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曾国画技法简介(范曾国画讲座二)
三、国画之美在乎情态自由
(内容整理自网络;插图:范曾作品)
第三讲
浩浩乎而不知所向:国画之美在乎情态自由
画画的关键是要处于一种在高度的理智约束下奔突的热情之中,即情态自由,这是中国画的本性。人的情态的高度自由莫过于一个不懂事的小孩,一个小孩的情感是绝对自由的。
好的艺术作品是高度的理性和高度的感性集中表达的结果,是理智和热情结合最美妙的结果,就如古希腊神话中的光明之神、文艺之神。在阿波罗身之神阿波罗是理性克制的代表,而酒神狄奥尼索斯则充上找不到黑暗,他从不说谎,光明磊落,所以满了激情和生命力。画画的关键就是要处于一种在高度又被称为真理之神。他的理智约束下奔突的热情之中,这就是与理游离的中间还掌管音乐、医药、艺术、寓言,是古希腊神地带--情态自由。永葆自己心灵的情态自由,就是诗话中最多才多艺,也是意的裁判。
什么是自由?有句话是这样说的,"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同样,一千个人眼中也有一千个对自由的理解。经常有学生旷课,然后告诉我说,我这希腊神话中的酒神。他是"独立之意志和自由之精神",实则不然。自由有三不仅握有葡萄酒醉人的力量,还以布施欢乐与种:理性自由、契约自由和心灵情态的自由。
理性自由是针对自然而言的,是对科学规律的认召力的神,他推动了古代社会的文明并确立了识。顺乎自然规律,你就觉得无所牵绊,这就是理性自法则,维护着世界的和平。此外,他还护佑着 由。比如,你要学游泳,就要对水的性质有一定的了古希腊的农业与戏剧文解。有人可能会反驳了,说我并不懂物理学,但我是个游泳健将。对规律的认识,不一定要形成理论。对水性的认识,不是说你一定得知道浮力怎么产生、怎么计算,而是说你知道怎样在水中可以浮起来,这就是对浮力的利用,虽然你不懂这个理论,但你认识了规律,在这个基础之上,你就可能学会游泳,在水中自由嬉戏,而不觉得受到限制。
契约自由是针对社会尤其是法律而言的,是指对法律、道德等社会规则的遵从。人是社会性动物,不可能离群索居。在人类社会早期,人需要结群以对抗洪水猛兽等大自然的危害,延续种族;在成熟期,人类单靠自己没法满足生活需要,即便是最基本的生存需要,所以要依赖社会。而在社会交往中,人也不可能为所欲为,因为资源极度有限。如果大家都随性生活、无所顾忌,那么必然会出现争抢、斗争,最后就沦为了霍布斯所说的"一切人对一切人的战争",社会一片混乱,最后是谁也无法存活下去。于是,为了彼此和谐相处,大家就订立一些契约,指出大家必须遵从的规范,在现代社会,最基本的契约就是法律。在法治社会里,只要你遵从法律,你就不会觉得受到约束。
心灵的情态自由则是针对个体而言的,是没有外在限制的自由。情态自由就是诗思如天岸马,你的思想就如天岸的奔马一般,纵横驰骋,就像苏东坡在江上"浩浩乎如凭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
画画,就要处于这种高度的情态自由当中,这就是中国画的本性。人的情态的高度自由莫过于不懂事的小孩,一个小孩的情感是绝对自由的。德国著名哲学家尼采在《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中说到这样一件事,查拉图斯特拉对五色牛村的人讲,人生要经历几个阶段、几种状态:起先是骆驼的状态,任重而道远,在沙漠里慢慢行走,无怨无悔;其次是狮子的状态,狂风暴雨,风沙大起,作狮子吼;第三是赤子的状态。赤子状态后来又被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借用来研究中国的词学,认为中国词人是“不失赤子之心者也”,这个赤子之心也正是中国画所需要的。
赤子的性格到底是什么呢?具备七点:要若狂也;若忘也;若游戏之状态也;若万物之源也;若自转之轮也;若第一之推动也;若神圣之自尊也。
若狂也。有的人认为狂一定是精神失常。但不是这样的,狂是一种心灵裂变的状态。这与我们平常说"这个人狂"也不大一样,孔子讲,"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也",一个真正的内心有一点儿狂劲的人勇猛奋进,在孔子看来也是个优点。若狂也,就是讲你要有痴狂的境界,画画时要尽性。
若忘也,指画画之人要能够放下,胸无挂碍,只是根据当时的感觉画。如果你一天到晚既患于得又患于失,整日斤斤计较,那你会在痛苦中活着。有太多的痛苦、牵绊,就不可能做到情态自由,就画不出好作品。现在有些年轻画家,一开始画就想着画能卖个好价钱,这很可笑。商人的评价不是重要的评价,拍卖场也不是艺术的前途。
齐白石有一句话说得好,"人欲誉之,弗顾也;人欲毁之,弗顾也;毁誉不顾。"画家要自己好好地画,不要管这些,根本不要看,也不要顾念自己是不是流拍了、是不是成功了,等等,既无高兴也无失望,这才是真画人的心态。
若游戏之状态也。画画就像处于游戏之中,抱着放松之心好好享受作画的过程。如果中国画家拿起毛笔就痛苦,就想自杀,那么最好不要学画。学画画,就是因为拿起毛笔是件快乐的事情。
若万物之源也。在第二讲我们讲过,中国画家画画,他眼中之竹、心中之竹和笔下之竹是有区别的。笔下之竹成形之后,就是此物之源头,是现实之物的一种再生。你是在创造,而不仅仅是从自然中摄取。
若自转之轮也。就是说画画要有自己的个性,你的行动要你自己做主,而不是纯粹地依循一个范本,依循一个古人。有的人为社会作画,有的人为自己作画,哪个好?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想法。我是认为一定要画你自己想画的东西,画出你自己。有人问我,叫我画家、书法家,还是诗人,哪个更好?我说叫范曾,这是在我心目中比画家、书法家、诗人更重要的。无论是我的画、书法还是诗,最终都是要体现范曾,而不是体现李苦禅、体现齐白石。
若第一之推动也。"第一推动"最早是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说的,到了中世纪的时候,很多神学家借此来论证上帝的存在,后来牛顿也用到这个词。"第一推动"一般指事物运动最后的目的和最终的原因。画画也是这样,它应该是人们美感的推动者。画作出来之后,要能够开启人的视觉的审美,不要老生常谈,让别人看了产生疲劳感。
若神圣之自尊也。通过自己的作品充分展现人的自尊的神圣。我喜欢我画的泼墨线描,虽然它现在还没有得到社会普遍的欣赏,我心里喜欢泼墨《钟馗》、泼墨《老子》、泼墨《黄宾虹》、泼墨《爱因斯坦》,这些画抒发了我多年来梦寐以求的东西,而这个又与我内心崇拜的一个偶像(八大山人)不谋而合。你看八大山人的画,你就能看到他的为人、他的性格,那种儒者风度、谦谦君子之风跃然于纸上。在八大山人的画中,看不到愤怒,你总是心为之放松,这跟徐渭不同,徐渭也是个伟大的天才,他的画很了不起,但他的画总有一些败笔,总有一些错乱的地方,因为他内心有愤怒。
只有做到这"七若",才能拥有赤子之心,才会有高度的情态自由。情态自由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呢?《庄子》里有这么一个故事:"宋元君将画图,众史皆至,受揖而立,舐笔和墨,在外者半。有一史后至者,儃儃然不趋,受揖不立,因之舍。公使人视之,则解衣盘礴,裸袖握管。"说的是:宋元君请一些画家来画画,大家都正襟危坐,鹄立一旁,最后来了个人行完基本礼节,就关起房门在里面作画。宋元君叫人看他在干什么,结果发现他在屋子里自己裸体,很快意地画画。我说这个就是中国大泼墨写意的一种极端的情态自由,这是出自本真的表现,不是想通过这个炫人耳目。就我自己而言,曾经表现过的情态自由是这样的:我拿上毛笔,看着画纸,奔向画面,刷刷几笔下来还不知道什么东西,然后远看,这是人物、这是衣带,一个深度动作出来了,上去,一完成,一张非常好的大写意出来了。
这就是真画家的状态。一个真正的艺术家,只有达到忘我的境界,才能有挥毫时彻底释放的心灵情态自由。石涛曾经激赏新安吴子作画的状态,"每兴到时,举酒数过,脱巾散发,狂叫数声,发十斗墨,纸必待尽";怀素自述写字状态"忽然绝叫三五声,满壁纵横千万字",此两人"狂叫"、"绝叫"的情态,是回归自然的忘情歌啸,他们摒弃了世间的一切束缚,逍遥于自我心灵的自由之境。
这正如梓庆削木为 ( 是乐器,属于钟的一种),别人看到梓庆做出来的 ,感到非常惊奇,恰似自然造就,问其缘由,梓庆讲:"臣将为 ,未尝敢以耗气也,必齐以静心。齐三日,而不敢怀庆赏爵禄;齐五日,不敢怀非誉巧拙;齐七日,辄然忘吾有四肢形体也。当是时也,无公朝。其巧专而外骨消,然后入山林,观天性,形躯至矣,然后成 ,然后加手焉,不然则已。则以天合天,器之所以疑神者,其是与!"用简单通俗的话来解释,就是心灵逐渐地排除外界的干扰和杂念,依次淡忘利、名和肉身,才能进入"无待"的境界,才能与天相通、以自然之心观自然,而做成鬼斧神工的 。
当然,情态自由虽然没有外在的束缚,但也不是随心所欲,它需要在高度理智的约束之下。我有一次看到有个德国的画家,他端坐,做深思状,旁边站着个服务人员,手里拿着一个桶,里面有个大扫把一样的刷子。
这个画家猛地起身,拿起这刷子,一笔,然后将刷子扔了一丈远,完成了。这幅画很有视觉感和冲击力,把它放在任何展会,一定比其他画更具冲击力。为什么?它的线条又粗又黑。但是,这叫好吗?这不叫好。所以,画画的情态自由一定是与理游离的,而不是拒绝理的。
当然,这并不是说,有情态自由一定能作好画。情态自由是一种状态,而各个层面有各个层面的状态。你画得还不行,可能你在情态自由的时候能画得好一点;你成了一个很优秀的画家时,你情态自由画得更好;当你成了个大画家的时候,偶得的情态自由可以让你画出上佳之作。
四、国画之美在乎笔墨写意
工笔画要从意上来追求,而不要从笔墨的繁琐上来看。写意画要从精微的地方来要求,而不要仅仅看到粗豪的一面。
书画本同源,书法家和画家,都是追逐自然的大的规律,追求天地的大美。可以讲中国的书法家是中国画家的先导者,书法家对线条的悟性走在画家的前面。书法家通过最简洁的方法来表现出宇宙万物,粗细快慢、枯荣厚轻种种的都可以在用笔(线条的虚实、长短、浓家、绘画理论家。善作风俗画、人物画。著有淡等)之间体现出来,这对于提高中国画的意味有极大《古画品录》,为我国最的关系。
画有书法的意味。如果一个中国画家不会写字,书法不行,他绝对成不了一个卓越的中国画家。南齐有个很了不起的画论家叫谢赫。他有论画六法。其中,第一是气韵生动;第二是骨法用笔。这个骨法用笔,到了唐代就是张彦远在《历代名画记》里讲的"夫应物必在象形,象形需传其骨气,骨气、象形皆本于立意,而归乎用笔"。这个画家有没有一种意味,最后要落实到用笔上,可见笔墨在中国画上的重要性。
中国历代文人墨客,皆有以书入画之说。张彦远不仅提到用笔之重要,更是提出"书画一理"之说,认为"画者必知书,明八法而通六法,乃笔势笔趣之转运"。八法即"永字八法",也就是"永"字的八个笔画,侧(点)、勒(横)、努(直)、趯(钩)、策(斜画向上)、掠(撇)、啄(右边短撇)、磔(捺),代表了中国书法笔画的大体。六法,就是上面说到的谢赫的作画六法,"六法者何?一、气韵,生动是也;二、骨法,用笔是也;三、应物,象形是也;四、随类,赋彩是也;五、经营,位置是也;六、传移,模写是也。""气韵生动"是说作品中刻画的形象或作品整体要具有一种生动的气度韵致,富于生命的活力。"骨法用笔"是说用笔要表现出风骨的力量美,即笔力遒劲"。"应物象形"是说画要与所反映的对象形似,但又要有所突破,不是简单描摹。"随类赋彩是说着色要分类别甚至要分季节及气候条件,这是一个比较高的艺术要求。"经营位置"是说图画的物象构图要有合适的位置感。"传移模写"说简单点就是要有临摹的能力,这是画画的基本功之一,甚至也算不上创造,所以放在六法之末但又必不可少。
只有理解了书法的八法,才能通晓绘画之六法。
元代赵孟頫 认为书画不仅技法相通,本质也相同,有诗为证:"石如飞白木如籀,写竹还应八法通,若也有人能会此,须知书画本来同。"明代书画论家董其昌讲士人作画,当以草隶奇字之法为之,树如屈铁,山如画沙,绝去甜俗蹊径,乃为士气。不称纵俨然及格,已落画师魔界,不复可救药也。"只有融书于画,才能脱离画师画的甜俗之气,画出有"士气"的文人画。文人画是中国艺术重要的一个至高领域,是世界艺术宝库里不可取代的一个空前伟大的画种。这对当时画家影响极大,许多画家将书法的技法、笔趣融入到自己的绘画之中,吴昌硕甚至有“平生得力之处在于能以作书之法作画”之言,他把书法的行笔、章法、体势融入绘画之中,形成了富有金石味的独特画风。比如他的《秋光》图,先用大笔铺毫写葫芦,用篆书的中锋以笔画菊花,更是用狂草的笔法挥写葫芦的藤蔓,后用大笔画出葫芦的片片叶子,正是因为各种笔法的运用,使得画面跌宕生姿,层次感极强。
古人作画之所以如此重视用笔,是因为笔是画的骨干。有了骨干,筋脉才可相连,血肉才有所依附。笔法凌乱、毫无章法,就像根基不稳的高楼,还未建成就摇摇欲坠,总有一天会成为一滩烂泥。
笔墨、笔墨,笔法和墨法不分家,中国绘画是笔中有墨、墨中有笔。等笔法确定了形,就要用墨充实其精神。如何用墨?有两点:首先它空灵,用墨不多;其次它厚重。有一次,一个研究生问我:"范先生,什么叫厚重?是不是墨涂得多就是厚重?"我说:"画的是地方就叫厚重,画的不是地方就不厚重。
一个中国的举重冠军,块头大、体力也足,咬牙切齿拿着一个笔墨。我可以断定,他拿毛笔下去的力量一定比我狠,但他的线条肯定没有我的有力量。线条的力量来自"腕力",但这个腕力并不是说你掰手腕时表现出来的那个力度。什么是腕力呢?我曾经在一本书里说过,"腕力者,非角士掰腕之力也。长颖兼毫,持于笔尾,悬空挥写,于二维之平面上,以用笔之提压顿挫、轻重虚实,呈万象于三维空间,斯之谓腕力……腕力乃丹田之气由臂至腕、由腕至指、由指至神经末梢运转回环、冲破逆折之力。"(《神会:范曾与八大山人》)这个力量不是物理的、体能的力,而是内在的、气韵的力,来自丹田。一个画家,可能柔弱不禁风,他的东西也用墨不多,但你能感到空灵、幽雅、厚重。你看到他的画静气,没有烦躁,不会有丝毫不安的感觉。一个画家,画出来的东西老使人坐立不安、烦躁不已,看着他的画就令人愤怒,这是好画家吗?当然不是。好的画家画出来的画,令人心灵平静,愿意静下心来慢慢体会,然后若有所思且心有所悟,又有所得,身心为之健康,走上更辉煌的人生。能产生这样效果的笔墨,就是好的笔墨。好的笔墨追求一种和谐的、冲融的、静穆的境界,是心灵中宁静之神对于躁动魔鬼的主宰。什么是坏的笔墨?坏的笔墨就是从画面上跳出来的笔墨,因为它不在一个大的秩序之中,不在你所构想的气韵之中。
线条自身的流动转折,墨色自身的浓淡、位置,本身就构成了重要的美的境界,它们是"有意味的形式"。形式之美在于有意味,中国画的根本就在于,它是写意的、传神的、气韵生动的。以中国的人物画为例。人物画自上古开始就讲求传神,刘向的《别录》讲"画其形象"、《尚书—注疏》讲"写其形象"、《汉书—苏武传》讲"法其形貌"、《鲁灵光殿赋》讲"写载其状都是这个意思。到明清之时,达到一个高峰,称为"写真"。但是,这个"写真"和现在一些明星竞相出版的写真集完全不是一回事,它强调的是神情意态的相似。在人物画中常提到的"写照"一词也是此意。李泽厚、刘纲纪在《中国美学史》中讲"和'传神'相关的'写照'这个概念,也同佛学中所常说的照'的概念相关,'写照'并不是画肖像的意思……在佛教中,'照'指的是心的一种神妙无方的知觉能力,它是和人的精神分不开的……所以,'写照'就不是一般所说的画像的意思,而是要写出人的神妙的精神、智慧、心灵的活动"。"传神"、"写真"、"写照"三词,都体现了中国画家不以形似为满足,而以追求传神为目标。
有人不免要问我,那工笔画家画的难道不是中国画吗?是中国画。我们看工笔画要从意上来追求,而不要纠缠于它繁琐的笔墨。比如宋徽宗赵佶《红蓼白鹅图》轴,一枝红蓼离坡高起,白鹅静卧岸边,引颈回眸,画面意境清旷,幽远辽阔,一派深秋的肃杀气氛,引发人精神的无限感发,这就是工笔画的写意。看写意画则要从精微的地方要求它,而不要仅仅看到它粗豪的一面。
比如我画《爱因斯坦》,从左眼的瞳孔开始画,因为我画画从来不打铅笔稿,一个瞳孔画出来,大家就惊讶这一个黑点是怎么回事?然后,我根据眼睛、眼白的造型来画,眼球出来了,接着画眼轮匝肌,眼睛出来了,眉毛出来了,爱因斯坦也就出来了。如果你不掌握这个微妙感,你就不能刻画得非常入神。再比如,我画《黄宾虹》,我从画眼镜开始,眼镜一出来,我的学生就惊讶了,眼镜怎么这么小?等到眼镜出来、眼神出来,直至黄宾虹出来,大家明白了,我是再造了一个黄宾虹,把握的不是照片中黄宾虹的形象,而是像外之身。
写生,依物描摹也;传神,得物内质也。这是画画的不同境界。然而,传神一定以写生为基础,张彦远说"象物必在形似",只有历经磨砺,才能舍弃眼前对象之外形,追写心悟之所得。
宋代罗大经《鹤林玉露—丙编》中讲述过这么一个故事:曾无疑工画草虫,年迈愈精。余尝问其有所传乎?无疑笑曰:"是岂有法可传哉?某自少时,取草虫笼而观之,穷昼夜不厌。又恐其神之不完也,复就草地之间观之,于是始得其天。方其落笔之际,不知我之为草虫耶?草虫之为我也?此与造化生物之机缄盖无以异,岂有可传之法哉!"这个曾无疑是南宋画家,特别擅长于画草虫,他之所以下笔有神,很重要的原因就在于他不分昼夜地观察草虫,有了这个积累,他才能画出好画。历史上,有名的画家无一例外都是经过了刻苦的训练、研习。五代荆浩入太行山写松万本,始得凌霜傲雪之姿;徐悲鸿写雄狮骏骥,画累稿百千,毛鬣风动,势所必然。否则,就会出笑话。五代黄荃画飞鸟,脖子、腿都伸着,有生活经验的人说"缩脖必伸腿,缩腿必伸脖,岂有俱伸者?"黄荃惭愧不已。宋徽宗有一次命宫廷中的画师画《孔雀升墩》,画完宋徽宗笑谓:"错矣。"众画师不明所以,后宋徽宗指出"孔雀升高,必先举左",画师才恍然大悟,因为所有的画画的都是举右。
细节真实、诗意追求正是中国画"传神"、"写意"的涵义之所在。中国画家总是努力地追求恰到好处地表达"含不尽之意于言外"。宋代邓椿在《画继》中讲了这么一个故事:"所试之题如野水无人渡,孤舟尽日横,自第二人以下,多系空舟岸侧,或豢鹭于舷间,或栖鸦于篷背;独魁则不然,画一舟人卧于舟尾,横一孤笛……"宋代宣和画院以寇准的诗句"野水无人渡,孤舟尽日横"为题,让应试者作画。有的画一条空船系于柳岸,有的画一只鹭鸶立于船舷,还有的画一只乌鸦栖于篷背,都以为扣住了诗句的题眼,虽着意渲染,但终无新意。唯有一画者,画了一船夫卧于船尾,横一孤笛,从流飘荡,任意东西,而中选夺魁。没有人,画面可能会产生某种荒凉感,更似"门前冷落鞍马稀"的意境;"非无舟人,止无行人",才恰如其分地表达了诗句所含有的那种闲散、宁静、安逸的牧歌画面。这便是中国绘画的从实写意。
中国绘画,本于立意而归乎用笔。只有通过长期的积累,对所画对象有了深刻的把握,然后用手中之笔挥写其神韵,才能作出好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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