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巷戴望舒诗人(雨巷诗人戴望舒)
一直以来,戴望舒就是《雨巷》,《雨巷》就是戴望舒。
写了若干首诗,被前妻怒怼“戴望舒的第一生命是书,妻子女儿放在第二位”的他,嗜书如命。他牢记的诗一开口便似如数家珍,而我们牢记的他的诗,多年来似乎只有《雨巷》一首。
试问你还会背哪首?或者你还知道哪首?
这对于一个写了一辈子诗的诗人,不得不说是悲惨。尽管如此,和他短暂又坎坷的生活比起来,诗歌至少在当时慰藉了他的身心。而生活的艰辛,直接让他弄丢了性命。
01、
想来是西湖的水浸润着这个纯真少年,年少的戴望舒便溢满了诗情。他给自己取笔名为“望舒”,取自《离骚》“前望舒使先驱兮,后飞廉使奔属”两句。“望舒”指代月亮。
在朋友眼中,戴望舒高而帅。诗人纪弦回忆说:“觉得他很像个运动家,却不大像个诗人。”徐迟则说:“望舒的神态十分儒雅,语言音节清脆,像一条透明的小溪。”
正是这样一个“姿容既好,神情亦佳”的美男子,偏偏躲不过命运无情的“馈赠”。一场天花,害他从令人欣羡的面孔,沦为了麻子脸。
敏感多思的戴望舒,变得更愁闷、更努力了,他不甘心充当任何人的陪衬,也无法发自内心的为生活欢呼。
麻子脸留下的“后遗症”在他和异性相处时十分明显,这使他不够自信,过于腼腆和压抑。于是他便一颗心思开辟出文学的园地,做最勤劳的耕种者。
他和几个文学发烧友成立了文学社团——“兰社”,创办了文学旬刊——《兰友》、《璎珞》,文学的土壤丰饶而肥沃,他们昂扬的创作着、热爱着,乐不思蜀。
以他的求知欲和学科成绩,完全可以像徐志摩一样留学海外,但是高而帅的戴望舒,并不富。他拿不出留学经费,也只有作罢。
尽管没有康桥上的吟唱,戴望舒仍旧耕种在“文园”,为“文学服役”。他愿意一生勤勤勉勉,只侍弄文学。于是他一边搞创作,一边搞翻译,“两手抓”,两不耽误。
翻译方面,他极有天赋。比较著名的像是夏多布里昂的《勒内》和《阿拉达》。只可惜《堂吉诃德》的全稿在战争中不知去向,这部书他曾尽心竭力,倾注了全部心血。如果能出版,将是他平生最大愿望的实现。而这个简单的愿望,终究也成了空。
在翻译上小有名气的他,创作上也打响了一炮,那就是我们最为熟知的《雨巷》的发表。叶圣陶先生在初读此诗时说:“这首诗替新诗的音节开了一个新的纪元。”它的出现不仅在当时成为爆款,即便在诗坛繁华的当下,人气也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就这样,一夜之间,戴望舒火了。
这把火令他有失有得,失去的莫过于他作为诗人的全面性。尽管在此后的创作中,他并不是没有佳作,只是那些和《雨巷》相比,似乎都没能再给他添一把火。以致于人们提起戴望舒时,认为他有这一首就可以不朽了。
而他却先后出版了诗集《我的记忆》,《望舒草》和《诗论零札》,可谓笔耕不辍。如此想来,对诗人而言,显赫的一首致使无数首沦为“无人识”,这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02、
《我的记忆》收录了戴望舒真挚的情愫,他在这本书的扉页上,用法文写着“给降年”。降年正是诗人的初恋,也是他的好友施蛰存的妹妹。
这段千回百转的单恋,苦痛交织,一见钟情的戴望舒开始了他的漫漫求爱路。
他借诗歌来表达无处倾诉的苦闷:“怀着热望来相见,冀希从头细说,偏你冷冷无言;我只合踏着残叶,远去了,自家伤感。”(《自家伤感》);“泪珠儿已抛盈,使我难吻你娇唇。人间伴我的是孤苦,白昼给我的是寂寥。”(《生涯》);“你看我啊,你看我伤碎的心,我惨白的脸,我哭红的眼睛!”(《回了心儿吧》)
痴恋中的戴望舒求爱不得,失落的像个脆弱的孩子。他以自杀相威胁,无奈之下,施绛年只好勉为其难的答应。尽管他知道她的一颗心又何曾有片刻系在自己身上,但他宁愿留一个空荡的躯壳在身边。
两人订婚后,施绛年要求他出国留学,以此作为结婚的条件。他同意了,带着半分忧虑,半分兴奋,前往法国。
法国的生活并不轻松,经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在为钱所困的日子里,戴望舒无心读书,只有靠不间断的翻译来赚取生活费。他一心惦念远方的婵娟,便觉得苦中也有了一丝甜意。
然而强迫的爱情注定是无花无果,他等着盼着,得来的却是施绛年移情别恋的消息。她爱上了一个冰箱推销员!她竟然爱上如此身份卑微的人!戴望舒心有不平,作祟的愤懑几乎要将他击垮了。
他第一时间飞回国,这次是带着半分怒火,半分幻想,幻想一切只是一个谣传、一个玩笑。
他最终亲自证实了施绛年的背叛,用一剂响亮的耳光结束了彼此的纠葛。这一巴掌打在她脸上,也烙在他心底。他的幻想破灭了,随之结束的还有浪漫的青春。从22岁到30岁,他爱了她整整8年,最后却像垃圾一样,被她说丢就丢了。
03、
戴望舒重返法国,继续过着衣食忧愁的日子。他拿不出钱去更好的学校留学,只能留在费用较低的里昂中法大学。即便如此,学费问题仍然令他力不从心。
他没有时间上课,除了翻译还是翻译,因为只有翻译才能换来生活费。
这段穷困潦倒的生活,也是他的翻译井喷期。《苏联文学史话》、《比利时短篇小说集》、《高龙芭》等佳作,无疑是他在穷困的播种期间,收获的丰盈硕果。
失意的爱情使戴望舒渐渐褪去了青涩和稚嫩,在翻译之余,他那为数不多的诗歌创作里多了宁静和禅意。“你问我的欢乐何在,窗头明月枕边书。”“你问我的灵魂安息于何处?看那袅绕地,袅绕地升上去的炊烟。”(《古意答客问》)
他将自己在法国的全部作品,集结成诗集《望舒草》。较之《我的记忆》中的柔情细语,《望舒草》是诗人在磨难里的独自倾诉和自我开解。“在苦难和不幸中间,望舒始终没有抛下的就是写诗这件事情。”他的朋友杜衡说。
海子曾写道:“我有三种幸福:诗歌、王位、太阳。”而戴望舒有两种幸福——写诗和读书。
同样嗜书如命,徐志摩和邵洵美家财不亏,随手买些孤本作为收藏,自然不打紧。戴望舒则不然,他没钱搞收藏,顶多是买下廉价书,以解无书读的空虚。
平日里他沉浸在读书和创作的园地,不以追逐名利为求,不以结交名家为喜。尽管当时他已经小有名气,倘若他有意,本可以在诗人圈子里混的如鱼得水,起码能和一些名诗人打得火热。
但他并未如此势力,“他没有市侩气,不少中国青年到了法国,为了自己的前程,为了捞一点名利,不惜拜倒在炙手可热的法国文坛红人脚下,求他们写一封介绍信,或写一篇短序,推荐自己的翻译或著作,成为回国以后哗众取宠、招摇过市的本钱。
戴望舒绝不是那样的人,他结识的一两个法国作家、诗人,都不是当时法国文坛上第一流煊赫人物。虽然不那么红,但各有自己的特色。”好友罗大纲中肯的评价道。
个性为戴望舒所看重,一首有特色的诗和一个性格鲜明的人,都将吸引他亲睐的目光。
在戴望舒的性格深处,用刚柔并济这个词来形容最为恰当。而“柔”是他的前半生留给多数人的印象,“刚”则是贯穿他后半生的主调。
1934年春,法国轰动一时的反法西斯势力闹的沸沸扬扬,戴望舒也在游行示威的队伍中。他的朋友罗大纲曾表示,正是因为此事,戴望舒被里昂大学开除了。他坐着恶劣的四等舱船,回到了祖国。
04、
朋友们纷纷赶来为他接风,穆时英更是给他带来了一个犹如雨后彩虹般的消息。
这个彩虹便是他的妹妹,刚满18岁的穆丽娟。穆丽娟貌美娴静,十足的文学少女,对戴望舒更是无比崇拜。在经历过施绛年的无情后,戴望舒原本逐渐释然的心灵,突然又激荡起来了。
这一次他不必有片刻犹豫,因为穆丽娟是心甘情愿嫁给他。他们在相识半年后,结婚了。
婚后的戴望舒一门心思搞事业,先是学俄语、译俄诗,而后又办起了诗刊——《新诗》。诗人纪弦认为,“《新诗》月刊的创刊,是中国新诗歌自五四以来的一件大事,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戴望舒素来反对诗歌的工具化,他提倡艺术性的表达。
也正因如此,在与“国防诗歌”的代表们进行论争时,他毫不遮掩的批判这类诗过于浅薄,缺乏个性,也不够艺术。性格耿直的他,因此结了不少仇。
但他从不在意,因为他的所说即是所做。
他不曾停下创作的脚步,随着第三本《望舒诗稿》的出版,戴望舒对文字的驾驭力愈发纯熟了,他用一根笔写尽心灵与世事,不变的是他作为诗人的纯真和笔端洋溢的优美。
他追求真理,追求光明,在不断求索诗歌的道路上,随之而来的是家庭的矛盾。做了汉奸文人的穆时英,令戴望舒厌恶。
他禁止妻子穆丽娟再和娘家人有来往,大男子主义的他忙起事业来很少顾及妻子的感受,这本已让穆丽娟心生不满。又加上穆时英的事,更加剧了夫妻间的隔阂。
两个人的矛盾日益加深,直到穆丽娟从别人口中了解到哥哥穆时英被国民党的特工暗杀,母亲为此悲痛欲绝,不吃不喝绝食而死,而早已知晓一切的戴望舒,对此却缄口不言。穆丽娟忍无可忍,和戴望舒从此一刀两断。
她之所以选择结束这段感情,和一个姓朱的大学生分不开。这个年轻学生热烈的追求,打动了穆丽娟对戴望舒关闭的心门。再一次惨遭背叛的戴望舒,也再一次选择用自杀的方式回避离婚的风波。
而穆丽娟不是施绛年,他的决绝并没有让妻子回心转意。被及时抢救下来的他,决定用忏悔的方式祈求妻子的原谅。他用一封封诚恳的书信,试图重新挽回她。读着他那些小心翼翼近乎乞讨的致歉信,穆丽娟终究没有回头。
05、
爱情再度失意的戴望舒,在日军侵略的铁蹄下,厄运偏又找上门来。
在日军的监狱里,他倍受折磨。他写道:“在这阴湿,窒息的窄笼:做白虱的巢穴,做泔脚缸,让脚气慢慢延伸到小腹上,做柔道的呆对手,剑术的靶子,从口鼻一齐喝水,然后给踩肚子,膝头压在尖钉上,砖头垫在脚踵上,听鞭子在皮肉上舞,坐飞机在梁上荡。”,(《等待》)
他的身体成了靶子,种种酷刑如万箭齐发。他在绝望中写下《我用残损的手掌》,他要用这双手抚摸饱经战火的祖国。
狱中阴冷的环境和不规律的作息,加重了他的哮喘。幸亏在友人叶灵凤的多方托人下,才得以将他保释出狱。
出狱后他便开始写作《诗论零札》,在谈及诗歌的内容与形式时,形式至上的他一改往日言辞,令作“诗歌的佳劣不在形式而在内容”一语。
许是在战火纷乱里,诗人发觉最有力量的并非是优美的艺术性,反而是真切的内容最能使人认清现实。
他的诗歌现实了,爱情也如此。
一场牢狱之灾让他完全失去了和穆丽娟的联系,断了念想的诗人,在朋友的介绍下认识了小自己21岁的杨静。活泼可爱的杨静,抚慰了戴望舒沉沦的心。
“不如寂寂地过一世,受着你光彩的熏沐,一旦为后人说起时,但叫人说往昔某人最幸福。”(《赠内》)这是诗人对爱人的表白,他为能娶到杨静而心生满足。
或许戴望舒的一生注定不会平坦,爱情才迎来顺遂,坎坷又紧随其后。
战时他受尽折磨,绝不卖国。战后却被人污蔑,强行背上叛国的恶名。悲愤交加下,他写好辩白书为自己辩白。
好在有夏衍出面主持公道,还了他一个清白。可这场受冤的经历,着实是一道深深的伤疤,刻在诗人伤痕累累的心上。
汉奸一事安生了没多久,戴望舒的家庭又翻江倒海了。
这次的导火索是他把和穆丽娟的女儿戴素咏,接到家里来住的举动,激怒了杨静。在此之前,杨静早已厌倦了和戴望舒波澜不惊的生活。
她经常外出跳舞,甚至去美国军营跳,这让痛恨美帝的戴望舒大发雷霆。夫妻俩本就积攒着无处发泄的怒火,趁着戴素咏一事,干脆发泄干净了。
戴望舒虽然生气,心里对杨静还有情愫。而杨静却是没有了的,她和一个青年私奔了,用她的实际行动,给了戴望舒尽快签署离婚协议的理由。
第三次被爱情摧残的戴望舒,只剩下一句,“死了,这一次一定死了。”
他写下“我和世间之间是墙,墙和我之间是灯,灯和我之间是书,书和我之间是——隔膜。”这是他留在人世的最后一首诗,没有题名。
才华横溢的诗人,为了让自己的病情尽快康复,他加大了药的剂量,导致用药过多而死。
他死后卞之琳遗憾地说:“他在旧社会未能把他的才能好好施展,现在正要为新社会大大施展他的才能,却忽然来不及了。”
这话不得不令人唏嘘,他曾有过的短暂的45年,算下来,终究是苦难更多。此时当我再回味那首《雨巷》时,竟然希望戴望舒能永远活在写《雨巷》的年华。至少当时的他,即使彷徨、忧愁,也总归心存希望。
而希望,才是一个人活下去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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