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藏人生中美好的时光诗歌(诗歌时刻王明法)
◎百望山
我相信今日蓝天之上
并非全然素净的礼赞和歌颂
携带着针尖和冰锥的北风
也带着善意的清扫和祛除
连日的阴霾不单单是天空的惆怅
它也是我的,是你们心头的芒刺
现在碧洗的蓝天没有一丝皱纹
阳光盛大,从远空绵绵不绝地洒落
山下的北京城是一只温顺的猫,蜷伏
在祥和静谧的午后暖阳里
不断抬升的海拔按低了升腾的噪声
你听不到深入城市中心的那种喧嚣
想得到安宁你需要把躁动交付给孤寂
就如同换来晴空必经受针刺般的寒风
“森罗万象许峥嵘”啊
那些匍匐在翠柏之下的灌木和蒿草
她们褪尽衣衫,根系依然向下努力
在盘旋而上的山道上,风声比车鸣
更加激越,灌满我敞开的衣襟
它们带走了背脊上的汗水和悸动
◎暮霭
我从北窗眺望城市的落日
连绵的屋脊延伸到我看不见的江边
那里有上游出发的粮食和木材
朝着大海,朝着更远的大洋彼岸
江天禅寺传来暮鼓和念经的长音
这是无比寻常的一天
暮霭笼罩,建筑如同浸泡在牛乳中
的薄脆甜点,我们只是更小的构件
马路上蚁虫一般的车辆和行人
光身子的梧桐树以及细瘦的灯杆
我们很少想到某一天会离开
这些熟悉的物和人,也因此少了珍惜
我的视线穿不透浓雾,但是
用以思念的设计可以直达千里之外
如同摩天大楼长到云层之上,它俯视着
城市里浮浮沉沉的众生
大厦顶端的霓虹灯光,清冷地
跳动在不断翻涌的云海之颠
◎意义
我不知道世上的水,如何被世人分辨
我是说,水有多种形态,水有多重人格
孩子们不会知道云、雾、雨、雪
都是水的身体,都有水的意志
同样,在江河湖海,在溪川港汊
水的颜色、水的胸怀以及速度和激情
都会呈现出各个不同的特质
从悬崖上跌落的水,和大漠里静卧的水
他们有着不一样的歌声
在北方的河床上,水的呼唤被冰盖压制
而喀斯特溶洞里终日流淌的暗河啊
他们要经历多么漫长的黑暗
才会见到天日,有的终其一生也不会
在沼泽和湿地,难以迁徙的积水
他们有着暗沉的肌肤,但他们与生俱来
的那种能给予生命滋养和救助的本能
一点也不会消失,即使大雪覆盖
即使以保护之名隔开人类的气息
◎河水一路流向大海
而在此之前,永定河在燕山
的沟壑里,一直细细地流淌
随着手指的滑行,一条蚯蚓
在高德地图上游移,到天津北辰
一段汇入海河,一股北上,回到大兴
而那些冲出山口的卵石留在河滩上
宛平城的月色下,青黑的刚硬卵石
在听不见水流声的河床上
静静地蹲守,等待黎明召唤。河水
在他们身边细细地冲刷
带走泥沙,也带走历史的稳定
永定河从久远的曲折和磨难中走来
却不是每一滴河水都会流入大海
天上的落水只在人间经停
而石头流落大地,我们也是
我们在土地上默默蹲守
◎岭上白云
秋天已远,更加高深的天空
湛蓝我们的视线,而白云温柔
她洁净我们的心灵
在冬日暖阳里,风的到访
并不会让人惧怕往后的日子
短暂的冷雨和雪霰也留不住什么
千年如此,未来亦如斯
山岭就这样沉静,稳住浮躁的心
我想把白云也寄给远方的你
我相信她不止愉悦了我一个
在大茅峰上,高塔和青松
从我的凝视里伸出挽留之手
而半山水库里跳跃的粼粼波光
照亮了拜山的人群
◎骑行在茶马古道
滇西的秋天,雨水已经稀薄
红苹果在枝头炫耀
她引来了小矮马的响鼻
拉市海躺在山谷里像一块玻璃
天空的云团里有一大群快马
从头顶超越了我们
翻过卧虎山的商队
一路抛洒纳西情歌
他们穿着对襟的布袍
在密林中点起篝火
等我们赶到的时候
灰烬里腾起一缕青烟
◎在那拉提草原
哈萨克人的烈酒
醉得快也醒得快
夜半我走在溶溶月色中
老榆树下的银狐忧郁地
看我,又把头引向天际
硕大的银盘子挂在半空
巩乃斯河彻夜不眠
她要把天山冰川的衰老
告诉草原上每一个牧人
告诉每一条生命
牛羊已经入梦
云杉松开了风的辫子
而毡房外的银狐听懂了
齐腰的牧草也点着头
只有我在宿醉中
眺望亘古不变的星空
◎圣弗朗西斯卡
可是我更愿意你叫旧金山
你这地球仪上的一个小点
和只有一指宽的太平洋
轻易地我转动世界
六年前瞬间来到眼帘
海水把阳光的爪子从空中
转印到金门大桥红色皮肤上
海面鲸鱼的呼吸制作一场降雨
风在山顶圆柏倾侧的发际出现
大地的肩膀在不安中耸动
你的样子熟悉而老旧
一百年的衰老
小于一百小时甚至一百分钟
而我的指尖上海水
从西岸洄游到东岸的速度
快于铁鸟的升空和落地
海水没有护照,没有通行证
我的手指和目光也没有
就让我的舌尖卷起,一个字节
挨着一个字节,把你轻轻吐出来
◎老街
一条拉链。夜色缝合两边人家
清晨,太阳马车哐啷啷驰开
石板路上车辙又深了一寸
街区醒来,在灶火和邻人的对话中
在西津渡,展牌说可以一眼看千年
老井边的书带草摇着头,把风赶走了
诗人张祜从瓜州来,捋起短须笑着
把自己留在小山楼的石像里
带着小猫的街坊,端起茶碗串门
夏日晚风,又从云台山上滑了下来
◎纳库鲁湖的红晕
高倍望远镜可以命名
却不能亲近
火烈鸟在纳库鲁湖的裙摆
镶一道粉红花边
相机镜头留下的也是虚幻
在腥咸的恍惚里
当距离足够制造猎手
纳库鲁的红晕轰一声消退
在热浪翻滚的半空
火烈鸟盘旋成一条红丝带
野性的大裂谷磁吸着她们
就像灯红酒绿缠紧了我们
金合欢撑开巨伞,织巢鸟
在阴凉里编织一个家
乞力马扎罗的白色草帽
遥远而神秘
◎罗托鲁瓦温泉
硫磺香皂的迷雾里我们漂浮
在罗托鲁瓦的湖边
轻寒蹑手蹑脚,在温泉表皮踟躇
热气推开街灯的缠绵
我们终于安静,终于把目光
安顿在眼神清澈的星星身边
当毛利舞蹈也失去了鼓槌
一大串流星接连陨落
在南太平洋的寒流中
很久,我们听不到溅落的回声
汤池里一个福建人指着流星
说来时一串去时也相连
多像来自老家的我们
在新西兰,二百多个族人
像星星一样散落在各个城镇
在一条从北向南的高速路边
◎长河与落日
倚着车窗,江流之声失去了我
江堤带着熄灭的车和芦苇荡一起疾退
极目处不见硕大落日
天空准备了厚重的棉被
跋涉六千多公里的长途
入海的大河,就要终结其使命
而落日经过短暂的一夜休整
翌日之晨,新鲜朝阳会重回人世
奔流到海不复回的大河
不会因无法从头再来而追悔
岸上山峦的俯身抓不住水流
途经的人和事,大河都不会带走
“我们得到了这一世的苦与乐
就不会在乎生命的飞离”
◎深渊
群岛之外必有深渊。翡翠
在加深她的神秘,从浅表的蔚蓝
到深墨绿。偶尔有一群小丑鱼
聚集,墨水团突然炸开,一条鲸鲨
在鱼群的中央露出笑脸
这里是奥克兰港的外海
西太平洋和塔斯曼海会面、拥吻
又相互推开的岬湾
隔着南回归线,波利尼西亚
把热情的唇纹推送到近前
我们在甲板上挥起钓竿
岛屿把大部分身体藏在蓝墨水中
鱼群在曾经的半山腰游弋
海草找不到着床的平坡
喜马拉雅大峡谷向下,延伸到南极
一条鲷鱼离开水面,它甩动不快乐
大胡子船长想到尺寸的法律不快乐
我们等不到鱼生,也会不快乐
深渊里的倒影,笑出诡异的气泡
王明法,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镇江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在《十月》《作家》《雨花》《诗潮》《扬子江诗刊》《诗刊》等发表诗歌和散文。出版诗集《融雪》《三角洲上》,散文集《最美》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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