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袋里的魔法(口袋里的战争)

这是我大一时(2001年春)写的一篇日记,彻头彻尾的真人真事,曾经发表在《游戏·人》上,老读者可能还有点印象。

昨天找图时,把这稿子一并翻了出来,今天索性偷个懒,删改一下发到这里吧,也算给自己留个念。

口袋里的魔法(口袋里的战争)(1)

后排(从左至右):小八,老三(我),老四,老二,小五

前排(从左至右):老大,小七,小六

顺便吐槽一下自己,这么又贱又欠的文笔,我以后可能再也写不出来了……

昨夜寝室生一大事。

夜里十点一刻有余,灯光将熄,惟老二久久未回,众人正狐疑间,那电话似通人性,猛然间响个不停。接之,果老二用随身手机所拨,言其于女生寝室楼下遭三醉酒流氓挑衅,围殴之势已成矣。

众人闻前半句先是大笑闻后半句继而大惊,没穿衣服的忙找衣服,穿了衣服的忙找家伙,少顷,众椅腿皆不幸罹难。

想那《银河英雄传说》里谈及用兵之道时曾有云:“用兵之道,首在以多胜少,以众围寡。”平日看众室友吊儿郎当,整日尽是泡妞泡面泡网吧,岂料危急关头尽显英雄本色,不但兵法纯熟,见那折椅腿的架势,连“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亦了然于胸,实令吾大跌眼镜,敬仰之情油然而生——杨提督所言非虚,果然真人不露相也!

如此一来,因回寝过晚而衣着整齐的我唯有第一个冲下楼去以解燃眉之急,不曾想刚出寝室楼便与老二撞个正着,他劈头便问:“哎!是你!人呢?”我略微一愠:怎么,算不得战斗力就算不上人了?但好歹做了半年多兄弟,知其出言不逊乃方寸大乱所至,故也未加理会,顺口答道:“他们马上就下来,走!我先陪你瞅瞅去,看谁这么够胆敢在咱兄弟头上动土!”心中暗自忐忑:“不急不急,慢走慢走,大家还没来呢。”

岂料我估计过高,老二的方寸居然已乱得不成样子,把我的客套话当了真,只见他一拉我手,正色道:“好!我们走!人就在那边!”我循指望去,但见远方黑漆漆地一片模糊,我忙眯紧了眼睛,方勉强辨出约二百米外有三个东摇西晃的黑影。二对三?我KAO!有没有搞错!看来老二若不是迷糊到拣起了“团结就是力量”这句古训,便是清醒到连后事都考虑周全了——三途河一个人过也未免太冷清了点。

我只得狠一咬牙:罢了罢了,大家好歹是兄弟一场,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挂,更何况生又何哀死又何苦?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此刻老二的脸上大概已露出荆柯临行前那“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潇洒神情了罢?我倒也蛮配合他,将同荆柯随行的那个武夫见到秦王时瑟瑟发抖的样子演个十足十。

正待图穷匕首见间,救兵忽至:全寝其余六名斗士飘然而至兼武装到牙齿——几根曾经是衣架的钢管加几根刚刚还是椅腿的木棍;外寝(插播解释一下:我们寝室分为内外寝,内寝8人,外寝10人)十头白鸽一番商议后放出两只象征性地做个代表,其性质等同于伊拉克危机时驻守当地的联合国维和部队;人群里数对门寝中惟一代表班长大人的一袭蓝装最为引人注目。一看见有他在,我便仿佛吞了半打定心丸:OK,这次铁定不会发生冲突了。道理何在?简单,只要动上手且被学校知晓,管你当时在场不在场,班长一概逃脱不了干系,搞不好连这个委员那个支书都得犯上连坐。班长若是在场还纵容如此恶性事件发生?那更稳死,就算立拜布什做干爹也难逃一免。

大家寒暄了几句,便向那三人走去。我起初见对方动也不动,暗自好生赞叹他们的定力,料其必是见过大世面大风浪的高人。岂料走近一看方知估计再次错误,这三人定是适才在酒馆里用肚子里的胃同店里的酒桶比较容量后大败而归,一身的酒气方圆十米内路人皆可闻到不算,其中的两位更是醉得一塌糊涂,似乎很难用人类的语言与其沟通。

人一旦喝酒喝得大醉,往往有两种情况:一是如唐僧般将话匣子爆掉,嘴边尽是些酒话脏话废话再配上怀里的电话,惟独没有一句人话;二是突然沉默不语,冷超凌波丽、酷胜斯考尔,就算抽上两个嘴巴他也未必能回你一眼——不过醉到这种境界的前辈大都早已突破“沉默是金”的界限,修成“鼾睡是银”的正果了,偶有几个功夫未练到家,尚在半睡半醒间徘徊的候补酒仙,便是这两个醉鬼其中的一位。而另一人似乎生怕品位被比了下去,也不甘示弱地将前一种典例练得炉火纯青:“怎……怎么着?小、小子你敢去……去去去叫人?你……以为人……多我就怕、呃、怕你了?”本来就让人难以分辨的外地口音加上刚被酒精麻痹的舌头根,众人能勉强听懂倒也算个奇迹。

这下要危险!我偷看了看班长,见这盟友也是一脸忧虑。对方若是不识好歹地先出手的话,则围殴之势一成,就算班长打上HIV激素也是拦不住的。何况从人数比率来看,最终演变成圈踢是其历史发展之必然性。

三人中的最后一个黑衣男子倒是清醒些,知道若不再出面替己方求情,恐怕过一会儿连自己的母亲都不识得他了,遂连连上前作揖道:“各位大哥,这是误会、误会……”只听他左一句“大哥”右一口“铁子”当真是谦卑得紧,可惜独木难支,很快便被淹没在众人的叫骂声中。

老二丝毫没给他面子,拿过铁管照他肩头就是一记:“你TM现在来说这个!刚才你们要打我的时候呢?刚才你们往死里追我的时候呢!”说罢又是一脚,可惜这脚的素质只配进中国男足的前锋线,近在咫尺居然踢了个空。他还待再打,我忙赶过去拉住他:“有话说话,别这样。”那黑衣男子起初被人从后制住,动弹不得,挨了打也不敢吭半声,见我来制止,宛若见到天照大神一般,赶忙过来拍我马屁:“这位大哥,这里最清醒的人就是你了!你一定是老大!听我说句话好不好?就一句……”

平素风流成性、凡事不喜挑头的小七不知何来的胆色,猛然间直扯着嗓子喊了句:“到底打不打!TMD痛快点!”仿佛夜枭的嘶叫一般划破了寂静的星空。

黑衣男子忙转过头去:“兄弟,这话就不对了,你……”他瞥见老二又拎着铁棍向那个一言不发的“斯考尔”走了过去,赶紧再跑到那边去调停。我这个“老大”一时被晒在一边,哭笑不得。

幸好那二人虽醉得忘了自己姓甚名谁,但三个鸡蛋和一堆石块究竟哪个更硬些还是依稀有些印象的,故不敢来个先发制人。班长就趁此良机顺水推舟个先发停人,与那黑衣男子达成“你我各带人回去,就此作罢”的共识。老二先前已用手中铁棒将三人敲了个遍,虽一未击中要害二未使出力道三未点到穴位,但也算出了口恶气,点头表示同意,旁人自然也毫无半点异议,倒是那黑衣男子自觉死里逃生,遂将“老大”这个称号硬生生地从我身上揭下,贴到班长脸上,不过此番却是失策,一来那“老大”先前被他贴个不停,早已失了粘性;二来班长平日被众人马首是瞻,马尾自然也是汇集四方马屁之所在,这等通俗词汇早听得耳根生痒,脸上毫无舒服受用之迹象可寻,可怜那人浑然不觉,兀自连连拱手,“多谢大哥,多谢大哥”地道个不停。

再于是众人捡起家伙撤离前线,归途虽不到四百米——女寝到男寝的距离,校内不少短跑名将均生于斯,皆因女朋友常于电话中寻死觅活之故——倒也行得春风得意,权当是校园版《古惑仔》的结尾。但那醉得凶的,仍尾随在后面阵阵叫骂,颇坏众人的雅兴。有人气不过,想回去重教训一顿,但右拳尚未握紧,早被班长拉住连声曰别跟喝醉酒的一般见识忍一时天高云淡退一步海阔天空云云,言毕递上根“天高云淡”的一品黄山牌香烟一根作论据。

我正忙不迭地拉那人预备握拳的左手,见班长大人如此轻易摆平,顿时好生佩服他的文学阅历:你的一篇文章,论点是无人肯听,论证是少人肯听,论据却是人人肯听——但求有趣以博一乐。班长更将其提了个档次,以抽象化具体,以虚构化实物,这人焉有不听之理?佩服之余,不禁暗骂自己果然不是成材的料,吃喝嫖赌就不用提了,就连五毒之末的“抽”至今尚未学成,香烟更是从未亲自买过一包,今后似此等关键时刻怎能有息事宁人的实力与资本?进大学后,高数外语政治三科是副,抽烟喝酒泡妞三门是主。可叹我三门主科挂了两科红灯,仅喝酒倘不计形象不计肠胃不计生死尚能对付下两瓶,算是勉强及格。如此于寝室没面子不说,更是虚度了在大学里的宝贵光阴,想起当真惭愧得紧。

回寝后已临近宵禁封门,我等先恭送班长回宫,再拜访外寝府上将两只白鸽完羽归赵——至于另八个飞禽见经拈生死阄后拈下去的二同类不但毫发无伤更衔战俘香烟一根回巢方后悔莫及是为后话——最后才班师到自己的狗窝。

大家坐回铺上后,先是心疼了一阵那同《高达0080》的男主角巴尼般牺牲得毫无价值的椅子,继而七嘴八舌地向老二询问事件的始末原由。

老二稳坐铺里,听着楼下那醉鬼不知为何仍见好不收的叫骂声,略一皱眉,吸口烟,缓缓道:“TMD,谁知道这厮是怎么着!我当时就在女生寝室楼对面那小卖店门口站着,知道吧?那地方。”

众人自然点头表示会意,大凡送女友回寝,少不得路经此处,是狼就一定爱吃肉——好比是女生就一定爱吃零食,只不过一次性吃肉的多少因狼而异罢了。平素男女并肩而行,人常调侃女方是“羊入狼口”,此番断然相反。雨果曾说:“人类的本性终究会在食物面前暴露无遗。”这话半点不假,通常的镜头是这样的:男方送女友至楼门口,见女方慢下脚步,道是要吻别,忙喜不自禁地凑过脸去,正待要吻,忽见女友眼神温柔无限地望向自己身后,又以为是来了情敌,先是大怒,待转身瞧见小卖店那硕大的招牌后继而大惊(笔者在此不由停笔拍案赞叹店里老板高价装潢招牌的远见卓识),倒吸冷气的架势直似望见“白虎堂”三字的林冲,方后悔适才何不多编几道英雄事迹出来讲于女方以求绕道而归,但木已成舟,熟饭可以拿去换生米但却万万变不回生米。

乍看之下,此番乃有买与不买两条阳关大道任君选择,实则不然。女方已然暗示到此地步,男方若视而不见,正是无风度无品味无发展无个性无德无才无男子汉气概的具体行动表现,不出三日女方就得大吵一番借机分手,而男方往往还不知道孔雀是怎么东南飞的——如此小器,随君有何前途兼钱途可言?故两条通向“ONE PIECE”的伟大航路一条要经过马里亚纳海沟,说白了还是一条路,且这惟一生路上的礁石也不见得照珠穆朗玛峰要矮多少。

但见男方此刻全无了狼的气概,而如雨果所言乖乖地露出羊的本性来,站在店里的橱窗前一副待人宰割的无奈相,握那钱包好似握着自己的肉,掏钱时不亚于拔肉上的毛,脸上的表情同大阪夏之阵时准备剖腹的德川家康无异。女方则很自然地褪下羊的表皮,脱掉狼的外套,摇身变为狮子,大开口得恨不能将这全女寝共用的小店一口垄断。结局则是很典型的正剧结尾:一个大喜,一个大悲。女方喜滋滋地身背腰跨脖挂手拿嘴叼大批的战利品得胜而归,还不免暗自责怪父母为何没有章鱼、螃蟹的本事,不给自己多生几条臂膀出来,好多拎几袋回去同姐妹们共享,以显其名门闺秀风范兼为下次班委换届选举打好广泛的民意基础——至于多生了臂膀后是否还能有白马黑马斑马海马河马等各类马中王子敢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这一节倒未加以半点理会。

悲的是男方,大学男生十人有九人欠债,特别是一寝内的债务关系更是花样百出,什么连环债、三角债、连锁债、债上债等层出不穷,只差没有卖身债,且数额由十元到数百元间不等,鳞次栉比,其复杂性照亚历山大一剑斩开的死结亦有过之而无不及,就算是经济法创始人摩莱里老前辈英魂再世,也得对此束手无策,乖乖地躺回他的棺材里。若这男方是无债一身清的纯净人倒也好办,心绞痛发作一会儿也就罢了,但如此人是寝债食物链中的一环,则为罪大恶极是也,自己一失足成千古恨不算,还断了全寝的财路,回去必遭家法伺候。特别是售货小姐临别时的那句“欢迎再次光临”更是让人不寒而栗,倘真的再光临上几次,男方连个申请破产的机会都没有就得立即GAME OVER了。

但女方也不能任财路就此断绝,虽思想动机因人而异(无心计者尚存人性、无人性者尚存心计),但最终皆会以一吻来以资鼓励,主旨不外乎给男友以生存之信念兼聚财之干劲。但此时男方已失血过多,症状遍及全身:眼神恍惚,表情呆滞,口中喃喃自语,早就魂飞太虚去了,空留一个肉身在此,女方的一吻,权当是媚眼抛给了瞎子。但瞎了的羊毕竟也是羊,只要有毛在就绝不能轻易放过,直到海枯石烂日久天长,绵羊渐渐变成山羊,山羊最后变成饭馆门口倒挂的褪皮羊后,女方才会另觅肥羊将爱情进行到底。

幸我没有女友,暂时还沾不上任人宰割的命运,故没事从不去女寝楼下逗留,免得落个“性饥渴”的美名,但也因此不知该杂货店具体地点,见旁人谈虎色变,也只得滥竽充数道:“当然知道那地方,他们怎么惹你的?”老二愤然怒道:“我就在那里好端端地站着,他们三个过来朝我就骂,初时我还道是骂别人,没想到他们指着我鼻子一边骂一边走了过来。我一看情形不好忙谎称报警,就给你们打了电话,岂料这时那个醉得最凶的上来要揪我头发,被我反手一拳打在脸上,顺势再一脚后就撒开腿开溜——好汉不吃眼前亏嘛,然后那穿黑衣的小子就在后面死命追我,我跑的速度抵得上冲刺了,刚回到楼口——”他一指我,“就看见了老三。”

众人这才想起适才是我身先士卒,齐赞我够义气够兄弟,我神定气闲地微微闭目一笑,心下却暗自后怕,像我这种识字识堵了的战5渣,充充场面还行,若是当真动起手来,不第一个被大卸八块才怪。我只觉老二话中有异,因兄弟多日,知其不会说谎,但往一杯子真话里掺点水的本事却是有的,无事去女寝楼下作甚?定是追哪个女孩子去了。见其西装革履,满头摩丝擦得能照见人影,实无愧于“衣冠禽兽”这个平日的雅号。想必是那三人酒后兽性大发,见老二玉树临风地在眼前一站,知己禽兽不及彼禽兽也,故欲用禽兽间的肢体语言互相交流,怎奈老二终究有“衣冠”二字在先,仍属人类,不敢主演第三类接触,如此一来产生的纠纷应属种族误解之列。

众人听后得知老二并无吃亏,稍平息了些许无名怒气,纷纷言道这样也好两不相欠大家相信你在理以后若有遗祸兄弟们替你罩着云云,老二客套话已听得生腻,神色立现困乏,老大见此一挥手示意关灯睡觉。岂料躺下后楼下的骂声仍在继续,起初众人道是那醉得狠的家伙在发余疯,并不理会,谁知骂声越来越大,我寝虽处二楼拐角,却也听得颇为清楚。大家暗觉此事有点蹊跷,苦于窗户不正对楼下,遂遣情报队员小八去厕所处探个虚实。

不多时,小八魂飞魄散地来回报:楼下聚了四十来人——想是那三人唤来的——正指着我们4号宿舍楼大肆叫骂,幸好是时十一点已过,楼已封门,且此铁门坚固无比,饶是他们人数多上一倍亦无冲入之望。我先前曾怀疑学校深夜封门除了让患急症的学生死得其所外还有何用意,更怀疑把那惟一的铁门修得如此坚不可摧是否要待某日校长卸职之际点起一把火要我们陪葬。如今方知当初见识之浅薄,盖叹校方神机妙算,料敌于未发也。

我随众人去厕所窗户处再次细打探敌情,见为首的正是适才那黑衣男子,他脸上的恭维之色早已不翼而飞,换之以来报杀父之仇的架势,大声怒喝:“一会儿都给我往死打!出了事我兜着!”我终于明白了《古惑仔》为何要出如此多部:第一部你砍完他便换成第二部他来砍你,你便于第三部再砍回去……无怪出了七部也毫无收手的迹象。现在的人办什么事都急,电影看一半就走人,快餐吃一半也倒掉,读书更是如此,翻到一句“怨怨相报何时了”便把前半句奉为经典,至于带转折性的后三字则是看也不看或是看了等于没看,无怪校园治安每况愈下。但令人不解的是如此流氓集团便能随便进校?就门口收发室里那老伯平素横眉怒对进出孺子的气势,料其不该被几个流氓威武而屈才对……等等,莫非是老伯捐躯了?南无阿弥陀佛……

少顷,班长比流氓先一步破门而入,带来个喜忧参半的消息:喜的是,此流氓非流氓也,亦本校同学地干活;忧的是,下面的人——包括事先的三个——都是97届计算机系的,换言之则是大四的太上学长!这一下我们傻了眼:咱的大水冲哪里的龙王庙不好,偏偏冲了龙王巴哈姆特的皇宫……且适才被那学长“大哥大哥”地叫了半天,少说也得折去几年阳寿。不过转念一想,反正再过俩月人家就毕业了,还怕他作甚?历史里以下犯上的例子倒也多得很,远有明智光秀,近有基伦扎比,我等也不算破例。众人决定把灯关掉静观其变,就冲着这股半夜三更的闹劲,难道保卫科都是吃干饭的不成?

岂料这保卫科吃的果然是干得不能再干的干饭,半晌仍毫无动静,我虽早知其平素欺软怕硬,但今日亲眼所见,自是别有一番滋味。我校为“确保同学们的人身安全”,于门口立一告示牌“出租车禁止入内”,且意蕴深厚,内含“学生乘坐之”的潜台词,仿佛同样一台桑塔纳,载了学生就等同四处乱窜的倒骑驴,坐了老师便胜似劳斯莱斯。地位不同待遇也自然不同,故此常有数辆倒骑驴被拒之门外而校内多台劳斯莱斯横冲直撞的现象发生——学生见了劳斯莱斯纷纷自惭形秽,避之尚不及,焉敢近观哉?这人身自是安得不能再全,也算响应了学校号召,倘有腿疾眼疾耳疾者一个疏忽命丧劳斯莱斯那既贵且重的轮下,倒也是他的造化。

某次室友小六回家探亲,归来时大包小流地带了许多行李,于火车站乘一崭新TAXI直奔学校而来,甫到门口险些挨个腰斩——校门口的拦路铁杆据说是包公堂上狗头铡的后人,绝非吃素之辈——那车兼司机皆被吓出一身冷汗。小六见其境遇抵不上刚驶进的一台校办工厂之小货车,煞是不快,就货物运输合同问题上前同那老伯争论,毕竟人同牲口有些区别,将那么多行李在同往寝室的阳关大道上拖个十来分钟可不是好玩的游戏。何况小六生得短小精悍,海拔刚过160,从物理学角度考虑,拖行李时花的力道自然也要比常人多上一些。门卫老伯不懂物理兼说理不过,情急之下一个电话拨到保卫科而非物理科,这保卫科对付学生的经验远比对付犯罪分子来得丰富老到,不出三分钟即抵达犯罪现场。那司机一怕寿命不够——待到解决纠纷时搞不好共产主义已经实现了;二惧夜长梦多——小六若气不过拼出身家性命上告到中南海搞不好自己还要作为证人到北京自费旅游一番。于是忙不迭地将行李卸下,待保卫科来时早去得一骑绝尘不知踪影。可怜小六赔了夫人又折兵,换来保卫科众人一顿狠批,责他无理取闹胡搅蛮缠破坏学校秩序兼长得就一副流氓相等等,小六未料长相也算违章,张口欲辩,怎奈寡不敌众,一副麦克风赛不过N只喇叭,只得忍辱负重,自己把行李一路拖了回来,差点累吐血。

保卫科虽按兵不动,但楼下阵阵“4号楼的滚出来!”、“老TMD躲着算什么能耐?都给我下来比划比划!”等颇有大面积杀伤力的霰弹却惹得楼上大三大四的学长们有了反应,少顷,两个饭缸作为速度型前锋先冲了下去,清脆的两声“叮当”吓了我们一跳,更是把险些被砸到头的喧哗者们吓了大大一跳,他们向后退了少许,继续骂个不休,我等则暗自窃笑,盼望战争能早日升级到核武阶段。

果不出所料,不一会儿外面便响个不停,好似冰雹来袭。众人于窗边侧身外望,但见楼上球鞋牙缸书本水瓶如雨点般倾泻而出,煞是壮观。明眼人一见便知其必大四同仁所为,盖其不日离校,剩之用具已成垃圾,既是垃圾,拿来砸砸楼下的垃圾又有何妨?以毒攻毒实乃上上策也。如此一来苦了下面诸位,虽有心礼尚往来但碍于敌方火力密集而不敢过于接近,离远了又自愧臂力不济,一时只有捱打的份儿。常言道:“攻难守易”,又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均强调的是城池之重要性,今日有缘亲见,方知其有如斯功效!古人果不余欺也!

老四与小五分持两酒瓶与一墨水瓶,亦欲加入战局。念于此投掷如若追究起来恐累及寝室,遂移师上至四楼厕所处,此地视野开阔,角度极佳,实一战略要塞,惟窗前已有三名大四学长向外叫骂,不免有些碍事。只见中间一人虎背熊腰,身长八尺有余,虬肉缠结,卷发及肩,胸口一片巴掌大的护心毛,脸孔生得同岩石一般有棱有角,此刻正趴在窗沿上向外怒喝:“你们都别TMD撒酒疯!是爷们就上来挑!”嗓音洪亮如钟,令人闻风丧胆,整一燕人张翼德再世,可惜楼下众人尚无曹操于长坂桥上的英明,依旧死赖着不走。老四一推眼镜,拎起酒瓶直奔窗口,斗胆向那张飞道:“大哥,借个地儿。”张飞见老四拎一酒瓶,起初尚存疑心,后见该瓶划一抛物线后落入楼下众人之间,效果直似洲际导弹,方才大喜言善,连道投得好掷得准,实乃大一新生之典范也。老四受宠若惊,忙道言重言重吾等不过见下面众贼子酒后闹事扰前辈们清修其实可恶故上来微献薄力而已还让学长们见笑了云云,说罢又是一酒瓶。

小五亦不甘示弱,其手中之墨水瓶虽略显细小,但易握易掷,且内藏半瓶生化武器,实属远程暗器之首选。只怪小五手法不精,将其丢至众人身侧,虽未中的,却也溅人一身墨水,勉强算是完成计划目标。二人遂向三学长施以一礼,即不失风度地迅速撤离了案发现场。三人先是赞叹后生可畏青出于蓝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了一番,继而被激励得愈发卖力地向外叫骂,以期临走之际为众学弟们树一光辉榜样,也不枉来这大学走了一遭——至于下面各色人等究竟因何而来倒未加以半分思索。

高潮过后必然是结局,保卫科终究是出动了。这就好比是城市居民家里养的宠物犬,如有小偷光顾,只要不碰狗食碗它便叫也不叫一声;但来的倘是强盗,一番大肆翻箱倒柜后更要取家人性命,这犬怕今后断了粮,侵犯了它的狗权,自然会象征性地叫上那么一两声表示抗议。那些人乍见该楼开门放狗,惟恐落个恐水的症状,立时作鸟兽散,一时间走得干干净净,只留下满地的垃圾作为战场的见证。保卫科本以为此番气数已尽大限将至,硬着头皮正准备来个血染的风采,却未料自己有如斯威望,居然能不战而屈人之兵,更是大喜过望,也扭头鸣胜回营,相信不久后一篇名为《沈阳工业学院保卫科众将士浴血奋战击退众歹徒保全满院师生》的文章定会见诸校报头版。

至于老二近日来为避风头,昼伏夜出与猫头鹰无异是为后话暂且不表,至少当晚倒是相安无事,众人在铺上谈笑风生,渐渐地去了周公府,一场血光之灾就此消于无形,真不知应算是风暴后的晴空还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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