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古金字塔真实 跋涉在亿万年前的土地

中新经纬客户端8月28日电 一包白色塑料袋装着几块淡褐色的石头——这是苏德辰的宝贝，其中一块长5厘米、宽3厘米的石头的边缘，留有密密麻麻的网状痕迹。

“这石头有5.4亿年历史了。”他的语气很平静。

他刚刚从云南的禄丰县回到昆明，这石头从澄江县采回，上面的纹理和痕迹，显示出元古代末期海洋中藻类生活过的证据。

在地质学的概念里，“元古代”是地质年代中第二古老的代，距今约25亿年至5.4亿年。在这一时期，生物界由原核细胞形式演变为真核细胞形式，地球上出现的最早的生物，细菌和藻类开始繁盛。

苏德辰是个地质学家，在他的世界里，地域的横坐标以地球为尺，时间的纵坐标以地球诞生以来的46亿年为度。他的工作，是让人类辨认地球历史的最初几页。

这趟到云南出差，苏德辰考察的是古生物化石遗迹。他刚刚结束考察禄丰县，有全世界规模最大的禄丰恐龙化石保护区，被学术界誉为天然的自然博物馆。

苏德辰将这次寻访过程做成短视频发在了抖音上——带着地质工作者三件套：锤子、罗盘、放大镜，近11万粉丝，和他一起跋涉在亿万年前的土地上，跟随他的镜头参与这次地质考察行动。

科学有什么用？

“这是我们在寒武系‘上黑层’中 找到的结核，现在我们准备现场剖开一个看看。”苏德辰的镜头对准了一个灰色的类似水泥的石块。说完这句话，他的同事举起锤子开始用力砸这个石块。

“非常坚硬。”两下之后，苏德辰的同事将石块翻了个身，继续猛敲，直到石块碎成三瓣。接着，他又给石块的横截面增加了特写：岩石最中间呈现空心状，外围一圈是细小的颗粒。

“你看中间的空间大，中间的颗粒长得就大。”苏德辰将这种现象解释为和玛瑙一样的“晶洞发育”。

最后，他往颗粒上滴了一点稀盐酸，没有起泡。

于是他向观众说出了他的初步结论：这是石英的(结核)。

这趟云南之行的视频，是典型的苏德辰风格。他用画面和解说带领抖音观众一起探索一些古老遗迹的奥秘，并在其中穿插地质现象的解释和原理的分析。

不到5个月的时间，苏德辰在抖音号“地科苑”发布了285条抖音视频，获得59.5万点赞。

他的视频中，几乎没有现代化的城市风光，而只有各种各样的岩石和岩石上千奇百怪的纹理。他将大自然以及大自然的历史作为素材的主要来源，先用画面吸引观众，然后再阐释其形成机理。

和一本正经的教学不同，苏德辰总会在科普视频中穿插一些幽默的表达。前两天，他发布了一个短视频，画面中只有一个镜头：他用一根树枝卡在分离的鞋底和鞋身之间，配的文字是“连续两周高强度的野外考察后，鞋子准备罢工了”。

穿一件藏青色上衣和黑色裤子、蹬一双户外鞋，每次出野外，苏德辰会随身携带两个相机，只要见到有意思的地质现象就会拍下来当成资料。

这次云南之行，他展示了云南澄江帽天山地区的寒武纪早期古生物化石群、展示了用锤子剖开寒武系碳质粉砂岩结核的过程、展示了恐龙谷展厅保存的云南龙化石。

苏德辰用科学的思维解释自然现象，用积累了三十多年的地质学知识分析一块石头的构成……

从4月2日在抖音上发布第一支小视频《众说纷纭的亚特兰蒂斯》开始，这种分享就成为了苏德辰生活的一部分。他的日常生活，除了去科学考察、做科研，就是研究现代信息技术和做科普——不串门闲聊、不混圈子、很少应酬。现在，科普工作已经占用了他三分之二的精力。

在他看来，在当下的中国，这项工作还任重道远。做了近20年科普，很多普通人都还是会问苏德辰这样一个问题：“我们为什么要学科学，这有什么用？”

当苏德辰知道抖音发起的“DOU知计划”时，他觉得，有新的机会。

播种子的人

在观望要不要正式入驻抖音的一个月里，苏德辰思考了这两个问题：我要利用抖音做什么？我要如何传播科学知识、如何激发人们对科学的兴趣？

苏德辰一直记得10多年前的一件事。当时他参与的一个课题申请了国家973项目，等待答辩时，他和一位生物学家聊起各自的工作。他介绍说中国已经完成了一口5000米的大陆科学钻井。结果生物学家问：“5000米，会不会把地球打穿？”

地球直径有12800公里。如果把地球比喻成一个鸡蛋，地壳就相当于蛋壳，只不过这个蛋壳的平均厚度有30多公里，5000米的深钻不过是在“鸡蛋壳”上打个浅浅的小孔，连蛋壳的五分之一都没有钻透——苏德辰以为，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地质学常识。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在德国的见闻。2000年，他被派往德国参加为期三个月的国际大陆科学钻探培训。参观巴伐利亚州小城讷德林根的一座城堡时，他遇到了一位中年女游客。

得知他是来自中国的地质学家后，她介绍说附近的环形地貌是由陨石撞击而成的，整个讷德林根都坐落在这个直径近30km的凹坑内。她解释了岩石结构和矿物成分发生的变化，并在德国导师展开的地质图上指出了陨石坑和周围的地质体。

苏德辰以为她是同行，但没想到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德国医生。

“我觉得我们中国的公众也应该像德国人那样，不光了解自己的领域，也应该要扩大知识面。”苏德辰说。

在一篇微信公众号文章中，苏德辰写道：“现代科技的迅速发展，专业分工越来越细，不同专业、不同学科之间的差别或者说隔阂越来越大。反过来说，分工和差别越精细，越需要在不同学科和专业的人员之间进行科普。不同专业、不同领域的学科交叉，更有利于科学发现和技术进步。”

在他看来，科学就是不仅要知其然，也要知其所以然。我们的生活、我们的地球，还有很多问题，研究地质学并不能一夜之间创造奇迹，然而，探索这颗我们生存的星球，它所带来的对于人类自身家园的全新视角，不仅给人类提供了一面审视自己的镜子，还给我们带来全新的技术、让人类对生命的认识、对时间的认识，有更深的体会。

苏德辰希望先用视觉的“美”来吸引读者，并最终使其理解这种“美”的形成历史。苏德辰在一篇博文中这样解释他所理解的地质之美：“远古与现代之间的穿越，人文与自然之间的穿越，科学与休闲之间的穿越，身体与心灵之间的穿越。”

“如果你喜欢数学，那数学公式也是美得不得了的东西，如果你喜欢化学，你建立了某个方程式，那也是一种美。地质学同样如此。”

苏德辰想在人们心里埋下科学的种子，它兴许不会马上开花结果，但它意味着启蒙与希望。

从古至今，中国的教育一直注重功利而忽略自然科学教育。而在当下应试教育的压力下，很多人探索宇宙、探索自然的好奇心在儿童时期就被功利心取代了。

苏德辰说了一个例子：400多年前，在科举制度兴盛的明代，有一个人不愿埋头于四书五经、不愿走世俗意义上光耀门楣的道路，而是花了40多年的时间，走遍大半个中国，“达人所之未达，探人所之未知”，所到之处，探幽寻秘，并记录下自己观察到的各种现象、人文、地理、动植物等状况。他的离经叛道，为同代人所指摘。

“徐霞客对石灰岩地貌和丹霞地貌的科学考察、对河流水道源头的探索，为后世留下的宝贵研究资料，不就是那时候的人们认为的无用的东西吗？”谁还记得那时的状元和秀才呢？人们记得徐霞客。

对科普来说，1分钟就够了

苏德辰第一次听说抖音是在2018年11月。一个柬埔寨小男孩用多国语言和他改编的抖音神曲推销产品，这个小孩对着镜头问了一句：“哎呀，你也看抖音吗？”接着，小孩便唱起了抖音网红歌曲《我们不一样》。

于是，苏德辰就记下了“抖音”二字。同一个月，他在天津参加一个地理科普会议。期间他和一个做科普项目的朋友吃饭，这位朋友说：“抖音现在很厉害。”苏德辰有了一些好奇。

加入“DOU知计划”后，本着科学家严谨的态度，他开始研究抖音的平台属性，并琢磨怎样的表达方式更能匹配受众。

“首先，语言或者画面一定要有吸引力。其次，既然要以碎片化的方式介入，那就不应该以长篇大论的学究的方式讲述。第三，整体上而言，任何一条视频都可以和主题相关，但每一条都要有独立性。”苏德辰总结道。

4月至今，苏德辰在抖音上发布了280多个小视频。抖音后台为他开通了发布一分钟以上视频的权限，但苏德辰很少用。

“一分钟足够了，如果这一分钟都吸引不了他，那再长也没用。”苏德辰说，做科普短视频的时间节点是前十五秒，如果观众能进入他的语境，那么他就成功了一半。

十多年来，苏德辰长期负责科学工程的网站建设与宣传、出版过两本科普专著、在科学网写过200多篇博文、做过数百场科普报告。

无论使用哪种媒介，他都会思考传播的方式方法问题：直接给成人做讲座，他可以单刀直入、开门见山，而如果是面对孩子，那就一定要循循善诱，用孙悟空、土地公公的故事来导入人类上天入地的梦想；在科学网写博客，他可以条分缕析、由浅入深地讲述某种地质现象的成因、经过和结果，但在抖音上则需要尽量短平快地由表及里。

苏德辰坦言，在抖音上传播科学，会不可避免地面临信息损耗的问题，不过他认为这不是没有补救措施。“你可以录下一段视频，或者在评论中以文字的方式做补充。以后如果真的有特别精彩的事儿，也完全可以用2分钟甚至5分钟去表达。”苏德辰说。

过往丰富的科普经验让苏德辰觉得自己对抖音的传播效果很有发言权。“我的切身体会是，与我参与过的其它所有科普方式相比，抖音具有更加直观、生动、及时的优点，它的受众也特别广，符合现代网络社会的发展趋势。另外，视频对于地球科学、特别是野外科学考察又是非常合适的表现方式。”苏德辰说。

目前，抖音已经成了他做科普的主要渠道。苏德辰自己也成了一个爱刷抖音的人。他关注了一些讲数理化的中学老师，关注了讲故宫的博主，还关注了一个爬珠峰的驴友。

他说，抖音不仅成了他传播知识的窗口，也成了他获取知识的重要渠道。

互通有无，是苏德辰在与抖音用户互动过程中得到的重要启示。平台的直接、直观，打破了科普传播者与传播对象之间的区隔。

苏德辰的抖音视频也带来了一些意料之外的副产品。广东和湖南交界处有个地方叫金鸡岭，之前在游客中籍籍无名。6月，苏德辰前往考察，发的四段短视频中有两段在当天晚上就破了百万点击量。金鸡岭景区的人知道后非常高兴——他愿意用这种方式让金鸡岭出名。

苏德辰用抖音做科普，也逆转了他身边朋友对抖音的看法。比如这次云南考察团队中的一名年轻工程师。在见到苏德辰之前，他认为抖音不可看，但现在他的想法已经改变了——科考过程中，工程师经常给儿子录视频，告诉他这是鱼、这是恐龙，苏德辰跟他讲：“你把你儿子变成普通观众，那不就是一个科普视频吗？”

科普没有职称上或经费上的支持，苏德辰做科普完全出于本心。但他同样知道，这是一段 “路漫漫其修远兮”的征途，这些年，他遇到的最大困难不是做不做的问题，而是很多人对科普的忽视或者偏见。他宽慰自己说“在任何国家，真正对科学感兴趣的人都是少部分”，他已经不需要认同。

“不需要认同感，那你的人生还需要什么呢？”

苏德辰的语气又回到了谈论“5.4亿年”时的平静。他说：“继续探索地球奥秘、继续普及地质之美，写书、写博文、拍抖音视频，用力所能及的方式告诉大家我所知道的知识。”(中新经纬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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