所能保障社员的日常所需。那时经济相当困难,除了所吃盐外买,其他辣子是自种自碾的,菜籽油是自种自榨的,醋是自酿的,所以生产队就是一个低档次的生活自我保障系统。
先说棉花,棉花是春种秋收。这种植物,在夏后开大白花结棉苞以后,病虫害相当严重,生产队专门就组织一个四五人的植保小组,每隔四五天就打喷一次重浓度呛鼻子的农药。那时农药毒害较重,背着老式直筒打气喷雾器,喷起来乌烟瘴气,对喷药人伤害较大。直到棉苞成熟变硬并炸开露棉时,才停止喷药。这时摘棉花之际,已是冻手冻脚的深秋。生产队组织社员一茬茬地摘下棉花后,这把粗糙的毛棉分给每户社员。这社员每户就拿到打棉机的作坊将毛棉打成虚膨的正棉。于是各家或纺线织布或作棉被或作棉衣棉鞋。
那时的主秋粮玉米,成熟剥粒后,除了缴过秋粮,就分户自吃。黄澄澄的玉米搅团、玉米粑粑馍、玉米糁子,是那年月几乎天天顿顿吃得生厌生怕又不得不吃的东西。因为好吃的麦面太少了,连四分之一的食量都供不上,不吃就要饿肚皮。
再说稻黍,也就是高粱。那年月,高粱的种植面积也很大,仅次于玉米。高粱这作物,比玉米耐旱,每当极旱无雨夏秋季,玉米可能会大面积枯死,但高粱会细细弱弱地生长着,并会在秋后结出稀稀散散的颗粒,以供人们度荒续命而食。
我记得,上世纪七十年代中前期,生产队种的高梁是老品种。这老品种高粱枝杆又细又高,高达两米五六,杆顶的穗头是散蓬状,像芦苇花穗。这种老品种穗头,产量较低,每亩也就三百多斤,但穗头作扫地的苕帚是好材料。到七十年代中后期,上级派发了新品种高粱种子让生产队种植,这种新品高粱,个头低,也就一米六七高,枝杆粗壮,这杆顶穗头圆实紧凑,像深红色的拳头。这种新品高粱产量较高,有五六百斤。高粱是秋后色红成熟后,先派社员用镰刀削下穗头,运回麦场,晾晒,再石碌碡碾后剥粒。高粱产下后,大多数缴给粮站运去酒场酿酒,再留少一部分自吃。这红彤彤的高粱面作馍作饭又苦又涩,是我们小娃们吃饭最不喜欢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忍着吃的食物。这高粱面连续几天吃,就结肠结肛,蹲在便坑,啍啍哧哧地鼓着劲,就是老半天不出摆脱憋胀的成绩,对我们这一代有抹不去的心理阴影。
再就是说谷子。现在超市的谷子小米,大多产自陕北。旧时,每个生产队都种有十几亩。谷子,是春种,其苗细细弱弱的艰长。这作物极其耐旱。夏季干燥如火,它蔫蔫巴巴地干荒荒生长,深秋后,它一米二三的细细杆头,就弯着脖子吊拉着一尺长的狗尾巴似的穗头。谷子的叶谷子的杆谷子的穗子,到秋后临割时,一满是黄澄澄一片。谷子成熟时已是早霜满地十月份了。社员们将杆与穗一股脑割下拉运回麦场里,这就妇儿们围着谷子大垛,每人每次抱一捆,用菜刀一一将穗头削下来,扔积成一大堆穗头。这穗头晾晒几天后,用牛拉石碌碡一碾,再一顺风扬洒,就把细细颗粒的谷子小米分离出来。天啦,辛辛苦苦就得来这黄如金粒的小米子。小米分到各农户后,农妇趁着新鲜,做一顿关中道特有的米饭,这小米米饭,先浇开锅水,再倒入稠量小米,待熬半熟后,再掺入少量玉米面,这一通劲搅,越搅越调粘,再捂盖闷熬十几分种。这揭盖,大气喷冲下是黄油油的粘小米饭。农妇用勺舀去米饭上层一部分浮汤,这就留下谷香弥漫的粘米饭。于是,农妇给家里大人小孩每人满满舀一老碗,再在米饭上丰丰夹一堆罗卜丝调凉菜。随之,每人一口米饭一口菜,再顺便喝一口谷油满满的浮汤,人们这就品赏到了,天地间馈赠的精美谷米香,品赏到了人世间浓浓煊煊的食尚美,更品赏到了家妻家夫家孩拢聚一堂香气腾腾的谷粘乐。
黑豆据说营养很丰富,是典型的黑色食品。但那时产下来,不分配给农户,而且留储下来,同碗豆一样,喂骡喂牛喂驴马。记得喂牲口时,是炒熟加料。我们偷几把吃,焦焦苦苦的干崩牙。
白豆打下来,分给农户。在漫长的困冬里,蔬菜极少,巧妇们将部分豆子泡湿吸足水,放入黑陶盆中,再蒙盖在热炕棉被中。一星期后,就长出黄亮亮的鲜嫩豆芽。这纯自然闷长的豆芽,热炒凉拌吃起来,美美的豆菜香。
秋产的冰扁豆绿小豆红小豆,分给每农户。每家勤妇或熬小豆小米粥,或蒸成掺小豆掺玉米面的豆馍,让家人们品赏到丰富的杂粮杂食香。
旧年月,天干物燥,旱年连连。幸亏我们小时候,党和政府带领广大社员们兴修水利,旱塬打井,平整土地,科学种田,优良种子,使粮食从远年的饥饥饿饿,到后来的顿顿足食,再到近年的丰丰殷殷。七色杂粮,赐养千家!维物艰生,且行且珍惜!
关于作者
作者:范多权,半百人世。虢北大塬周原五联一农。乐于文写,观人间百态,描人世百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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