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传僖公二十二年：左传卷五僖公-重耳出亡始末

狄人季隗明志苦等，齐国姜氏大义驱离，秦国怀嬴凛然不卑，重耳幸遇多贤女渐成国君

赵姬局气主动居后，曹国臣妻谏言礼客，介母安然陪儿隐居，晋国时期诸女辈不输须眉

事记：晋国的公子重耳遇难的时候，晋献公派人攻打蒲城讨伐他。蒲城人要应战，重耳不允许，说，我依靠君父的命令才享有蒲城，才有了各位的拥护，有了人民的拥护却要与君王对抗，这实在是大罪啊，我还是应该逃走。于是重耳逃往狄国。跟随他的人有狐偃、赵衰、颉(xié)魏武子、司空季子。狄人攻打廧咎如（qiáng jiù rú，部落名）时俘虏了两个女子，叔隗（wěi）、季隗。于是把他们送给重耳，重耳娶了季隗，生下伯儵[shū] 、叔刘二子。又让叔隗嫁给赵衰，生下赵盾。重耳将要去齐国时，对季隗说，等我二十五年，如果我还没回来，你就再嫁。季隗说，二十五年后你真的不回，我再嫁，那时已经快老死了，请允许我一直等着您。于是重耳离开了呆了十二年的狄国。到了（路过）卫国，卫文公不以礼相待。重耳到了五鹿，向乡下人求点吃的，乡下人给了他一块泥巴，重耳大怒，要抽他鞭子。狐偃说，这泥土是天赐给主公啊。重耳于是走上前行了稽首之礼，接受并带走了泥土。到了齐国，齐桓公将女儿姜氏嫁给重耳，并赐他二十匹骏马。重耳安于现状，跟随他的人都认为不能这样。他们打算带着重耳离开齐国，于是就在一棵桑树下谋划。恰好有一个养蚕女在桑树上，于是把她听到的谋划都告诉了姜氏。姜氏把此女杀了，对重耳说，公子志在四方，现在听说这个谋划的人已经被我杀了。重耳说，没这回事。姜氏说，您走吧，留恋现状安于享受，实际上是败坏功名事业。重耳还是不同意。姜氏就与狐偃谋划，将重耳灌醉送走。重耳醒了，气得用戈矛追打狐偃。到了曹国，曹公听说重耳生来便有肋骨连成一片的异象，就想观看他的裸体。等重耳洗澡的时候，他偷偷靠近观看。大臣僖负羁的妻子说，我观察晋公子的随从，都足以当上相国。如果真的当了相国，那重耳必然返回他的国家。返回国家必然称霸诸侯。称霸诸侯必然诛杀那些无礼的人，曹国必然首当其冲。你还是早做打算表示自己与曹公的不同吧。僖负羁就馈赠重耳一顿晚饭，一块玉璧。重耳接受了晚饭而送回了玉璧。到了宋国，宋襄公送给他二十匹马。到了郑国，郑文公也不以礼相待。叔詹劝谏说，臣听说上天要帮助的人，普通人是比不上的。晋公子有三点特殊的地方，上天或许要助他当上君王，您还是对他有点儿礼貌吧。这三点特殊的地方是，男女同姓通婚，本来子孙不能旺盛，而重耳是姓姬的女子生的，却健康地活到了今天，这是其一。他处在逃亡的祸患中，而上天没有让晋国国内平安稳定，一定是想要帮助重耳，这是其二。有三个卓尔不凡的人追随他，这是其三。晋国、郑国地位同等，就算经过的是普通的子弟，也应以礼相待，何况是上天要帮助的人呢？郑文公不听。到了楚国，楚王宴请了他们，说，公子如果返回晋国，将如何报答我呢？重耳答道，男女仆从和玉帛您有了，羽毛皮革本就是楚国的特产，流传到晋国的，是您的剩余之物，我拿什么来报答您呢？楚王说，虽然是这样，但如何报答我呢？重耳说，如果依靠大王的保佑，我能返回晋国，那么，当晋楚交战，在中原相遇时，我会退避三舍。如果不能得到您的原谅，我将左手拿着鞭子和弓箭，右手摸着箭袋和弓套，和您较量一番。子玉请求杀了重耳。楚王说，晋公子志向远大，生活检点，举止斯文有礼。跟随他的人严肃而宽厚，忠诚有能力。现在晋侯没有亲近之人，国内外都讨厌他。我听说在姬姓中，唐叔的后代会最后衰亡，这大概是要由晋公子振兴吧。上天要振兴他，谁能废掉他呢，若违背天意必然会招致大祸患。于是把重耳送回了秦国。秦伯送给重耳五个女子，其中就有怀嬴。她捧着水盆到水给重耳洗手，重耳洗完后却随随便便地甩干。怀嬴发怒说，秦、晋是同等地位的国家，你为何这样看不起我！重耳害怕了，就脱了衣服把自己绑起来请罪。有一天，秦伯宴请重耳，狐偃说，我不如赵衰斯文，请派他跟随您赴宴。宴会上，重耳写了一首《河水》，秦伯写了一首《六月》。赵衰说，重耳快拜谢秦伯的馈赠。重耳退后跪拜磕头，秦伯下台阶一级表示辞让。赵衰说，秦伯用辅佐天子的诗来赠答重耳，并说，臣作为仆从跟随您周游天下，犯了许多过错，臣自己尚且知道，何况您呢？请允许我离开吧。重耳说，舅父如疑心我与您不是一条心，请让我对着黄河水发誓。说罢就将玉璧投入河中。过河后，重耳的军队围住令狐，进入桑泉，攻取臼衰。二月甲午日，晋怀公的军队驻扎在庐柳。秦伯派公子絷到了晋军之中传达命令，晋军推到了郇地。辛丑日，狐偃和秦国、晋国大夫结盟。壬寅日，重耳掌控了晋军，丙午日又到了曲沃。丁未日，朝拜了位于武宫的祖庙。戊申日，派人在高梁杀掉了怀公。这些事情《春秋》都没有记载，也是由于晋国没有告知鲁国。有晋怀公旧臣吕甥、郤[xì]芮二人，害怕受到迫害，就打算焚烧公宫杀掉重耳。寺人披得到消息后请求见重耳，重耳派人责备他，又拒绝接见他，说，蒲城之战，献公命你一宿赶到，你却当日就到了。之后我跟随狄君在渭水边打猎，你接到惠公命令来杀我，他命你三天到，你却第二晚就赶到了。就算你是被君王命令的，却为何如此迅速？当初我被你砍掉的袖子还在呢，你赶紧走吧。寺人披回道，我以为您回国后，知道为君之道了。现在若还不懂，就又会遭到祸难了。自古以来，执行君命不能三心二意。为了除掉君王厌恶的人，必须竭尽全力。蒲人、狄人，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关系呢？现在您当上君王，难道就没有像浦、狄那样的反对者吗？齐桓公能不记前仇，拜管仲为相，如果您改变齐桓公的做法，我立刻就走，不烦您下命令。这样的话，要走的人会有很多，岂止我一个？重耳接见了他，他就把吕甥、郤[xì]芮将要发难的事告诉了重耳。三月，重耳在王城密见了秦伯。三月三十日，公宫着火，吕甥、郤[xì]芮没有找到重耳，就追赶到黄河边，秦伯诱杀了这二人。重耳把怀嬴接回国内，秦伯送给晋国三千卫士，作为主管户外仆隶之事的仆臣。起初，晋侯有小臣名叫头须，是看守仓库的。当重耳逃亡时，头须偷走仓库的财务，全部用于接纳重耳一事。等到重耳回国后，头须求见他，重耳借沐浴来推辞。头须对仆人说，沐浴的时候心是颠倒过来的，心颠倒过来思考也颠倒了，因此我确定不宜觐见他。在国内的人替他看守国家，在外的人为他奔走活动，这两者都是一样的，何必把留守之人看成罪人？国君仇视一介匹夫，害怕他的人就会多了。仆人将这话告诉重耳，重耳连忙接见了他。狄人将季隗送回晋国，而请求留下她的两个儿子。重耳把女儿嫁给赵衰，生了原同、屏括、楼婴三人。赵姬请求接回赵盾及其母叔隗[wěi]，赵衰不同意。赵姬说，如果得到宠爱便忘了旧人，那又如何能够命令别人呢？必须接他们回来。她坚决请求，赵衰答应了。他们回来后，赵姬认为赵盾很有才干，坚决请求重耳把赵盾立为嫡子，而让自己的孩子位居其下，又请求让叔隗当正妻，自己位于其下。重耳赏赐跟随逃亡的人，介之推没有要求赏赐，赏赐也没有考虑到他。介之推说，晋献公九个儿子，现在只有重耳在了。晋惠公、晋怀公没有亲近的人，举国内外都抛弃了他们。上天没有抛弃晋国，必使此地有君王。能主持晋国宗庙祭祀的人，不是重耳还能是谁呢。而那两三个跟随他逃亡的人却认为是自己出力的原因，难道不是欺蒙上天吗？偷人钱财，尚且可以说是盗窃，何况将上天的功劳看作是自己的呢？在下的人把罪恶当成正义，在上的人赏赐奸恶，上上下下互相蒙骗，我难以与他们相处。介之推的母亲说，你何不去要求封赏，如果因埋怨而获罪死去，又去怨恨谁呢？介之推说，明知道是错的而去做，罪过就更大了，而且我已经说出怨言，就不能再吃晋国的饭了。他母亲说，还是让他们知道一下吧？介之推说，言辞，是身体的装饰，身体将要归隐，还用得着言辞吗？这反而是表现自己了。他母亲说，能这样吗？那我和你一起隐居吧。于是两个人一起隐居直到死去。重耳到处寻找他们却没找到，就把緜（mián ）上这个地方作为他的封地，说，就用这件事来记载我的过错表扬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