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男轻女时的悲哀(一声叹息重男轻女之殇)
阿萍是家里最大的孩子。
从小到大,几乎很少见到母亲的笑脸。
小时候的阿萍总是以为自己做得不够好,所以母亲不开心。
于是,她憋着一股子劲,什么都比同龄的孩子做得好。学认字、学背诗、学唱歌,都别的孩子早。别的孩子吸着鼻涕撒泼打滚时,她已经可以自己看完整套连环画和背几十首唐诗了。
可是,不管阿萍再怎么努力,母亲的脸上还是没有笑容。那淡淡的忧伤似乎已经在母亲的心里安营扎寨,无论阿萍怎么做,都无法让忧伤挪动半步。渐渐地,母亲的忧伤和叹息,让阿萍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夏天到了,暑假开始了,母亲还没回来。阿萍开始跟着小伙伴们在河边钓虾,这些虾可真笨,随便放个什么饵,就能钓上一长串。小伙伴们都是钓着玩,钓上来后把玩两下就丢回河里。阿萍不一样,钓上来的小虾放在随身带着的小桶里,差不多了就拿回家,养在屋后的破水缸里。
破水缸里的虾越来越多,看起来有些密密麻麻的时候,母亲回家了,怀里多了个粉嘟嘟的小毛孩。晚上,家里来了很多人,三姑六婆七婶八大姨全来了。大家七嘴八舌,聊得热火朝天。母亲脸上笑开了花,阿萍看着母亲的脸,觉得很陌生。她坐在一边,有些不知所措。
“这下好了,阿珍总算也有儿子了。”
“就是,以后看谁瞧不起咱们阿珍。”
“别想太多了,阿珍,以前的没了就没了。”
阿萍睁大眼睛,脑子里一直回想着这几句话。
夜深了,亲戚们都走了。阿萍爬到母亲身边,看着睡梦中的弟弟,忍不住亲了一口。浑身奶香味的弟弟睡着了,眼睫毛还一动一动地,真好玩。
母亲看着阿萍,笑着说:“阿萍,做姐姐了,懂事了。”
阿萍翻身坐在母亲身边,问:“妈妈,什么是以前的没了就没了?”
母亲脸上的笑容马上消失了,那个忧伤的妈妈又回来了。
“阿萍,以后大了你就知道了,别问那么多。去睡吧。”母亲叹了口气,催着阿萍洗脚睡觉。
母亲回来后,阿萍再出去玩,就会听到些闲言碎语。以前的她确实不太明白大人们的话,那晚之后,她发现心中的疑问都有了解释。
“阿萍啊,妈妈回来了?身体还好吗?”
转头,阿萍就听到张姨跟王婶咬耳朵:“看看阿萍她妈,为了生个儿子,没了三个姑娘,啧啧。”
“听说是不小心没保住啊?”
“哪有四个多月还保不住的。阿萍来了,走走走。”
“唉,阿萍是个好孩子啊,不知道有了弟弟后,父母会对她怎样。”
“能怎样啊?为了生儿子,把女儿丢在家不管不顾的。”
阿萍想,原来这些长辈们还不错,还会避开她。
听得多了,阿萍开始有些嫌弃自己是个女孩了,她想,如果她是男孩,母亲应该会一直很开心吧。
有了这层心思,阿萍上二年级时开始沉默寡言,有什么话都留着放学后,讲给屋后的小河听。流水哗啦啦的,阿萍边说边想,还是小河好,天天唱歌给自己听。
阿萍的成绩还是很好,言语少了,老师也没觉得是什么大事,只是在家访时偶尔跟父母亲提起。父母亲都一心扑在弟弟身上,况且,阿萍在他们面前一向言语不多。在他们看来,言语少还是好事呢,女孩子家家的嘴那么碎一点也不好。
阿萍越来越大,言语却越来越少。帮忙带弟弟的时候也是静静的,看着弟弟的大眼睛,听着弟弟的咿咿呀呀,阿萍就会笑,弟弟真好,像天使一样。
弟弟一岁多的时候,会说的话已经很多。爸爸妈妈姐姐,一边跑一边叫。
阿萍放学回家,一个小肉球就会飞奔而出。
“姐姐,姐姐,出去玩。”
阿萍就会放下书包,抱着弟弟到屋后的小河边看波光粼粼,听小河流水。
“姐姐,小河流水,哗啦啦,好听!”弟弟拍着手,歪着笑着说。
阿萍心里一惊,紧紧抱住了弟弟,原来这就是血脉相连的亲情。
弟弟拍着阿萍的脸:“姐姐,姐姐,有小鱼。”
阿萍笑了:“是啊,好多小鱼。”
弟弟喜欢粘着阿萍,父母亲也乐得轻松。
整个三年级阿萍都过得很充实,每天教弟弟说话、背唐诗。
看着小小的人儿背着手,挺着胸朗朗念着:“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阿萍觉得骄傲极了,这就是自己最疼爱的弟弟。不管外面的人怎么说,这也是最亲爱的弟弟啊。
又放暑假了,弟弟也两岁多了。母亲开始跟村里人搓麻将了,每天早上吃完早饭就到旁边开台,一直会打到夕阳西下,连中午饭都是阿萍做好送过去。
有一次端饭过去,在一旁观战的王姨会打趣阿萍。阿萍,这么小就会做饭带弟弟了,真是乖孩子。王姨边说边看向阿萍的母亲,母亲一脸漠然,接过饭随便扒两口,就挥手让阿萍收走。王姨帮着阿萍抱着弟弟往回走,到家后,放下弟弟,拍着阿萍的肩膀说,乖孩子,别怪你妈妈,你妈也是心里苦。阿萍看着王姨,笑着点头,我知道,谢谢王姨。
那时,阿萍的懂事乖巧几乎成了村里所有女孩的榜样,每个家长训斥自家孩子的时候,都会恨铁不成钢,你看人家阿萍,你再看看你。
不用做作业和干家务的时候,阿萍会带着弟弟在小河边发呆。看到河里的小鱼跃出河面,弟弟会拍着手大笑。河水清澈,有些笨笨的小虾会往岸上爬,弟弟看了觉得很新奇。阿萍摘了一根树枝,伸进水里,几分钟后,提起来,上面有一串晶莹透明的小虾。阿萍把虾放进一个小盆里,虾们在盆子里东奔西走,跌跌撞撞,弟弟哈哈大笑,阿萍也笑。之前养在破水缸的虾被母亲一锅炒了,看着活蹦乱跳的虾变成白白的虾球被端上桌时,阿萍就暗暗发誓,再也不钓虾了。看着弟弟天真烂漫的笑容,阿萍想也值了,回头等他玩腻了再放回河里吧。
虾还没放回河里,弟弟却走了。
那个中午特别的热,知了在叫,太阳在烤,所有的一切都好像蔫了。只有隔壁的麻将桌,还有一丝生机,红中白门糊了的声音不绝于耳。
阿萍带着弟弟在房间吹着风扇,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电视。父亲进门时,阿萍有些吃惊,平时中午父亲一般都不回家吃饭的。阿萍赶紧把凳子让给父亲,让父亲看着弟弟,自己一头钻进了厨房。等饭菜好了,已经一个小时过去了。她走进房间一看,父亲已经睡着了,弟弟却不见了。她推醒父亲,让父亲去吃饭,又问,弟弟呢。父亲撑着头说,有些头晕,让他找你妈妈去了。
阿萍赶紧出门找母亲,母亲一脸淡漠地坐在牌桌边,哪里有弟弟的影子。
阿萍急了:“妈,弟弟呢?”
“不是让他找你去了吗?”母亲的眼睛还盯着面前的牌。
阿萍慌了,弟弟不见了。她搓着手,眼泪开始一滴滴往下掉。
“妈,弟弟不见了。”阿萍带着哭腔的声音砸向牌桌,打麻将的人全都停了,旁边观战的人也静了下来。
“赶紧去找,大家分头找找看吧。”王姨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阿萍记得那天,很多人帮忙去找弟弟,找了很多地方,可是都没找到。
直到夕阳西下,在小河的另外一边,有人看到了弟弟,小小的身体已经肿了起来。
母亲哭得肝肠川断,父亲的眼泪也不停地淌着。
阿萍看着弟弟,小小的脸上似乎还带着笑容,奶声奶气的声音在她耳边回想:“姐姐,小河流水哗啦啦,真好听!”
阿萍悲哀地想,是啊,小河流水哗啦啦,哗啦啦地就把你带走了。
从此以后,悲伤就在阿萍的心里安了家。
周围的人都安慰父亲,说这是意外,是飞来横祸,是弟弟跟他们没有缘分。母亲听了,漠然地点点头,什么也不说。父亲则长叹一口气,说自己早就断了这份心了。
母亲又变成了那个忧伤的母亲,牌也不打了,似乎为了弥补之前的缺失,她把所有的心力都放在了阿萍的学习上。
母亲的要求不是最好,而是完美。
阿萍一直努力着,努力做最完美的女儿。
高考后,她不顾父母亲的反对,填报了千湖之省那个樱花满园的学校。
毕业后,她在这个城市安了家。
在这个有大江大湖小河小溪的城市,她的心才慢慢安定了下来。
看,姐姐现在就在流水哗啦啦的地方待着呢。
小河流水哗啦啦,真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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