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城里隐居的日子(我在城里这三十年)

我是个农家女,八八年高考落榜后,到城里打工。从保姆、工厂编织工、饭店洗碗工、商场售货员、摆地摊、报社发行员,到开服装店,跌跌撞撞,一路走来,拼尽全力,只为能过好这一生。

1988年7月末,高考落榜进城做保姆

三十年前的高考,考试时间是每年七月的七、八、九日。那时候,大学还没扩招,高考的录取率极低,考生真可谓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考上了,就是真正的天之娇子,不但可以跳出农门,更有大好前途在前面等候。那时候国家包分配工作,毕业后就是国家干部。

7月下旬,我的高考成绩出来了,理科,395分,连个专科的分数都不够,结果可想而知,我落榜了。其实,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我就读的高中在农村的一个小镇上,贫穷落后,师资力量薄弱,每年考上大学的应届毕业生从未有过,往届复读生,偶尔考上一两个,也都是多年奋斗的结果。有些学生甚至为考个专科,都得拼上个三五年。

我在城里隐居的日子(我在城里这三十年)(1)

老家县城的古塔

高考结果出来后,我的同学们一部份选择读高四,准备明年再战,一部分自认读书无望,开始面对现实,回乡务农,面朝黄土背朝天,像祖辈一样,在土里刨食。

我很想复读一年,可是实在张不开口,家里太穷了。两个弟弟初一都没读完,就分别辍学在家,放羊种田,去工地做小工,用自己羸弱的肩膀,帮父母撑起一个家。高中三年,我虽拼命学习,但成绩一直中等偏上,又有点偏科,语文成绩奇好,物理成绩奇差,复读一年,也没有把握能考上大学。而且学校离家远,我需要住校,一年的复读费、住宿费,伙食费,都是一笔大的开销,再三考虑之下,我选择放弃了。

在农村,我属于“高学历”。当时农村的女孩子,一般读完小学,就早早嫁人生子,她们包括她们的父母,都认为读书无用,当然我的父母也是这么认为的。初二时,我曾被迫辍学半个多月,父母买了几十只羊,逼着我回家放羊,那年是84年夏天,电影《少林寺》风靡全国,里面的插曲《牧羊曲》广为传唱,我那时不谙世事,辍学那段时间,每天拿着皮鞭,赶着羊群,头顶蓝天,脚踩大地,哼唱着《牧羊曲》,把自己想象成电影里的牧羊女,每天跟随着羊群,行走在河边沟畔,累了,就找个草甸子躺一会,头枕双手,眼望蓝天、看悠悠白云漂浮,闻着空气中弥漫的花香草香,听着身边羊群细细碎碎咀嚼青草的声音,很轻松自在,觉得不上学的日子也挺好。

有一天晚饭后,我和家人正在院子里乘凉,身边趴着的黑狗突然跳起来,使劲地冲着大门外狂叫。我抬头一看,一个推着自行车的身影停在门前,仔细辨认,原来是我的班主任张老师。我那时成绩不错,张老师见我半个多月没去上学,也没有请假,经过多方打听,知道我辍学了,他觉得可惜,就一路打听,找上门来。

经过张老师的极力劝说,父母终于同意我回去继续上学。不久后,暑假来临,我又放了一个假期的羊,开学后,升入了初三。第二年中考,我只考了个普通的乡村高中,我的同学们,一个考上了县城的师范学校,两个考上了县城的重点高中,剩下的,一部份和我一样,只能到普通中学就读,另一部分,连普通中学都没能入门,只能回乡务农。

我在城里隐居的日子(我在城里这三十年)(2)

老家县城到长春高速路口的牌坊

父母根本不想再继续供我读书,家里的羊还在等着我。经过了寒暑假的放牧,我已经厌倦了,东北冬季零下三十多度,刺骨的寒冷,每天顶风冒雪,行走在茫茫大地上,一眼望不到头,这样的日子让人绝望。所以我强烈地想逃离这样的环境,强烈地想上高中。

面对我每天流淌不停的眼泪,父母无奈,只好答应,高中开学报到的第二天,我如愿以偿重返校园。

整整三年,我和父母都是在村里人的嘲笑中度过,他们想不明白,一个女孩子不留在家里帮父母分担家务,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村里从来没出过大学生,他们不相信我家的鸡窝里能飞出金凤凰。

我高考落榜,完全在人们的意料之中。有人开始上门提亲,虽然我多喝了点墨水,但本质上还是村姑,和村里小学都没能读完的女孩没什么两样,我甚至还不如她们优秀。我不会种地,也不会做针线活,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多认识几个字,实在没多大用途,这玩意又不能当饭吃。现在到了适婚年龄,嫁人当然是当前首要任务,再大点,条件好的就被别的女孩抢没了,父母很为我的婚事犯愁。

给我介绍的对象里,条件都还算不错,有民办教师,有乡村兽医,有泥瓦匠、还有电焊工。其中有一个小伙没有母亲,媒人承诺我进门就可以当家,啥都自己说了算。

我痛苦又迷茫,却无力改变现状。我不甘心自己一辈子都待在农村,我不想过一眼就看到头的农妇生活,书上说人生的路有好多条,高考只是其中的一条。八十年代,文学青年很多,我甚至也算得上是其中的一个。我狂热喜欢读课外书,母亲给我的生活费,大部份都被我交给了新华书店,为了一本好书,我可以一个月不吃食堂的菜,只啃从家里带来的咸菜过活。高中毕业了,我没有机会再走进校园,又不甘心听从命运的摆布,那么我眼前的路只有一条,走出家门,出外闯闯。

我找出几本当月的期刊杂志,从中间的夹缝里面找到浏览到两条信息:一条是甘孜自治州某县从全国初中以上毕业生中招聘人员,去开发建设大西南。一条是长春市妇联招聘家政工作人员,需持介绍信应聘上岗。我从未出过远门,走得最远的地方,就是老家的县城。对于路途遥远的甘孜,我心里有未知的恐惧。想来想去,我决定去离家一百多里路的省城长春做保姆。

我在城里隐居的日子(我在城里这三十年)(3)

7月的最后一天,我挣脱父母的阻拦,拎着几件简单的行李用品,来到县城的火车站,坐上了开往省城的火车。这是我第一次坐火车,车轮每转一圈,我的眼界就宽了一点。

火车很快到达长春站,按照杂志上的地址,一路步行,一路问询,找到长春市妇联,两者之间的直线距离不超过五公里。我当天就被安排到一户高干家庭照看小孩,每月工资40元,供吃供住。

这户人家姓张,家里总共6口人,老两口退休前是厅处级干部,大女儿是长春某大学老师,女婿在科研所工作,小女儿17岁,高中毕业后,在一所中专学校做图书管理员。我看护的是大女儿的孩子,男孩,15个月,小名丁丁,虎头虎脑的,非常可爱。

这家人的素质很高,老两口和蔼可亲,一点没有官架子,对我如同自己家人,每次吃饭,也是他们照看孩子,让我上桌先吃。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他家另外一个女儿呢。

张家大女儿二十八岁,高高的个子,戴一副金丝边眼镜,看起来文文静静的,气质高雅,小名金歌,我叫她大姐。大姐对我特别好,我刚到家里,她就给了我一包衣服和几样化妆品。听说我高考落榜,她还鼓励我抽空自学,争取有机会再次走进考场。大姐的爱人平时话不多,身材高大,天天出去游泳,肤色有些黑。他在家里最大的爱好是吹着风扇吃冰糕。我去的时候正好是三伏天,一年中最炎热的季节。

张家住在高干楼,四室一厅,几个房间里都是成排的书柜,柜子里装着满满的书,大部分都是文学名著。白天,孩子午睡的时候,我陪在旁边读书,晚上,孩子跟父母睡,我就在自己屋里读书。这是我的第一份工作,各方面都非常满意,感觉在自己家里一样。

丁丁是个淘气的小男孩,活泼好动,对什么都好奇,什么都想摸,什么都想拿。只要不睡觉,没有一刻是安静的。他的精力极其充沛,由于刚刚学会走路,他的脚步踉跄,重心不稳,让人很担心他随时会摔倒。可是你若把他抱起来,他就挣扎着非要下地自己走。

有一天,我一时疏忽,没有看住丁丁,他一头栽倒在地上,脑袋磕了个大包,哭得惊天动地。一家人箭一般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查看伤情。我正吓得不知所措,忽然一声怒吼从头顶上响起,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抬头一看,大姐的爱人怒目圆睁,一张脸铁青,让人不寒而栗。

“你是怎么看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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