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立手机的崩塌之路 败光一代手机之王

2015年末，中国第一届“商界棋王赛”如期开赛，阵容豪华程度远超其他棋坛活动，牵头的是棋圣聂卫平，来的尽是商界大咖。

金立董事长刘立荣也被邀请参加本次比赛，他的棋术不错，业余六段的水平与职业一线之隔，与职业选手下棋，让三子不输，让两子有输赢，“棋品”更是好到爆炸，十几年一直赞助围甲联赛和棋坛大小赛事。

他只要随便下一下，就可以领到冠军，这是领头人与主办方都想见到的事情。

奔着冠军来的刘立荣却在第一轮就被淘汰了，身为主办方的新浪也没有想到会有这种冷门爆出，因为和刘立荣比赛的正是他们的战略副总裁褚达晨。

本想着田忌赛马，送个参加过全国大学生围棋赛的副总裁当中等马，既卖了一个面子，又不算太没面子。

谁成想刘立荣比赛当天正好重感冒，加上本以为对方会打打默契赛，结果愣是被已经十几年没参加过比赛的褚达晨，一顿乱拳打死了老师傅，送他告别了本次比赛。

新浪过意不去，又给刘立荣临时加了场踢馆赛。

2017年11月，第二届商界棋王赛再度开战，刘立荣这匹上等马马力全开，一路过关斩将，即将在第二天和上届棋王林文伯决战紫禁之巅。

林文伯是台湾矽品精密工业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台湾商界第一围棋高手，跟围棋名宿林海峰是儿女亲家。

两人在几年前曾有一场手谈，来自东海之滨的林文伯败给了中原人士刘立荣，好比东邪输给了中神通，除了不服还是不服。

林文伯等着与刘立荣再战一场，找回场子，可是刘立荣却弃赛了。

有人围了他的魏，反而救了棋坛的赵。

此时的金立已成一头只进不出的貔貅。围了金立的，是已经被乐视前车之鉴吓怕了的供应商。

这一切的源头，在二十年前的一只烤猪身上。

01

1997年的一天，凌晨5点，广东东莞。

原广东小霸王公司的总经理杨明贵按照当地风俗，在凌晨五点祭起了一只大烤猪，一只用两颗红樱桃当做眼睛，烤得表皮红亮，闻起来浓香喷鼻的烤猪。

这只烤猪，是为了庆祝他们的公司成立。新公司的名字叫做金正。

杨明贵是商界奇才。这次创业，他把宝压在了DVD影碟机上，看好它在中国市场上的前景。

老对手长虹和新科还在VCD和SVCD上打得不可开交，金正先手在DVD上下了注，他们相信博大赢大，赢家通吃。

事实证明，金正坐上了DVD发展的风口，并因此成为了那头在天上飞的猪，可惜人大离家，猪大就只有挨宰的份。

金正成立一年后，广东省著名的走私大户叶小凡因走私出逃被通缉，金正的DVD解码芯片出现在了叶小凡走私的产品中，金正几名高层因此被拘留了一段时间。

最终海关得出金正并未涉嫌走私的结论，但在黄埔海关长达48小时的讯问还是给了杨明贵和一些高层很大的刺激。

2001年，出逃多年的叶小凡被警方抓获，金正再次卷入这场旧案，刘立荣也被牵扯其中，在接受了48小时的问讯后，他又被监视居住了半年，以防逃亡海外。

而杨明贵在案发前便出走加拿大，至今未曾露面，金正接着上演了一场“逼宫事件”。

副总万平在杨明贵出走后，去加拿大找他聊了一个月的天，然后带着杨明贵在金正的所有股份回了国。

原本杨明贵出走，二股东田家俊接任了董事长之位，这时万平拿着杨明贵转让过来的股份，成了第一大股东，硬生生把田家俊从宝座上逼了下来。

田家俊离开金正后，金正门口的保安接到了通知，“不许田家俊自由出入珠海金正”。

金正的危机不仅仅是内斗，行情也变了。

跨国专利公司眼看中国市场已经养肥，便向中国企业收取各项专利费，这已经靠薄利多销来维持生存的DVD市场沉重一击，很多企业被迫转行。

金正此时看到了手机代表的未来，但已经无力着手布局。

英雄末路，无不如此。

02

时任金正集团副总裁的刘立荣，在“逼宫风波”中从金正集团的泥潭里跳了出来，事后证明他这个举动无比正确。

才离开不久，两个金正的创始人，就一个远走他乡，一个身陷牢狱。杨明贵再也没有回国，而万平最后被以侵占资金罪判刑15年。被逼走的田家俊笑到了最后，但公司已经元气大伤。

刘立荣此时并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这些年里他的做事风格总是这样，先断了自己的后路，至于接下来怎么做，那就是骑ofo看手机——走着瞧了。

8年前的1994年，他从中南大学毕业，被分配到了天津市有色金属研究院，这个研究院的岗位很不错，即使是在今天也是铁饭碗之列。

在湖南农村的父母对自己这个孩子非常满意。考上大学后又被分配进事业单位里，这在小农村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刘立荣在国家研究院里的月工资是五百多块，和企业单位里的岗位比，每个月要多拿近200元钱。很多国企已经在92南巡后的市场经济里感到了压力，有不少都在亏损。

可是，他只在研究院里待了一年。

离职原因起自他和同事的一次闲谈，同事告诉他，这届所长是有史以来仕途最顺利，最年轻的所长，连五十岁都没到。

他想了想，自己能在这个单位里走到的巅峰，不过是五十岁时当一个所长。于是就此离开国企，没敢告诉自己还在农村的父母。

他从国企走得很快，很急，什么手续都没有办，连停薪留职的后路都被他直接封死。

可是他并不知道自己跳出来做些什么，于是在空档期时加入了YKK，这是一家日企，总负责人是一个日本人，姓川崎。虽然如此，公司并不是做火锅调料的，而是做拉链的，而且做到了世界第一。

他在日企里的月工资是将近3000元，是他在研究院里的月工资五倍之多，从薪酬工资来看，他的本次跳槽非常成功。

可是这次，他在这家公司干的时间比国企还短，原因是这家日企太过种族论，公司是日本人来做领导，香港人做高层，中层干部成了大陆人在这家公司里的天花板，晋升根本无望，阶级固化程度远超郝景芳笔下的三个空间。

刘立荣离开了日企，去段永平离开后的小霸王应聘，此时的小霸王需要大量的人才来将颓势逆转，凭借下围棋所需要的认真与严谨，半年后他就成为了小霸王的生产管理部部长，上司是接任段永平职位的杨明贵。

这次他看到了光明的晋升渠道，没有跳槽，打算好好干下去。反而是领导杨明贵，因为薪酬问题选择出走，创立了金正公司。一直跟着他的那批精英中间，就有刘立荣。25岁就已当上了金正的副总。

时间回到2002年，第一场雪来的稍晚了一些，从金正的经济风暴里跳出的他，带走了金正公司的资源，一帮深扎在二三四线城市，又对金正十分忠诚的经销商。

此时的手机行业已经表现出了蓬勃的生命力，刘立荣觉得既有市场，又有经销商，那半推半就的做一个属于自己的手机品牌也行。

品牌名字里既要有老东家的味道，也要有个人气质，那就取金正的第一个字，自己名字的第二个字组合一下，就叫金立吧。

03

金立尽管成立了，但日子也不好过，只能依靠给有牌照的公司代工手机生存。此时的工信部还不叫工信部，手机牌照也没有后来英语老师在相声里说的那么好拿。

尽管金立的主营业务是代工，但刘立荣的目光看得很远，他的思想比莆田人民高出了很多。金立的代工手机有着属于自己的研发中心，有忠心耿耿深扎各线城市的经销商，想成大事，只差东风。

在深圳华强北电子市场，每一家代工企业的老板谈起未来发展时，几乎都会提到金立。 金立曾被代工厂追捧为祖师爷一样的存在，堪称珠三角山寨手机的关二哥。也不知道有没有代工厂在开工生产前拜一拜刘立荣。

2005年，政府给出了一批手机牌照，在拿到了手机市场门票的企业中，终于有做了三年代工手机的金立，它把挂着的羊头拿下，开始正经八百的卖狗肉了。

金立一出手就是大手笔，请来刘德华做品牌形象大使，冯小刚操刀制作宣传片。刘德华穿着一身黑色西服，拿着一款金立手机出现在央视，那句“金品质，立天下”的广告词一下就给金立手机镀上了一层高端大气的气质。

5月出的广告，金立手机下半年销量突破了100万部。同样是半年100万部手机，身为后来者的罗永浩，拿着他的锤子足足走了五年时间。

每一个老板都不可避免地把自己当成产品的第一用户。刘立荣也不例外。他有一次把手机落在飞机上，事后很恐惧，因为手机里有公司的很多机密。之后，金立就把主要卖点打造成两个名词：超长待机，加密芯片。

2008年，金立的市场份额一度跃居全国第一，也拓展到了越南、新加坡、法国、意大利等市场，把资本的寒冬留给了其他国产手机。华为、中兴、联想等厂商销量大幅下滑。

但刘立荣不知道的是，此时的大洋彼岸诞生了一部“上帝的手机”，这个被啃了一口的苹果在未来十年里，引领着手机奔向了全新的赛道。这次被落下的就要用十倍的力气，还不一定追得上。

没出几年，手机进入智能机时代，全新洗牌。小米、魅族即将借势崛起，中兴、华为等国产手机也闻到了春天要来的气息。

可是金立晚了一步。它的梦想客户，仍然是想象中那一批稳重大气的商务精英人士。

2016年底，金立发布了一款高端机，定价6999，这次的广告语是“成功的标配”。不知道金立对“成功”的定义是什么，就记得手机广告中冯小刚说了一句“这早就是我的标配了。”

为了彰显成功人士的气质，这款手机还推出了意大利鳄鱼皮版本，售价额外增加1万元，全球限量发行，只接受私人订制。不知道这个主意是不是受了冯小刚在《功夫》里演的鳄鱼帮帮主的启发。

当媒体问刘立荣，这款上万元的手机怎么会有人买的时候，刘立荣面带微笑地看着记者说：你不了解，就有一部分人有着特殊心理，我需要去满足他。

刘总的这句话，可以翻译为 ：

这就是一夜暴富的那些煤老板的选择。

04

刘立荣一直对自己的手很有信心。

2007年，中国围棋甲级联赛即将开赛，招商计划书发布了几个月，却没有一家赞助商愿意上门买单。好比一场创业计划，CEO到位了，白富美也定好了，却没拉到投资。

这种尴尬不是没有原因的。

几个月前，韩国选手在国际赛事上接连击败中国棋手，所幸中国棋迷不比中国球迷，并没有寄来刀片绳子和安眠药唔的。只是原本的赞助商，春兰集团宣布停止赞助，围棋赛事因此差点变得和冰球一样冷门。

棋协想到了刘立荣，因为他自称是“做手机的人里围棋下得最好的，下围棋的人里手机做得最好的”，更为关键的是，他很有钱，而围棋比赛恰恰就缺钱。

中国棋院围棋部副主任张文东因此心思活络起来，主动联系上刘立荣，希望能够争取点赞助，毕竟孔夫子还曾经无食困陈蔡，低头要点钱不算大问题。

刘立荣听了要求后一口答应，只提一个条件：围棋协会来人陪他下几盘棋。

那时的企业家还是喜欢叫明星来作陪的，棋坛明星当仁不让的是聂卫平，张文东可能已经决定劝老爷子为了围棋事业二次献身了，却没想到是这种要求。

九段棋技的张文东为了围棋事业，决定自己先去深圳陪刘立荣下两盘棋。

张文东害怕得罪这位金主，开头说好让刘立荣三子。刘文荣没跟九段高手见外，直接拿下了第一局，为了不让他觉得自己放水，张文东第二局在棋盘上用了花招才赢下来。

刘立荣可能觉得自己可以和国手五五开，当场决定赞助，一开始他计划冠个五年名就可以了，没成想一直赞助多年，他已经记不清金立在这上面到底花了多少钱。

刘立荣借着自己的金主身份，找机会与国内的一线棋手对弈，柯洁、常昊、古力、孔杰等一干围棋国手都成了他检验自己棋力的对象。既把“商界棋王”的好名声赚了，又享受到了与国手对战的乐趣，这个赞助属实是不亏。

2016年，谷歌推出的人工智能横空出世，在它远超常人的计算下，棋坛高手纷纷铩羽而归。

得知韩国棋手李世石公开宣战后失败，刘立荣希望中国棋协迎战阿尔法狗，中国派出了柯洁，也就是金立的品牌形象大使出战。可惜比赛最终以阿尔法狗完胜柯洁告终。

在刘立荣看来，商场如同棋局，抢占市场如同布局，投入生产如同中盘，品牌营销如同收官。

谈及自己事业和棋艺上的成功，刘立荣曾经宣称是因为自己‘收官’下得最好。

可是金立这些年来的日子并不好过，智能手机时代落后一步，只能依靠广告轰炸来维持新鲜度，但其他各个厂商的营销也并不落后，而且与金立相比，他们的资金链并没有什么问题(锤子除外）。

经销商围住了刘立荣，想救的是已经很久没有拿到货款的自己。

05

不久前，范冰冰逃税案炒得沸沸扬扬之时，有媒体爆出她的工作价格：

3天，两千万。

而金立去向不明的钱，足够包范冰冰900天。

在过去两年，金立的年报上，有超过60亿元标明用于营销。

再详细一点的解释是：公司前后冠名了浙江卫视《欢乐喜剧人3》、湖南卫视跨年演唱会、江苏卫视《最强大脑》等超过12档综艺节目，签约多位明星投放线下广告。

然而，交出这份年报的刘立荣无法解释：为什么如此夸张的营销费用，却没有带来相应的销售业绩。

2016年金立手机出货量4500万台，2017年则下降到2600万台。而同期的小米公司只花费19亿元营销费用，却获得超过9100万台的销量。

股东们不由得猜测：刘利荣口中金立的60亿营销只是刊例价，如果真的投了这么多的广告，是绝对会有大优惠的。真实的营销费用远低于60亿，于是刘立荣则成为中间商，赚足了差价，公款被洗成了赌资。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刘立荣赌博的风声在供货商的口耳间传遍。乐视的供货商被贾老板坑得棺材本都没了，金立的供货商都学精了，立即联合讨薪，金立登时陷入困境。

而关于他为什么参与赌博，有说法称，他在富豪圈聚会中在塞班岛迷上了赌博，也有人说，他一直都有赌博爱好，在平时打高尔夫、看球的时候都会参与赌博。还有人说，他赌的最后一把，是7亿美元。

只可惜，手气不佳。

众说纷纭无法辨明，刘立荣赌博的真相和金立的真实广告费一样，成为了罗生门。

无可否认的是，在残酷的商战中，他一直是个善于冒险，甘于博弈的人。

人生如一个8字，兜兜转转，循环往复，最终都会回到原点。从辞职下海、少年成名，再到创立金立，这个幸运儿克服了无数的难关，下赢了无数棋局。但这一次，他却没能把握好一盘棋局中最重要的‘收官’。

刘立荣还是从贾老板身上学到不少经验的，选择了跑路，但又没有跑太远，他在香港四季酒店租下一间套房，而四季酒店的俗称叫“望北楼”，这个名字的含义你懂的。单日房费超过1.5万港币，也不知道是不是签在金立的单子上。

几个月后，他搬出了酒店，在香港中环租住了一处公寓，想必是做好了长期躲债的打算，又试着四处筹措资金填补空缺。

只恨金立不是乐视，不知金立的孙宏斌与许家印何时到来。

06

金立公司的股东们达成了一致，破产重组，把刘立荣踢出局。

他们大致算了算，刘立荣可能输了100亿，其中百分之60是来自金立的公款。

这种挪用行为一旦被查实，刘立荣也就只剩两个结局了：远走海外，锒铛入狱。

刘立荣向朋友承认，自己参与了赌博，只好“对不起大家”。言外之意是：确实没钱，既然过不了钱瘾，那大家就过过嘴瘾骂一骂吧。

想必，他认错时的神情和态度，与小时候一样。

那时候，考试没有拿第一，辜负了父母期望的他知道自己做错了，于是站在那里让父亲打，一动不动。

在电视剧《武林外传》里，有这样一个情节：

白展堂赌遍同福客栈无敌手，自以为七侠镇无敌，结果却败在李大嘴他妈，一位名叫断指轩辕的老太太手上，差点输掉了身家性命。

这位江湖传说中的赌坛神人一生只输过一次，被人砍去了一根手指，从此退出了江湖。

大家围着老太太的手左看右看，怎么找也找不到那根断指。原来，她当年被砍去的那根手指，是天生的第六指。

只是不知，刘立荣有没有第六根手指。就算有，值不值60个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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