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视公司幕后投资(影视产业离不开的螺丝钉)
据有关数据统计,2022年上半年全国上新剧集155部,其中《人世间》《冰雪之名》《幸福到万家》等作品实现了收视率、口碑双丰收。这些剧集的背后,离不开“协拍”这颗产业链上永不停转的“螺丝钉”。从看景、外联,到组内协调、组织群演,他们串起拍摄中每一个看似微不足道,却实则决定成败的细节,但往往他们的名字,也像无数忙碌在一线的影视基层工作者一样,淹没在2倍速的片尾字幕中。
新京报记者采访了吉林、襄阳、黄山等多地的协拍团队,希望以他们平凡却生动的故事,寻觅影视江湖中那些不为人知的烟火气。
热播剧《人世间》有很多需要群演的场景,背后都离不开协拍的帮助。
——协拍职责——
1、找景
“我平时走路特别少,但看景每天走几万步”
那是2020年初,郑晓龙导演,赵丽颖、罗晋主演的《幸福到万家》的美术部门先后在黄山停驻了三个多月,为这部40集的长篇农村题材剧寻找场景。作为黄山本地的协拍,杨大伟在这里生活了近二十年,对城镇、村落,乃至一草一木都熟记在心。根据剧组要求和对黄山的了解,他淘汰了部分不宜拍摄、交通不便的地方后,提供了“N个”备选方案,并开车带着剧组一个个去筛选。
“其实时间都花在路程上了,一天看不了几个景。”杨大伟坦言。
黄山与横店、象山等平原地区不同,地域广,场景分散。很多质朴自然的村落都位置较偏,车下了高速,还要上国道、省道,再经过蜿蜒的山路才能豁然开朗。每到一个地方,美术团队都会做大量的文字和影像记录。往往此时,杨大伟也会提出一些建议,例如哪些场景交通更方便,可以节省时间;哪些地方可以作为中心场景,附近方便搭配一些小戏、散戏,减少大范围转场。
《幸福到万家》剧组在安徽看景。受访者供图
“看景”,是剧组筹拍期间最重要的一环,也是剧组对协拍的首次考察。如今,大部分剧组来自于北京、上海,对于横店等影视基地外的地区,几乎两眼一抹黑,不知从何下手。此时,一个成熟的当地协拍团队便构成他们扎在这片陌生土地上最重要的根茎。
姜桂林在襄阳唐城影视基地内创立了一家演员公会,也承担了部分协拍工作。姜桂林有一本“厚重的资料”,里面涵盖了唐城影视基地,襄阳多地几十个可供拍摄的场景。通常,剧组会拿着参考图片来找景,或提出要“野一点的,车开不上去的山”、“水没过人半身的湖泊”等具体要求,姜桂林则直接从“资料”里筛选。有时,半个月她就要带剧组看几十个大景,每天在襄阳市区和周边农村间横跨上百公里。“我平时走路特别少,但看景的时候平均每天几万步。”若“资料”中没有合适的景,姜桂林便把剧组要求发在一个名为“襄阳文化传媒”的微信群中。这里聚集着对襄阳了如指掌的当地人。很快,群中就能变得图文并茂。
天赐的朋友圈也有不少找景的“求助帖”。他曾发过一张公安局置景的外部照,文字写着“吉林周边,有没有类似这样的建筑,具有年代感的”,并附上了自己的电话号码,图片上写明“急需”、“剧组拍摄中”等字样。
但“看景”只是协拍与剧组打交道的开始。一部戏确认入驻当地后,剧组从导演、演员到工作人员,少则几十人,多则几百人的饮食、交通、住什么档次的酒店、有怎样的特殊要求,所有后勤事宜都要由剧组外联制片与协拍共同保障。《幸福到万家》是杨大伟接触过的体量最大的戏,常驻工作人员400多人;高峰期时加入B组拍摄,人还会更多,都由他帮忙安排。
正式开拍后,协拍每天也要按照剧组统筹要求,提前沟通第二天的场景、交通路线。姜桂林说,由于演员档期、天气变化等不确定因素,剧组临时换场次是常有的事,所以协拍一般只和场景负责人沟通大概周期,比如计划拍几天,但具体日期只有提前一天才能确认。通常,剧组都会在前一天下午提供明天的通告,但偶尔遇到夜戏,协拍也可能要等到凌晨才知道第二天的计划,只能连夜协调。
“有时候导演拍着拍着突然来了灵感,想把没有协调的附近的景也加进去,这些我们都要在片场及时和场地负责人重新沟通。”姜桂林说。《幸福到万家》第一集第一场结婚吃席的戏,剧组选择了黄山秀里广场,杨大伟便提前整合了周边所有配套资源,能用尽用;有些不能用的,他也要寻找一些可替代的民屋、街道或者村庄的小道路,以备散戏不时之需。
《幸福到万家》第一集在黄山秀里广场拍摄的结婚吃席戏份。
《幸福到万家》虽然场景众多,但令杨大伟欣慰的是,至少都是开车就能抵达的;即便是小街巷、河对岸,也能用三轮车或摆渡船通过。几年前,杨大伟曾参与一部电影拍摄,其中一个取景地在高山之上,车根本上不去。剧组还要趁下大雪抢拍,索道也不开,所有笨重的摄影机、道具,都只能靠协拍和工作人员一起人力背上山。“但(这种场景)可遇不可求,错过就没了!只能扛,没办法(笑)。”
2、找人
“等攒够第二天的群演,基本上天也黑了”
时针指到下午,天赐正在剧组忙碌。只听手机有了动静,第二天的通告单来了。通告单上清晰地标明了第二天的拍摄地点、天气、各部门出发时间、演员拍摄戏份等。但天赐最关心的内容却在最侧面或最下面:特约演员XX人、群众演员XX人,年龄、形象有哪些特殊要求。
明天要拍摄的戏份,预计需要10男、10女,5位小孩和1位老人。天赐边盘算着,边在群演群里通知所有人:“明天需要10男10女,身体健康的,能报名的开始报名。”如果有特殊要求,天赐则会在朋友圈发公告,“健身房教练(180cm以上的,结实一点的),下方评论私信我”、“找一个会杂技表演的男士,帮忙推荐,发视频资料”。临时抓、凑时间,让当地协拍承担起繁重的“演员副导演”职能。等攒够第二天的群演,基本上天也黑了。
但群演需求量大,并不代表报名了就能选上。天赐要求报名的人一定要发来真实照片,上面写明姓名、年龄、身高、体重,以便满足不同戏份需求。同时,天赐也会挨个加微信,观察他们适不适合做群演。“有的人一张口就问,给多少钱?这么少啊!累不累?我就感觉到了现场肯定事儿挺多。”如果招募五十名群演,天赐时常能收到七八十人的报名,这也让他足以筛选出最优秀的、能坚持的、热爱表演且有耐心的人。
但最重要的还是身体健康——每条招募信息天赐都会反复强调。他曾遇到过拍了一半,群演突然倒地抽搐被送去急救;还有患心脏病、糖尿病的人,夏天长时间穿棉袄拍戏,一脱戏服直接晕倒了。“像年纪大的人,除非导演要求,我们都不建议来。”
第二天6点半,群演陆续到指定地点集合。而天赐和团队5点就起床了,提前到现场安排早餐、领服装道具、化妆、组织群演排队等候。在片场,等待是常态。只听对讲机里导演通知:“领队的,给我带两个小孩”。这时天赐便会带两个小群演到拍摄现场,并告知他们从哪个位置上场,如何背着小书包装作自己放学在街上溜达。刚安排好这边,那边对讲机里又传来:“再找两个年轻人,分配他们拎着包在大街上来回走道。”所谓“来回走道”,就是走过场景到镜头拍不到的地方,等个几分钟,换个道具再往回走。
实际上,几十个群演已经算是“小场面”。电影《你好,李焕英》曾在襄阳“卫东机械厂”上演了片中排场最大的戏——“铁娘子队”和“打铁娘子队”的女子排球赛。球场周围坐满了密密麻麻的人。曾有媒体报道,这场排球赛单是群演就有600多名。由于人太多,自驾车辆一度把工厂的路口堵得水泄不通。
为了找到大量群演,姜桂林提前与当地学校取得联络,并告知对方选角要求,例如身高、形象;头发不能是黄色的,也不能文过眉,要符合年代戏标准。学校拥有最丰富的年轻人资源,很快就把几百名有意向的学生集合在操场。
《你好,李焕英》排球比赛戏份,协拍找来众多群演。受访者供图
《你好,李焕英》剧照
但姜桂林还是会偶尔面临“急求群演”的情况。有时,剧组只提前几个小时告知她,当天下午就要一些群演,“完全是在考验我们的工作能力。”为了避免此类手足无措,四年间姜桂林积攒了襄阳当地近两百名稳定的群演资源。如今,只要剧组留够从市区赶来拍摄地的路程时间,几个小时内她都能找来“救场”的人。
拍摄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一场接一场地熬着,直到晚上九十点,天赐所在剧组的最后一场群演戏拍完了。但此时天赐团队还不能喘息片刻。他们要把所有群演集结,点人数,一个也不能少;交接服装、道具,早上怎么领的,晚上就得怎么还回来。“有的群演不是故意(丢道具)的,可能就是吃饭的时候把东西放那块,回去找就没了。但丢了我们就得负责。”等把所有群演送走,时间也接近了半夜12点。来得比所有人早,走得比所有人晚是大多数协拍的日常,“所以这真的是非常操心的工作。”天赐重复多次。
天赐在片场。受访者供图
——协拍来源——
多为半路出家,协拍只是兼职
时间拨回至十年前。那时的北京汇聚了中国最顶尖的影视资源,风平浪静之下,暗涌着一夜成名的机遇。
爱好摄影的天赐,二十多岁时也成为了一名“北漂”,从事街拍、视频拍摄等工作。镜头交集中,他意外结识了许多“影视圈内”专门负责帮北京的剧组找群演的朋友,“他们告诉我可以体验一下当群演,挣点钱。”
在天赐的想象中,电影中那些路人甲应该很快乐,随便演一演就能上大银幕,还能见到明星。但真正到了片场,一个几秒钟的镜头,天赐却反复拍了一两天;累得昏天黑地,只能赚几十块钱,一个月下来连房租都交不起。“特别辛苦,特别累。反正我不行。”在北京跑了几年的“龙套”,天赐还是没能混上几百元片酬的特约演员,但一来二去积累了丰富的跑组经验。
2016年,天赐回到吉林老家,经营一间小酒吧,生意还不错。伴随网生内容兴起,吉林省黑土地上复古的市井烟火,以及扑面而来的阴沉萧索之感,引来了不少小成本网络电影、网剧的青睐。但与横店、宁波等已经成熟的影视基地不同,吉林、安徽、四川等地区的“专业协拍”存在巨大的缺口。剧组来了却没团队能接待,也不知道去哪儿找群演。
“我当初在北京接触了(群演),还经营酒吧、拍短视频,才慢慢积攒了些资源。”于是天赐抓住了这个机遇,兼职成为了一名吉林当地协拍。有剧组来,天赐就负责协助找景、联络当地人当群演;没剧组时,他依然经营酒吧,过着自给自足的平凡日子,一干就是七年之久,“能做协拍,最基本的就是人脉多、资源广。剧组要多少场景、群演,几百个还是上千个,你都得能找着,有时候还得和当地部门、学校啥的沟通。你不可能去大街上现找。”
在全国影视产业未成规模的地区,有大量天赐这样半路出家的“江湖协拍”——他们大多有本职工作,并非专业影视工作者,但凭借在当地人脉广、资源多,就足以成为剧组最坚实的依靠。
杨大伟没有当过群演,但曾就职于电视台。几乎黄山的每个山头都留下过他的足迹。从电视台出来后,他赶上了户外广告高峰期,赚了一些钱,而后又投入自媒体蓝海,成立了一家传媒公司。每年,杨大伟都能结识不少来自全国各地的影视工作者,“人家可能感受到我的热情,觉得在黄山拍摄也相对靠谱,慢慢就接触上(协拍工作)了。”
杨大伟(右二)和《幸福到万家》导演郑晓龙(右三)在片场。受访者供图
2014年,杨大伟的朋友从重庆来黄山拍摄一部小成本恐怖片,寻求他的协助。这部片子投资只有五六百万,场景相对较少,只需要一些古宅、山林小道。只要对方描述出想要的景观,杨大伟马上就能找到当地契合的实景。而专业歌舞剧团、文化机构等人脉,也让对方无论想要专业演员,还是业余的“路人甲”,只要杨大伟在微信群、朋友圈发条公告,很快就能凑齐。
全方位调动多年积累的资源,并帮助一部电影完成拍摄,这让杨大伟收获了前所未有的成就感。“第一次服务还算顺利,他那个戏也赚钱了,卖给了视频平台,后来还发行院线了。”杨大伟言语中难掩骄傲。
——协拍感受——
1、有趣
看“戏精”群演加戏很好笑
黄山是著名的旅游城市,当地百姓见惯了国内外前来旅游的客人,却将剧组视为稀罕之物。每年,杨大伟最多接待两三个剧组,有大有小,但群演总是蜂拥而至。“老百姓兴趣很大,就是想体验生活。他们在当地生活都挺好的,不是为了钱。”杨大伟有一个开茶楼的朋友,《幸福到万家》播出后,朋友激动地发来消息,“第一集敲大鼓的那个是我阿姨!”据说,他的阿姨是当地医院的医生。
《幸福到万家》首集中敲锣打鼓的群演们。
协拍的快乐远不止于“协”。在“拍”的过程中,迎来送往形形色色的人士,感受人性的复杂与真实,这些独属于“协拍”的体验,让他们每天充满着新鲜感。
吉林和黄山一样,群演由当地各行各业的老百姓组成,有开豪车的老板,有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也有卖东西的、打零工的、做网红的……群演的个人职业与生活,天赐很少会关注,也因此见识了许多奇特的人。
有的人才华十足,私下特别能白话,但现场真给他几句台词,他却紧张到一句话都说不顺。还有特别热爱表演的人,一开机就疯狂给自己“加戏”。天赐回忆,《人世间》拍摄时有一场戏是拖拉机厂领导走过厂子,饰演工人的群演要点头打招呼。结果开机后,一个群演直接来了个浮夸的90度大鞠躬,大喊“领导好!”“我们在边上都看乐了(笑)。”还没来得及看完热闹,天赐就听对讲机那头传来焦躁的催促声:“重来!”
这种乐事在片场时常发生。《人世间》中还有一场大伙儿告状的戏,上次“90度鞠躬”的群演也在其中,“我们都了解他,想到一会儿肯定有‘节目’,就偷摸拿出手机拍。”不出所料,他又是蹬腿又是拍车窗。不成想,导演根本就没有关注到他,主要机位都在拍主演们。
“虽然我们看热闹感觉挺有意思,但其实导演特别不喜欢这种群演。有时候给他一两遍机会,但后来感觉他实在太爱表现,不按要求做,后来也就给他换掉了,不过他还是有工资和盒饭的。”天赐说。
《人世间》第一集就需要大量群演出镜。
如今,吉林每年都能接待近十个剧组。有些剧组同时开机,天赐就要兼顾两边的场景与群演协调,还要关注群演是否走错片场。“之前在网上看过明星走错片场的段子,没想到群演也会。”天赐回忆,有一次两个剧组几乎同一时间抢妆,其中剧组A的群演走到了剧组B的化妆间,化了一个极耗时间的战伤妆。结果临开拍才发现两组群演人数不对,“我急得不行,问他咋上这儿了!然后赶紧把他拽到那个剧组重新弄。反正这些事是挺有意思的。”天赐笑称。
2、纠结
陪吃陪逛、自掏腰包,也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姜桂林的工作原则是,只要想来当地看景的剧组,她一定尽心尽力地配合。从找场景、安排行程、联络交通,甚至餐饮和酒店,保证绝对的专业服务。
但在协拍江湖,仍有很多事情尚未写成明文规定。例如,剧组往往是确定开机后,才与协拍团队签订正式合同。白纸黑字落成前,即便看了一两个月景,剧组也可能随时选择其他地方。而协拍付出的时间、金钱,也成了“打水漂”。
姜桂林曾陪某个剧组在襄阳逛了半个月,从场景到资料,一切都确认完了,但开机前姜桂林却被告知因为一些原因最终剧组选择了其他地区。而看景产生的成本费用,对方没提,姜桂林也没好意思要。“白花了一两万吧。”姜桂林说,“而且这只是看了一些比较重要的景,时间比较短。如果遇上看景时间长的,花费更大。”
杨大伟曾从事媒体工作,习惯了将一切准备工作做在前面。成为协拍后,在如打仗一般紧张的拍摄流程中,他更是不敢滞后。虽然他时常也会徘徊于“做了会不会太早?万一他们不拍了怎么办?”“但如果拍,不提前准备,临时来又搞不定”等持续的纠结之中。包括前期陪剧组看景,无论看多久,杨大伟也几乎不主动谈钱,“伤感情,也太势利了。”但这也让他时常陷入竹篮打水一场空的窘境,“要是跑几天,那一点成本我就认了。如果是几个月,成本就太高了。但如果他真的没有选择在黄山拍,可能我也就找不到他们了。这就是协拍的风险。”
3、抗压
拍摄充满不确定因素,需随时调整
剧组是一个瞬息万变的地方。演员档期、剧本调整、当地政策限制、天气变化等,任何环节都让每一天的拍摄充满了不确定因素。
例如,有些演员的签约档期只有十几、二十天。在此期间,剧组必须提前抢完所有的戏,这便导致了很“恐怖”的转场过程。协拍不仅一天内要沟通多个场景,还要带着整个剧组来回穿梭。而有时剧本的不断调整,也令很多原本早就杀青的戏,又需要重新补拍,都已经开始拆置景的场景,又需要重新协调。
“像派出所、法院这些单位,不是随时想拍就能拍的。但你又得满足档期,难点就回到了制片部门,尤其是我们协拍。”一般这时候,杨大伟只能硬着头皮去和相关单位沟通。但大部分时候,剧组甚至连充分沟通时间也没有预留,深夜开会决定后,第二天就要到相关单位取景。“我也不能半夜打电话跟人家沟通。只能第二天一早提前跑到人家单位讲,尽量获得同意吧。压力大得不得了。”
如果说资源和沟通能力,是成为协拍的天然条件,那“以不变应万变”,甚至有些“厚脸皮”的情商,也是协拍在磨砺中必须掌握的“专业技能”。姜桂林服务的剧组取景地周边住着许多老年人。一天拍摄下来,几百位工作人员开着音响和扩声器,喧闹不停。后来,很多老年人以影响休息为由,堵住剧组拒绝拍摄。姜桂林只能买些小礼物,主动上门一家家沟通,“我们就这几天,看能不能多体谅一下……”
4、焦虑
因群演“半途放弃”无助到痛哭
姜桂林始终记得,自己转行成为协拍时接待的第一个剧组。剧组提出需要500名群演,姜桂林二话没说,只让剧组给她预留半个月时间,一定在开机前把人凑齐。但没多久,开机计划突然提前,姜桂林接到通知第二天就需要500位群演,想任何办法都要攒够。
“突然要500个群演,我当时是很害怕的,即便已经找了一些关系,但500多人不是个小数。” 那几乎是姜桂林最痛苦的回忆。她发动了几十年间积累的人脉,无论是就职过的装饰公司,有过接触的学校,还是快递员、做小生意的,她挨个打电话托关系、找朋友来临时救急。
开机当天,500多人按时就位,但群演来自各行各业,绝大多数来剧组就是为了体验一下,没想到一拍就是一整天。当时正值炎夏,襄阳的平均气温达到30℃以上。群演们要一直穿着厚重的盔甲站在闷热的户外。天公也不作美,下午四点多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被淋成落汤鸡的群演们开始东逃西散,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人把盔甲一脱,跑得没了影,只见满地都是七零八落的盔甲和道具,鞋甩得遍地都是。
无论如何,道具一件也不能少。姜桂林的群演领队顾不上打伞,径直冲进雨里一件件捡盔甲。姜桂林看着眼前的一切,除了哭,没有任何办法。“现在我们已经做成气候了,群演们都非常懂得剧组规矩。但那时候我还没能力阻止别人走,他们也不会听我们的。”回忆起来,姜桂林仍感到无力。
在襄阳、黄山、吉林,极少有专业的跟组群演,大多是当地“凑热闹”的老百姓,有本职工作,只有空余时间才来参与。这也意味着,这里的群演是机动的,自由的,不严格受限于剧组安排的。
拍戏时,天赐最怕晚上九十点接到消息,这通常都是已敲定的群演产生了变动。“啊,不好意思,明天我去不了了”、“我有点事,下次再去吧”……“定好群演50名,第二天少一个都不行。”这是天赐对自己的要求。天赐的微信中有上千名好友,他只能给其中常合作的群演或熟悉的朋友打电话“补漏”。有的人已经睡觉了,有的人没接电话……即便只是2、3个人也很难找。直到凌晨1点,天赐还躺在床上群发微信找人,一不留神睡着了,手机啪一下重重砸在了脸上,像是在提醒他工作还没完成。天赐洗了把脸,手机同时收到了同事的消息。对方也没有睡,还在担心补群演的事。
“实在不行,明天再现‘抓’吧。”睡了不到四个小时,五点天赐就爬起来,硬着头皮继续打电话。顺利的时候,早上打10个电话就可以补上2个空缺;时间实在紧急,天赐和团队只能亲自上去“充数”。只有集合时间,副导演点名50位群演一个不少,天赐的心才算踏实了一半。
天赐在片场协调。受访者供图
5、坚持
作品热播是最大的成就感
群演的酬劳,曾被无数媒体公开报道。姜桂林说,全国群演几乎是同一薪酬标准,且这些年没有涨过工资。而同样作为基层影视工作者的协拍,与群演相比似乎算得上高收入工作。协拍的工资由基本工资、群演抽成、车补饭补等各种补贴组成。剧组拍摄时间,场景数量,所需群演数量,决定了那几个月协拍的收入多少。“之前一部电影在襄阳拍了百余天,每天都需要几百名群演。我们领队一个月可以赚近万元。”姜桂林透露。
但高收入背后,影视产业的降本增效、开机数量减少、拍摄计划存在变数,也造就了协拍工作往往“朝不保夕”——一旦几个月没有剧组,他们便一分钱也赚不到,必须通过其他工作才能糊口。
没有剧组时,杨大伟继续从事黄山当地户外广告、抖音直播的活动与内容营销。天赐在吉林专心经营酒吧,业余拍一些短视频、街拍赚外快。“所以在影视产业不太成熟的城市,我不建议大家去搞协拍。耽误时间,累,还赚不到钱。自己公司办个活动多轻松。”杨大伟时常如此想。
那为什么还要坚持做这件事?不同人的答案不尽相同。
天赐依然梦想着从事视频创作。扎根剧组这些年,他学会了如何安排机位、设计视觉。如今,他已经能独立操刀一些公益广告或小短剧。
杨大伟希望为黄山的影视产业建设增添一份力。他想不通,黄山拥有极好的旅游资源和拍摄场景,但影视产业配套为何起不来?“影视产业发展不是一天起来的,要长期做规划。”
《幸福到万家》拍摄现场。受访者供图
但回归到协拍,这件事本身所带来的成就感与满足感,才是令他们最难以割舍的。
今年是姜桂林从事协拍的第五个年头,但她已经确认这是一辈子最喜欢的工作。“当剧组给了我们一些通告,要什么样的人、多少人、几点钟集合,我们很快就能够帮他们顺利完成。而且我做的这些事,可以成就一些好作品,也能为我的这些群演拿到薪酬,这都让我觉得很有成就感和价值感。”姜桂林说,协拍需要每天与人打交道,不好做也不稳定,但自2018年以来,团队中的绝大部分领队都毫无怨言地坚持在一线,“他们一定也很喜欢这个职业。”
去年,吉林来了很多剧组。天赐一边忙协拍,一边还要照看酒吧。焦头烂额之下,酒吧变得门庭冷落,不断地往里赔钱。有朋友建议他,别弄剧组了,专心做生意、拍视频,干吗让自己那么劳累。“但这么多年,积攒了这么多优秀、专业的资源,太不容易放弃了。”天赐坦言。协拍虽然疲惫,但他打心眼里感到快乐,尤其看到那些热爱表演的普通老百姓,在他的协调下真的站在了镜头前。“很多群演都和我成了朋友,他们总私信我、给我打电话,问什么时候有戏,特别积极地想去参加。”
今年,《人世间》也成为了名副其实的爆款剧,不少观众探讨场景和群演,也带热了吉林。很多曾参与拍摄的人都给天赐留言说,当时拍的时候挺“遭罪”,但细看真精彩,热播榜都排第一了!真没白去。还有人说,下次不给钱也继续参与。“这都让我感觉自己的工作特别有意义。”
杨大伟也笑称,《幸福到万家》如今播的这么好,他感到了极大的满足,几个月长途跋涉协助拍摄的疲惫、煎熬都一扫而光,“好的作品还是比较重要的。你问我赚多少钱,那也没赚多少钱,但如果积极努力,服务好剧组,有好的作品呈现给观众,自己也会感到愉悦。说白了,老了,我也可以对人家吹牛,我跟《幸福到万家》合作过,你合作过吗?(笑)”
新京报记者 张赫
编辑 佟娜
校对 翟永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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