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树闪亮登场(阿树春日三宝)

小蒜

“小蒜拌面,香死老汉!”这句话不知道是谁说的,是我的父字辈爷字辈还是哪一辈已经无从考证,反正小村里一直有这个说法。

阿树闪亮登场(阿树春日三宝)(1)

早春,春风袭来。有人早在春光里驻足,等待那针尖一样的嫩绿,从料姜石缝和沟沟壑壑的茅草堆里一寸寸冒出地面。一年等一回,等待那呛心呛肺的辛辣芳香在舌尖邂逅。

早春。吹到脸上的风像手拂过脸颊,妥妥地尽是温柔。地面上的花花草草才刚刚有了那么一点点生机,小蒜,它就赶着脚,用自己那毫不起眼的嫩绿与这个繁华喧闹的世界开始互动了,虽然它的生地是那样偏僻,虽然它是那么孱弱、是那么渺小卑微。

天空明媚起来,气温一日比一日高,小蒜日渐成熟,一天长高一点挺拔一点。

除了干枯的茅草,近处远处的山坡上,能看到一株株野桃花粉白色的花儿正开得起劲耀眼。蓝蓝的天空下开始有了黑色的燕子在低空欢快地穿梭。林间,偶尔会有淡蓝色的烟雾在未发芽散叶的树梢萦绕。小蒜已经踏着春的步伐,悄悄地长成了一蓬蓬娇嫩可人的翠绿,它们水灵灵地等候在林子里,等待采挖它们的那一双双手,更加等待与热油红辣子怦然相遇后在舌尖激荡起的那一圈圈涟漪!

明德爷卧床不起快十天了,唯一的小孙子亮亮干脆也不去学校了,妈妈去深圳打工后就没有了消息,爸爸,多么遥远奢侈的两个字啊——小亮亮出生才几个月,爸爸就没了……

“亮亮,亮亮。”明德老汉在里屋叫亮亮,气喘得像拉风箱一样。“怕是活不了几时了,哎……”

此时的亮亮,小小的身子沉浸在早春的雾气里,心里生出些淡淡的喜悦,他手里提一只筐子,拿一只小剜刀。这坡里地坎儿上的料姜石的缝缝里,密密麻麻生出了好多的小蒜,亮亮看了一眼,放弃了。他知道槐树林有小蒜,那里土质厚,那些小蒜和野萝卜缨子长在一起,亮亮是知道的。他使劲揉了揉眼睛,因为他看见槐树林,有一个人,好像是昨天晚上去他们家的那个女人,比他的妈妈还要漂亮,穿一身红色的风外套,正蹲在那里剜着什么?

昨天,爷爷说他想吃一顿小蒜呛辣子白面片,爷爷还说,他一吃小蒜拌面,他的气喘病就能轻,他就能下床,就能摸索着给他做饭,能转着去地坝里播种看管庄稼,这个家就有烟火了。有了烟火气息,他们家就会和别的许多家一样,有笑声了。

阿树闪亮登场(阿树春日三宝)(2)

郝霞是昨天擦黑家访时知道明德老汉病了,亮亮没法去学校上学了。小学校长在路上碰见她,急切地把这消息告诉了她,这个村情况太复杂,她刚到这个村任第一书记,今天是第五天。

郝霞想,她是春天来这个偏僻的小山村的挂职的,那么她就应该像春天一样给这个秦岭南麓的小山村带来她力所能及的温暖。她打问到亮亮家的时候,亮亮正在灶火烧水,明德老汉睡在里屋,房间凌乱得像乱草场。

郝霞问亮亮做啥饭,亮亮说烧水泡方便面。郝霞想到自己刚来这个村里,晚上也只能吃方便面,就对亮亮说,给我也泡一碗。

亮亮点点头,明亮的眼睛真好看,双眼皮。脸被串出的火苗眏的通红。

爷爷晚上吃啥?

爷爷晚上不吃。他喝药后就睡着了。他说他想吃小蒜拌面片。

小蒜哪里有?郝霞在夜色里问。

西梁,后头沟的茅草坎上有。爷爷说他只要吃一顿小蒜拌面片,病就会轻,就能起床给我做饭了。

西梁在哪?微亮的夜里,亮亮站在场坝里,给她指了指方位。

郝霞想,她目前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满足德明老汉的愿望,先帮他做一顿小蒜油泼辣椒拌面片,然后再联系医院,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个家拽出泥潭,她一定要让小亮亮脸上挂满笑容!

郝霞踏着月光回到村委会驻地,在旁边的农户家里找了一个剜野菜的器具,早早就睡了,想养足精神明天早起。睡梦里,她剜了一大把小蒜,碧绿清香,辣味十足……

阿树闪亮登场(阿树春日三宝)(3)

阿树闪亮登场(阿树春日三宝)(4)

香椿芽

香椿芽是长在红树上的。如果刚好有邻居家修房盖屋,用红椿木作檩条或梁木,细木匠师傅刨开的红椿木断面,木质血红血红,像极了一块块红艳艳的、熟透了的腊汁肉。

蒜苗田里开始有村妇弯腰剥蒜苔时,仰头往红椿树上瞅,两人多高的少年红椿树上,娇嫩的红椿芽在春风里正惊惕地睁大了眼睛,它们实在怕好吃红椿芽的吃货们把它们给折断,它们的梦想是长直长高了做材料。

阿树闪亮登场(阿树春日三宝)(5)

红椿树林有树龄很大的老年树,它们的主杆上已经有了龟裂的树皮。少年树长到几丈高后,树头常常会分岔生长,树身上也会生出斜枝,每年春天,等这些老年椿树发芽了,自然就到了扳椿芽的好时光。村子里也有一些不懂事的泼人,只要看到椿树上有椿芽长出,不管三七二十一,趁没人看到时,一阵贼娃子操作,把水仙婶家老少椿树上的嫩芽一撸而光,气得水仙娘娘隔日早上起床站在麦田坎上就扯起喉咙一阵好骂!

水仙婶是个能干人,她家里有几亩地,她跟老汉商量,他们在最近最好的地块种红苕,在离水泥路近的地块种蒜苗、菜豌豆、大葱。其它的地里种苞谷喂鸡,相对来说轻松不少。地里有出产了拿到菜市场耍零秤,比过给小贩能多赚两倍的钱,他和水仙婶一个人经管摊摊,一个人在市场上转悠找熟人闲谝,既散了心也卖了钱!孙子孙女平日住校,礼拜六礼拜天回家,这两天老两口就哪里也不去,专门在家里操持着给孙娃孙女做好吃的,把两个小读书郎伺候得开开心心的。

今年的椿芽一露芽芽,水仙婶就睁大了眼睛照应,市场上红椿芽卖到二十五六块钱一斤哩。香椿芽炒鸡蛋,孙女女和孙娃上周末回家就嚷嚷着要吃,老汉心牵牵地去红椿树林和地头转了一圈,只有几根小树上冒出来几支嫩芽,塞牙缝都不够。这一周过去了,大小树上终于都有了大朵大朵鲜嫩水灵的香椿芽。

吃过午饭好一会,老汉估摸着孙女孙娃乘坐的公交车就要到村口了,就对在池子里用温热米泔水洗腊肉的老婆子说:“我去扳椿芽走了,刚去鸡窝窝捡了八个鸡蛋,就放在灶台上面。”

老汉扛着木板梯子,一只手里拿根一两丈长的竹竿,竹竿头上用牛撇绳结结实实地捆了一把锋利的砍镰刀。

水仙婶想撵出去和老汉一起去扳椿芽,给他扶着木梯子,但灶下火正旺,不敢离开。就骂了一句“死老头,孙女孙娃说个啥就是个啥,要天上的星星,我看你老怂也给搭梯子上天摘哩!”

路上有去后面田里剥蒜苔的平辈村妇看到老汉头仰得高高,手握竹竿挥舞着,一朵一朵颜色血红的香椿芽天女散花一样落他身后的光影影里,忍不住说:“老家伙,椿芽价钱再高,老命要紧!”

“你这瓜婆娘,就知道钱。你跟钱好了一辈辈,还不是喔怂样样。孙娃孙女要吃椿芽炒鸡蛋和椿芽饺子哩,给娃们勾几朵,让他们尝个鲜!”

妇人身后紧跟着一大肚少妇,赶紧接过话:“老哥,你这椿芽看着嫩香的勾人魂哩,我买上两把把,让我回去炒顿鸡蛋吃。”

“不卖,便宜贵贱不卖。”

阿树闪亮登场(阿树春日三宝)(6)

老汉继续忙碌着,他手中的竹竿挥舞得越来越有劲。一朵朵椿芽像天上飘下来的玛瑙色云朵,带着春天特有芳香,扑簌簌落下来。

老汉不知道“炒春天”这三个字,春天适合炒的时令美味实在太多,香椿炒鸡蛋就是其中最美妙的一味!

阿树闪亮登场(阿树春日三宝)(7)

地软

地软是长在地上的,有人又叫它地衣,属蕨类植物。

春天的风吹过山坡,雨在某个晚上就悄悄地溜进梦中。

阿树闪亮登场(阿树春日三宝)(8)

“簌簌春雨落杏花,坡南地北生地衣”,一夜春雨,早上推开门,料峭的春风把走到门口的村妇吹得打了一个激灵,她赶紧扑进睡房,又加了一件衣服。

院子边上有一树杏一树梨。树下落满了粉的白的花瓣。雨,不急不缓,一丝丝一缕缕曼曼妙妙地洒落人间。

女人出来进去好几趟,一会望望天空一会又望望被雨水淋湿了山坡。

她家就住在山脚下,远远近近有着不少馒头样的土坡,没有海拔没有风景,大都生长着灌木和茅草。早春的茅草是灰黄色的,洋槐树和马桑树稀稀疏疏地站在雨中,一副渴望被春雨浇透的痴样。

这雨下了一晚上,地皮早就浇湿了。地皮一湿,就有地软拾了。

女人想做饭吃了再去,又想现在就去!一时竟有些矛盾。她听到后面路上有几个女人的说话声,话语里透满了湿漉漉的欢乐!她明白她们为什么欢乐,因为只要上天下一场透透的春雨,浇透坡坡峁峁上的地皮和草丛。这一片片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山坡草丛,就像喝醉了美酒的异士,变魔术似地生出一窝一窝的美妙透明的地软儿。

有人站在路旁的柿子树下,响响亮亮地喊她的名字。女人知道那是她勾七不离勾八的死党。她们一个个像欢快的云雀一样,就要飞进雨雾里,飞到被春雨湿润的坡上去。她们穿着五颜六色的春天的服装,手提小竹篮,头带小斗笠,身披粉色的紫色的红色的雨布。

女人就迫不及待地换了“行头”,飞奔到这群女人的队伍里去……

山坡上的草丛里。她们灵巧的手拈起一窝一窝散发着翡翠光芒的地软,丢进身旁的竹筐子里。她们在雨中大声甚至是有些夸张的说话甚至是相互打趣。她们的笑声会惊起丛林中躲雨的春鸟,它们鸣叫着飞走,很快就停歇在另一面坡的灌木丛中鸣叫。远处,县城方向,学校里有她们的孩子,工厂里有她们的男人!

阿树闪亮登场(阿树春日三宝)(9)

地软,是上苍的恩赐,亦是时令性很强的鲜物,一般打雷后的地软,就不是上佳之物了,一般也不会有人再拾了。

而这正是早春的第一场雨。深春的惊雷还远远没有响起,一切正好!

嗨,拾地软蒸包子,可是一家人渴望了一年的美味哩!

(作者简介:阿树,本名杨昕。现居西安,文学爱好者。)

摘选自:文学陕军,版权属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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