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溪河长王振洪带队巡河(爱管闲事的李书田)
81岁的李书田一辈子没离开过潮白河,他头发花白,身材微胖,腰背佝偻,只要是跟河沾边儿的“闲事儿”,他都要管一管。看到河沿儿有垃圾,他要捡,碰上违规钓鱼的,他要问。
他是顺义区“老干部星火志愿护河队”的首任队长,在他的推动下,护河队从2015年建队的40多人,发展到现在的110多人。这些平均年龄在67岁的老人,每天在俸伯桥和彩虹桥之间约两公里的潮白河河段巡河。
“我亲眼见证了潮白河从水源丰富到河水枯竭,再到现在清亮的水重新回来,不忍心这条河被别人破坏了。”他说。
今年,有着56年党龄李书田当选为北京市优秀党员。
8月2日,李书田在裕龙三区居委会讲述护河队的故事。新京报实习生 吴静涵 摄
一辈子没离开过潮白河
1965年,25岁的李书田来到北京市顺义县(现顺义区)李桥人民公社参加工作,在这年他也成为一名共产党员。李书田记得自己住在李桥镇沮沟村的一户人家,这里紧邻着潮白河,每天伴着潮白河的水声起床。
在公社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指导农业,李书田和当地百姓同吃同住同劳动。每天上午“打中歇”休息的时候,李书田都会去潮白河边吹吹风。
那时的潮白河畔在李书田的记忆中是“最原生态的美”。“那水相当的好,清亮得很,累了渴了就从田间地头走到河畔,拿手捧起来就喝,没有水井的时候也都是直接到河里挑水吃。”
作为“京郊粮仓”的顺义,依赖着潮白河的滋养。“潮白河畔生长着大片大片金黄的麦田、稻田,还有金鳍金鳞的大鲤鱼在河里蹦。谁家里一蒸黄金米,全村人都能闻见香味。”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在李书田的记忆里,天旱少雨,为了合理利用潮白河的水,每年十月初播种完小麦后,他们都要拦河截水,再把水引进田地里进行灌溉。“当时潮白河在我们下游的距离并不长,如果不堵,水也是要白白地流进大海里。”
那时候没有大型机器设备,只有一个个人。大家把草编成袋子,里面盛着土,从两岸把草袋子推进潮白河里筑堤拦水。两百多米宽的潮白河,要用草袋子堵到只剩下十几米。
巨大的水流从仅剩的缺口涌过,再投草袋子已经没用了,投一个冲走一个。工程的最后一步叫“合龙门”,需要人跳下去堵住水。身为党委书记的李书田每次都是第一个跳进水中做“人墙”的人,往往他一跳进去就会被水流冲到十几米外。李书田印象中,潮白河中间那十几米的长度要十几个小时才能彻底合龙。
“合龙门”时需要有四道人墙站在缺口前挡水,“身上绑着草袋子的人一个挨着一个,用身体挡住激流”,才能为身后堤坝合龙争取一些时间。十月份天凉水冷,每次下水之后李书田身上都会起小红点,然后脱一层皮。
在李桥公社的工作结束之后,李书田又来到南彩镇、大孙各庄工作。“虽然在不同的地方,但是这20多年我一直在潮白河附近工作。” 来到顺义县水利局(现顺义区水务局)工作之后,李书田更是与潮白河分不开了。
在“以粮为纲”的背景下,顺义县委十分重视农业生产,上个世纪八十年代,顺义县委组建农业协调委员会。李书田成为了其中一名委员,每一天都要到他“蹲点包片”的田间地头了解农业生产进度。
“木林,北小营,李各庄,赵各庄,龙湾屯。”即便已经81岁高龄,李书田仍然能掰着手指头,把自己负责过的五个乡一一细数。“苏庄、郭庄、官庄、南北庄头……”顺着潮白河,从上游到下游,当年的每一个村落也都在李书田心里。
2017年,李书田与老干部星火志愿护河队队员们在潮白河畔捡拾垃圾。图源:顺义区委老干部局
“我不忍心这条河被别人破坏了”
李书田也记得潮白河枯竭的样子。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北京城扩大,城市居民用水量急剧增加。1998年,潮白河断流了。河床冷落,杂草丛生,“春天多风的时候,风把河床上的沙子卷起来满天飞,河岸边的居民们根本不敢开窗。”
后来北京市投入了大量资金,2007年和2009年两期“引温入潮”工程,也就是将温榆河的水调往潮白河。在李书田印象中,最高峰时一天有20万立方米调入潮白河,那时候调水平均每立方米耗费1.5元,20万立方米就是一天花费30万元。
调水大概十年,潮白河里清亮的河水又回来了。“小时候我就住在潮白河边的村子,工作也在河畔,退休后也住在离潮白河最近的地方。”李书田说,“我亲眼见证了潮白河从水体丰沛到河水枯竭,再到现在清亮的水重新回来。我不忍心政府花费巨资恢复的河被别人破坏了。”
从那之后,已经退休的李书田每天都到潮白河边“遛弯”,看到不文明的行为便上前劝阻。
李书田告诉新京报记者,虽然潮白河叫“河”,但是为了保存水源,河段间修了许多橡胶坝,原本流动的河水就变成了一个个人工湖。“不流动的水,里面有很多微生物,很容易变质。”
每次遇到违规垂钓的人,李书田总是忍不住劝阻,他一遍遍地说:“河里的鱼是国家放的,每条鱼都是小小的净化器,鱼吃水中的微生物,吃了之后就能净化河水。”但回复经常是令人尴尬的,“这是你家的河吗?”“又没钓你家的鱼。”
类似的话李书田已经听过很多次了。即便这样,李书田下一次还会继续劝阻。“总有旁边的人帮我说句公道话,我心里觉得很温暖,说明护河是得到更多人支持的。”
2015年,李书田被所在的裕龙三区社区选为离退休老干部党支部书记。
“我想到,之前自己和潮白河打交道这些年,一个人护河所达到的影响力,与集体的影响力相比肯定不一样。”带着这个想法,2015年7月15日,李书田在裕龙三区组建起了老干部星火志愿护河队。
护河队的名字取自“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就像名字的含义一样,李书田希望护河队可以通过一群老同志们“星星点点”的努力,让更多人了解潮白河,走进潮白河,参与到保护这条顺义母亲河的行动中来。他们选定了裕龙三区所在的俸伯桥和彩虹桥约两公里的潮白河河段进行巡河,设定从早上8点开始,在集结处签到后,一队向南一队向北地巡视。
成立之初,护河队有40多人,主要的工作就是轮流值班到潮白河边巡查劝阻不文明行为,后来队伍逐渐发展壮大到110多位队员,很多队员带着自己的丈夫或者是妻子加入护河队的队伍中,里面大部分队员都是离退休党员。
2017年,老干部星火志愿护河队在潮白河边巡逻。图源:顺义区委老干部局
“孩子们能记住潮白河,一切付出都值了”
护河队刚刚成立不久,在一次治安巡逻时李书田突然晕倒了,头磕在了路缘石上。一起值班的队员发现之后赶紧通知居委会,把李书田送到医院抢救。所幸检查后没有大问题,但李书田的老伴不再同意他参加护河。
李书田的老伴马春英记得,那次李书田晕倒了两三个小时,醒来之后先给女儿打了个电话。女儿赶往医院,同时告诉了母亲这件事。“当时大中午了,我听到他晕倒都蒙了。”
“你在水务局干了几十年了,还没干够吗?”马春英数落李书田。
“这个护河队是我组织起来的,我是自愿参加的。你不让我去我在家里更憋得慌,你让我和大家伙一起高高兴兴护河,我心情舒畅了身体也好。”李书田想要说服了老伴。
马春英不太情愿,但是从此养成了一个习惯,在李书田七点多出门巡逻的时候,她一定会嘱咐他,“必须吃的那些药吃了吗?心脏病的药带着了吗?一感觉不对劲你记得吃药啊。”除此之外,马春英每次也会把李书田巡逻的马甲和水杯备好递给他。
组建好护河队之后,另一个问题困扰着李书田。“一些队员在护河,和游人聊天的时候发现,自己并不了解潮白河。”潮白河是一条什么样的河,潮白河历史上对顺义有什么贡献,护河的意义是什么,李书田迫切希望告诉每一个人。
2017年初,李书田与时任护河队副队长冯江商量后,决定编写两本关于顺义和潮白河的书。“通过书里的故事让更多人了解潮白河、感受潮白文化。”
护河队成立了专门的编写小组,前往顺义档案馆、顺义图书馆等地查阅大量史料。查证后发现,潮白河有3000多年的历史,有着深厚的文化底蕴。
主编冯江负责汇总整理。老人不会使用电脑,在翻阅多本文献后,一字一句手写下几万字的稿件,再整理出厚厚一本信纸。“冯江同志心脏不好,做了4次心脏搭桥手术,有一次做完手术出院不到40天,他就拿着笔坚持写,那时候他身体都软得没力气。”李书田回忆道。
2018年1月,《潮白河古史今篇》编制完成。同年10月,《潮白河的神话故事与美丽传说》也编制完成。
2000册《潮白河古史今篇》印出后被街道居民和附近学校一抢而空。后来他们又加印了1000册。李书田对于两本书中的故事依然记得清楚,“里面讲了潮白河两岸这3000年来发生的事情,潮白河的历史贡献,潮白河的文化典故,比如张堪射箭、三立新庄……”
2018年,李书田在护河队指挥室为小学生讲解潮白河历史。图源:顺义区委老干部局
李显华在成立之初就加入了护河队,即便身患癌症,她一直坚持参加护河任务。今年春节之前,李显华来到李书田面前和他请假。“她说自己身体不好不能再参加了,想等到春节之后身体好了还要参加。但是她没等到春暖花开就去世了。”
考虑到很多老同志年龄过大,身患疾病,今年5月,护河队商定75岁以上的队员退居二线做“名誉队员”,不再参与排班巡查,实际值班人数降到60多人。“大家空闲遛弯的时候,还是自愿来参加护河活动的。”护河队队员高玉福认为,这也是原队长李书田的深思熟虑。“大家知道自己没有被队伍抛弃,仍然是队伍的一分子。”
现在护河队分成七个值班组,平均一周捡拾两次垃圾,每次都能捡拾七八个家用垃圾袋。现任队长郝化明介绍,由于护河队是群众性自发组织,没有执法权和约束力,遇到不文明现象只能劝阻,但是他们也会向有关执法部门反映和举报。
随着护河队的“名声”越来越大,很多住在其他社区的老同志都来问郝化明能不能加入,周围游人的环保意识也明显提高,乱扔垃圾的、破坏树木的、违规垂钓的少了很多。
“老干部星火志愿护河队”是顺义区老党员先锋队中的一支优秀团队,2019年,他们被评为全国离退休干部先进集体。据裕龙三区社区统计,老干部星火志愿护河队成立至今,已劝阻各种不文明行为2300多人次,其中劝离戏水儿童300多人次,劝阻垂钓900多起,发放宣传材料2200余份……
除此之外,护河队与顺义区的裕龙小学、南彩小学、一中附小、东风小学等8所学校开展“大手拉小手”活动,老师会带着学生们来到潮白河畔与护河队一起护河,护河队也会前往小学宣讲、与孩子们交流。
李书田记得,前往一中附小给孩子们讲故事的时候,一群孩子围着他问东问西。宣讲结束后,有的孩子写了小诗。看着上面稚嫩的文字,李书田觉得护河情结逐渐深入到孩子们心中。“孩子们能记住潮白河,一切付出都值了。”
新京报记者 郭懿萌 实习生 吴静涵
编辑 刘倩
校对 薛京宁
,免责声明:本文仅代表文章作者的个人观点,与本站无关。其原创性、真实性以及文中陈述文字和内容未经本站证实,对本文以及其中全部或者部分内容文字的真实性、完整性和原创性本站不作任何保证或承诺,请读者仅作参考,并自行核实相关内容。文章投诉邮箱:anhduc.ph@yaho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