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晶莹透亮的豌豆(从豌豆颠颠到豌豆)

一颗晶莹透亮的豌豆(从豌豆颠颠到豌豆)(1)

春季四川田地里的各种果树和蔬菜,豌豆尖一般在田里随意生长。 (万蜜/图)

如果要说一样我心目中家乡的味道,那必须是豌豆尖了。四川人爱说叠字,或爱在词语的后面加一个儿化音,于是我们说的时候,便成了豌豆颠颠或者豌豆颠儿(一定要连读)。

小时候并不觉得它特别,不过是冬日里随处都可以买到的一种绿色蔬菜。后来到北京和广东生活了好长时间,才在某一天逛菜市场时突然发觉,逛来逛去,能看到菜心、小白菜、菠菜、生菜,可怎么就找不着豌豆尖,于是愈发认为它那清甜爽口的味道难能可贵了。

豌豆尖非豆苗

冬天成都的菜市场里一定有满满水嫩的豌豆尖,被排列得整整齐齐,一筐筐摆在显眼的位置,鲜绿的叶尖上还有水珠,稍一触碰,就轻轻滴落下来。人们一大把一大把地往袋子里塞,就算再有闲心的老人,也不可能一根根精挑细选。有时遇到过于精打细算的人,摊主就不耐烦吆喝着,“不需要选,都新鲜得很啊!”然后很快把上面卖空的筐挪开,又露出满满的一大筐绿色来。

一颗晶莹透亮的豌豆(从豌豆颠颠到豌豆)(2)

冬季成都菜市场里摆放整齐的豌豆尖。 (万蜜/图)

回到家里,把豌豆尖用水淘洗一遍,直接丢到滚水里煮一煮,什么辅料都不用放,几分钟后,就是一大碗鲜美的豌豆尖菜汤。若是有闲心,可以先煎一两个蛋,加水一起煮,水很快就会泛出黄绿色,蛋香和豌豆尖的清新糅合在一起,这是一道我绝不会失手的菜。

一般在外吃面条、米粉和抄手什么的,店里也都会加上几根来提鲜。当然,也可以加少许油和蒜素炒,但我大多时候喜欢用豌豆尖来中和吃麻辣肉菜之后的浓重口感,所以很少那么做。

和外地朋友讲到豌豆尖的美味时,他们常会以为我说的就是豆苗,一种用豌豆可以直接发出来的像豆芽一样的蔬菜。其实并不是,豌豆尖是豌豆在土里长出之后,它的最上面、最顶端的嫩叶,比豆苗可不知要粗壮多少。

从《诗经·采薇》中的“采薇采薇,薇亦作止”,到《史记·伯夷列传》中的“隐于首阳山,采薇而食之”,这里的“薇”,就是我们后来说的野豌豆(也有学者认为薇指的是蕨菜)。野豌豆在长相上和家豌豆相似,叶为羽状复叶,但如今人们只把它当作草,并不食用。薇往往与饥饿联系在一起,是古代饥荒时的重要食物。如白居易《续古诗十首·其三》:“朝采山上薇,暮采山上薇。岁晏薇亦尽,饥来何所为。”早上去山上采摘野豌豆,晚上也去山上采摘野豌豆,长此以往野豌豆都被吃光了,饿的时候该如何是好。

真正的家豌豆被人类驯化的历史至少有6000年了,它最迟在汉代从地中海一带经西域传入中国,因其耐寒耐旱、对生存环境要求不高而广为种植。很多从外传入的蔬菜都要加一“胡”字,所以豌豆一度被称为“胡豆”。三国时张揖的《广雅·释草》中最早出现了“豌豆”这一称呼,后来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描述它“苗柔弱宛宛”,是以得名。叫胡豆的还有从西域传入的蚕豆,一直到现在,四川人仍叫蚕豆为胡豆。

一颗晶莹透亮的豌豆(从豌豆颠颠到豌豆)(3)

剥豌豆荚。 (万蜜/图)

好的豌豆尖只取嫩尖

在中国土地上生长的过程中,豌豆还得了很多其他的名字,如回回豆、青小豆、麻累豆、小寒豆等等。这是一种看似柔弱但很易存活的植物,李时珍对豌豆的介绍如下:

“豌豆种出西胡,今北土甚多。八九月下种,苗生柔弱如蔓,有须。叶似蒺藜叶,两两对生,嫩时可食。三四月开小花如蛾形,淡紫色。结荚长寸许,子圆如药丸,亦似甘草子。出胡地者大如杏仁。煮、炒皆佳,磨粉面甚白细腻。百谷之中,最为先登。”

豌豆一般在秋季被种下,到次年春天开花结果,豆子本身自然是主要食用部分,但其嫩叶也可以吃。人们具体从什么时候开始吃豌豆叶无从考证,但我想在灾荒年时,如同野豌豆的命运,豌豆在秋冬刚发出苗苗时,就可能被匆忙摘下叶子来食用了。久而久之,叶子也渐渐成了菜桌上的一道美味。

清代植物学家吴其濬在其《植物名实图考》中说到:“豌豆苗作蔬极美,蜀中谓之豌豆颠颠。”豌豆颠颠这个称呼在四川使用到了现在。古时吃豌豆尖并没有现在这般便利,闽中人就视豌豆苗为珍贵物,他们摘豌豆尖时,“其老者亦不去,故恒长至六七寸也。”(见徐珂《清稗类钞》)舍不得只要最嫩的尖儿,连着下面的老秆也要一起摘下来,所以大多有六七寸长。而如今豌豆尖在四川太过平常,我们去摘豌豆尖时(常说“掐”豌豆尖),会挑剔很多,只要顶端最嫩的尖儿,大概一个手掌长度。若是掐得太长,则茎杆就太老,会影响口感了。好的豌豆尖肥嫩,轻轻一掐,尾部的茎叶就会折断,吃起来也是多汁脆爽,绝不会叶断茎连。

对四川人来说,豌豆尖不单是一种蔬菜,更预示着节气的流转,承载了他们离开乡土之后对家乡味道的思念。邓小平作为四川人,就很爱豌豆尖。上世纪八十年代,他从广西回到四川时,就点评过四川的豌豆尖只选豌豆苗的嫩尖,“回到四川,回到家乡,才能吃上真正的豌豆尖。”而他离开成都回京时,还不忘带上一大包自己喜爱的本地蔬菜,豌豆尖自然是其中之一。又如川籍作家沙汀在北京家中招待客人时用了从川带去的腊肉和豌豆尖,他说:“四川人不喜欢吃这个?扯谎都不会!”

一颗晶莹透亮的豌豆(从豌豆颠颠到豌豆)(4)

豌豆开花,白色居多。 (万蜜/图)

嫩豌豆季来了

三月以来,菜市场里渐渐找不到豌豆尖了,一管管饱满的豌豆荚开始取而代之出现在市面上,于是我也知道,冬天悄悄过去了。

前些天疫情松缓了些后,我跟爹妈回乡去踏青,家门口已经开满了雪白的梨花,花瓣随风飘洒在田边的泥土上,格外好看。鸟儿隐秘在竹林里,发出啁啁的叫声,间或有一只嗖地飞出来,然后消失在淡蓝色的天空里。

豌豆苗凌乱地长在果树下,在春风的轻抚下愈发茁壮起来,它们茎叶互相缠绕,密密麻麻长成一团。不管有没有被掐过尖儿,都纷纷冒出了小白花,像一只只小蝴蝶附着在枝叶间,极力吮吸着春天里和煦的阳光。那些没有被掐走的尖儿,则在末端抽成细须,弯曲起来,成了蝴蝶的触角。叶子也变老了,青绿色上有一些灰白的痕迹,不再如冬日里娇嫩欲滴了。一团白绿色中间,偶尔能发现一两朵呈紫红色的豌豆花。我问一起散步的母亲是不是品种不同,她也不甚了了,只说这结出来的豌豆都差不多。

一颗晶莹透亮的豌豆(从豌豆颠颠到豌豆)(5)

豌豆开花,也有紫色。 (万蜜/图)

果实和花一起出现在茎杆上,有的已经成熟饱满,可以吃了,有的则刚长出了个形,透着阳光,还能看到扁平的豆荚里排成一列生长的小豌豆。

这段时间采摘到的豌豆荚大多皮厚水嫩,豌豆也不太大,却是味道最佳的时期。若再等一段时间,壳变薄变黄,豌豆粒会更大更饱满,但水分会随之流逝很多,味道也粗寡了。

我最喜爱的做法是肉末豌豆。把猪瘦肉剁成碎末后下锅,再倒入豌豆一起翻炒,加适量水焖煮,直到豌豆表面生出小小的褶皱,就可以出锅了。嫩豌豆水分饱满,还积蓄了彼时叶子里的清香,咬一下汁水就会溢出来,软糯中一丝清甜味在齿间回荡,无比美味。

一颗晶莹透亮的豌豆(从豌豆颠颠到豌豆)(6)

正在煮的肉末豌豆。 (万蜜/图)

如果家里还剩有过年时的香肠腊肉,那就更好了。把香肠切片,腊肉切丁,在锅里用热油过一遍之后加入电饭锅,和大米一起煮。饭还没熟,就有香气四溢了。豌豆的清甜正好化解香肠腊肉的油腻。这样的腊肉豌豆饭,我能一次吃上好几碗。

一颗晶莹透亮的豌豆(从豌豆颠颠到豌豆)(7)

豌豆香肠饭。 (万蜜/图)

最后我们从集市上买了十几斤没有剥的豌豆荚,试图带回城里多放些时间。我还计划剥一些冷冻在冰箱里存着,等这短暂的嫩豌豆季节过去之后,再拿来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

万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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