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卡战争惨状(百年血恨下的纳卡危机其实是半部欧亚史)
大约一个世纪前的地中海东部, 奥斯曼军队士兵持枪抵着帝国东部亚美尼亚居民的头,将他们向南押送至叙利亚的荒漠。大迁徙的途中,亚美尼亚男人们一个接一个地倒下,海上、路边,都是他们的尸体,女人们则沦为了奥斯曼士兵蹂躏甚至贩卖的对象。自1895年开始,奥斯曼帝国日薄西山,帝国东部的亚美尼亚居民却迎来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族群屠杀。
1915年的这场大迁移造成至少60万亚美尼亚人死亡。1916年,时任德国驻奥斯曼帝国大使威尔赫姆·拉多维茨在给柏林发送的报告中写道:“奥斯曼帝国的250万亚美尼亚人仅剩30万,其他人不是被杀就是被放逐;一些幸存者向东逃亡到高加索或别处。”百年之后,2015年4月24日,亚美尼亚总统萨尔基相、俄罗斯总统普京、时任法国总统奥朗德共同参加仪式,纪念100年前发生在土耳其奥斯曼帝国时期这场针对亚美尼亚族群的“大屠杀”。可惜这些都无法改变地区争端的本质,当年埋下的血恨种子仍在不断发酵……
尽管随着奥斯曼帝国的覆灭,众多参与族群屠杀的奥斯曼帝国官员均被处以死刑或死于刺杀,但新生的土耳其至今仍就“大屠杀”一事与亚美尼亚存在巨大分歧,奥斯曼时期土亚之间的民族矛盾也延续至今。
—— 宗教 种族 领土 屠杀 ——
△奥斯曼帝国军队屠杀亚美尼亚人
在“大屠杀”后的一个世纪中,这个地区风云变幻。亚美尼亚参与了俄国“十月革命”,并成为苏联的一员,与其一道加盟的还有格鲁吉亚与阿塞拜疆,合称为高加索三国。“我怎么能够忘掉那峻峭的峰峦,淙淙的流泉和荒漠无际的平原……”,在普希金笔下,这里有如画的美景和纯朴的生活。但随着1991年苏联解体,获得独立的亚美尼亚与东部邻国阿塞拜疆的领土纠纷——纳戈尔诺-卡拉巴赫问题愈演愈烈,并从冲突不断发展到大动干戈。
△高加索山麓地区优美的自然风景和淳朴的乡村生活
2020年9月27日,阿塞拜疆和亚美尼亚两国在纳戈尔诺-卡拉巴赫地区再次发生武装冲突并升级为全面战争。在持续了14天的战争后,俄罗斯、亚美尼亚和阿塞拜疆三国外交部长关于纳卡局势的会谈结束。亚美尼亚和阿塞拜疆将就纳卡问题进行实质性谈判。双方同意从10月10日12:00开始在卡拉巴赫地区停火,并同意停火后交换战俘和阵亡将士遗体。
△当地时间2020年10月7日,亚美尼亚和阿塞拜疆两国在纳戈尔诺-卡拉巴赫地区接触线上的战斗仍在继续。战斗损毁了当地居民的房屋,大量难民流离失所。
浴血坎坷的现代之路
从亚历山大大帝击败波斯人建立的阿契美尼德帝国开始,亚美尼亚正式进入欧洲版图。由于地处亚欧交界,亚美尼亚成为多个帝国相互征讨的对象,先后经历了马其顿帝国、罗马帝国、波斯帝国、拜占庭帝国和奥斯曼帝国的统治,其间基督教、琐罗亚斯德教、伊斯兰教都在这片土地上留下过痕迹。尽管统治者不断交替,但自公元300年亚美尼亚王梯里达底三世确定基督教为国教后,亚美尼亚人在之后的千百年里都是基督教的坚定信徒。
△1453年君士坦丁堡之战油画,奥斯曼土耳其攻占了拜占庭帝国首都君士坦丁堡并将之更名为伊斯坦布尔。
1453年,拜占庭帝国在首都君士坦丁堡一役中战败,奥斯曼帝国一跃成为地中海沿岸的霸主。次年,亚美尼亚被并入奥斯曼土耳其。在奥斯曼土耳其统治的漫长岁月中,由于信奉基督教,亚美尼亚人一直被穆斯林为主体的奥斯曼帝国视为二等公民。尽管有保障一定程度宗教自由的米利特制度,但仍造成亚美尼亚人与同为奥斯曼帝国子民却信仰伊斯兰教的土耳其人和阿拉伯人之间的割裂。
不仅如此,奥斯曼帝国采取的包税制实质上也难以对亚美尼亚人聚居地区产生有效的政治治理,除了军事统治,奥斯曼帝国对其治下的大多数异族、异教区域仅仅维系着名头上的统治,这也是最终导致奥斯曼帝国分裂覆灭的原因之一。
19世纪末和20世纪初是奥斯曼土耳其的最后时光,这期间他们输掉了第十次俄土战争 。战败令这个在地中海沿岸叱咤了近千年、横跨亚、非、欧三大洲的帝国走上了灭亡之路。为了激起民众情绪避免国家覆灭,1908年崛起的青年土耳其党打出“博爱和共同家园的口号” ,取得了奥斯曼帝国的实权,并改组政党“联盟与进步党”,但5年后的一场政变让青年土耳其党的民族主义政策愈发极端化。
△奥斯曼帝国报刊《努力报》(İkdam)1918年11月4日头版,报道青年土耳其党的三位领导人在一战结束后逃离国外。学界普遍认为,此三人是��亚美尼亚大屠杀�”的主谋。
常年信奉基督教的亚美尼亚人被公开称为“内部多余而危险的因素”,遭到帝国政府强力打压。 自1914年开始,青年土耳其党开始号召抵制亚美尼亚人的商业,组建特别行动队攻击、抢劫和焚烧了数千家亚美尼亚人控制的商店。据史料记载,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土耳其开始酝酿将亚美尼亚人从土地上“连根拔除”。最初是商业,紧接着是危及亚美尼亚人的生命。奥斯曼帝国内阁下令解除亚美尼亚军人的武装,随后将其投入劳动营,最终进行屠杀,并通过行政命令的方式,要求亚美尼亚村庄解除武装,由帝国军队收缴其武器。1915年3月,帝国当局决定在全境内消灭亚美尼亚人。亚美尼亚人聚居��凡城�、毕特力斯、姆契、杜亚尔别基尔等多地都发生了惨烈的族群屠杀。
惨绝人寰的“亚美尼亚大屠杀”
1915年4月19日,时任凡城省长杰夫戴特·贝(Djevdet Bey)从全城征召4000名士兵入伍。由于此前奥斯曼帝国已经发生了多起针对亚美尼亚人的屠杀,凡城的亚美尼亚人对此十分抵制并采取武装抵抗。时任美国驻奥斯曼帝国大使亨利·摩根索在他的回忆录中写道:杰夫戴特·贝指责亚美尼亚人是在“叛乱”,他决心不惜一切代价粉碎“叛乱”,还公开声称“ 如果‘叛军’胆敢开枪,我将杀死每一个基督徒男人、女人和(指着他的膝盖)比这高的每个孩子”。
△1915年,凡城的亚美尼亚人组成武装,抵御来自奥斯曼帝国的进攻。
在被奥斯曼帝国围城的36天中,共有5.5万亚美尼亚人丧生。凡城的屠杀绝非地区个例,1915年5月29日,奥斯曼帝国出台了《特西尔法》(Tehcir Law),给予了奥斯曼帝国政府和军队将“感觉”对国家安全构成威胁的任何个人驱逐出境的权力。
一名美国传教士曾这样描述当时的场景:“在从马拉蒂亚到锡瓦斯的9个小时旅途中,马路两边抛弃着不计其数、面目全非的亚美尼亚人尸体。有的尸体被抛入了幼发拉底河。在特拉布宗,数千具亚美尼亚人的尸体被沉入海中…… ”
迁徙途中首先丧命的是亚美尼亚的男性,但亚美尼亚女性的命运可能更加悲惨,美国斯托克顿大学教授伊丽莎·冯·乔登·福吉在她的研究报告《性别与种族灭绝》中写道:
奥斯曼帝国的军官们告诉士兵“对女人们随心所欲”,导致押运迁徙过程中出现了大量的性暴力。大量的亚美尼亚女性赤裸着被押往大马士革、摩苏尔并作为性奴隶被贩卖。据时任德国驻阿勒颇领事沃尔特·罗斯勒称,大约1/4的年轻女性经常被奥斯曼帝国士兵强奸,而“姿色出众”的亚美尼亚女人会遭受10至15人的侵犯。不同的统计数字显示,截至20世纪20年代初,大屠杀与驱逐政策结束时,有约60万至150万亚美尼亚人丧生。
△1985年,联合国依据《惠特克报告》将1915至1916年发生在亚美尼亚的事件定性为“种族灭绝”。
1985年,联合国将此事件定性为“种族灭绝”。直到2009年,亚美尼亚与土耳其才就结束敌对关系推进双边关系正常化签订《关于亚美尼亚与土耳其建立外交关系的协定》和《关于亚美尼亚同土耳其双边关系发展的协定》,但双方仍在“亚美尼亚大屠杀”事件上存在重大分歧,两国议会也均没有通过相关协议。2018年3月,亚美尼亚总统萨尔基相签署法令,宣布终止有关亚美尼亚与土耳其实现双边关系正常化协定的核准进程。
在族群大屠杀之前,常年处于大国争斗前线的亚美尼亚,其疆域一直都在变化。公元16世纪,亚美尼亚被奥斯曼帝国和波斯王国瓜分,其中“东亚美尼亚”被波斯占领,纳卡地区被纳入波斯成为一个行省。为了打压亚美尼亚基督徒,当时以伊斯兰教为信仰的波斯帝国扶植阿塞拜疆穆斯林在“东亚美尼亚”定居。
△1826—1828年��沙俄�战胜波斯帝国,将东亚美尼亚地区和北阿塞拜疆地区(今阿塞拜疆的国家雏形)割让给沙俄。
但进入17世纪后,沙俄为寻找波罗的海出海口,跨越了大高加索山,与奥斯曼土耳其争夺起��高加索地区�的控制权。到18世纪时,随着奥斯曼帝国在俄土战争中不断失利,奥斯曼帝国在大高加索山脉以北的领土接连被沙俄蚕食。在1787年—1792年的第六次俄土战争中,沙俄占据了亚美尼亚北部的格鲁吉亚地区。此后的第八次俄土战争,沙俄占据了东亚美尼亚地区,彻底控制了高加索地区。为了便于管理,沙俄实施民族分离政策,以宗教信仰为划分,支持信仰基督教的亚美尼亚人,打压以穆斯林为主体��阿塞拜疆人�。纳卡地区的阿塞拜疆人因此被驱离,该地区人口构成再次反转。在历史渊源与时代现实的反复纠缠中,亚美尼亚与阿塞拜疆在纳卡地区的矛盾日益加深。
无独有偶,与纳卡地区类似,在亚美尼亚的西南也有一块名叫纳希切万的飞地。同样由于复杂的大国争端,它实际是被阿塞拜疆所控制。
△2014年,高加索地区民族分布图,其中浅绿色为亚美尼亚族聚居区。在纳卡地区,大面积的浅绿色表明,该地居民主要为亚美尼亚族人。亚美尼亚西侧的阿塞拜疆飞地纳希切万呈现淡蓝色,表明该地主要由阿塞拜疆族人构成。
当时间来到1917年,此时饱受奥斯曼土耳其种族灭绝摧残的亚美尼亚人将希望投向了东方,参加了俄国二月革命。八个月后,俄国爆发的十月革命中也有亚美尼亚人的身影。同年10月25日,列宁领导的布尔什维克武装攻克冬宫,宣告克伦斯基联合政府被推翻,建立了苏维埃政权。作为俄国社会主义革命的参与者,亚美尼亚人民因此获得了民族解放的良好条件,同时与新生的俄罗斯结下革命情谊。
△1918年至1919年,亚美尼亚与阿塞拜疆在获得独立后因纳卡地区的归属发生冲突。
1918年5月18日,亚美尼亚宣布脱离奥斯曼土耳其建立独立共和国。 此时的奥斯曼帝国刚刚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战败,两年后签订的《色佛尔条约》既承认亚美尼亚的独立,又进一步加速了奥斯曼帝国的解体。与亚美尼亚类似,格鲁吉亚和阿塞拜疆也在这一时期先后独立建国。但在9月,由穆斯塔法·凯末尔·阿塔图克领导的土耳其军队无视《色佛尔条约》,进攻亚美尼亚并几乎占领了后者近2/3的领土。正是由于高加索三国相继独立,之前同属于奥斯曼帝国时期所掩盖的领土、种族矛盾也进而爆发。主体居民信仰伊斯兰教的阿塞拜疆与基督教信仰为主的亚美尼亚之间有着深刻的宗教矛盾,双方在历史和文化上也长期不和,亚、阿的领土冲突由此而来。
△图中大面积橘黄色部分为亚美尼亚占领的本应属于阿塞拜疆的纳卡地区。
由于奥斯曼土耳其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战败,在卡拉巴赫地区(包括现代的纳戈尔诺-卡拉巴赫地区)的亚美尼亚族人成立了国民议会和政府并宣布该地区自治。不料战胜了奥斯曼帝国的英国政府却横插一脚,接管了原属于奥斯曼帝国的卡拉巴赫地区。1920年,英军司令部通过阿塞拜疆政府对任命了卡拉巴赫和赞古耶祖尔地区总督。然而,统而不治的英国政府此举招致卡拉巴赫地区亚美尼亚族人的强烈反对。
不共戴天的“新仇敌”
自1918年亚美尼亚与阿塞拜疆从奥斯曼帝国独立后,纳希切万大量的阿塞拜疆族人要求独立或回归阿塞拜疆的呼声愈来愈高。此前犯下种族屠杀罪行的奥斯曼土耳其在一战的最后一年继续在纳希切万实施着针对亚美尼亚人的种族清洗。奥斯曼军队屠杀了至少一万名亚美尼亚人,夷平了45个亚美尼亚族人的村庄,并占领了大片纳希切万的土地。
△阿塞拜疆政府官方网站上存留的亚美尼亚人屠杀阿塞拜疆人的相关照片。
历史往往存在惊人的相似,亚美尼亚境内的阿塞拜疆族人聚居区纳希切万就印证了这一点。在阿塞拜疆人的历史中,也有着与亚美尼亚人相似的惨痛经历。根据阿塞拜疆方面的官方记述,仅1905年至1906年,就有超过20万阿塞拜疆人遭到种族屠杀,其中不乏老人与孩童,遭到破坏的阿塞拜疆族居民点多达200余个,而加害者正是亚美尼亚人。20世纪初,深受奥斯曼土耳其迫害的亚美尼亚催生了民族主义政党——达什纳克楚琼党。该党为实施党纲提出的所谓“大亚美尼亚”构想,开始展开进一步活动。为了把阿塞拜疆人从这片土地上驱逐出去,亚美尼亚人开始对其实施种族清洗和大屠杀政策。
△阿里·哈桑诺夫在阿塞拜疆新闻社官网上,就亚美尼亚发动针对阿塞拜疆族人的大屠杀发表文章,并被翻译为中文。
据当时亲历屠杀现场的英国记者彼得·霍普柯克记录,“亚美尼亚人在逃脱了旧时敌人的迫害后,开始对新仇敌展开报复。”阿塞拜疆共和国总统社会政治问题助理阿里·哈桑诺夫的研究报告显示,从1918年3月31日到4月初,屠杀规模越来越大。仅仅因为自己的民族属性,短短几天的时间里,亚美尼亚人��巴库�残杀了12000名阿塞拜疆平民。他们或被活活烧死、或被以极端残忍的方式杀害。尽管各方统计数据显示,遭受种族屠杀的亚美尼亚人总数远远高于阿塞拜疆人,但双方大量死难者均遭受了非人的虐待,大量平民在屠杀中身亡,大量难民流离失所。
一战战败后,奥斯曼土耳将纳希切万与纳卡地区等一并转交给了英国。当时英方派遣的高加索地区专员奥利弗·瓦尔德普提出了一套划分领土的解决方案,计划将赞古耶祖尔和卡拉巴赫划给阿塞拜疆,将纳希切万划给亚美尼亚。这样的领土划分方式立刻遭到了双方的强烈不满,领土纠纷与民族矛盾让阿塞拜疆与亚美尼亚爆发了激烈冲突。
△对亚美尼亚人而言,阿拉拉特山一直是其精神象征。1921年,苏联与土耳其签订《卡尔斯条约》(Treaty of Kars),将阿拉拉特山划给了土耳其。
双方的冲突一直持续到亚美尼亚与阿塞拜疆加入苏联前夕,直至1921年,通过苏联政府的调停,阿塞拜疆与亚美尼亚签署了《卡尔斯条约》,卡拉巴赫和赞古耶祖尔等地区的领土纠纷暂时得到了解决。根据条约规定,作为亚美尼亚主要象征的阿拉拉特山不包括在其领土内,卡拉巴赫地区被划入阿塞拜疆,此前有争议的纳希切万地区也被划给阿塞拜疆。尽管亚美尼亚方面对此十分不满,但由于同处于苏联内部,亚美尼亚与阿塞拜疆之间的纠纷暂时告一段落。为缓解亚美尼亚的不满,1923年,纳戈尔诺-卡拉巴赫升级为阿塞拜疆境内的自治州。在此后的半个多世纪里,阿塞拜疆人与亚美尼亚人得以相对和平地共处,直至1988年。
愈演愈烈的纳卡危机
此前独立的纳希切万,受苏联时期多届自治政府与阿塞拜疆人口迁移政策的影响,亚美尼亚族人的人口比例从1926年的15%下降至1979年的1.4%,而阿塞拜疆族人口的出生率还在不断提高,纳希切万呈现出“去亚美尼亚化”的趋势。
△1988年2月13日,卡拉巴赫首都斯潘捷纳克特举行第一次大规模示威游行,当地亚美尼亚人反对阿塞拜疆对卡拉巴赫地区进行“去亚美尼亚化”。
1985年,戈尔巴乔夫上台后采取的激进式经济改革引发了整个苏联的社会动荡,苏联对纳卡地区的控制相对减弱。亚美尼亚族人试图将纳卡地区重新划归亚美尼亚的呼声愈来愈高。1988年,纳卡地区的亚美尼亚人开始进行示威游行,反对阿塞拜疆的“去亚美尼亚化”,并主张将纳卡地区移交给亚美尼亚。当时的纳卡地区人民代表大会以110票对17票的高票通过了该决议。
然而试图回归亚美尼亚的主张立刻遭到了阿塞拜疆的强烈反对。1988年2月22日,阿塞拜疆与亚美尼亚在纳卡地区发生直接对抗,大量阿塞拜疆族人进入到亚美尼亚族聚居的小镇阿斯凯兰并对该镇进行暴力破坏,以示对该主张的不满。这次冲突导致两名阿塞拜疆族人死亡,多名亚美尼亚族人受伤。此后,双方的暴力冲突更加频繁,此前生活在两国的少数族群开始各自离开亚美尼亚与阿塞拜疆。
△1988年2月27日,阿塞拜疆萨姆盖特爆发了针对当地亚美尼亚群体的暴力事件。
1991年12月10日,在苏联濒临解体的前夕,纳卡地区的亚美尼亚族人举行公投,要求纳卡地区独立建国。1989年纳卡地区人口调查显示,当时该地区人口76%为亚美尼亚族人,阿塞拜疆族人仅占23%,公投对阿塞拜疆族人有着巨大的先天劣势。这次公投因违背了阿塞拜疆宪法,并没有被国际社会承认,但此举足以令阿塞拜疆与亚美尼亚之间的冲突进一步升级,双方进而在纳卡地区爆发了全面战争。
随着苏联的解体,阿塞拜疆与亚美尼亚相继脱离苏联获得独立,双方针对纳卡地区的争夺愈演愈烈。因为阿塞拜疆的多数人口信仰伊斯兰教,大量��中东�穆斯林武装人员参与其中,充实阿塞拜疆方面的战斗力。而苏联解体导致的权力真空让亚、阿双方都获得了大量苏联时期的军事装备,这无疑加剧了双方交战的激烈程度。
左右为难的俄罗斯
在纳卡冲突的初期,本身地处内陆的亚美尼亚并不占据优势。阿塞拜疆在与亚美尼亚进行军事战争的同时对其实行经济制裁,封锁了亚美尼亚东部的出海通道。亚美尼亚西侧的土耳其也由于历史和宗教原因支持阿塞拜疆在纳卡问题上的主张,堵死了另一侧的出海口。苏联解体后,留给亚美尼亚的选择只有依附于俄罗斯。1991年12月29日,俄罗斯与亚美尼亚签署《友好合作与相互安全条约》。虽然该条约没有实质性的内容,但是其中规定了双方应建立在彼此安全利益受到外部威胁的情况下进行互助的机制,帮助两国明确了日后的关系走向。
△1994年,在俄罗斯的调解下,阿塞拜疆与亚美尼亚签订了《比什凯克协定》,实现停火。
在苏联解体后,高加索地区的和平与稳定对俄罗斯的影响日益增大。由于高加索三国中,格鲁吉亚与阿塞拜疆表现出对俄罗斯的排斥和疏远,亚美尼亚成为俄罗斯在高加索地区的重要支撑。1992年,当土耳其威胁要加入阿塞拜疆一方对抗亚美尼亚时,俄罗斯发表声明表示,如果土耳其干涉纳卡冲突将有可能招致俄罗斯对其使用核武器。尽管没有直接介入纳卡地区冲突,但俄罗斯在斡旋中实际上仍然采取了对亚美尼亚偏袒的举措,并促成了1994年5月的停火。当时,亚美尼亚不仅完全控制了纳卡地区,而且夺取了纳卡地区周边原本属于阿塞拜疆的7个地区,这进一步加深了亚、阿两国间的矛盾。
在1994年签署停火协议后,亚美尼亚与阿塞拜疆之间仍然不时爆发武装冲突。由于阿塞拜疆在此前与亚美尼亚的战争中失利,面对亚美尼亚背后拥有强大军事力量的俄罗斯,阿塞拜疆逐渐转换策略,倾向通过外交、经济等手段解决纳卡问题。时任阿塞拜疆总��阿利耶夫�在封锁亚美尼亚边境的同时,转而亲近俄罗斯,并不断向西方靠拢。
△2005年,阿塞拜疆绕过俄罗斯,建设了连通土耳其东地中海沿岸城市杰伊汉的原油管线,即BTC管线。
2003年小阿利耶夫继任总统后,继续延续其父的安全战略。同时��里海�油气资源的开发也成为阿塞拜疆一张不可或缺的底牌。因为俄罗斯经济严重依赖能源出口,阿塞拜疆自身在拥有丰富油气资源的同时,还掌控着中亚油气资源西输通道的重要战略位置,这成为阿塞拜疆与俄罗斯谈判的重要筹码。
不仅如此,在9·11事件发生后,阿塞拜疆迅速表示支持美国军事打��阿富汗�,向美国开放领空,并允许美军飞机在巴库机场加油。此后,在伊拉克战争中,阿塞拜疆也选择站在英美一方,除开放领空,其位于巴库附近的机场也被作为联军物资运输的中转站。2003年,阿塞拜疆被列入驻欧美军指挥部负责区,并且美国从当年开始在阿塞拜疆进行双边联合军事演习。
△阿塞拜疆巴库卡拉空军基地卫星图片
2005年,阿塞拜疆甚至绕过俄罗斯建成向欧洲输送石油的BTC管线,该管线的主要投资方除了阿塞拜疆国有石油公司,还有西方的埃克森美孚��雪佛龙�、康菲石油、挪威国家石油海德罗公司��意大利埃尼集团�以及法国道达尔。而作为在纳卡问题阿塞拜疆的支持者,土耳其更是与阿塞拜疆保持着战略伙伴的关系。但与西方国家和土耳其的良好关系并没有令阿塞拜疆完全倒向欧美,2008年9月,时任美国副总统切尼对阿塞拜疆进行国事访问时,向阿塞拜疆方面提出美国试图绕过俄罗斯推进“纳布科”能源项目,向欧洲铺设能源管线,遭到时任阿塞拜疆总统小阿利耶夫明确拒绝。
2008年,高加索三国之一的格鲁吉亚与俄罗斯交恶并爆发战争,阿塞拜疆再次收获与俄罗斯快速发展关系的机会。尽管阿塞拜疆与格鲁吉亚之间存在密切的合作关系,但阿塞拜疆却没有公开支持格鲁吉亚。原先在纳卡问题上对亚美尼亚表示支持的俄罗斯,也逐渐在亚美尼亚与阿塞拜疆之间转向中立。2008年3月,俄罗斯拒绝邀请纳卡地区参加俄杜马关于分离主义冲突特别听证会。此后,在亚美尼亚积极要求俄罗斯对纳卡地区独立予以承认时,俄罗斯也明确拒绝。
武力介入的土耳其
亚美尼亚与阿塞拜疆自9月27日在纳卡地区爆发武装冲突至此次签署停火协议已逾半个月。其间双方持续交火,地区冲突不断升级。29日,亚阿冲突爆发的第三天,土耳其派遣4000名士兵进入阿塞拜疆以协助对抗亚美尼亚。尽管土、阿两国矢口否认,但世界航线监控网络显示��利比亚�的黎波里与阿塞拜疆的巴库之间的航空线路比以往更加繁忙,多家报道媒体称土耳其将在利比亚与叙利亚服役的武装人员调往亚阿冲突前线,此举令纳卡地区的局势更加复杂。
△卫星图像显示,阿塞拜疆甘加国际机场出现至少两架F-16战斗机
据The Drive网站“战区”专栏报道,卫星图像显示,本月早些时候在阿塞拜疆的甘加国际机场出现了至少两架F-16战斗机,几乎可以肯定这些战斗机就是土耳其空军的。截至目前,土耳其方面仍然否认在阿塞拜疆部署F-16战机。
尽管亚美尼亚多次向俄罗斯求援,但比起主动介入、试图坐上亚阿冲突谈判桌的土耳其,俄罗斯却没有贸然介入这场区域战争,只是按兵不动,采取积极斡旋的姿态以期通过政治方式解决纳卡问题。
△土耳其在此次纳卡冲突中,大量使用无人机。图片为贝拉克塔-TB2无人机发射的MAM-L小型激光制导空对地导弹。
由于亚美尼亚本身在人口和军事上处于劣势,加之土耳其支持以及大量中东地区武装人员的介入,亚美尼亚在战争初期节节败退。10月7日,阿塞拜疆国防部声称亚美尼亚使用了俄制战术弹道导弹“圆点-U”对阿塞拜疆军队进行了打击,双方的战事不断升级,直至10日达成停火协议后,双方依旧爆发交火。
冤冤相报的“恶性循环”
自1988年纳卡问题爆发以来,亚美尼亚与阿塞拜疆的冲突尽管偶有停止,但一直持续至今无法彻底解决。一幕幕似曾相识的场景,一句句互相攻击的指责,在2020年的纳卡地区仍在周而复始。与一个世纪前的英国记者贝克霍弗·罗伯茨(Bechhofer Roberts)的描述如出一辙,纳卡问题成为了“一系列恶性循环”。
尽管这次的冲突因停火协议暂时中止,但没人知道和平会维持多久,双方的争斗会如何收场。恐怕唯一可以预知的结果就是,双方还会有更多的士兵和平民在这片已经满目疮痍的土地上失去生命……
监制丨唐怡 陆毅
制片人丨郑弘 赵新宇
策划丨关美璐
撰稿丨金律成
视觉丨杜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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