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谈老舍断魂枪人物塑造的艺术（老舍断魂枪国术）

五千字的《断魂枪》，是由预备写长篇的十万字缩写而成。老舍原本还为材料的批发零售而难过，但写出这部作品之后，他终于悟到了一个创作的真理，那就是：楞吃仙桃一口，不吃烂杏一筐。今天，小寒就来说一说老舍的这部短篇力作。

脚踢天下好汉，拳打五路英豪，西北路上走过镖，和绿林中的朋友有相交，独创“五虎断魂枪”，称霸西北二十年，这便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神枪沙子龙。

但是，战争起了。枪炮声压来，皇帝倒台，江湖的义气和武术的事业，都落了空，沙子龙的江湖梦没办法不醒。

沙子龙把当年的镖局改成了客栈，种花养鸟，绝口不谈当年的风光，和自己的“五虎断魂枪”。对于求教者，无论是跟了自己多年的伙计，还是慕名而来的孙老者，沙子龙只有俩字，那就是：“不传”。

然而，到了晚上一个人的时候，沙子龙便关起门来，默默练起自己的绝学来。

那些曾经在镖局干过的伙计们，也都是练过的人，但沙子龙坚决不收他们为徒。这倒不是因为他们吃不得苦，练不了武，而是因为这些人习武，只是为了混口饭吃。

若只是为了生存，“米贱肉贱”，他们身上那些花架子的功夫，已经够用了。

在庙会上踢踢腿，翻几个跟头，顺便带货卖点大力神丸什么的，挣的钱够他们花了。即便是在大街上吆喝着卖果子卖盆儿，他们也比别人喊声大，比人家的生意好。所以，真的没有必要再浪费时间，跟在沙师父的屁股后面。

再者说了，如今这世道，可不似当年了。洋枪、洋炮、洋火车既然来了，就不会再走。跟这些东西比起来，咱的中国枪耍得再好，有啥用呀？连他沙子龙自己都被迫转行，把镖局改成客栈了，再鼓捣着人家学这不挣钱的本事，将来吃不上饭，可怪谁呢？

当然，若是想把这门手艺往深里学，在沙子龙看来，三胜他们还不够格。

练武之人，若是缺少对武术的痴和敬，就肯定不会把自己的本事看得特别重。假如将来有了其它挣大钱的路子，这帮伙计们肯定会立马把现在的手艺扔了去。就像猪八戒到西瓜地里挑西瓜，肯定捡最大的那个。既然如此，他沙子龙又何必浪费精力呢？

但孙老者的出现，却把打算安安静静做“隐者”的沙子龙，给结结实实地惊到了。这老头儿有过瘫痪，胳膊不灵便，功夫却是一点没落下。三胜和他只战了两个回合，便敌他不过，败下阵来。

其实，这也不奇怪。王三胜是个武夫，大个头，一脸横肉，眼睛向外弩着，黑塔一般。孙老者却是武者，他和沙子龙一样，都是瘦瘦的小个子，眼睛深陷似两口小井一般。

人说“月棍年刀一辈子枪”，可真正明白练武辛苦的，又有几个呢？孙老者的功夫，是练了一辈子的，不仅练在身上，而且刻在心里。

孙老者敬重习武之人。无论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神枪沙”，还是初出茅庐的王三胜，他都以礼相待。但对于那些凑热闹的群众，孙老者却一点儿也不在乎。无论是人家笑他身体残疾，还是给他的胜利叫好，他都不理会。因为他知道这些人不懂。

孙老者的到来，扰动了高挂免战牌的沙子龙。

不，我还不饿！

我来为领教领教枪法。

不比武，教给我那趟五虎断魂枪。

我不逛，也用不着钱，我来学艺。

简短的几个对话，沙子龙便知道孙老者是真心学艺的人。

虽然沙子龙最后和孙老者说，他要把自己的枪法带进棺材里，不传给任何人。但送走客人之后，他却又回到了屋里，看着墙角的大枪，连连点头。

此后每到夜深人静，沙子龙都会关上小门，一口气练完六十四枪。他摸索着凉滑的枪身，不是像从前那样叹气，而是微微一笑，说上一句“不传！不传！”

有人说沙子龙是个小气鬼，他不传武艺是怕人家超过他。但小寒觉得，我们要把这个人物立起来看。

若是“神枪沙”本就是一个自私自利的小人，怎能开得了镖局，当得住老大？镖局既然已经散了，沙子龙为何还要帮衬伙计们，暗暗鼓励他们走会露脸呢？

莫要把“不传”二字，看得太表面。

虽说沙子龙没有给王三胜一众教过武术，却也曾对他们有过指点，不然三胜也不会称他为师。之所以不把“五虎断魂枪”细细地传给他们，是因为他们不需要，而且不够格。

遇见孙老者之前，沙子龙对武术的现状哀声叹气，只能横卧在床，向《封神榜》里寻安慰。碰到孙老者之后，沙子龙虽然名声变臭了，人却有了盼头。

孙老者对国术的痴迷让沙子龙敬服，他当然是够格的。沙子龙微笑着说出的“不传，不传”，其实是“要传，要传”的意思。他之所以没有就此收孙老者为徒，是在等待时机。

等什么呢？等走镖有饭吃之日，或者国术被革命党和教育家提倡起来之时。1912 年，国民政府大力提倡武术，此后的二三十年可以说是国术的黄金时代。沙子龙的期盼，果然没有落空。

孙老者，总让小寒我忍不住想起孙行者。

当年，孙行者跟菩提老祖学艺，是半夜三更敲门而入。我们的孙老者会不会也在半夜十分来到客栈，正好碰见沙子龙练剑呢？等到那时候，你说这“五虎断魂枪”是传了呢，还是没传？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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