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稹为何是渣男呢(极品渣男元稹我很傻很天真)
唐代诗人元稹与白居易并称“元白”,共同开创了“元和体”,关系不是一般二般地好。
然而元稹的人缘儿远不及白居易,以至于网友们提起他的“恶行”,都恨得牙痒痒。
元稹的黑点,遍及私德与公德:
元稹若是泉下有知,只怕又要发些牢骚,气得拼命写诗了。
诗里也只有俩字儿——
元稹渣男的名号,全拜《莺莺传》所赐。
这部唐传奇小说讲述了贫寒书生张生勾引没落贵族小姐崔莺莺,又将其无情抛弃,还大骂她是妖孽尤物的故事。
▽古代大型PUA现场
世间流传,所谓张生,根本就是“我有一个朋友”系列,张生其实是元稹的自寓。此说有知名学者如陈寅恪为其背书,影响深远。
可惜漏洞颇多。不信?咱们来捋捋。
元稹的好基友白居易,有一首《和微之十七与君别及胧月花枝之咏》,苦口婆心地叨叨元稹不要再对初恋念念不忘啦,都过去三十年啦!
按照“张生自寓说”的依据,这里的“十七岁”指的是崔莺莺17岁,那么从《莺莺传》文本可知,元稹与其相恋时23岁,离开她时24岁。
从分别到如今三十年,元稹就54岁了!而54岁的元稹,绝不可能与白居易互相唱和。
元稹只活到53岁。
可见,“恼乱君心三十年”的初恋对象,并非崔莺莺。
她是谁呢?
贞元十一年,元小稹尚是一位十七岁的翩翩美少年,但已轻松通过了国家公务员考试,有了揭褐入仕的资格。
谋到一份差事后,元稹在李家园子里应酬,结识了私人艺伎管儿。
管儿琵琶精湛,师出名门,但地位卑下,困于深宅无法扬名。元稹欣赏她的才华,与她有过一段短暂的恋情,并写了好些艳诗:
此诗第一句,已概入他与白居易相互唱和的诗题之中,可见与“别时十七今头白”云云,乃同一件事。
这段“早恋”经历,元稹难以忘怀。倒不是说爱得有多么深刻,而是因为他在仕途上所遭遇的挫折,和怀才不遇的琵琶演奏家管儿,简直如出一辙。
所以三十二岁了,元稹还写《琵琶歌》怀念他与管儿相逢的场景:
“我闻此曲深赏奇,赏著奇处惊管儿。管儿为我双泪垂,自弹此曲长自悲……”
足见二人惺惺相惜。
所以元稹和张生的事迹,其实是很难重叠到一起的。我们可以通过一张表格,直观地感受张生与元稹之间的差别:
最重要的是,“张生”对女子之鄙薄态度,绝非元稹本人的观念。
若仔细通读《莺莺传》原文,就会发现作者其实是将所有美好的笔墨都集中在崔小姐一个人身上。
崔莺莺塑造得如此成功,以致于无数人为其潸然泪下。元稹的好友杨巨源还专门作了一首《崔娘诗》,以表达对崔莺莺的叹惋:
文坛也刮起一阵“XX传”的热潮,以美貌女子为主角,虚构她们的爱情故事。
△经典跟风之作《李娃传》
试想,如果张生就是元稹自寓,他会将自己描绘成薄情渣男,反而拼命美化前女友吗?
再者,《莺莺传》乃“行卷”。即科举考试之前,考生献给达官要人的最得意之作品。其目的在于展示才华,延誉扬名,可以说是至关重要的场外考试。
换你,你会在申论卷子上拿自己的情史当案例吗?
事实上,元稹不仅不薄情,而且还与原配妻子韦丛感情深厚。
你可能不清楚韦丛是谁,但这些诗句你肯定都听说过: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诚知此恨人人有,贫贱夫妻百事哀。”
以上全部出自元稹写给韦丛的悼亡诗。
韦丛出身高门望族,却不嫌弃元稹是个“凤凰男”。两人感情深厚,共同度过了最贫寒的时光。后来元稹身价涨了,还为当初无力给韦丛提供优渥的物质生活而耿耿于怀。
在一夫一妻多妾制的封建社会,他始终没有三妻四妾。韦丛在世时,就只守着韦丛过日子。韦丛去世两年后,方纳安仙嫔为妾。安氏病逝一年之后,才续弦裴氏。
元稹的每段感情都是1V1,从没享受过“齐人之福”的大男子特权。即使以现代的眼光来看,他的私生活也完全没毛病。
至于网络疯传元稹在韦丛病重之际和名妓薛涛打得火热,更是无稽之谈。此事出自《云溪友议》,乃一本笔记小说集,内容编得相当狗血刺激,甚至还有些韦皋遇玉箫,王轩遇西施的意淫小说。
你要是信了,那……
其实薛涛比元稹年长11岁,在古代算是一个很大的年龄差了。而且那些火辣辣的唱和诗,也没多少是靠谱的。
就拿《十离诗》来说,第一首就并非薛涛所作,而是《又玄集》所载“薛陶”之作。《全唐诗》将其当作薛涛的作品录入,又注:“元微之使蜀,严司空遣涛往侍,因事获怒,远之。涛作《十离诗》以献,遂复善焉。”云云,皆为谬误。
不过这些“风流韵事”之所以出现,还是得怪元稹太有才华,年少成名。从此,多得是借他名号,伪作诗歌自售的人。元稹自己都在给白居易的信中笑说:
“后辈好伪作余诗,传流诸处。自到会稽,已有人写宫词百篇及杂诗两卷,皆云是余所撰。及手勘验,无一篇是者。”
元稹婚外情之真伪,读者便可自验了。
如果说情爱绯闻都是小节,那么真正称得上“黑锅”的,其实是对元稹人品和风骨的怀疑。
元稹靠岳父的裙带关系上位吗?
元稹真的依附宦官才当上宰相吗?
元稹人品的确前后不一,晚年变节吗?
▽元稹听了也要口吐芬芳
咳……不好意思,其实是小六子口吐芬芳了
咱们还是先从元稹的仕途说起吧。
元稹家境贫寒,天资聪颖,勤奋苦读,是当时最中规中矩的读书人,向往着能够在天地之间立一番事业。就像他自己在诗中所写的那样:
“达则济亿兆,穷则济毫厘。”
这个思想觉悟很高,难怪15岁就能通过国家公务员考试。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贞元十九年的春天,明经出身的元稹想要更进一步,于是参加贡举,及第吏部乙科。这一年人才辈出,同时及第的还有白居易、韦处厚等。
白居易与元稹一见如故,称赞这个后来被定性为“圆滑小人”的新科榜首如同秋竹一般“孤且直”。两人一起在长安供职校书郎,青春无限,未来可期。
然而好景不长,贞元二十一年,由唐顺宗支持的“永贞革新”遭到守旧势力的激烈反对,太子李纯在韦皋、严绶、裴均和宦官薛盈珍、俱文珍等人的拱卫之下,发动政变,逼迫顺宗禅位。
事成之后,李纯登基,是为唐宪宗。
▽唐宪宗画像
唐宪宗改年号元和,于元和元年正月二日在御丹楼接受群臣祝贺,欢庆镇压永贞革新的胜利。
此时元稹在干嘛呢?
元稹竟然与友人一起“闲行曲江”,宁愿在水边瞎溜达也不去给唐宪宗歌功颂德。
四处溜达不算,他还要写下来。于是有了《永贞二年正月二日上御丹凤楼赦天下予与李公垂庾顺之闲行曲江不及盛观》一诗:
这首诗就差指着宪宗的鼻子骂了:
我不服你,我只服你老子,我还要接着用你老子定的年号!
可见白居易眼光不错,元稹的确孤直。
不久后,元稹辞去校书郎的职务,再入考场。这次考试,元稹状元及第,按理说该官运亨通。然而他孤直的性格着实与当时腐败的官场格格不入,仕途非常不顺利,还受到了许多折磨。
其中关键,就在于“宦官专权”。
元稹童年颠沛流离,长居边塞,见多了底层民众的苦难,对宦官之祸认识深刻。《莺莺传》中,他也隐晦地表示了自己对宦官跋扈朝廷,监军各地的不满。
因此元稹官拜纪检委员之后,对阉人就是一个字:
而宦官集团也对其展开了旷日持久的打击报复,最终爆发于敷水驿事件!
元和四年,元稹途径敷水驿站,入住上房休息。宦官仇士良一行人在元稹之后也到了驿站,并强迫元稹让出上房,十分蛮横无礼。
仇士良等人的要求与大唐律法不符,元稹据理力争,却遭到仇士良的谩骂,还被刘士元用马鞭抽打面颊,鲜血直流。
此事错在宦官,但仇士良是唐宪宗的旧人,又有“从龙之功”。是以唐宪宗偏袒心腹,反而将元稹贬为江陵府士曹参军。
消息一出,朝野哗然。白居易连上三状伸冤,把唐宪宗问得哑口无言,可惜都没能挽回皇帝陛下偏到姥姥家的心。
此事对元稹而言是奇耻大辱,后来便有人说他历经此劫性情大变,从此走上了依附藩镇勾结宦官的变节道路。此言差矣。
其实元稹被贬之后,依然坚持写诗撰文曝光宦官的丑恶嘴脸:
元稹也因此被一贬再贬,从前程似锦的纪检委员贬成了给地方官打下手的通州司马。
任通州司马时,元稹“染瘴危重”、“虐病将死”,和阎王爷打了个照面儿。
直到元和十四年,在新任宰相崔群的帮助下,元稹才收到了易地升迁的命令,任职膳部员外郎。
此时距离元稹离开长安,已过去十年。
元稹回京第二年,唐宪宗便暴病身亡,唐穆宗即位。
▽唐穆宗画像
唐穆宗“好文”,而元稹诗名在外。唐穆宗想要休养生息,元稹的政治主张如“调和中外无兵戎”、“努力庙谋休用兵”等,也切合新皇的施政意图。
如此,元稹平步青云,一路绿灯。在经历了一点小小的波折后,官至宰相。
你以为元稹否极泰来了?
并没有!!!
宰相之位他还没坐热乎呢,就扫到了牛李党政的台风尾,被真正勾结宦官的李逢吉诬陷:“勾结宦官,阻挠平叛”。
失去圣心的元稹被罢相,出贬同州。
这还不算完,元稹和宦官的梁子结了半辈子。外贬同州八年,回京任职“不逾月”的元稹,再次受到王守澄宦官当权集团的排挤,跟着出贬武昌。
这一次,元稹再也没能回到他朝思夜想的长安,于第二年病卒于武昌任上。
纵观元稹仕途,那就是一段“起落落落落落”的悲催旅程。
藩镇割据、宦官专权、牛李党政,他一个不落全卷进去了。身逢乱局,四次遭贬,纵使本领通天,也无力施展,难怪诗文中总有发不完的牢骚语。
然而……
仕途虽负元稹,元稹却不负百姓!
元和五年,元稹出使剑南东川,牵扯出一桩震惊朝野的贪污案。他大胆直谏,弹劾宠臣严砺,俨然是位唐朝“侯亮平”。百姓们奔走相告,盛赞元稹,甚至用他的姓氏为自己的孩子取名。
元和十年,元稹被贬达州,引导百姓除草开荒,观测天气,躬亲农事,政绩斐然。以至于他被调离时,达州百姓依依不舍,登高目送。至今,当地还保留着“元九登高”的民俗。
△“元九登高”盛况
元和十五年,元稹任浙东观察史,兴修水利,制定税籍,奏罢明州岁进海味,想百姓之所想。尤其水利诸事,可谓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然而千秋之后,元稹何以一身骂名呢?
人类何其渺小,无论有才无才,有德无德,都既不能把握历史,也无法掌控命运。
千秋之下,犹如砂砾。
但在有限的生命中,我们也可以选择像元稹一样,做力所能及的实事,俯仰无愧于天地。
他生性孤直,遍历沧桑,却不改初心,亦不负“达则济亿兆,穷则济毫厘”的少年宏愿。
比起他那些或庸庸碌碌,或蝇营狗苟的同僚——
此一生,真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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