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管弦乐大师（这位神作曲用歌剧和电子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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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孙新恺

潘伯顿（Daniel Pemberton）在配乐界已经进行了二十余年的创作，但对于大众而言， 他是近几年才在主流电影界冉冉升起的新秀。此前，他曾参与过许多电视剧和游戏项目。他的首部好莱坞长片作品——恐怖片《觉醒》（The Awakening，2011）的音乐，立马得到了大导演雷德利·斯科特（Ridley Scott）的赏识，不就便为后者的《黑金杀机》（The Counselor，2013）写音乐。

本片作曲Daniel Pemberton ©️ 网络来源

潘伯顿是一位特有想法的艺术家。在2015年的《乔布斯传》（Steve Jobs）中，他钻研了艾伦·索金的剧本，按其三幕结构，分别创作出了纯合成器、歌剧和氛围音乐三场风格迥乎不同的音乐，用来刻画乔布斯作为技术开发者、产品发布者和朋友与家人几个身份。

▲ 《金钱世界》剧照 ©️ Imperative Entertainment

音乐的内容结构上，潘伯顿采用中心主题的写作模式，围绕盖蒂家族和绑架案创作出一个结构丰富的主题旋律，并用旋律的不同段落用在不同的角色或内容中。比如，旋律的引子，也就是长笛独奏的6个八度跳跃音符，同时也是用来刻画盖蒂一世的动机。几个简单的音符在长笛空寂的声音下，把这位亿万富翁勾勒成一个捉摸不透的谜语。而旋律本身以三拍写成，A部常由大提琴齐奏，力量极强；B部转至大调并更具歌唱性，可谓盖蒂家族圆舞曲。

潘伯顿把圆舞曲的旋律赋予各种风格贯穿影片，突出了剧本的戏剧感。比如，片头当盖蒂三世漫步罗马街头时，圆舞曲由曼托林和手风琴主导，渲染出意大利的暖风夜色。当回溯盖蒂在沙特购买油田时，旋律则由亚美尼亚的杜读管缓缓带出。但配乐中最为吃重的部分，是圆舞曲在盖蒂一世出现时的呈现。

▲ 《金钱世界》剧照 ©️ Imperative Entertainment

富可敌国的石油大亨盖蒂一世自视甚高，他身居富丽堂皇的盖蒂别墅，搜罗着来自世界各地的无价艺术珍品。在与盖蒂三世一同漫步于罗马皇帝哈德良的别墅废墟之时，还自诩为哈德良转世。

这样一个形象，关键词无疑是财富和权力。

处理这个出场并不多却无疑是影片核心角色的时候，潘伯顿没有因他不付赎金而选边站，而是用完全中立的角度去刻画盖蒂一世眼中的自己：一个手握金钱与权力的帝王。他回溯古典乐中的辉煌作品，把盖蒂家族圆舞曲赋予莫扎特、亨德尔和瓦尔第等人的音乐标签，以假乱真。无论是旋律的处理、和声写作还是乐器的搭配都体现出他一流的音乐功底。70人编制的管弦乐团与20人的合唱团演绎下，气势磅礴的音乐只为盖蒂一世服务，钱与权刻画得淋漓尽致。

盖蒂圆舞曲中对亨德尔的模仿，还令人很容易联想到亨德尔为乔治二世加冕典礼所谱写的《加冕颂歌》（Zadok the Priest），此乐直到伊丽莎白二世登基时仍在使用，巧妙反映出盖蒂一世自封帝王的言论。

▲ 《金钱世界》剧照 ©️ Imperative Entertainment

除此以外，当他在哈德良别墅废墟时，潘伯顿首次加入了唱词为拉丁颂文的清唱，更加强化了这一形象。而后来，每当盖蒂在自己的别墅中出现时，镜头仰拍富豪巍峨的身躯，拉丁文清唱也同时在长廊中回响。一段驱车来到别墅前的镜头，潘伯顿还在旋律A部加入了羽管键琴，B部圆舞曲加入了女高音，巴洛克式的表现把这场戏渲染得宛如皇宫贵族打道回府。

潘伯顿在音乐上完全中立的态度尤其精明，表面上是写出盖蒂一世脑内给自己配的乐，但其实通过音乐将他个人想法强烈放大，角色不可一世的性格顿时呈现。

在影片末尾，盖蒂三世的母亲盖尔注视着盖蒂的青铜胸像时，盖蒂一世的动机最后一次在长笛上响起，演职员表缓缓升起时，带出了安魂曲设定的盖蒂圆舞曲，其中不难听出对莫扎特《安魂曲》中“震怒之日（Dies Irae）”与“落泪之日（Lacrimosa）”的呼应，盖蒂一世的6音动机此时已被圆号齐鸣接手，声音嘹亮，撕破长空，为这场悲剧画上句号。

冲突的另一方，则是意大利的劫匪。潘伯顿为他们创作的音乐则更为阴沉、不经润色。他使用了一种意大利民间的喉音唱法（Cante A Tenore）来体现这群来自农村的团伙。Cante A Tenore往往是四名男低音演唱，三名用类似呼麦的喉音进行和声重唱，另一名则演唱旋律。在此，潘伯顿剖去了旋律声部，独留粗粝的男低音重唱，阴郁而鬼魅。刚从《星球大战》配乐中跳出来的话，可能会不禁联想到最高领袖斯努克的男低音主题。

意大利乃至东南欧的民间音乐与阿拉伯音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Cante A Tenore歌曲的调式、加花往往也会令人想到中东的声乐。因此潘伯顿也使用了像卡龙琴等常见于东南欧跟中东的乐器，并对音色进行各种后期扭曲，宛如这几个乡间劫匪被金钱腐蚀的心。

▲ 《金钱世界》剧照 ©️ Imperative Entertainment

丹尼尔·潘伯顿的非古典音乐写作里还有一个很大的特色，那便是微观化的声音跟其强烈的可触感。

在影片远离盖蒂一世的宏伟古典脑洞音乐时，配乐的呈现更具现实感，紧凑的打击乐拉扯着观众的神经。众多不常见的欧亚乐器在电子脉冲低音下展现出纷繁的声音细节，层次分明。但若要见识潘伯顿这一特色的极致，定要深夜无人时开大音量欣赏《亚瑟王：斗兽争霸》（King Arthur: Legend of the Sword，2017）。

里面的声音层次纷繁精致却同时呈现出电影中的凌厉粗狂，除了手摇风琴一样的中世纪常见乐器，还能在微观层次听到一次性筷子的击打、麻石的摩擦、以及作曲家本人弹自己脸蛋跟娇喘之声。他甚至会跑到厕所里录音，以追求别样的声场。在他怪咖的想法下，整个作品音景顿时质地十足，宛如能伸手触摸。

《亚瑟王：斗兽争霸》剧照 ©️ Warner Bros.

潘伯顿无疑是近年来好莱坞最具胆识的音乐家。他的音乐里既有能掌控剧本的清晰脉络、也有无穷无尽的奇思妙想。《金钱世界》的配乐绝对是2017年的杰作——事实上，2017无疑就是潘伯顿的大年。除了《金钱世界》以外，还有音景奇观的《亚瑟王：斗兽争霸》、保守阴沉的《马克·费尔特：扳倒白宫之人》（Mark Felt: The Man Who Brought Down the White House，2017）、采用乐队式创作并假装是既有音乐的《茉莉牌局》（Molly's Game，2017）以及《黑镜》第四季第一集模仿星际迷航的《联邦星舰卡里斯特号》，每一部都可谓风格迥异，各有千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