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牡丹花的诗词(诗不可说牡丹花)
宋代周敦颐《爱莲说》指出,“自李唐来,世人甚爱牡丹。”明代王象晋《群芳谱》说,“唐开元中,天下太平,牡丹始盛于长安。”而这个所谓的“开元”是唐玄宗李隆基的年号(公元713年—741年),这正是唐朝国力鼎盛时期,故而又称“开元盛世”。按照这样的说法,国色天香的牡丹花,是从盛唐火起来的。
就现有的资料看,王维《红牡丹》是最早最明确歌咏牡丹的诗篇。王维《红牡丹》诗云:
绿艳闲且静,红衣浅复深。
花心愁欲断,春色岂知心。
这是以写美人的手法写牡丹花,甚至单从字面上看会让人以为全诗就是在写美人。诗句的大致意思是说,牡丹叶子碧绿鲜艳,花瓣是深深浅浅的红色,牡丹花像是娴静文雅的少女,穿着动人的红色衣裙。春色将尽,牡丹花芳艳欲绝,内心愁苦,可是人们只知道欣赏牡丹花的娇艳,而不理解牡丹的愁绪,当然不是牡丹花的知心人。
王维被称为“诗佛”,其实他的名“维”,字“摩诘”,均取自于佛教大乘经典《维摩诘经》的中心人物“维摩诘居士”。受母亲影响,王维是笃信佛教的,其不少诗歌很有“空寂”之感,是诗情与禅趣相得益彰的“禅诗”。而王维这首《红牡丹》却写得很苦闷,表面上是为牡丹花表白红颜易衰的愁苦心事,却实际上是表达自愁自苦自闷自哀自伤自叹,很有一种悲戚的凉意,情感上比“惜春”更深切一层。而从另一角度看,王维的《红牡丹》诗里也透出了一种“幽独”与“幽绝”,他吟咏的这红牡丹显然有一种“空谷幽兰”的气韵,这到底还是比较寂远、淡漠的,孤孤单单,有着丝丝缕缕的袅袅散发的佛家气象。
比王维小十三岁的柳浑仅存诗一首,就是这首《牡丹》:
近来无奈牡丹何,数十千钱买一窠(kē,同“棵”)。
今朝始得分明见,也共戎葵不校多。
柳浑这首诗总是给人感觉有些凡尔赛的,数万钱才能买一棵的牡丹花终于亲眼得见了,又说是也没啥稀奇啊,跟蜀葵花差不多。但大约可能也许这首诗是故意以轻松语调讥刺权贵豪门挥金如土奢侈无度的,而出身世家名门“河东柳氏”的柳浑居然在诗里说“今朝始得分明见”!由此,一可推知当时牡丹花名声大噪,世人争知,是热门话题;二可推知当时牡丹花难得,并非寻常人家可有;三可反推王维那首《红牡丹》的情景如果真的是他对花独赏,那他得多有钱啊~~~~有钱有闲还这样苦闷,看来美丽的红牡丹也不能轻松王维的心灵了。
而王维、柳浑之后的唐代诗文,写起牡丹花来,愁苦枯寂几乎绝迹了,大都很是热烈喧哗,甚至很狂热。
唐代李濬《松窗杂录》载,“开元中,禁中初重木芍药,即今牡丹也。”又记唐玄宗、杨贵妃于沉香亭夜赏“红、紫、浅红、通白”牡丹花的故事,并“宣”“翰林学士李白,进《清平调》词三章”。唐代苏鹗《杜阳杂编》载曰:“穆宗皇帝殿前种千叶牡丹。花始开,香气袭人;一朵千叶,大而且红。上每睹芳盛,叹曰:‘人间未有。’”唐代李肇《唐国史补》载曰:“京城贵游尚牡丹,三十余年矣。每春暮,车马若狂,以不耽玩为耻。执金吾铺官围外、寺观种以求利。一本有直数万者。”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流俗所至,“车马若狂”。白居易的讽喻诗《牡丹芳》有云:“遂使王公与卿士,游花冠盖日相望。庳车软舆贵公主,香衫细马豪家郎。卫公宅静闭东院,西明寺深开北廊。戏蝶双舞看人久,残莺一声春日长。共愁日照芳难驻,仍张帷幕垂阴凉。花开花落二十日,一城之人皆若狂。”而这首诗,立意在于,“我愿暂求造化力,减却牡丹妖艳色。少回卿士爱花心,同似吾君忧稼穑。”本是想对疯狂的“牡丹热”泼泼冷水的,但看起来效果不大。其实,白居易自己也当然是个牡丹花下客,“一城之人皆若狂”里也有他。白居易写有《西明寺牡丹花时忆元九》《重题西明寺牡丹,时元九在江陵》等十余首牡丹诗歌,而这两首诗是其独赏牡丹花,心有所感,思念友人元稹(元稹排行第九,“元九”即元稹)所作。其中白居易《重题西明寺牡丹,时元九在江陵》诗云:
往年君向东都去,曾叹花时君未回。
今年况作江陵别,惆怅花前又独来。
只愁离别长如此,不道明年花不开。
而从题目可以知道,深宫内苑里的牡丹花不能轻易得到机会欣赏,但“西明寺牡丹”,像白居易这样的官员还是年年可以对花吟诗,流连忘返的。而初见牡丹花的元稹,也写有《西明寺牡丹》:
花向琉璃地上生,光风炫转紫云英。
自从天女盘中见,直至今朝眼更明。
第三句诗里用了“天女盘中”的说法,或是暗用佛教“天女散花”的典故,意思是说这美丽的牡丹花来自天国,精妙无双。元稹所写的景象是,牡丹花显得格外神异,地面好像琉璃一样光洁。清风抚动,牡丹花摇摇曳曳,花影姗姗,影子斑驳陆离。自从在西明寺见到了真牡丹花,直至今日还觉得那花朵在眼前明媚无比。这真是惊艳啊,元稹把牡丹花初见写得如此一见倾心,念念不忘,让人不由回味不已。元稹还有一首《与杨十二李三早入永寿寺看牡丹》诗,他写牡丹的经典的用语在这首诗里也有体现,比如“晓入白莲宫,琉璃花界净”,再有“结叶影自交,摇风光不定”等等。
而最为大家熟知的咏牡丹名句是刘禹锡的“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出自其《赏牡丹》诗:“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这首诗拿芍药、荷花作对比,来衬托牡丹的“国色”高贵,感觉怪怪的,芍药、荷花做错什么了吗,被当成了反面的“托”。花各有其美,各有风韵,还是美美与共的好。因此,刘禹锡《赏牡丹》全诗是不必知道的,记住“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就好了,而很多专画牡丹的画家,也往往喜爱把这两句题在牡丹画作上。与刘禹锡的这两句类似,皮日休的咏牡丹花名句是“竞夸天下无双艳,独立人间第一香”。出自其《牡丹》诗:“落尽残红始吐芳,佳名唤作百花王。竞夸天下无双艳,独立人间第一香”。
专画牡丹的画家喜欢题在画作上的唐诗还有“此物疑无价,当春独有名”两句,出自唐末裴说(yuè)《牡丹》诗:
数朵欲倾城,安同桃李荣。
未尝贫处见,不似地中生。
此物疑无价,当春独有名。
游蜂与蝴蝶,来往自多情。
裴说是大唐王朝的最后一位状元,因此他的这首《牡丹》诗有着特殊的考察意义。该诗的首联说牡丹花“数朵欲倾城”,重在表明牡丹花是天子花、王公贵臣花,是不堪与平平凡凡普普通通的桃花、李花为伍的。而裴说这首诗的颈联有“未尝贫处见”的说法,则是明明白白指出,牡丹花在穷乡僻壤是没有的,在贫苦人家是看不到的,这与宋代周敦颐《爱莲说》之“牡丹,花之富贵者也”正可相互印证,相互生发。富贵人看富贵花,像裴说这种有志于天下的大唐士子,无论当时是否通达富贵,也总是自我标榜为“无价”的富贵花,表达着效忠于李唐皇家的忠心。
而据唐代李濬《松窗杂录》记载,当时最广为传唱的牡丹花诗并不是上述所解析的那些名人名作。唐代李濬《松窗杂录》载曰:
太和开成中……会春暮,内殿赏牡丹花。上颇好诗,因问修己曰:“今京邑传唱牡丹花诗,谁为首出?”修己对曰:“臣尝闻,公卿间多吟赏中书舍人李正封诗。曰:‘天香夜染衣,国色朝酣酒。’”上闻之,嗟赏移时。
文献记载的大致意思说,这是皇上唐文宗李昂在问“公卿”朋友圈里的热推牡丹花诗第一,侍臣程修己赶紧把排行榜最高的诗歌介绍出来,是中书舍人李正封的诗,诗里有“天香夜染衣,国色朝酣酒”这样的句子。于是,唐文宗皇帝叹赏不已。李正封的这首《牡丹诗》诗曰:“国色朝酣酒,天香夜染衣。丹景春醉容,明月问归期。”诗歌以醉酒美人为比来写“国色天香”的牡丹花,又以“朝”“夜”与“丹景”“明月”等词语密集连用来表明对于牡丹花的热爱可谓恋恋依依,时时刻刻,夜以继日,如醉如痴。这当然很合乎“公卿”、皇室的审美趣味。但无论如何,这首诗显然是当时的流量王炸,也给后世留下了“国色天香”的成语,“国色天香”也就成了牡丹的雅称。
关于唐代牡丹花从北方到南方,从皇宫到江湖的流布,我们只需考察张蠙(pín)的一首《观江南牡丹》诗即可窥见端倪。张蠙《观江南牡丹》诗曰:
北地花开南地风,寄根还与客心同。
群芳尽怯千般态,几醉能消一番红。
举世只将华胜实,真禅原喻色为空。
近年明主思王道,不许移栽满六宫。
张蠙早年间“家贫累下第,留滞长安”,都市的富贵牡丹花他应该是亲眼所见的。后来,张蠙终于乾宁二年(公元895年)登进士第入仕,后升迁为犀浦令(今成都市郫都区仍有犀浦街道)。再后来,公元907年,唐朝灭亡。王建建立蜀国,张蠙官拜蜀国膳部员外郎。结合其经历,张蠙的这首《观江南牡丹》诗写于成都无疑,但关键是该诗的最后两句,简直有些高级红低级黑的无奈啊。“近年明主思王道,不许移栽满六宫”,您品品,您细品,“近年”如此,那不是“近年”呢,“远年”的那些“明主”一定是把牡丹花栽满了“六宫”的。可以说,若此时大唐未亡,张蠙的这首《观江南牡丹》便是大唐最后的牡丹花讽喻挽歌了。
这样梳理下来,让我们回过头再看看周敦颐《爱莲说》“自李唐来,世人甚爱牡丹”的说法。显然,对于大唐而言,牡丹之爱,并不是“宜乎众矣”的,而是集中于唐王朝皇室、贵臣、豪门、官僚、寺院等社会上层。而国色天香的牡丹花就是唐人的一个传奇,“花开花落二十日,一城之人皆若狂”,牡丹花绚烂着大唐的风华,也映射着王朝的兴衰!
(撰文:孙秀华 图片拍摄:孙秀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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