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潮寿剑刚我的两次高考(晚潮寿剑刚我的两次高考)

□寿剑刚

晚潮寿剑刚我的两次高考(晚潮寿剑刚我的两次高考)(1)

入学照。

1977年恢复高考那会儿,我正在广阔天地里接受再教育。

我1975年高中毕业,因为是家中长子,按政策别无选择,毕业后在家里只待了10天,刚过了16周岁的生日,就去离家10多里地的农村插队落户。断断续续干了一年农活,又断断续续做了一年多误人子弟的乡村学校代课教师。有课代教书,无课代务农。

说误人子弟绝非自嘲。我的十年中小学都是在文革中度过的,几乎没有好好念过书。我虽然读书天赋还不错,但却是个调皮捣蛋鬼。记得那年张铁生“白卷事件”后,我们班一帮捣蛋学生正跟数学老师拧着呢,为了和他对着干,在“白卷先生”的鼓舞下,我们有组织有预谋地在数学考试开考后即交了白卷,还颇有些造反英雄气概。所以虽说高中毕业,实际肚子里并没多少墨水。

那时候农村里高中生很稀罕。下乡不久秋季开学前,公社学校就来请我做代课老师,我竟毫不犹豫、毫无愧色地应承了下来。潜意识里大概是为了逃避艰苦的田间劳动。

记得插队没几天就赶上了“双抢”。一个文弱的城市青年,身体还没有发育全,突然被抛入一场高强度快节奏的农忙劳动。连续十来天起早摸黑,在烈日下插一天秧下来,腰都快断了,腿上还被吸附过几十只蚂蟥。靠着要接受教育、一定要好好表现的信念支撑,终于一工不拉地熬过了“双抢”。待一结束回到父母身边,整个人都瘫软了,吃了睡,睡了吃,三天后才缓过劲来。这种苦只有年轻时才能承受,人生由苦入甜易,由甜入苦难。下乡插队这段经历,当时是磨难,过后却成了财富。

说回到代课的事。那天答应下来后,晚上借了辆自行车往家里赶,要去把中学的课本翻找出来,临事抱下佛脚,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啊。因为摸黑赶路,路上还摔了两跤,青一块紫一块摔得狼狈不堪。

第一次上课代的是初二语文课,清楚地记得第一堂课讲的是王之涣的五绝《登鹳雀楼》。讲台上的我16岁,讲台下的学生14岁,既乏底气又缺经验的我站在那里,腿肚子直打颤,因为站在讲台后面才没被学生发现。

那个时期在责任心的驱使下还真读了些书,背了不少唐宋诗词,还现学现卖了汉语拼音。也正是这段代课的经历,使得我在恢复高考后有勇气报考。说实话,那个时候报考,主要还是为了尽快逃离农村,并非有强烈的求知欲,更没有学成后报效国家的雄心壮志,就是个标准的功利主义者。

说起来,我连大学梦都没做过。因为自打记事起,国家就断了大学招生,我插队那几年,我们公社也没有知青被推荐上大学,所以心里就不曾有过这样的念想。可能那一代学子大都断了上大学的念头。

其时一起代课的有一位66年高三的“老三届”知青,他底子比我厚多了,对我的影响和鼓励很大,他拉着我一起参加了77年的高考。可惜的是,他那一年没考上,第二年因为超龄没再考。后来回城顶替父亲进了烟糖公司工作。多年后,他儿子替他圆了大学梦。

第一次高考在进入复试后还是失败了。事后总结,主要是败在备考战术上。当时,我自认为文科方面问题不大,所以把精力几乎都用在数学上。正应了那句“出来混总是要还的”,最后数学没考好,文科的几科也没考好。丢了西瓜,芝麻也没捡起来。

转眼到了1978年的高考。这次我汲取教训,再加时间允许,遂各科齐头并进。记得1978年的夏天特别热,印象中只有2013年的夏天比它热。每天照常教书上课,抽早晚的时间备考。早上5点就起床,迎着晨曦在校园里一棵孤零零的大树下背各种政治、历史、地理题目;傍晚伴着夕阳,在一片知了的嘈杂声中念念有词地踱步于校园;晚上挑灯夜战死磕数学。

到了临考前十来天,学校放了暑假,方才全身心投入到备考中。这辈子既空前也绝后地这么自觉刻苦的学习,不知疲倦,而且临近考试,人越来越亢奋。年轻就是好啊!

晚潮寿剑刚我的两次高考(晚潮寿剑刚我的两次高考)(2)

这一年我报考加试英语。其实我英语很烂,可能是出于投机心理吧,虽然不记入总分,但有一分是一分。因为要考英语,所以得去县城的海宁一中考场。坐了火车去县城硖石镇,在县政府招待所住下。

考试中间发生了一件至今让我想起来都后怕的事。第一天下午考的是历史,我搞错时间,以为两点半开考,中午在招待所里美美地睡了个午觉。起来后慢悠悠地去考场,待到走进海宁一中,感到很奇怪,教室外人影没几个,出奇地安静。一问工作人员,告知考试早开始了。工作人员一看手表,说你已迟到了25分钟,按规定迟到半小时就要取消考试资格。

这一下吓得不轻,赶紧跑步进教室,甫一坐下惊魂未定,监考老师又过来严肃地跟我说了一通考试纪律之类的话。没太听清楚但被弄得更紧张了,赶紧埋头答题。肾上腺素激增,下笔如有神助,复习到的自然不在话下,没有复习到的,竟也能从记忆库中调将出来。好像有一道“官渡之战”的名词解释题,没准备到,但也答了个八九不离十。祸兮福所倚啊,结果历史考了80多分,是各科成绩中最好的。

设想一下,我都不敢设想,要是再多迟到5分钟,我就没得考历史了,要是历史不考,余下的科目还有必要考吗?要是1978年高考黄了,1979年还会继续考吗?要是不参加高考了,……这往后的人生是一条完全不同的道。会比现在好吗?我看不好的可能性更大。

5分钟决定一个人一生的命运,太诡异了。如此马大哈,但人品好命不该绝。后面各科考试波澜不惊。考完自我感觉尚可,打点行装回家,该干嘛干嘛。

成绩发榜后,总分325分,数学还是只考了20多分,我都不好意思说。其余各科都考了70分以上。英语连猜带蒙考了10几分,说明我不是英文文盲哈。

志愿是考前填的。重点大学和非重点大学可以各填5所。重点大学栏下我填了北大、复旦、武大、厦大和中山大学,天南海北爱去哪就填哪,感觉很爽。非重点大学除了填杭大,其它都不记得了,估计都是一些不太感兴趣去的地,所以没留下印象。

选专业时,按我内心的志趣是选中文,谁心里没个文学青年梦呢。但是想着家庭政治背景硬,父母亲都是共产党员,虽然也只是普通党员,但那年头还是讲出身论成分,所以第一志愿就选了杭大政治系。由此可见,我不到20岁就是个机会主义分子,而且投机成功,被杭大政治系录取了。

记得是九月的一天,那天下午,我在家里,父母弟妹都在。忽然有人来报,说是我们公社有人打电话来报喜,我被杭州大学录取了。虽然没有范进中举的欣喜若狂,但真的是激动兴奋啊,一种此前没有过、此后也再没有过的喜悦,直冲脑门又迅速布满全身每一个细胞。遗憾的是,我发动了弟弟妹妹,还是没忆起是谁来报的喜。

晚潮寿剑刚我的两次高考(晚潮寿剑刚我的两次高考)(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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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潮寿剑刚我的两次高考(晚潮寿剑刚我的两次高考)(8)

十月,父亲送我去省城进了杭州大学,成了时代的幸运儿。在杭大,我接受了四年严格系统的训练,学习刻苦用功,读书如饥似渴。学到了知识,学会了学习与思考的方法,结交了一批结下终身友谊的同学。更为重要的是,在这里我脱胎换骨成一个理想主义者。当我走出校门时,已经不是那个浑浑噩噩的“知青”了。

感恩这个时代!感恩恢复高考的决策者!感恩在整个学生时代所有教过我的老师们!

晚潮寿剑刚我的两次高考(晚潮寿剑刚我的两次高考)(9)

恢复高考,只是恢复了一个正常国家的人才选拔和阶层流动机制,但它真切地改变了我们这一代人中许多人的命运。一个国家命运的改变,是从它的人民个体改变命运开始的。

作者简介:寿剑刚,1959年生,浙江诸暨人。1975年参加工作,杭州大学经济系78级。长期任职党政机关,现在省政协文化文史和学习委员会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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