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益唐数学界巨大的轰动(口述我眼中的数学家张益唐)
“下一个问题,请问您如何做到在困难时期仍然葆有热情,投身数学?”10月15日,在北京大学大纽约地区校友会上,我听到主持人这样提问张益唐,今天小编就来说说关于张益唐数学界巨大的轰动?下面更多详细答案一起来看看吧!
张益唐数学界巨大的轰动
“下一个问题,请问您如何做到在困难时期仍然葆有热情,投身数学?”10月15日,在北京大学大纽约地区校友会上,我听到主持人这样提问张益唐。
张益唐回答说:“一天至少12个小时的时间里,我可以不写字,我可以不看书,我可以在那儿走路,我可以干别的什么事情,但我脑子里会一直想这个难题。思考时间是非常长的,长到我太太要过来骂我。”话毕,房间里响起一阵笑声,我们闻言纷纷望向张益唐的太太孙雅玲。
我记得当时,台上的张益唐,身形佝偻,老态龙钟,身着条纹衬衫和黑色外套,镇定地站在讲桌前,不紧不慢地回答着下一个问题。而我正坐在台下的餐桌边,认真倾听着这位前辈的演讲。
校友会上,张益唐向我们透露,他已经解决了朗道-西格尔零点猜想,论文预印本即将上线并投稿。朗道-西格尔零点猜想因数学家朗道和西格尔共同的数学贡献而命名,是数论领域(注:数论是纯粹数学的分支,也是张益唐的研究领域)的重要问题。朗道-西格尔零点猜想被提出后,无数人前仆后继地投身于这片浩瀚的数论海域,试图寻找谜题的答案却屡屡徒劳无功。
张益唐谈到,寻找朗道-西格尔零点猜想的答案,就像大海捞针。这根针就是这个数学猜想的突破口。当张益唐在这片未知的海域孜孜以求,苦苦搜寻时,有一天,他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摸清了这片海域,这根针似乎不太需要了。
在我看来,数学细分领域的研究,隔行如隔山。虽然张益唐关于大海捞针的比喻生动形象,但是我仍然不太能理解他的理论突破。不过,我听到他在回答问题时,条理清晰,言简意赅,可以从中窥见一丝为人谨慎、治学严谨的风格。再加上他之前默默耕耘于孪生素数猜想的研究,最终一鸣惊人的经历,我觉得他绝不会去冒领没把握的成绩。
张益唐很高兴能在北大校友会上宣布自己的进展,而我也觉得很幸运能成为他的第一批听众,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不过当时,我也没有想到,这个消息的泄漏,竟然会引发学术圈和媒体圈这么大的震动,甚至有人提出了“震惊世界”“留名青史”的期待,以至于我现在稍微有些担心,张益唐的论文能否像大家期待的一样,成为举世瞩目、影响深远的学术成果。
当然,我仍然非常期待张益唐的论文成果,希望他的证明结果是准确无误、毫无错漏的,同时我也期待同行的评价。这个评价不仅仅是关于这个成果正确与否,更重要的是,张益唐在论证过程中所使用的创造性思想和方法,是否能启发其他数学家们,为解决其他数论问题提供珍贵的养料。
大家都很关心张益唐的研究突破会给世界带来什么影响,我相信在理论层面,他的数学突破,很可能带来一系列的连锁效应。
张益唐曾对媒体说:“对于数论家来讲,有两个宇宙,在第一个宇宙里,不存在朗道-西格尔零点,但在第二个宇宙里,有此零点。我们的困惑是,并不知道我们到底生活在哪个宇宙里面。”
因为朗道-西格尔零点猜想尚未被解决,所以我们正处于未知的状态,正伫立在二选一的分叉路口,不知道自己将前往哪个理论所在的平行宇宙,而张益唐很可能已经知道了。
我向张益唐提问:“现在日新月异的人工智能技术对于数论有什么帮助?”张益唐从反面回答我:“数论的进展,一定会对解决人工智能的基础问题有极大的帮助。”
除了人工智能,数学理论的发展也很可能在其他领域产生应用。当然,理论数学在实际应用方面的帮助具体需要花多久,或者以何种方式呈现在我们的日常生活里,这些也很难预测。这就要看之后应用数学领域的专家怎么去发挥张益唐的成果。
校友会活动会场里设有一个厨房,食物都是现做的:炸虾、鸡汤、面食、炒饭、零食、饮料,还有几个校友特别想吃而要求准备的包子,这些都让我意外地觉得丰盛美味。配上几瓶白酒和威士忌,宴会就在微醺的氛围下开始了。
张益唐与妻子孙雅玲常常相伴左右,每当有人试着开启一场闲谈,提起一些问候时,孙雅玲总是率先开口,为张益唐回答。比起能言善谈的夫人,张益唐为人比较沉默寡言,不苟言笑。
但是,每次有人提起和数学有关的话题时,原本兴致缺缺的张益唐就会骤然变得神采奕奕。当我介绍自己曾学习理论物理后,我看到张益唐的眼睛一亮,像是在敌方阵营里与特务同僚对上了暗号,又像是渔人捱过羊肠小道后,撞见了豁然开朗的桃花源。
早前,我就通过媒体得知张益唐是一位非常纯粹的人,视名利如无物,也不喜欢社交,终日沉浸在数论的世界里。对他来说,成名之后接踵而来的媒体关注和采访邀请,恰恰占用了他思考数学的独处时光。
正因如此,我的妻子,这次校友会活动的组织者之一,特地邀请了数位数学背景的校友,以便投其所好,与张益唐展开更有成效,更加深入的对话。
借由张益唐感兴趣的数学话题,话匣子也顺利打开了。我们一同用餐时,张益唐回忆起了当年在北大求学的快乐时光,聊起了曾经敬佩的老师,志同道合的同窗,也谈到了攻克学术高峰时的困难挑战和解决方法。
之前我就读过张益唐的报道,他曾坦言,觉得自己生命中最美好的阶段就是在北大度过的那几年。当时,北大食堂的伙食让人忍不住怀疑里面的营养是不是跟得上,生活条件也比如今艰苦得多,但学风极佳,学生们都卯足了劲钻研,想要有所作为,读物理的人就会想拿诺贝尔奖,读数学的想拿菲尔兹奖(注:菲尔兹奖是数学领域的国际最高奖项之一,被誉为“数学界的诺贝尔奖”)。
聚餐时,张益唐也会将媒体对他的误读当成笑谈,直言不讳地告诉我们。他说,在接受采访时,他曾经引用杜甫的诗句“庾信平生最萧瑟,暮年诗赋动江关”,来形容自己大器晚成的感受。这句诗广为流传,被打上了“张益唐最爱的诗句”的标签。其实他只是恰巧在采访时想到这句诗而已。
张益唐说,他还因此接到了某个诗歌社的邀请,让他去分享对于古典诗歌的见解,帮助消除大众对于理科生的刻板印象。张益唐觉得有些哭笑不得:“我又不是研究诗歌的,叫我去做什么嘞?”
我在上大学时,也曾学习过高度有序、系统化的数学知识。我也曾因此盲目自信过:古人花费了数百年才搞清楚的理论,我只消一夕之间就明白了。
但是,当我试着进入研究领域时,感到非常困惑和迷茫,就像从一座修建完善的花园一下子到了一片荒芜之地,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找到那条正确的道路,因而大受打击。
聚餐时,我讲述了自己的心路历程,张益唐反馈道:“从学习到研究的过程中,经历心理落差很正常。我们就是要将未经探索的处女地整理得井然有序。”
我听说张益唐在落魄时,因为与导师在学术领域的争议,没有得到导师的推荐信,也未能发表论文,因而无法得到一份长期的学术工作。他曾经在中餐厅送过外卖,借住过朋友的地下室,在赛百味帮忙,也在新罕布什尔大学当了多年的临时教师。但是,无论他在物质生活上如何落魄,他都没有放弃数学研究。
与他相比,校友会上落座的人,几乎都放弃了学术研究,选择在纽约从事金融、房地产、软件工程等行业的工作。我自认为不是一个特别追求物质享受的人,但是我既无法达到张益唐那样积年累月的惊人专注力,也没有信心在经济回报不如人意,饱受挫折,毫无进展,束手无策时仍然坚持数学研究的道路。
在我看来,专注和坚持是通向成功的必要条件,但它不是充分条件。也就是说,一位数学研究者要达到这样的成就,必须付出数十年的努力,思考一个可能无解的问题,在不同的方向去攻城略地,但是这么做不代表他一定能成功。要找到这条正确的道路,直觉、天赋、专注力和一定程度的运气,都缺一不可。
像张益唐这样热爱数学的有志者,我相信是很多很多的。他们凭着学术直觉在荒野中开辟一条新的道路,放弃可观的物质回报,孤独地前进。也许他们在错误的方向上越走越远,也许他们走进死胡同,撞上了南墙,幸运一点的人,做出了一些成果。但是其中99%的人,就在这样的时光消磨中默默无闻了一辈子。毕竟,这个问题这么困难,数学家们研究了上百年都没有结果。
如果张益唐成名于我的学生时代,他的故事可能会鼓舞我继续探索数学。但是现在,我想到张益唐的成功背后是一将功成万骨枯时,我扪心自问:“我想成为张益唐吗?我想。但是如果我做了张益唐做的事情,却没有成为张益唐,我愿意吗?大概率是不愿意的。”像张益唐那样抛却了得失心的热爱和专注,我是没有的。
聚餐期间,张益唐会在谈笑间小口抿酒,在别人敬酒时则多喝几口,点头致意。聚会时间过半,张益唐和大家纷纷站起身来,离开将大家隔开老远的长桌,三两个人围聚在一起聊天。
可能是酒精的作用,也可能是因为和大家更熟悉了,张益唐开始更放松地和大家聊天,但聊天的主题始终围绕着数学。他谈论起了自己喜欢的数学家陈景润,谈到了数学先驱在条件恶劣的情况下仍能做出了不起的成就,感叹到许多数学理论的发现有如“魔法”一般。
聊天的氛围融洽自在,等到张益唐和孙雅玲与大家告别时,已经月上梢头。我想无论张益唐的研究成果是否会被认可,他都已经做好了不问成败利钝,继续埋头钻研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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