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占父亲房子以死相逼 我瞎眼后被父亲关别墅自暴自弃

每天读点故事APP独家签约作者：三月桃花雪

1

宋寿成一家搬到梧桐别墅区的前一天晚上，顾盼刚刚结束了跟父亲之间一场声势浩大的争吵。

结束吵架之后她失眠到了凌晨才入睡，可第二天一大早，她就被外面传来的嘈杂声给吵醒了。

她烦躁得不行，被吵醒之后就直接发起了脾气，摸索着砸了房间的东西，还抡起椅子把落地窗的玻璃给砸了。

破碎的玻璃声让外面正在忙绿着往隔壁房子里搬家具的人们皆是一愣。

宋寿成站在搬家公司的大卡车前，怀里还抱着自己的几本书，巨大的玻璃破碎声把他给吓了一跳。

他怀里抱着书，茫然地望向自己隔壁的三楼，那个房间的窗户外面装了很坚固的防盗网，跟整栋楼休闲的风格格格不入。

房子里还传出一个女孩子歇斯底里的尖叫咒骂声。

宋寿成还愣着，那家的保姆跑了出来，跟他们道歉，宋寿成好奇心作祟，便多问了一句。

“三楼什么情况啊，小姑娘吵架？”

保姆叹了一口气，道：“那是我们家小姐，本来人挺好的，但是一年多前出车祸失明，性格就变成这样了。”

宋寿成哦了一声，宋妈妈八卦心理作祟，便拉着保姆到一旁聊八卦去了。

宋寿成站在原地，抬头看着那间被铁丝网困住宛如囚牢的房间，莫名觉得那个失明了还被关在房间里面的女孩子有些可怜。

顾盼的歇斯底里一直延续到了宋寿成一家把东西全部搬到家里，她精疲力尽，才再次睡去，反正瞎着，什么都做不了，每天浑浑噩噩地过着，跟个废物一样。

等睡够了，保姆才来解释，说隔壁新搬来邻居。

顾盼倒是没什么反应，邻居不邻居的，跟她没关系。

顾盼的名字是她的妈妈给她起的，顾名思义，是想让她生得明眸皓齿，顾盼生辉。

她老妈是个才华横溢的画家，起的名字尤为讲究，加上来自父母的强大基因，顾盼16岁之前的确是长成了别人期待的那个模样。

16岁之后，她的明眸皓齿，就只剩下皓齿了。

因为她瞎了。

瞎的原因还十分凄凉，她那十分富有艺术气息，又向往自由的老妈受不了老爸的出轨，在她16岁的时候闹起了离婚。或许是被逼疯了，她的老妈开车带着她飙车，结果开车技术不是特别好，一个没留神，就撞马路墩子上了。

可能是霉运来了挡不住，这么一撞，一死一瞎，顾盼从受宠的小公主变成了瞎眼小可怜。

父亲出轨，母亲想带着自己去死，顾盼瞎了之后，突然觉得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

黑暗诱发出了很多她性格的阴暗面，她曾经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啊，现在却落得上厕所都要保姆伺候的地步。

刚刚失明时，父亲就帮她休了学，给她找了家教，让她在家里学习，但随着好几次她企图自杀的偏激行为之后，她的父亲似乎就对她失去了耐心，让她自暴自弃。

父亲出轨，母亲要带着自己去死，顾盼已经没有了活下去的心，寻死觅活好多次，可惜都被救了回来。

反正没人希望她活着。

但父亲却给家里多安排了两个保镖和好几个保姆，实时监视着她，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顾盼别说想死了，就连多走动几步都难。

这种生活，简直就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写了四行关于水的诗，我一口气喝掉三行，另外一行在你的体内结成了冰柱。写了五行关于火的诗，两行烧茶，两行留在冬天取暖，剩下的一行，送给你在停电的晚上读我……”

顾盼有下午睡觉的习惯，三四点才睡下，六七点夕阳西下的时候醒过来，腹中饥饿，四周安静异常，知了没完没了地叫着。

往日里顾盼都是被知了的声音吵醒，但邻居家搬来的第二天，顾盼在睡梦中，便听到了有个男生在念着这首诗，低沉的嗓音，似乎拥有着慰藉人心的力量，竟然让平时起床气很大的顾盼安静下来。

顾盼躺在床上，没有焦距的眼睛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难得地心安，她感觉新邻居人还不错。

顾盼刚这样想着，刚想松一口气，隔壁的房子又传出声音，这次是纯正的播音腔，念的还是刚才的那首诗。

接下来的十分钟里，隔壁房子正对着顾盼房间的那间屋子里，一直传出各种奇怪的声音，播音腔、正太音、老年音、青年音，甚至还有傻了吧唧的熊二的声音，简直就是一出配音大戏。

顾盼的耐心被消磨殆尽，她直接翻身下床，摸索着到了窗边，喊道：“你念够了没？”

顾盼的房间在三楼，她第一次自杀就是从三楼跳下去，结果没找好位置，下面是灌木丛，摔断了腿，被救了回来。那次之后，父亲就命人给她房间的窗户装上了铁丝网。

她说话之后对面就没了声音，顾盼猜，从那个男生的方向看过来，她一定像是被关在牢里的囚犯。这么一想，她脾气更大了，拍着铁丝网，语气加重了好几分，“没完没了，这附近就住了你一家人啊？”

对面的人不说话，但失明之后，其他感官却分外敏感，就算看不见，顾盼还是感受到了对方审视她的视线。

“看什么看，没看过瞎子啊？！”

顾盼喊了这一声，对面的人总算说话了，是第一次他念诗句的时候的声音，他轻笑一声，道：“这跟你瞎不瞎没关系，我只是觉得，你这么好看的一个姑娘，脾气怎么那么大？我们家搬来那天，就是你砸碎的玻璃吧？”

顾盼现在是看什么都不顺眼，听到他这么一说，当下冷哼一声，一扬下巴，回道：“砸玻璃都算轻的，要是你再烦到我，我下次砸的，可就是你们家了。”

宋寿成气极反笑，这算是怎么个理啊，邻居家的小姑娘这么难对付！

顾盼的房间跟他的房间隔着七八米，顾盼的房间还装着铁丝网，顾盼穿着丝质的浅蓝色水裙，单手拉开窗帘，一脸凶巴巴地望着他所在的房间，只是那一双本该水汪汪的大眼睛却显得异常空洞。

昨天他们刚刚搬来的时候，她家的保姆已经拎着礼物上门，说她家小姐是个脾气暴躁的瞎眼姑娘，以后多担待着点。

宋寿成叹了一口气，算了，吃人手短，他就不跟这个小姑娘计较了。

2

宋寿成是播音主持系的大一学生，这次搬家，正好搬到了离学校不远的地方，他偶尔住校，课少的时候会回家。

那天周五他回家的时候，大老远就听见了吵闹声，等走近了，才发现是自己隔壁家的那个小姑娘又在闹脾气了。

他家的帮工阿姨看了许久，看见他回来，就多嘴说了几句，他才知道是顾盼的爸爸要带外面的女人回家，顾盼直接掀了桌子，摸到了水果刀就要跟她父亲和那个女人拼命。

可顾盼一个失明的女孩子，哪里拼得过他们，最后只是自己受了伤，被几个人按着才包扎好的，叫声惨烈。

等宋寿成洗漱好准备休息，对面的房间才安静下来。

窗帘关着，但灯还亮着，宋寿成想起傍晚顾盼那副歇斯底里的样子，莫名有些心里发紧，觉得这姑娘有些可怜。

他走到阳台，思忖许久，才开口道：“嘿，你还好吧？”

宋寿成其实就是随口一问，让自己安心一点，压根没想她会回答自己，但没想到，他的话刚说完，对面的人就回答了。

“我不好，我想死，可是他们连死都不让我死。”

她的嗓子嘶哑，应该是刚才哭哑的。

经过这些日子，宋寿成也大概了解了顾盼家的情况。他单手托腮，看着对面的窗，道：“想死多容易啊，听说你已经试过跳楼、割腕、吃药、绝食这些方法了，可是都没有成功，那你怎么不试试咬舌自尽呢？”

顾盼不语，许久之后，她才哭出声，“咬舌很疼，我试过，下不去嘴。”

她带着哭腔，声音里满是委屈，可比平日发脾气的时候温顺多了。

“怕疼，那就好好活着呗。”

“可我活着就像个废物，而且没人希望我活着。”

顾盼妈妈的事情，宋寿成听家里阿姨跟妈妈八卦过，当时觉得很不可思议，怎么一个母亲，会带着自己的女儿去死？

顾盼的处境，宋寿成虽然不能感同身受，但还是可以理解她为什么会这样。

觉得自己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很容易失去活下去的动力，所以就算可以尝试通过移植眼角膜进行治疗，但是对于顾盼来说，她已经不想活了，哪里会在乎什么治疗眼睛的事情。

而且她这个状态，也不适合做手术，所以便一直拖着。

他在脑子里斟酌了许多安慰的话，但想了想，觉得顾盼要是可以被安慰得好，那就轮不到他来安慰了。

“喂，你还在吧？”

良久的寂静之后，顾盼先开口了。

宋寿成嗯了一声，顾盼继续道：“你那天念的诗，能不能再念一遍？”

她的语气柔和了不少，依稀间还能听见她抽泣着抹眼泪的声音，宋寿成一时愣住，就没有回答，顾盼却以为他想拒绝，又说了一句：“眼睛看不见了，就不能刷剧，一天天地心情不好，现在难得想听别人念首诗，你不会那么忍心拒绝吧？”

宋寿成之前参加过一个公益录音活动，有一些抑郁症患者在听到录音之后，会有所缓解，所以宋寿成一直相信，文字和声音，是可以慰藉人心的。

难得这个小姑娘不暴躁，加上宋寿成每天晚上都有看书的习惯，这次只是多了一个人来分享，他便答应了下来。

然后回去找了本刚刚看到一半的书籍，拉了把椅子到阳台，念给顾盼听。

夏夜凉风习习，顾盼躺在床上，从窗外传来虫鸣和男生低沉清冽的声音，烦躁的心情终于有所平静。

她闹了一晚上，又哭又喊歇斯底里，早就已经精疲力尽，只是精神还紧绷着所以才毫无睡意。

这会儿却在宋寿成的声音里，渐渐放松了身体，眼皮也越来越沉，最后沉沉睡去。

宋寿成念完第五首诗的时候，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刚想问问对面的姑奶奶还要不要念，就察觉对面早就没了声音。

闹了一天的小怪兽终于安静了。

3

宋寿成周末的时候约了朋友来家里玩，一大群狐朋狗友在他房间里又吵又闹，宋寿成生怕他们太大声，吵到了对面的小祖宗，便让他们安静一点，但是玩嗨了，哪里会控制得住。

但宋寿成的担心似乎有点多余，顾盼今天格外安分，理都不带理他一下，宋寿成还以为她今天不在家。

但等朋友吃完晚饭，宋寿成把他们送走之后，回到房间，随意往对面瞟了一眼，冷不丁被吓了一跳。

顾盼穿着一身白裙子，长发披着，眼神空洞地站在窗帘后，乍一看还以为是在拍恐怖片。

宋寿成进来的时候拉椅子拿东西，弄出的动静被顾盼听见了。

“你朋友回去了？”

宋寿成嗯了一声，想了想，又问：“你今天心情不错的样子？”

“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宋寿成轻笑一声，道：“今天我们都吵成那个样子了，你却一点反应都没有，我还怕我朋友吵到你。”

顾盼切了一声，“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再说了，我以前带朋友回来，比你这吵多了……”

只是现在没什么朋友来找她了，刚刚失明的时候，同班的好朋友还会来看她，只是后来她的脾气越来越差，加上跟父亲关系紧张，也就再也没有人来找她了。

她戛然而止，宋寿成也大概明白她没说完的话里是什么意思。

顾盼的表情落寞了不少。

这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预兆啊！

宋寿成生怕她又发起脾气来，连忙拿起书架上的书，拉着椅子走到阳台，道：“客官，今晚听点什么？”

顾盼嘴角一抽，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你这语气，让我感觉我是去逛窑子的嫖客。”

宋寿成也是嘴贫，回道：“白嫖你还不乐意啊？”

顾盼忍不住轻笑出声，摸索着拉了一把椅子坐到窗边，“那么，小娘子，开始你的表演吧！”

宋寿成念了许久，顾盼才开始犯困，她打着哈欠要回房间，突然想起什么，又退了回来。

“喂，你叫什么名字？”

宋寿成这才想起来，自己从家里阿姨那里听说了她的名字，但是他一直没有把自己的名字跟她说。

“宋寿成，我叫宋寿成。”

顾盼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然后挑眉轻笑，“那么，宋寿成，晚安啦。”

顾盼长得是真的好看，只是平日里大多歇斯底里得像个疯子，多少有损形象，现在这么回眸冲他笑，倒是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温馨。

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每天晚上宋寿成都会给顾盼念诗。

孤单了太久的小怪兽终于有了可以倾诉的对象，顾盼的脾气奇迹般地温和了许多，虽然偶尔还是会跟父亲吵架，但不至于像以前一样动不动就歇斯底里砸东西。

家里的保姆知道住在对面的宋寿成一直在跟顾盼说话，她也猜出了顾盼的性格转变多半跟宋寿成有关系，便趁着顾盼心情不错的时候，询问顾盼，要不要给隔壁家送点小点心什么的。

顾盼彼时正在吃饭，闻言，筷子一停，保姆以为她又要发火，立即转了话头。

“小姐，我就是随口一提……”

“你能不能把他叫到家里吃饭？”顾盼突然道，“只叫宋寿成就好了。”

保姆阿姨在顾家做了近十年，算是看着顾盼长大的，顾盼失明之后性情大变，她看着也是心疼，现在好不容易顾盼有所转变了，她自然开心得不行。

乐呵乐呵地就准备了一些小点心给宋寿成一家，然后把宋寿成叫过来吃饭。

宋寿成起初是犹豫的，虽然之前一直在房间里跟顾盼说话，也算有所熟悉，但是一起吃饭什么的，还是觉得怪怪的。

但保姆却说：“小姐自从失明以来，都是一个人吃饭，之前还因为绝食，得了厌食症，她难得有心情找人一起吃饭。你就当帮帮忙，哪怕是吃不下，去坐着跟她聊聊天也好啊。”

他妈妈听多了顾盼的遭遇，打心眼里觉得这个姑娘可怜，加上顾盼长得实在惹人怜惜，就这样，他妈妈推，顾家的保姆拉，宋寿成就这么半推半就来到了顾家。

顾盼方才已经吃到一半了，保姆出门叫宋寿成，她干脆就停了筷子等宋寿成。

失明之后，她的听觉就变得分外灵敏，听见宋寿成进院子的声音，她竟然不由得紧张起来，招手叫来守在旁边的保镖，问：“大叔，我今天穿得好看吗？”

保镖就是个钢铁直男，不是很理解女孩子所谓的好看是什么样的，但是他余光瞟向刚走到院子里的宋寿成，也明白了顾盼心里的小心思，很肯定地点点头，“好看。”

顾盼这才满意，也放松了不少。

宋寿成刚进到门口，顾盼就道：“不就请你过来吃个饭吗，用得着那么长时间吗？不愿意来直说。”

顾盼都没发觉，她的话里带着几分娇嗔。

宋寿成早就习惯了顾盼的毒舌，她之前还说过更加不友善的话，宋寿成也权当她是小朋友在闹脾气，这次也是，他不理会她的话，径直走到她对面的位置上坐下。

饭桌上还算和谐，保姆和保镖许是太久没看见顾盼这么乖巧温顺的模样，对视之后露出一脸欣慰。

太久没有跟别人同桌吃饭，加上听觉灵敏，顾盼对宋寿成发出的碗筷的敲击声和吃饭时发出的细微咀嚼声都感到十分新奇。

起初是放轻了自己的动作，到了后来，干脆停了筷子，双手托腮，闭着眼睛凭声音猜测宋寿成正在做什么。

“突然好奇，你长什么样子。”顾盼突然道。

不只是宋寿成，就连保姆和保镖都是闻言一愣。

顾盼失明的这些日子，她父亲给她找过很多医生，但是每次提起手术的事情，她的情绪都会十分激动。

可能，她是在拒绝面对，自己的眼睛，是曾经最爱的母亲伤害过自己的证据，她忘不掉，但是又面对不了，便一直自暴自弃地瞎着。

这次她却主动提起这件事，可能是因为她的心境发生了改变。

保姆和保镖都分外欣喜，只有宋寿成认为这是个悲伤的话题，他在脑子里飞快闪过各种安慰她的话，但这种生死攸关的紧张时刻，人的语言功能，总是会退步。

顾盼也察觉到他们突然安静下来，也猜到了他们沉默的原因，扑哧一下笑出声。

“不过我之前听说，声音好听的人，颜值都不怎么高。”

如果顾盼的前一句话让宋寿成的心里咯噔了一下，但是她的下一句话，又恢复了平时的傲娇毒舌范。

宋寿成松了一口气，他切了一声，“小爷我英俊潇洒，学校里面追我的女生从东校门排到了西校门。”

“那你们学校还真是够小啊。”

看着两人插科打诨，保姆和保镖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之前顾盼一直是很敏感的，天秤座的性情使然，让她不愿意在别人面前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她骄傲惯了，怎么能忍受得了自己如此狼狈的一面暴露在别人眼前？

她想死，也一直抵触自己失明的事情，所以只要别人一提到她失明的事，她的情绪就会失控。

她宁愿张牙舞爪做个怪物，也不愿意收敛爪牙做个废物。

但宋寿成的出现，就像是给孤独多年的怪兽送去了一个玩伴，终于，让小怪兽打开了心扉。

4

宋寿成从学校回来的时候，刚走到院子门口，就听见了隔壁顾家传来钢琴声，他起初以为是放的音乐，等回到房间才发现，钢琴是顾盼弹的。

可能是太久没弹生疏了，也可能是因为看不见，她弹得磕磕绊绊，但还是可以听出她弹的曲子是《致爱丽丝》。

她房间里的铁丝网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撤下了，白色的三角钢琴就放在落地窗前，半掩的暖色窗纱被风吹起，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坐在钢琴前的白裙少女。

她的房间整体色系都过于白净，加上断断续续的钢琴声的催动，莫名让宋寿成心里发紧。

他承认，之前对于顾盼的遭遇，多半是觉得可怜，也有可惜，那么好的一个姑娘，被亲人逼成了歇斯底里的小怪兽，但现在看见这一幕，他的心里突然萌生了其他的情愫。

很复杂，难以言喻的情愫。

宋寿成进门之后，就站在窗前一直看着她，没有弄出动静，顾盼也过于专注弹琴，没有注意到其他的动静。

她反反复复弹了十多遍，就算她刻意压制，宋寿成也察觉到了，她越来越焦躁，以至于弹错的地方越来越多。

最后，她终于压制不住，双手握拳狠狠地砸在钢琴上。

钢琴键被重击的声音过于凄惨，方才还是平静如湖面的画面仿佛被激起波浪，平静不再。

顾盼的情绪又再一次失控，她从钢琴椅上滑落下来，焦躁又绝望地捂着自己的脑袋。

“为什么，为什么都弹不好，我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她从小学钢琴，小小年纪就办了自己的个人钢琴演奏会，就连德高望重的老钢琴艺术家都夸过她，说她前途无量，可是现在，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保姆听见动静跑了进来，却看见对面阳台上的宋寿成。

宋寿成对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保姆会意，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顾盼失明之后，就再也没有碰过钢琴了，到现在，已经差不多两年了，就算是你从小学习的东西，你丢了一年，想再捡起来，就难了。

她自暴自弃，她自甘堕落，又怪得了谁呢？

“再试一次吧？”对面的宋寿成突然开口，“多试几次，说不定就可以了。”

顾盼闻言一愣，当下抹了眼泪，又恢复平日里凶巴巴的模样，“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在那里的？”

“挺久的了。”宋寿成诚实回答。

“那你也不出个声，你也欺负我瞎是不是？”

“觉得你弹得不错，就坐下来听了，谁知道你突然不弹了。”

顾盼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就抱着膝盖，把下巴撑在膝盖上，语气低落，“你别安慰我了，我弹成什么样我自己知道，差不多两年没弹了，感觉已经废了。”

“可你就算是废了，也比别人好啊，曾经的你如此耀眼，现在的你，怎么可以向平凡妥协？”

宋寿成说完，突然觉得自己的话鸡汤范太浓，又转了话头道：“你就算是自甘堕落，也比很多人要强，我也清楚你不喜欢你的家人，但是，正因为是不喜欢，所以才要努力啊，而不是按他们给你安排的生活轨迹，活得像个废物……”

宋寿成是真的在认真安慰她，只是他一个人絮絮叨叨说了好久，顾盼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忍不住停了下来，“我说了这么多，你有在听吗？”

顾盼点了点头，“我有认真听，只是不是听话里的内容，而是在听你的声音。”

顾盼坐在地上久了，腿也麻了，吸了吸鼻子摸索着坐起来，深呼吸一口气之后道：“其实这个时候吧，不管别人说什么都没关系，只要有个人，在身边陪着就好。我既然让人把钢琴搬进来了，就代表我以后会重新学习钢琴，只是颓废了那么久，不可能那么快就恢复，但是，还是会一边丧气一边努力。”

宋寿成默默听完，忍不住爆了一个艹字，“敢情我刚才的安慰白搭了是吧？！”

顾盼眼角还含着泪，却扑哧一下笑出声，“没白搭，你的安慰，再配上你的声线，可以算得上一部励志电影的独白。”

宋寿成看了她好久，也笑了。

“那么，丧气少女，继续努力吧。”

16岁失明的顾盼一度认为，悲伤很酷，一个人躲起来，说着决绝的话，一点点不顺便歇斯底里，生怕自己看起来没情绪，仿佛自己那样做，可以让自己不那么狼狈，现在想来，她真的是多虑了。

人生的疾苦会在未来的路上埋伏好等你出现，一样也不会少，她躲不了，但是人生的惊喜，也会接踵而来，惊喜和疾苦，一样都不会少。

她喜欢上了宋寿成的声音，但是她不清楚她是不是也喜欢上了他这个人。

至少现在，她还不能肯定。

5

从那天开始，顾盼似乎真的接受了现实，虽然偶尔还是会低落沮丧，但已经不至于歇斯底里砸东西，像个疯子一样表达自己的不满。

她看不见，所以识不来谱，只能让人把钢琴谱念出来之后，她一个符号一个符号地记下来。

但不过真的如同宋寿成所说，她就算自甘堕落，也比很多人要强得多，她曾经拥有过，所以拾起来，也容易得多。

虽然水平还没有恢复之前的，但已经能把曲子弹顺畅了。

人这一旦上进起来，就没有时间悲伤了，如果说之前顾盼和她父亲的关系是针锋相对，那么现在的话，只能算是冷战了。

甚至那次顾盼的爸爸从公司回来，顾盼还在餐厅里吃饭，若是平时，顾盼都呆在房间里不出来，她父亲看见这一幕，自然是欣喜的。

顾盼母亲的事他一直很愧疚，大人之间的婚姻失败，却让孩子来承受伤痛。

他原本就想远远地看着，但顾盼却听到了他进门的脚步声。

她还拿着筷子，犹豫许久，但可能是太久没有叫过那个人爸爸了，不知道如何开口，好在保姆看出了她的窘迫。

“顾先生也来吃饭吧，小姐一个人也怪闷的。”

顾盼没出声，就当是默认了。

顾盼的父亲小心打量着顾盼的反应，这才走了上去，饭桌上两人相对无言，但是能在一个桌子上吃饭，这也是久违的画面。

吃到一半，顾盼突然停了筷子，道：“现在还可以给我安排手术吗？”

曾经的她一度丧失了活下去的欲望，所以一直拒绝做手术，但现在，她不想死了，她想好好地活下去，她还想看看，那个声音很好听的人，长什么样子。

宋寿成偶尔会在阳光正好的午后来到顾家的院子里，手捧着一本诗集给顾盼念诗，顾盼则缩在秋千椅上，默默地听着他念。

宋寿成会精心挑选今天要念什么给她听，从莎士比亚到冰心，念各种充满诗意但又不过分矫情的文字。

但大多数时候顾盼压根没听清楚宋寿成念的是什么，她只是想听他的声音，只要他说话，就可以了。

顾盼的爸爸那天忘记了文件在家里，回来取文件的时候，便看见了这一幕——白裙的少女靠在秋千椅上，白衣的少年合上了手里的诗集，轻手轻脚地一点点向少女靠近，动作很慢，似乎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他知道顾盼看不见，可是还是在顾盼的眸子扫过他的时候，心虚了起来。

他靠近的动作戛然而止，停在了离少女的脸颊不到二十厘米的地方。

少年妄想图谋不轨，却不想趁虚而入。

顾盼的爸爸虽然很不满这小子竟然敢对他的女儿动歪心思，但是想到顾盼这些日子的改变，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顾盼爸爸拿了文件就出去了，宋寿成背对着他，也没发现自己戛然而止的歪心思已经被别人看见了。

午后树荫下的惬意，总是让人犯困，顾盼打了个哈欠，问突然停住念诗的宋寿成：“怎么不念了？”

宋寿成微红着脸挠挠头，“那什么，念累了。”

他顿了顿，突然道：“不如我们不念诗了，我们出去玩吧。”

出去？

顾盼微微蹙眉，自从她失明以来，就很少出去，一来不方便，这二来，一个瞎子出去逛街，会引来很多异样的目光吧。

所以她宁愿在房子里当个废物，也不愿意出去。

察觉到顾盼的犹豫，宋寿成放下手里的书，凑近她半蹲在秋千椅旁，第一次握起她的手，道：“今天不是周末，我们挑人少的地方，只要你不放开我的手，我就会安全带你回来。”

也许是宋寿成掌心的温度过于炙热，也许是外面久违的世界对她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这一刻，她心动了。

自损羽翼把自己关在囚牢里的小怪兽，终于愿意自己打开牢门，打开了自己给自己带上的桎梏。

顾盼看不见，宋寿成怕她去到陌生的地方没有安全感，特意去找了一根儿童防丢弹簧绳，一头拴在了顾盼手上，一手拴在他手上。

顾盼挺嫌弃这根绳子的，甩了甩绳子道：“刚才没出门之前，也不知道是谁说的，不会放开我的手，现在却拿绳子拴住我……”

顾盼话音未落，手就被人握住了。

“这样可以了吧？”

顾盼嘴角微微上扬，虽然嘴角的弧度被她及时压制住，但笑意却从眼睛里跑了出来。

她长着一双桃花眼，若是没有失明，一定是饱含深情的一双眸子。

顾盼，顾盼生辉，明眸皓齿，这会是多么令人心动向往的一幕啊！

顾盼没看见宋寿成眼里的落寞，只是难得出来一次，格外雀跃，也不管前方的路如何，一路连跑带蹦。

宋寿成没敢把顾盼带到人多的地方，在人少的街道逛了一圈之后，他就买了两张电影票。

顾盼一听他要去看电影，顿时就火了，拉着弹簧绳把宋寿成拉到自己身边，气道：“你是不是又欺负我看不见？带一个瞎子去看电影，你怎么不带一个聋子去听音乐会啊？”

“看电影，主要是看氛围……你就当是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吃个爆米花什么的。”

宋寿成努力解释，但顾盼还是一副“我信你个鬼”的模样。

宋寿成见场面僵持不下，眼看着电影就要开始了，心一横，就直接把顾盼给打横抱起，往电影院走去。

突然的失重让顾盼吓得尖叫一声，但她也只是叫了一声便停了下来。

废话，电影院人肯定很多，她要是大喊大叫挣扎，一定会引来很多注意，围观群众再一看，发现她是个瞎子，那事情可就大了。

所以，虽然不是很乐意去看……不对，是去听什么鬼电影，但顾盼还是妥协了。

宋寿成见怀里的人儿安分了，露出了得逞的笑意。

不得不承认，他是有私心的。

别人一男一女的小年轻都来看电影了，他的确是有点心动了。

关于顾盼看不见这个问题，没事，反正他自己也没打算看电影，正如顾盼听他念诗只是听他的声音一样，他来看电影，只是为了跟谁一起看。

宋寿成临时起意要看电影，所以也没挑电影内容，电影开始了才发现主演是刚刚走红的小鲜肉。顾盼听到后排的小姑娘在谈论电影男主的颜值，但这个小鲜肉的名字她实在陌生，就忍不住凑近宋寿成，问他：“这男主到底是谁啊，很好看吗？”

顾盼的头发没扎起来，一靠近，头发就全散在宋寿成的手背上，宋寿成用小手指卷起一小撮头发，好半晌了，才凑到她耳边，轻声道：“没我好看。”

温热的气息扑到耳朵里，顾盼一怔，红着脸坐直，“你怎么那么不要脸？！”

一场电影，两个人各怀鬼胎地看完了。

退场的时候，宋寿成怕顾盼跟别人撞到，特意等别人走完了才带着顾盼出去。

但好巧不巧，竟然在放映厅门口碰上了自己的同班女同学。

宋寿成是导师比较器重的学生，又担任着许多职务，人脉广，而且那几个女同学已经提前打了招呼，宋寿成不理会不好，只能把顾盼护在身后，再跟她们打招呼。

宋寿成虽然人脉广，但很少跟女孩子有过多的接触，这会儿却单独跟一个女孩子出来看电影，怎么看怎么可疑，那几个女同学带着八卦意味地想跟顾盼打招呼。

顾盼揪着宋寿成的衣服后摆，小脑袋垂着，面对女同学的热情，有些无所适从。

“宋寿成没想到你还金屋藏娇啊，这是哪个系的小姐姐被你撩到了啊？”

一个女同学突然走到宋寿成身边，察觉到陌生人的靠近，顾盼的警惕性被炸了出来，猛地抬眼看向陌生气息传达出来的地方，可是，她的眼神，是空洞没有焦距的。

那个女同学一愣，又看见拴在两人手上的弹簧绳，诧异道：“你……看不见？”

6

回来的路上，顾盼都沉默不语。

宋寿成尝试了好几次，都不知道怎么跟她搭话。

他今天把顾盼带出来，是想让她开心一点，结果却适得其反。

“今天那几个女生，是你在学校里面的同学吧？”

许久的沉默之后，顾盼先开口了。

宋寿成顿了顿，嗯了一声。

顾盼又道：“而且，听她们说的，你在学校里面，应该挺受欢迎的吧？”

宋寿成不知道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只能顺着她的意回答。

“那她们会不会奇怪，那么受欢迎的你，怎么就跟一个瞎子一起去看电影了？”顾盼咬着下唇，眸子低垂，“其实突然很羡慕她们，能看见你的样子。”

她越发好奇宋寿成的模样了，也许，真的应了那句颜值和声音成反比，宋寿成一点也不好看。他的眸子里没有千山万水，掠不尽春暖花开，他不是那一方绝色，南风也不会跟他的衣角缠绵，他可能是混迹在人群中最平庸的男孩子。

可是，她依旧喜欢上了他，可能是依赖，可能是因为喜欢上了他的声音，不管是因为什么，他依旧成了她的心头朱砂痣，是她喜欢的人。

她伸手，摸索着凑近宋寿成，“在很久之前，我喜欢上了你的声音，但那个时候，还不是很确定是不是喜欢你这个人，但现在，我可以肯定了，我喜欢上了你的声音，爱上了你这个人。所以，我难过并不是因为她们说我看不见，我只是害怕，因为我看不见，别人会说我不能跟你在一起。”

她说着说着，便开始哽咽抽泣。

不管她曾经被伤害得有多深，但自从宋寿成出现之后，便让她原谅了之前的生活对她所有的刁难。

宋寿成一边庆幸自己的图谋不轨终于有了回应，但是又心疼顾盼的小自卑。

她曾经有多骄傲，被折断了翅膀之后就有多自卑，她卡在骄傲和自卑中间，进退两难。

宋寿成终于有勇气拥住了她，不再是带着趁人之危的心虚。

顾盼的脸埋在宋寿成的胸口，那是离他的心脏最近的地方。

他用下巴蹭蹭顾盼的头顶，道：“我一直在想着怎么跟你告白，没想到你倒是先一步下手了，别人说你配不配得上我，又有什么关系？人间太吵了，你看不见，才能细细地听。”

从遇见宋寿成开始，顾盼不再用歇斯底里来保护自己，她让人撤下了房间的铁丝网，便代表着她卸下了心防。

从此，晦暗都留给过往，她的世界开始凛冬散尽。

顾盼那天晚上的告白过于突然，突然到让宋寿成已经做好了顾盼会离开他的心理准备。

所以，在那次周末他回到家，发现顾盼已经被她爸爸送到国外的事，他也不是过于惊讶，只是在知道顾盼是自愿去的国外后，松了一口气。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顾盼从来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曾经那么骄傲，见识过千山万水的姑娘，怎么可能甘愿失去光明做个废物？

他也相信，他的姑娘，历遍山河，恢复光明之后，会回到他的身边。

7

半年之后，宋寿成正式升为大二，因为声音条件好，他除了担任学校里的广播站的站长之外，偶尔还会被邀请到省里的电台节目做嘉宾，总之一切，都顺风顺水。

只是商场得意，情场失意，宋大站长已经不近女色到让别人误认为他是gay的份上了。

舍友也曾经拿这个跟他开过玩笑，宋寿成的白眼差点翻到了天上去。

“你才是gay，你全家都是gay，我性别男，爱好女。”

“但你不近女色的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啊。”

“不是不近女色，只是心里早就有了喜欢的人。”

“哟嚯，是什么样的姑娘啊，能入得了你的眼？”

宋寿成回想起以前午后在院子里给顾盼念诗，顾盼迎着光笑得眉眼弯弯的模样，嘴角忍不住上扬，他道：“她啊，她的眼睛，是直径最小的海洋。”

后来广播站招生，前来应聘的学弟学妹里面，有个音乐系的学妹特别突出，顶着音乐系第一名的名号，一路杀到了广播站的应聘教室里。

其他社员说着这个学妹的传奇，宋寿成一笑置之，但应聘那天，当那个学妹走进教室的时候，宋寿成一愣，不动声色地把挂在脖子上写有他名字的挂牌给摘了下来。

“那么，音乐系来的学妹，请做一下自我介绍吧。”宋寿成笑道。

学妹一身白领黑色A字裙，大方得体，道：“我叫顾盼，顾盼生辉的那个顾盼，来自音乐系。想竞选广播站的原因吧，是因为我曾经失明过，在我看不见的那段时间里，有个声音一直在陪着我，我来广播站除了想应聘职位，更多的，是想找到那个声音。”

“是什么样的声音，才能你念念不忘？”宋寿成继续问。

“一个能把我从黑暗里面唤醒的声音。”

宋寿成单手托腮，眼底的笑意简直堪比外面那些看见小姑娘就吹口哨调戏的流氓，就连其他社员都诧异，这宋大站长今天这是嗑药了，这么眼含桃花的？

“你对那个声音念念不忘，那我就有些好奇了，你是喜欢上了那个声音，还是喜欢上了那个声音的主人？”

“我喜欢上了他的声音，爱上了他那个人。”

“那你找到了吗？”

顾盼歪着头，打量了他许久，终于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找到了。”她道，“宋寿成，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宋寿成也笑，“许久未见，甚是想念。”

社员面面相觑，这个苗头，有点不对啊。

顾盼对宋寿成是初次见面，宋寿成对顾盼是许久未见，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已经相爱了许久。

早些时候，她自暴自弃，直到遇见宋寿成之后，才坚信自己的生活尚有希望可言，遇见他之后，她不止想好好地活下去，还想重新看见这个世界，她更想好好地看看他。

所以，她那次才主动让父亲给自己安排手术，虽然这半年的时间有些难熬，但终于，她重新看见了这个世界。

人生的疾苦会在未来的路上埋伏好等你出现，一样也不会少，她躲不了，但是人生的惊喜，也会接踵而来，惊喜和疾苦，一样都不会少。

她喜欢上了宋寿成的声音，也喜欢上了他这个人。（作品名：《天秤座爱上了你的声音》,作者：三月桃花雪。来自：每天读点故事APP,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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