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和下西洋船只描述(漕运万艘行商千舶)
文/乐迪
1974年初,位于江苏省东南部的太仓城东南半径湾一带发掘出一处古沉船遗址,出土方木圆木十几块,最长的方木长4.9米,圆木最长10米,还有一些长约尺许的铁钉,俗称“扒头钉”。这些木头和铁钉是来自古代船舶,原本船体有20米长,7、8米宽。1993年2月,也是在半径湾,开河时出土一艘古船,船底板拼合后达17.5米长、4米宽。据船舶专家鉴定,该船为元末明初时采用的平底沙船,原船长至少有25米,宽约5米。这些元明遗址和出土文物证明,太仓在元明时期即是个通海通江的水陆大码头,可停泊较大型船舶,运输贸易十分发达。
太仓境内的刘家港作为古代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港口,元代建成,明代步入巅峰,因作为郑和下西洋的起航港而闻名。“和等自永乐初,奉使诸番,经今七次。每统领官兵数万人,海船百余艘,自太仓开洋。”按照郑和亲立的《通番事迹之记》碑中记载,郑和七次下西洋全部是由刘家港出发,每次也都以刘家港为返航的收泊地,既促进了刘家港的港口建设及其腹地经济的发展,也反映了当时这里,已经具备国际化港口的诸多特征和地理优势。
刘家港的地理机会
元代定鼎大都后,京师粮食“无不仰给于江南”。由于久经战乱,运河失修,河道湮废,古运河疏通跟不上,运力不足,急需新的漕运通道,南粮北调成为亟待解决的大问题。当时汇入长江河口地区的主要河流有娄江、淞江(吴淞江)与黄浦江。
淞江至元末下游已经淤积严重,“地势涨涂,积渐高平”。明代早期淞江已难以排泄太湖的洪水。名臣夏原吉治水时,疏浚夏家浦、顾径等塘浦,“掣淞江水由夏家浦入娄江”,淞江的水量更加减少,其水深与河宽随之减小。故明代早期淞江的下游与河口是不能建港的。
黄浦江在明代早期以前只是淞江下游的一条支流,因受淞江淤积的影响,其下游与河口地段“河港湮塞,水脉不通”。据《明史·叶宗人传》记载,明永乐时期夏元吉采纳叶宗人的意见“浚范家洪引浦入海”,从此黄浦脱离了淞江独流入海,称为黄浦江。此后黄浦江河口河道的水深逐渐增加,为其扩大成为太湖主要通海水道创造了有利的条件,但是在明代初期开挖的黄浦江河口,河道宽度仅“三十余丈”,远不及今日黄浦江河道宽度,直至明末才初具今日规模。故黄浦江建港也不可行。
可见,长江河口地区唯有娄江刘家港才具备兴建大型海港的条件。太仓地处长江入海口,娄江作为太湖唯一的泄水大道,入海口“不浚自深,潮汐两汛,可容万斛之舟”,其穿境入海,具有衔接江海的优势。由于长江河口水面辽阔,江流与潮流水动力复杂,流速大波浪较强,在古代建造技术条件下,河口沿岸难以建造海港,只能选择汇入长江河口的河流与港浦里。此处水流平稳,流速与波浪均较小,较易建港,也不易受大潮、大风浪、洪水等威胁。故刘家港选择在长江河口南岸、娄江与长江河口交汇处的刘家港建设。
作为江南名城,太仓有4500多年的文明史,春秋时吴王在此设立粮仓,故得名太仓,素有“锦绣江南金太仓”的美誉。太仓北接长江和广袤的长江流域,又通过娄江与富庶的太湖流域连成一片。
太湖平原辽阔坦荡,地势低洼,河港纵横。唐代以来,当地先民针对这一地形特点,把水乡泽国耕耘成“甲富天下”“国之仓庚”的鱼米之乡。太湖平原上纵橫交错的天然河道是得天独厚的水道网,有“不能一日废舟楫之用”之说。四通八达的水道网不仅为本地区提供了极为方便的水运,也把辽阔的太湖平原紧密连接在一起。刘家港通过娄江与太湖平原的水道网相沟通,并与长江入口相连,太湖平原则成为海港的经济腹地,为刘家港提供了大宗货物与船舶,刘家港集散粮食等物资十分便利,是海运漕运的最佳选址。
天下第一都会
元至元十九年(1282年)八月,管军总管朱清、张瑄为漕运之需,对浏河进行疏浚,“循娄江故道,导由刘家港入海”。朱、张运漕大军由60艘平底船组成,载粮4.6万石,从浏河出发,首次将漕粮沿海路运抵燕都,开辟了连接南北的海上通道。至元二十三年(1286年),元朝廷在太仓刘家港正式建立都漕万户府,海运的规模日益扩大,漕运的吞吐量逐年增加。
元代发达的海外贸易,成为刘家港迅速发展的动力。每年春夏二季,大小数百艘海船驶入港内,“万艘如云,毕集于海滨刘家港”。刘家港由唐宋时期“田畴半辟,居民尚不满百”的小渔村,发展成元初时“万家之邑”的港市。明初人陈伸描述元代刘家港的繁盛景况道:“漕运万艘,行商千舶,集如林木;高楼大宅,琳宫梵宇,列若麟次。”
明初遵循元之旧例,仍行海运,刘家港仍是海上漕运的唯一港口。洪武二年(1369年),朱元璋命户部在苏州太仓储粮20万石,令都督张赫督领海运,以供辽东所需。洪武七年(1374年)靖海侯吴祯在太仓城东半泾上建海运总兵馆,专门负责海上漕运事宜。
明中期人桑悦描绘了这里繁荣的港市,得益于朱清、张瑄于此开创海运,刘家港“市民漕户,云集雾滃,烟火数里,久而外夷珍货棋置,户满万室。”“海外诸蕃因得于此交通市易,是以四关居民,阊阎相接,粮艘海舶,商夷贾,辐辏而云集,”有六国码头之称。
兴于郑和下西洋
元代海、陆丝绸之路均畅通,中国商人既可扬帆乘南海信风和印度洋季风到东南亚、北非与东非,又可通过陆上丝绸之路通往西亚与欧洲开展海外贸易。明王朝建立初期,帖木儿帝国崛起于中亚,一度阻断陆上丝绸之路。明代早期建都在南京,主要利用的是长江和太湖水系的河道进行漕运,大运河北京至扬州段因受黄河夺淮后泥沙的淤积,又受元代晚期战争的影响,未能得到整治,所以在明代早期此段不能水运,只能通过海运和海上丝绸之路开展国内外贸易。刘家港距离明早期都城南京较近,并有元代和明初朝廷的长期经营,为明代永乐宣德年间的郑和下西洋创造了极为有利的条件。
郑和于永乐三年(1405年)至宣德八年(1433年)前后28年间,率领载有28000人的数十艘至百余艘各种船舶的庞大船队,在“鲸波接天,浩浩无涯”的大洋上,“云帆高张,昼夜星驰”,“涉沧溟十万余里”,抵达亚非30多个国家和地区,成为世界航海史上的壮举。
位于太仓市浏河镇的天妃宫,始建于元至元二十三年(1286年),历代多次大修,道光十四年(1834),江苏巡抚林则徐再修,至此初具规模,遂成祀奉妈祖的显要道教宫宇。建筑群包含有照壁、山门、钟楼、鼓楼、正殿、后殿及道舍等部分组成。正殿高大雄伟,结构严谨,殿内原奉妈祖神像。天妃宫内有一株海棠,传说为明代郑和所植。天妃又称妈祖,国内由郑和修缮的天妃宫分散在南京、太仓、长乐和眉州等地,但只有太仓浏河天妃宫遗迹尚存。史载,郑和七下西洋,每次从刘家港出海起航前都会先率船队官兵把天妃宫修缮一新,进香朝拜海神娘娘,祈求出海平安,待到归航时也会再次拜谢。
天妃宫中原有《通番事迹之记》碑,是郑和于花甲之年、第七次下西洋前所立,由郑和、王景弘等人撰写,镶嵌于天妃宫墙壁上,碑文中详细记述了郑和七次下西洋的经过,具有极高历史价值,可惜在抗战时期被毁。
郑和使团在刘家港的活动主要包括集中、编队、维修船只、训练水手、补充给养、迎送各国使者、举行盛大的祭祀海神天妃的活动,以及國积物资做出洋准备和归舶后的善后,这些活动对港区条件要求很高。当时的刘家港以其宽深的港湾,良好的码头设施,充足的库储以及精湛的船舶修造水平,为郑和船队的远洋提供了坚实的后勤保障。
郑和船队的长期大规模活动,也为刘家港的兴盛起了直接的推动作用。郑和使团不仅带回了西洋各国的奇珍异宝、土特产品,也将一批批外国使团迎来送往,将大量的中华物产输向世界各国。刘家港不但是东南沿海的重要港口,也成了明廷对外交往的口岸。明人称颂其盛况道:“今永乐承平之岁,薄海内外,靡敢不服,九夷百番,进贡方物,道途相属,方舟大船,次第来舶,太仓复旧之宏规。”清人追溯其繁荣景象道:“是时西洋贡船络绎不绝,咸欣其便,遂称为天下第一码头,各国奇珍异宝无不毕集。”刘家港以“天下第一码头”的声名,显示出了国际化大都市的恢宏气派。
河道淤积 海运式微
明代刘家港辉煌一时,但衰败也很快。刘家港主要泄水道浏河在明代永乐年间曾由夏原吉大修,此后不断维修,直到万历年间,大体上保持畅流通航,发挥着宣泄太湖水入江的重要水道功能。但在万历以后,浏河上流不畅,河水东下,海潮西上,清流(河水)敌不住浊流(海潮),潮水顶冲,潮泥逐年淤积,沿岸豪强又竞相围田,以争尺寸之利,以至浏河衰退为细流,刘家港逐渐为潮沙壅积。
明代中期以后,娄江与刘家港的水运条件大不如前,上游“江流纤缓”,下游“潮沙淤淀,几成平陆”,这时刘家港河道水浅河窄,港口的码头与锚地已无法停泊海船。娄江全江淤积,使刘家港海港失去了一条与太湖平原相沟通的航道,也丧失了富饶的太湖平原经济腹地。
嘉靖时期刘家港所在的长江河口南岸已发生严重的崩坍。明嘉靖至清顺治历时九十年,刘河堡、张家行至刘河南城,宽度约三里半的河岸,先后崩坍入海。河岸崩塌速度平均每年为19米,崩塌段沿岸的水深通常可达30-50米。当时的护岸工程技术难以整治如此巨大规模的崩岸,只能任由发展,至清代顺治十三年左右,刘家港也终于“殆不可守”,崩坍入海。
除了自然原因,刘家港的衰落更受人为因素影响。永乐十八年(1420年)以后,明迁都北京,长江河口已不是明王朝的通海捷径。当时每年由东南各省运粮四百万石接济北方,必须靠大运河的通航来实现南粮北调,朝廷大力开展大运河的治理,以保持其畅通。永乐至万历期间,大运河北京至扬州段得以整治,先后疏浚了淮安以南的运河河道,增设35座坝闸提高运河水位,使之成为当时粮、盐等大宗货物的主要水运通道,极大减少了朝廷对海运的依赖,加之明代中晚期倭寇骚扰海运安全,朝廷实施海禁,海运港口的发展本就不乐观。明代繁荣的海外贸易,推动了民间海外贸易的日益兴盛,官办的海上贡朝贸易遭到冲击,郑和七次下西洋开支浩大,明王朝后期国力衰减,已无力支持。这些原因促使明代早期繁荣的海运走向衰退,刘家港也在这样的大环境中没落退场。
刘家港因郑和下西洋而兴盛,也哀败于此,郑和于太仓有着特殊意义。如今的太仓市建有郑和纪念馆,郑和公园等多处与海上丝绸之路有关的城市建筑。作为郑和七下西洋的起锚地,太仓在我国海上贸易史的地位值得深入研究和书写,也成为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上不可或缺的一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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