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的历史小城(非常时期的湖北小城)

湖北的历史小城(非常时期的湖北小城)(1)

洪湖市街道封闭路口,工作人员在值守。南方日报特派记者 董天健 摄

●南方日报特派记者 曹嫒嫒 黄锦辉

一场突如其来的疫情,冲击着一座湖北小城。

从确诊病例来看,洪湖是其所在地级市荆州受灾最严重的地方。截至3月14日,荆州的1580例新冠肺炎确诊患者中,洪湖占了383例。

洪湖历来与武汉关系密切,从市中心开车到武汉约120公里,走高速只需要一个多小时,辖区内的新滩镇紧邻武汉西南部。

频密的人员流动给病毒传播带来机会。有一个直观的数据可以解释:洪湖官方公布的96万户籍人口中,在疫情期间共有近5万人从武汉返乡。

放到更大的维度来看,眼下的洪湖与武汉其他周边小城并无太大区别。但在前所未有的管控下,整座城市如何运转,或许可以为了解县域城市疫情防控提供观察样本。

疫情下的生与死

作为疫情风暴的中心,医院牵系着生死。

这段时间,洪湖市人民医院副院长徐靖文的工作重点是人员进出管理,他很清楚眼下医院一天的接诊量:14名急诊医师和38名护士值班,每日接诊400多名病人。

医院里人人都知,感染楼是不能轻易踏足的“禁区”,但这里也是洪湖市新冠肺炎病人清零的最后战场。洪湖有13名患者去世,不少人在这里走完生命的最后一程。

广东驻洪湖医疗队护士李路不习惯死亡场面,尤其是面对新冠肺炎病人的离去。有些病人的病情恶化速度常常超过医护人员预估,甚至转个身病人就没了。

遗体第一步的处理要靠值班护士。有一晚,3床的新冠病人停止了呼吸,看到发青紫的人体,李路既害怕又难过。处理时,李路用棉球堵塞死者的口、鼻、肛门以及其他孔道,防止体液漏出,这与正常遗体处理无异,只是他们使用的棉球是过氧乙酸浸泡过的,用于消杀病毒。

她和其他2名护士一块将遗体连带着床单装入尸袋,装一层消杀一层,装完3层后,李路已经筋疲力尽。

疫情期间,家属无法进入病房探视,也不能见最后一面,李路和同事们处理完毕后,一同向遗体鞠了三躬。这既是对死者的告别,也是对自己的安慰。

广东医疗队中,不少人都曾在ICU工作,当他们谈起抢救不过来的新冠病人时,总有强烈自责,“好像自己没尽力一样”、“是不是做得不够好”,不少人在描述这种感觉时说。

2床病人濒危时,床头的手机响了3次,是家属打来的。欧晋不敢接电话,他不知道如何与电话那头的人解释,因为一旦说了,就是“彻底灭了他们的希望”。

特殊时期的死亡都是静悄悄的。一旦离世,遗体就要及时运往殡仪馆处理。

在洪湖市人民医院,运送遗体的车辆从医院北门出发,直奔新堤殡仪馆。疫情期间,这段3.8公里的路途畅通无阻,只需5分钟就能抵达,交接手续一办完,遗体就迅速进炉火化。

即便是正常死亡,也只能从简处理。按照殡仪馆规定,火化只允许5名家属到场,不能像以往一样举行追悼会。

有人离去,有人生还。洪湖确诊的383例新冠病人中,截至3月13日已累计治愈出院329例,这是广东、海南和当地医护人员与死神较量的结果。

治愈病人出院后,还需要到各个康复点进行14天的医学观察,当结束观察踏出院门的那一刻,他们当中有人会丢掉所有医院的物品,并使劲和医护人员挥手告别,这种劫后余生的画面,令医生李齐富感慨。

在洪湖市妇幼保健院,也能强烈感受到这种新生的喜悦。疫情期间,这里集中了当地所有的产妇,从1月25日至今,医院一共接生了400多个宝宝。妇产科主任倪安秀完成了这段期间所有剖腹产手术,最高峰一天有11台,让她“累得忍不住想哭”。

2019年夏天,倪安秀在武汉市中心医院进修过半年,得知同行去世的消息时,倪安秀在夜里哭过好多遍,她不敢相信,这些人就这样消失了。

当了20多年妇产科医生,倪安秀早已习惯新生儿的到来,但这段时间听着婴儿响亮的啼哭声,她常常会觉得,“那些在疫情中失去的生命,仿佛又回来了。”

特殊时期的城市治理

洪湖三月,油菜花开得正盛,却无人观赏。

2月15日,洪湖宣布启动“战时封闭管理”,除了防疫的工作人员,小区内所有楼栋一律全封闭管理,居民不得外出,物资由政府定时定价配送。

在该市人口最多的跑马社区,一共调配了超过300名教育系统员工进驻蹲点,他们当中有人在小区门口24小时值守,也有人上门入户排查,以及保障居民的日常生活,比如代购、买药等。

社区是疫情防控的第一道防线,这一点被反复强调。他们很清楚眼下所处岗位意味着什么,所以几乎全员带着强烈的使命感投入到实际管控工作中。

洪湖市一中高三班主任朱艳霞负责的锦绣东城小区一共有1438户居民,白天她要盯着业主填报健康信息,整理资料,晚上还要备课、上课、组织协调全班网上教学工作,忙得常常来不及扒一口饭。

她管理的楼宇中,曾有3个单元发现新冠确诊病例,邻里关系一度紧张,有人甚至不让确诊病人家属进业主微信群。

全封闭式管理已有一月,居民渴望出门的愿望高涨。有些是在业主群里发牢骚,有些是跑到门岗去说好话,在少数夜里,一些小区居民还会听到突如其来的喊叫声,发泄不满情绪。

作为洪湖市公安局指挥中心指挥调度科副科长,杜鹃也常常能感受到这种情绪。指挥中心日常的接警量是300多起,最多的时候600多起。除了求助,电话那头反映最多的,是想出门的请求。

对于分管治安的洪湖市公安局党委委员宋德浩而言,这段时间的压力也不小。最紧急的一次是在洪湖“小汤山”医院,一名新冠病人曾试图自残,宋德浩收到消息后带人赶到,阻挡了悲剧的发生。

在最高级别的管控下,城市道路上疫情检查卡点随处可见。这些由城管和公安主要负责的卡点,24小时对来往车辆和人员进行检查和体温检测。

有统计数据的是,公安局负责的7处疫情检查卡点中,截至3月7日,共盘查过往车辆2万多次,协助检测体温超过4万人次,发现了83名疑似感染者。

冲突也时有发生。在启动“战时封闭管制”的第五天,河岭村村民李涛捡到一个过期的工作证试图通过附近的检查卡口,被发现后争执时打伤了2名警员。

即便没法出门,但社区居民李丽也常常通过手机时刻关注着这个城市在发生着什么。她很理解眼下需要互相包容,尤其是看到那么多工作人员任劳任怨地在城市奔忙。

疫情终会过去

可以说,一座城市的治理水平决定着人民生活的方方面面,而当人们选择栖居于此,他们的命运便与这座城市紧密相连。

位于新堤玉沙路42号的洪湖市融媒体中心里,74名工作人员全部取消休假奔忙在一线,第一时间发布疫情消息。

从新闻报道里能了解到很多坚守的故事。他们可能是各级部门发挥“大脑中枢”作用的指挥部工作人员,可能是参与建设洪湖“小汤山”医院的建筑工人,也可能是冒着被废水喷溅危险紧急转运400多吨医疗废水的“90后”消防员。

总之,在启动“战时封闭管理”后,城市仿佛编织了一张密网,每个人都是不可或缺的一环。不过,他们当中有人可能根本就意识不到,作为“螺丝钉”,自己所做的有什么“伟大之处”。

环卫工人胡伏贵如常工作,疫情对她而言最大的变化是上街的人少了,她的工作量减少了三分之一;在接送医护人员上下班的公交车司机黄忠灿眼中,比起医护人员,他说自己的工作不值一提;定点超市隆客多的10多名收银员,每天迎接的是来自30多个小区和部分乡镇超过2000多张物资配送订单。

数不过来的“无名之辈”,倾尽所能守护着这座城。

洪湖市人民医院心理科医生龚臣,能读懂万家灯火背后的秘密。她和同事们每天都要接听200多人次心理援助电话。

因为疫情,不少民众出现了恐慌和焦虑情绪,他们总害怕自己会“中招”;有治愈者出院后,总是担忧再次感染病毒,缠着她找办法帮忙联系复检;也有人没见上家属最后一面,在电话里痛哭。

还有抗疫一线的工作人员,也常是心理疏导的重点对象。让刘明最痛苦的是,总是想起疫情最严重时走廊里到处都是病人的画面,以及充斥着监护仪和门铃疯狂响起的声音。

而这段时间,因没法复工复产,有些人经济压力大,导致彻夜难眠。

对于这些负面情绪,龚臣照单全收,然后尽力排解。她仿若救命稻草,把人们从悲伤中打捞起来。

龚臣说,在特殊时期,专业有用武之地,尽管有人不理解,但自己做的事情,很有价值感。

自3月2日起,洪湖市再无新增确诊病例,战“疫”的好消息正不断传来。所有人都在等待,迎接城市“破冰”那一天的到来。

疫情终会过去,创伤自会愈合,但当一切如常后,或许值得思考的是:你,能为脚下的土地做些什么?

(文中李路、欧晋、李涛、李丽、刘明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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