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人间万事非诗兮第1515期（忆慈颜心伤五内）

清明忆奶奶

潘立成

日月轮回，斗转星移，又到清明节了！和着唐诗宋词的韵律，“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的诗句伴随着雨点击打着我的心身。在我看来，那满目烂漫的朵朵山花，也是为人们怀念逝世的亲人而绽放的。我怀念爷爷奶奶，怀念爸爸妈妈，怀念已故的亲人……

今年清明节早上7点钟，我带领妻子、弟弟、妹妹、侄子、外甥女等人，将一碗头天从超市买来的绿豆糕和一盆花送到奶奶坟前，并手持三炷香向奶奶三鞠躬；晚餐时，又将一碗绿豆糕及饭、菜、酒供奉在奶奶及已故亲人的灵牌和遗像前，顶礼膜拜。那没有遮掩的心语洗净了尘染的画像，那说着话的香烛点燃了心灯，照亮了心房，照亮了远方……至此，28年来留积在心中的遗憾、悔恨、内疚、自责，总算得到了一点释然。

然而，释然得了么？

在记忆中，奶奶对我全都是付出，从未提过任何要求。唯有一次，奶奶病重躺在常宅老家床上轻声说：“成儿，如果看到有绿豆糕给我买点来。”我当时肯定是答应过的。但回到丽水日报社，不是出去采访就是埋头编稿，竟将此事忘掉了。直至奶奶逝世后，我才想起有这件事。近年来，随着自己年龄的增大，越来越觉得对不起奶奶。奶奶对我恩重如山，我怎么连她这点小小的要求都没做到？再忙的工作都不是忘记的理由！虽然相信奶奶不会责怪我，但我深深的愧疚和自责！

奶奶对我舐犊情深，从小就极为疼爱。记得自己约五、六岁时在外面玩，额头跌了个洞，血流满面。奶奶得知后心急如焚，匆匆赶来把我抱回家，一路上“宝，宝……”不停地喊。我见奶奶那么心痛，就说：“奶奶，我不要紧的。”谁知奶奶听后更是紧紧地抱住我呜呜哭起来！奶奶的脚是被缠扎过的，就是人们所说的三寸金莲，自己走路都要小心谨慎，还抱着我，是多么的艰难啊！奶奶把我抱回家后，每天给我清洗伤口、搽消治龙药膏，过了许久伤口才愈合。但至今仍留有疤痕，足见当时伤情之重，奶奶为我护理治疗之辛苦！

我的少儿时代，国民经济十分困难，特别是1958年至1961年，全国农民大饥荒，许多人饿死。我们缺衣少食，爷爷、奶奶和叔父、母亲把仅有的一点点米、面主粮省给我和弟弟们吃，他们自己靠吃番薯、洋芋、毛芋、玉米、萝卜、南瓜，甚至野菜、树皮和草根度日。他们穿的衣服也很破旧，补了又补。爷爷于1960年中秋节饿死，奶奶和叔父、母亲面黄饥瘦，严重营养不良。他们用自己的身体甚至生命为代价，极力养护着我们幼小的生命，真是情深似海啊！

奶奶没读过书，但不等于没文化。她渴望文化，对后代的教育、学习极为重视。我在四、五岁时，奶奶就教我数数、做算术，后来又给我讲故事、猜谜语，教我背百家姓——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冯陈褚卫、蒋沈韩杨……我非常敬佩奶奶懂得这么多文化知识。奶奶是我的第一任启蒙老师，教给我无数文化知识和生活常识；也是我的人生导师，教诲我怎样做一个善良的人、正直的人。

1973年，因文化大革命而停办的部分大中专学校恢复招生。我为应考在楼上复习。那时没什么好吃的食物，奶奶想方设法把从番薯中提取的山粉熬制成糊给我当点心吃，有一次还亲自端上楼来。这使我很感动！但光感动没回报有何用？加了红糖的山粉糊是浅褐色的、滑滑的、甜甜的。在那物资极端匮乏的年代，奶奶自己舍不得吃一口。现在的食品非常丰富，但我却再也吃不到奶奶当年调制出来的那种山粉糊的美味了！

妈妈因为要像男劳力一样到生产队里干农活挣工分，我和三个弟弟、一个妹妹基本上由奶奶带大。我清晰地记得，奶奶抱着要找妈妈吃奶的弟弟、妹妹在家里走来走去，嘴里不断说些有趣的话哄他们。有时夜晚还要抱着嗷嗷待哺、哭闹不停的弟弟、妹妹走好长的一段生根路去喊叫在生产队会议室开会、记工分的妈妈回来喂奶。弟弟、妹妹在奶奶怀里会挣扎，奶奶的尖尖三寸小脚不堪重负，经常踉跄欲跌。婴儿需母乳哺养，母亲自身营养不足，且还要参加生产队繁重的体力劳动，奶水显然不够。这就要靠奶奶将米粉调成糊，一口一口的喂。奶奶就是在这种状态下把我们5个孙子孙女一个个带养成人的。奶奶为我们付出了很多很多，我们为奶奶回报过什么？怎么会连买绿豆糕这点小事都会忘记？孝敬长辈无小事啊！失去机会将抱憾终身！

奶奶不仅对我们孙子孙女疼爱有加，对亲戚朋友也很热情和善。奶奶出生在离丽水县城5公里的丽阳坑村赖氏大家庭，在8个兄弟姐妹中最大，在为人处世、待人接物方面处处为弟妹们树立良好的榜样，并且对后代产生深远影响。我从小到大，从大到老，听到所有亲戚都对奶奶啧啧称赞，非常景仰。因奶奶心地善良，许多女村民都会来找奶奶说说心里话、聊聊家长里短，把奶奶作为她们的贴心人。

慈祥的奶奶对待非正义的事却表现出非常的英勇无畏。我爸爸还没到当兵年龄就被抓去当“壮丁”，奶奶奋不顾身赶到保长家据理力争，保长妻子见奶奶理直气壮、慷慨陈述，就叫保长把我爸爸放回来。我二姨妈嫁到城里，受到公婆的虐待，甚至还遭到小叔的打骂。奶奶得知后赶到城里，对他严词斥责，决不允许他再欺侮自己的女儿！二姨妈的公公婆婆及小叔子见这个亲家也不是好惹的，自知理亏，后来就不敢轻易打骂我二姨妈了。

奶奶酷爱清洁。她很讲究个人卫生和家庭环境卫生。她总是把家里的物品摆放得整整齐齐，每天早上把家里的地和房前屋后扫得干干净净。很多来过我们家的城里人都说，没看见过农村的房子会打扫得这么干净。我从广西学校毕业后分配到江西工作，1977年底曾把奶奶接到江西去住过一段时间。单位领导和同事见到我75岁的奶奶脚被缠成尖尖的，头上盘着别致的发髻，服饰整洁，仪表端庄，气质非凡，都以为她是杭州人，对我奶奶非常关心和尊重。在我的印象里，奶奶无论到什么地方，都受到周围人的喜欢和爱戴。

我喊了一辈子的奶奶，其实是我妈妈的妈妈，从血缘关系来说，应叫外婆。

外婆从丽阳坑村嫁到离丽水县城仅5华里的塔头村。外婆生了3个女儿，我妈妈是第3个。妈妈诞生不久就被盼子心切的外公委托小叔公抱到城里送给别人了。心地极善良的外婆顶着被外公打骂的巨大压力，千方百计去城里找到那户李氏人家，把宝贝女儿抱回来，昼夜守护好。

妈妈9岁那年外公去世了。因生活所迫，外婆带着二姨妈和妈妈转嫁给我爷爷。爷爷当时家里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我妈妈作为童养媳许配给我爸爸。姑姑和爸爸年轻时就患病，因当时极端贫穷落后无钱医治，姑姑和爸爸先后英年早逝。姑姑和爸爸患病期间，作为继母的奶奶对他俩如同己出，熬汤煎药，端饭送水，精心照料，无微不至。爸爸在病重时曾含着眼泪无限深情地对奶奶说：“娘，您待我们这么好，我身体如果能好起来，一定会报答您的恩典；即使无力报答，也要把您的事迹写出来贴在厅堂板壁上让大家看看……”无比遗憾的是，爸爸连写字的力气都没有，在我4岁、弟弟立平两岁那年被万恶的病魔夺去了只有28岁的年轻生命！让我谨以此文作为完成爸爸的遗愿吧！

花开花落，时序更迭。奶奶以小巧的三寸金莲，承载着养育子孙、料理家务的重担，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艰难而坚定地走完了88年丰富多彩的人生路，于1990年11月27日（即农历10月11日）11时7分不幸仙逝，带着一生的艰辛和挚爱走向了生命的另一种永恒。奶奶离世前一天，紧紧握住我的手，虽然嘴上已说不出一句话，但心里一定有千言万语想对我说。奶奶一定舍不得离开我们，我们更舍不得奶奶离开啊！奶奶给予我们的情和爱深如海，重如山，而我们孙子没有回报她于万一！我们欠奶奶太多太多。倘若还有来世，我依然愿做奶奶的孙子，补偿这辈子的亏欠，好好孝敬奶奶！

清明时节雨纷纷，思念奶奶欲断魂！奶奶虽然离开我们已28年了，但她的音容笑貌时常浮现在我的眼前；她那慈爱、善良、正直、勤劳、勇敢、乐观、豁达及非常讲究卫生的优秀品质时时在伴随着我，鼓舞着我，激励着我！

《丽文大咖秀》专栏特别推出“清明缅怀”系列主题文章，欢迎来稿：邮箱2085712893@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