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西为何总看伊丽莎白（达西很好伊丽莎白也很好）

原创 | 李小墨

（文章原创首发于个人公众号：深夜书桌，ID:shenyeshuzhuo）

最近重读了《傲慢与偏见》。

第一次读是高中，但真是奇怪，除了觉得外国人名读起来很吃力，它没有给我带来任何影响。那个时候阅读理解能力真差啊，这么一本浅显易懂、诙谐轻快的小说，竟然给我一种艰涩难懂的印象。

这一次重读，刚开始我也对这本书充满傲慢与偏见：

女人把找男人当成生活里唯一的、终极的、最重要的生活目标，这样的时代早就过去了，这小说过时了吧？不就是“霸道总裁爱上我”的俗烂爱情小说套路吗？有什么特别的？

就这样而已吗？那它凭什么出版两百多年依然被奉为经典呢？它到底经典在哪里？

在这个问题的牵引下，我慢慢放下了自己的傲慢与偏见，我发现《傲慢与偏见》简直可以作为当代婚恋教科书。

01

小说讲了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贝内特家有五个女儿，除了三女儿玛丽，全都是当地著名的美人。

五个女儿各有特点：

大女儿简最为美貌；

二女儿也就是本书的女主角伊丽莎白最为聪慧、有主见；

三女儿玛丽不如姐妹们美貌，所以读书和练习弹琴各方面学习非常用功，是个爱卖弄的掉书袋，故事里好像所有人都不喜欢她；

四女儿凯瑟琳没什么存在感，五女儿莉迪亚轻佻风流，行为放荡，以追军官为乐，不知道天高地厚，后来差点闯下弥天大祸。

贝内特家麻烦就麻烦在，没有儿子，所以将来贝内特先生的财产就会被一个远方表亲继承走。是的，后来的英剧《唐顿庄园》也是这个设定。

贝内特先生的财产主要是一宗房地产上，每年带来2000镑的进项。要维持贝内特太太和几个女儿目前的生活水平，每年刚好需要2000镑。

因此，贝内特太太的人生大事，就是把女儿们嫁给有钱的单身汉。

所以年入5000英镑又单身的宾利先生，租了他们当地的一个豪宅，贝内特太太才会那么着急地去建立社交关系。

美貌且性情娴静的简，和温和宽厚的宾利先生，几次见面就互相倾心。伊丽莎白和宾利带来的好朋友达西先生却互相看不顺眼。

达西高傲，他是门第高贵、年入1万镑的大地主，看不上伊丽莎白的门第低，做律师和做商人的亲戚地位低贱，母亲不知礼数，几个妹妹追军官为乐，行为放荡。达西甚至本着为朋友好的心，因为同样的理由，差点拆散了简和宾利。

伊丽莎白对达西有偏见，达西不苟言笑、爱挑剔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加上小人威克姆污蔑抹黑，轻信的伊丽莎白对达西偏见愈深。

这就是《傲慢与偏见》，书名的来源。

最后当然是达西放下傲慢，伊丽莎白放下偏见，成了幸福的爱侣。

不过有人说这是灰姑娘的故事，我不太同意。

伊丽莎白出身于有地产的绅士阶层，父亲每年2000英镑的进项，比之宾利每年5000英镑的进项，达西每年1万镑的进项，虽然少了很多，但这是小地主和大地主的区别，不是底层和上层的区别。

这一点，从他们可以非常自然地出现在同一个社交场合，并频繁地交往，也看得出来。

《傲慢与偏见》有一个特点，我刚开始是非常不适应的，里面的人物，财富和阶层是非常清晰的。由此有一条明晃晃的鄙视链。

有家族遗产、有地产的，蔑视做生意赚钱和工作赚钱的，这就是阶层鄙视链里的“老钱”看不起“新钱”。

所以伊丽莎白做律师的姨夫和做生意的舅舅，才会被蔑称为“低贱的亲戚”。宾利家的资产主要靠上一辈做生意赚来的，但是一继承，财产的来源就变成了当时看起来更高尚的“继承”。

而同样的绅士阶层，财产多、年收入高的，比财产少、年收入低的地位更崇高。

不止是女性在掂量男性的阶层和财富，男性也在掂量女性的财产。

出身低的威克姆一心想靠结婚致富，撇下有好感的伊丽莎白，转而追求一位有1万镑财产的小姐，但失败了。他和伊丽莎白的妹妹莉迪亚私奔，可是根本不打算娶她，因为莉迪亚没有财产。

如果不是达西先生从中斡旋，又是出钱给威克姆还债，又是替他谋职，像他这样自私卑劣的小人，只会眼看着莉迪亚身败名裂，连带着她的姐妹们的声誉也被毁掉。

威克姆吃相难看，达西的表弟菲茨威廉上校，优雅而富有教养，但在这件事上一样现实。

他虽然出身好，但因为是家中幼子，没有继承权，过惯了上流社会生活的他，唯一的选择就是找一个有钱的女人结婚。

所以当他发现伊丽莎白对他的好感，他马上委婉地表示：“小儿子不能想和谁结婚，就和谁结婚。”言下之意是，没财产的伊丽莎白，不在他的妻子考虑范围。

伊丽莎白调侃他：“要价不会超过5万镑吧”，他也不置可否。

这体现了《傲慢与偏见》现实主义的一面，它并不是纯浪漫主义的爱情小说，而是对现实很有洞察力的小说。

很大一部分人纯爱小说，纯爱电视剧看多了，在谈论爱情和婚姻的时候，羞于把阶层和财富东西拎到桌面上，可事实上，我们择偶的时候，不可避免地会考虑到阶层和财富。

前段时间很有争议的阿里P8员工公开的征婚条件，就是社会的一个缩影：年收入170万，想要家中无负担的江浙独女、学校211以上、月收入1万以上，还要有颜有身材。

婚恋市场上，早就按照收入、学历、家境、容貌等一系列条件，把人分成三六九等。说实话，我不习惯人们择偶的时候把条件和要求写得和招聘启事一样，可是这样不掩饰的坦率，好像越来越常见了。

02

四对夫妻，四种婚恋选择

这本书最让我着迷的地方，在哪里呢？选择配偶，是人生最重要的决策之一，需要考虑的因素很多，但每个人最看重的东西往往不一样，这就产生了不同的婚恋观。而不同的婚恋观，会发生价值观冲突！这是我觉得最有意思的部分。

《傲慢与偏见》里最终配对了四对夫妻。四对夫妻，代表着四种婚恋选择，非常值得探究。

第一对是女主角伊丽莎白的闺中密友夏洛特，和表哥柯斯林。

柯斯林在这本小说里的角色定位是一个丑角，言行举止特别可笑。他谄媚，他的牧师职位以及由此带来的地位和收入，都是达西的姨妈凯瑟琳夫人带来的，所以他对这位贵夫人极尽谄媚之事，甚至会提前想好奉承话，不以之为耻，反以之为荣。

对地位比他高的人，他特别谄媚，面对比他差不多或者比他差一些的人，他又特别自以为是，喜欢吹嘘、炫耀、秀优越感。

他大概就是我们生活里常常会遇到的那种，非要告诉你他衣服多少钱，包包多少钱，鞋子多少钱，一趟旅行花了多少钱，他的朋友多有钱、多厉害、人际网多强大，并罗织细节以此为吹嘘和炫耀资本、并且说多少遍都不会厌烦的那种人。

你说他愚蠢吧，他又非常精明，他不仅要继承走贝内特家的遗产，还想娶贝内特家美貌的女儿，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他刚开始看上最美貌的简，得知简名花有主，马上把目标换成容貌仅次于简的伊丽莎白。和伊丽莎白求婚被拒绝后，他又迅速和夏洛特求了婚。

他三天内求了两次婚。

对他来说，感情是不重要的，婚姻对他来说是功能性的，他结婚是因为他刚好到了需要结婚的时候，他刚好到了需要一个妻子的时候，而对象是谁，并不重要。

网红考研老师张雪峰就在发表这样的言论：他决定要在30岁之前结婚，离婚期40天左右的时候，未婚妻和他分手了，他不改婚期，但是换了个新娘子。他解释说，他30岁之前结婚是孝敬父母的一种方式。

他的妻子也是功能性的，是谁并不重要。

不止《傲慢与偏见》里有柯斯林，生活里处处有柯斯林。

夏洛特是谁呢？人人都觉得柯斯林愚蠢可笑，她为什么接受柯斯林的求婚呢？

夏洛特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大龄剩女”，她27岁了，长得不漂亮，甚至连自己的母亲都说她长得一般。她还有一个劣势是，她没有什么财产。

随着年龄增长，家人其实有点开始嫌弃她了。

首先，按照当时不成文的规矩，姐姐没结婚，妹妹出来社交是不得体的，夏洛特高龄未嫁，底下的几个妹妹也被她耽误了；

其次，她的兄弟也怕夏洛特会在家当一辈子老姑娘，就得由兄弟们养她了。她的尴尬处境有点像《倾城之恋》里离婚回娘家的白流苏。

她27岁了，该等的都等了，如果再等待下去，更大的可能是她手上的筹码越来越少，她的选择余地越来越小，最后连柯斯林这样的人都够不着。

夏洛特非常明白：“对于受过良好教育但却没有多少财产的青年女子，嫁人是唯一的一条体面的路”。

所以当她得知柯斯林和伊丽莎白求婚失败，立刻决定抓住这个机会。柯斯林是有体面、有地位的牧师，有固定的收入，将来还要继承贝内特家的财产，是一个经济适用男。

夏洛特和她的好朋友说：

“你知道，我不是个浪漫主义者，从来不是那种人。我只要求能有一个舒适的家。就柯斯林先生的性格、亲属关系和社会地位来看，我相信嫁给他是能够获得幸福的，可能性之大，并不亚于大多数人结婚时夸耀的那样。”

伊丽莎白是爱情至上的恋爱脑，夏洛特不是。但伊丽莎白认为：这是一门不般配的婚姻，朋友是在自取其辱、自贬身价，“她居然会摈弃美好的情感，而去追求世俗的利益。”同时断定，她的朋友做出这个选择，绝不会给她带来多大幸福。

我觉得这个评价对夏洛特是非常不公平的。

《了不起的盖茨比》开篇有一句话经常被引用，我觉得放在这里非常恰当：“我年纪还轻，阅历不深的时候，我父亲教导过我一句话，我至今还念念不忘。每逢你想要批评任何人的时候，你就记住，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并不是个个都有过你拥有的那些优越条件。”

伊丽莎白是当地著名的美人，她年轻，不到21岁，她还深受父亲的宠爱。她的种种优越条件，夏洛特全都没有。夏洛特一手烂牌，嫁给柯斯林可能是她最好的选择。

夏洛特其实是《傲慢与偏见》里最有洞察力，最有见解的一个角色。

当伊丽莎白批评达西傲慢的时候，夏洛特却认为他骄傲得情有可原，他有权利骄傲。当简因为性格内敛，没有向宾利先生表露太多的爱慕之情，夏洛特马上觉察到了潜在的危机：

“男女恋爱大都含有感恩图报和爱慕虚荣的成分，因此听其自然是不保险的。开头可能都很随便，略有点好感本就是很自然的事，但是很少有人在没有受到对方鼓励的情况下，敢于倾心相爱。毫无疑问，宾利喜欢你姐姐，可是你姐姐不帮他一把，他也许充其量只是喜欢喜欢她而已。”

后来宾利和简的事情差点黄了，达西的干涉是直接原因，但归根到底还是两个人的恋情并不明朗，互相摸不准对方的心意。

总觉得作者简·奥斯汀对长得不好看的角色不太友好，聪慧更甚于伊丽莎白的夏洛特，没有得到爱情。也许世人大多浅薄，难以跨过容貌，去欣赏一个人的思想，又因为一个人的思想钟情于她。似乎没有容貌装饰的思想，并不性感。

我心疼夏洛特，是因为投射了自身。在我成长的过程中，有好多个男生跟我说：“你是我最欣赏的女生之一。”但我知道，这种欣赏不是钟情式的，而是观点交锋的时候没有占到半分便宜之后，生出来的一点尊重罢了。

我欣赏夏洛特，是因为她的清醒、理智、务实、有决断。她对于自己的处境非常清醒，没有大龄待嫁女青年的那种普遍的“高不成低不就”心态。她非常清楚自己要什么，“我不是一个浪漫主义者，我只要求有一个舒适的家”。当她看到机会的时候，立刻出手抓住。

夏洛特的选择，是要面包不要爱情：“尽管出嫁不一定会叫人幸福，但总归是女人最适意的保险箱，可以确保她们不致于挨冻受饥。”

她的妥协，让我惋惜和心疼。但她的选择，让我尊重，我不愿意说任何贬低她的话。

因为她聪慧、有主见。她清醒地看到自己在求偶竞争中没有任何优势，可她没有怨天尤人，而是在为数不多的选择里，抓住了一个对她来说的最优项。

同时我也相信，以她的聪慧、决断力和执行力，如果换一个时代，换一个不止嫁人一条出路的时代，她一定是一个优秀的女性。

伊丽莎白因为三观不合，和好朋友疏远，我能理解这种心情。我也曾经因为三观不合，主动和几个好朋友疏远，可是我真希望伊丽莎白不要这样对夏洛特。

第二对是伊丽莎白最小的妹妹莉迪亚，和长得很帅、举止很迷人，但是人品卑劣的威克姆。

这一对是情欲的结合，他们结婚以后：“威克姆不久就情淡爱驰，莉迪亚对他稍许持久一点。”

心理学上有一个著名的爱情三角理论，提出者罗伯特·斯滕伯格认为：

不同的爱情都能有三个构成成分组合而成，爱情的一个成分是亲密，包括热情、理解、沟通、支持和分享等爱情关系中常见的特征；第二个成分是激情，主要靠情欲驱动；最后一个成分是忠诚，指的是努力维护爱情的决心。

这两个人的爱，只有激情，没有情感和思想的交流，也没有忠诚可言。威克姆婚后不久就开始寻欢作乐。

但两个人又略有不同的。威克姆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靠结婚致富的，他差点诱拐了嫁妆3万英镑的达西小姐，追求过嫁妆1万英镑的金小姐，就算娶莉迪亚，也是漫天要价，捞够好处。

但就算捞够好处，他爱赌博，挥霍无度，只顾眼前，不够今后的生活方式，多少财富都留不住。威克姆出身低、没财产并没有错，他让人瞧不起的是，贪图安逸，纵情享乐，又唯利是图。

舅妈察觉到伊丽莎白可能对威克姆有好感时，曾经告诫她：“跟一个没有财产的人谈恋爱，实在是太冒失了。”而莉迪亚年仅16岁，对帅哥的翩翩风度着迷，完全没有考虑过婚姻的物质基础。

这体现了作者简·奥斯汀的婚姻观：“为了财产、金钱和地位结婚，是错误的，而结婚不考虑上述因素是愚蠢的。”

第三对，是宾利先生和简。

两个都是性情宽和之人，总愿意把人往好的地方想，所以彼此性情相投，这是他们的可爱之处。但事情绝不止这么简单，两个人的结合是美貌和财富的结合，体现了一个婚恋潜规则：异于常人的美貌是女性高嫁几个阶层的通行证。

第四对，是我们的主角伊丽莎白和达西先生。

这两个人的结合，是理想的、完美的爱情。

两人品貌相当，有物质基础，有炙热的感情，还有深度的思想交流。

接下来我给大家详细解析一下，两个人的人格魅力。这两个人的爱情之所以被人津津乐道，是因为他们独特的人格魅力。

03

主角伊丽莎白和达西先生的人格魅力

我欣赏达西先生的地方有两点：

第一点，他是一个渴望并且需要深度思想交流的人，他在乎女性的思考能力，能欣赏女性的头脑。

男性选择女性的时候，在乎什么呢？

梳理男性的择偶标注，你会发现他们在乎容貌和身材，在乎生育能力，在乎投入家庭、服务家庭成员的能力，如照顾孩子、教育孩子、孝敬老人，在乎陪伴时能否提供情绪价值，所谓的温柔娴淑、知书达理要求的就是这个。

最不在乎的是什么呢？她们的思考能力。

古代的时候，男性干脆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以不鼓励她们学习，来阉割她们的思考能力。如今也是如此，哪怕是高知高智的男性，有的也不在乎女性是否有足以和他们匹敌的头脑，易说服、好摆布、听话的头脑反而受欢迎。

面对女性的时候，他们有一种傲慢，这种傲慢让他们在了解女性之前，就带有“女人头发长见识短”的偏见，这种傲慢让他们和女性交流的时候，容易高估自己、低估对方，露出那种大人和小孩交流时最常见的表面佯装出平等交流的耐心，但心里居高临下的微笑。

有句犹太格言说：“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在思考能力这件事上，男人把女人看做二等公民，他们更信奉“女人一思考，男人就发笑”。

随着女性地位的提高，这种傲慢和轻视越来越隐蔽，但是它就像玻璃墙，作为女性行走在这世间，我还是时时的、处处的感知到。

至少以我浅薄的见闻，从来没见过一个男性，以女性的思考能力能否进行深度交流，作为择偶的第一标准。

所以达西先生才能引万千女性着迷，因为他在乎，他能欣赏。这样的男性不能说没有，但极少。

他谈自己的女性观时，说理想中的女性“她还应该有点真才实学，多读些书，增长聪明才智”，后来两人互相剖白内心，伊丽莎白问他最开始是如何爱上自己，他说：“我喜爱你头脑机灵”。

书中达西先生和伊丽莎白有很多次思想交锋，其中我印象最深的一次是：

伊丽莎白告诉菲茨威廉上校，达西在一次男士很少，很多女士没有舞伴的舞会上，只和熟人跳了四只舞。达西辩解说，自己不善于向陌生人自我推荐，“我确实不像有些人那么有本事，遇到素不相识的人也能言谈自若”。

但伊丽莎白却这样说：

“一个知书达理，见多识广的人，为什么不善于把自己介绍给陌生人？”

“我弹琴不像许多女人那样熟练，不过我总认为这都怪自己，怪我不肯多练，我可不信我的手指就不中用，比不上哪个比我谈得强的女人。”

伊丽莎白的言下之意是：你不擅长社交，是你自己傲慢，不愿意主动社交，是自己画地为牢，不愿意练习社交能力，却推说是天性使然。

这里的伊丽莎白真的特别有魅力，语藏机锋，却不让人难堪。明明是在批评别人，却没有尖锐地揭人之短，而是用揭己之短的方式委婉表达。

达西享受这样的思想交锋。

第二点，达西先生可以反思和正视自己的缺点，并勇于改正自己的缺点。

有一个寓言故事，说人都背着两个口袋，一个口袋在前面，装着别人的缺点，一个口袋在后面，装着自己的缺点。所以人总是容易看到别人的缺点，看不到自己的缺点。

不要小看达西的这个优点。

被讽刺打趣，求婚被拒绝，被严厉批评，换个心胸狭隘，头脑封闭的人，会恼羞成怒，因为所有否定的，反对的声音，他们都会当成冒犯。

也有装大度的人，装大度的人佯装不介意，可是从过后对你疏远的态度，你就知道他其实很介意的。如果他真的不介意，他会更加亲近你才对。

达西先生受到拒绝和批评的时候，内心经历了核爆一般的冲击，但是他选择反思自己，正视自己的弱点，改正自己的弱点。这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他更加爱那个批评和拒绝自己的人。

那伊丽莎白的魅力在哪里呢？

是她的思想独立和不自卑，这两个特点，彼此之间又有联系，正因为她思想独立，所以她才不自卑。

像达西这样门第高、财产多、又高大英俊的人，不自卑不算什么，因为他们占据种种优越条件，本身就在社会评价中居于上游。难得的是，伊丽莎白式的不自卑。面对宾利姐妹的排挤、凯瑟琳夫人的刁难、冷嘲热讽，可以泰然处之。面对远甚于自己的富贵、地位，也从容不迫。

伊丽莎白的思想独立和不自卑，体现得最淋漓尽致的是她和达西姨妈凯瑟琳夫人的交往。

凯瑟琳夫人是非常富有的贵族，为人倨傲，向来用鼻孔看人。

伊丽莎白和夏洛特的爸爸卢卡斯爵士，受邀去拜访夏洛特一家，因为凯瑟琳夫人是夏洛特丈夫柯斯林的保护人，所以两人因此有了交集。

卢卡斯爵士是进过皇宫觐见过国王的人，看到凯瑟琳夫人家里的富丽堂皇，仆人众多、菜肴精美也有点失态，他的另一个女儿更是吓得魂不附体，眼睛不知道往哪里看好。

但伊丽莎白却毫不畏缩，从容不迫。她的想法是“她没听说凯瑟琳夫人在德才上有什么出类拔萃、令人敬畏的地方，光凭着有钱有势，还不至于叫她见了就惊慌失措。”

她的从容不迫是因为她的思想独立，自有一套价值观。伊丽莎白评价一个人不是从依据她的附属物来评价的，她评价一个人是根据她对一个人的本质的观察和了解来进行的。

但在富贵和权势面前从容不迫，不卑不亢，其实是一件很难做到的一件事。

我曾经采访过一个官员，他平易近人、知无不言，我尚能应对。可是采访结束，他的七八个随行人员围上来的时候，我承认那一刻我发憷了。世人评价和决定以什么态度对待另一个人，依据的往往是一个人所拥有的附属物，权势、地位、财富，这些东西是最唬人的。

当凯瑟琳夫人得知伊丽莎白家五个女儿却不请家庭教师，姐姐没出嫁，妹妹就全都出来交际时，她其实是有点瞧不上的，因为与当时体面人家约定俗成的做法相悖。

但是伊丽莎白却认为：“夫人，不过如果因为姐姐无法早嫁，或是不愿早嫁，做妹妹的就不能交际，不能娱乐，我想这可就太委屈她们了。小妹和大姐同样有权利享受青春的乐趣。怎么能出于那样的动机，把她们关在家里！我想那么样做不可能促进姐妹之间的情谊，也不能养成温柔的心性。”

凯瑟琳夫人一心想让达西娶自己的女儿，当她误以为两人订婚 ，跑来拆婚的时候：“你这个小妮子，一无门第，二无贵亲，三无财产，却要痴心妄想。”

伊丽莎白的思想独立和不自卑，让她说出来那句掷地能听见金石响的著名的话：“他是个绅士，我是绅士的女儿，我们正是门当户对。”

今天鼓励女性经济独立的言论太多了，却很少强调女性思想独立的。但我经常觉得有些人口中所谓的“经济独立”并没有带来真正的思想独立，而是用钱给自己壮胆，提高说话的声量罢了。

我举一个最常见的例子。

一个思想不独立的全职妈妈，对家庭的贡献被丈夫低估，丈夫一边享受她对家庭的高投入，一边又看不起她没有经济收入，以家庭唯一供养者自居。她自己也会认为，这一切问题都出在自己没有经济收入，才会处处低人一等。

可是一个思想独立的全职妈妈，会据理力争，告诉丈夫，两个人的合作才撑起一个家庭，两个人对家庭的投入方式不一样，家庭的贡献仅仅用拿回多少钱来衡量是不公平的。她不会允许丈夫对她有任何的轻视，哪怕她一毛钱收入也没有。

如果丈夫和她无法达成共识，无法给她充分的尊重，那她会拒绝这段关系。就像伊丽莎白因为达西看不起她和她的家人亲戚，而拒绝达西的求婚一样。

经济独立和思想独立，经济独立很重要，让女性有更多选择，以及更多说不的权力，但思想独立更重要，思想独立可以让女性不需要有钱壮胆，就敢于说不，对不平等的关系说不，对轻视和不尊重说不。

达西先生和伊丽莎白小姐，都是世界难能可贵之人。

达西很好，伊丽莎白也很好，但我私心里更欣赏结局并不完美的剩女夏洛特。

（文章原创首发于个人公众号：深夜书桌，ID:shenyeshuzhuo）

- The End-

书还是亲自读的好，别人的终究是二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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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小墨

前海南特区报记者，职业读书人，新书《请停止无效社交》全网热卖中。

公众号：深夜书桌（ID:shenyeshuzhuo）：

我相信，一个人的阅读史，往往就是他的思想成长史和能力发育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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