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的常用语有哪些(我们今天熟悉的各种吉祥语)

本文刊载于《三联生活周刊》2020年第5-6期,原文标题《长乐未央,长毋相忘》,严禁私自转载,侵权必究

在瓦当、铜镜和带钩这样的生活物品中,汉代人为我们留下了太多祈愿。长毋相忘的深情,比起现代人,他们似乎更贪心一点,更执着一点。

文/艾江涛

古人的常用语有哪些(我们今天熟悉的各种吉祥语)(1)

淳于婴儿的陪葬品中,刻有“长毋相忘”的银质带钩

系在腰间的深情

2009年年初,江苏盱眙县马坝镇云山村大云山发生的一起严重盗墓事件,引起了文物部门的注意。在随后进行的抢救性挖掘中,一座陵园边长达490米的正方形汉代诸侯墓,出现在人们眼前。虽然经历了多次盗掘,陵墓依然出土了陶器、铜器、金银器、玉器、漆器在内的一万余件(套)遗物。

结合文献与出土资料的分析,大云山汉墓一号墓墓主人的身份被确定为西汉第一代江都王刘非,也就是汉景帝的第五子,汉武帝刘彻的同父异母兄弟。根据《汉书》中寥寥100多字的记载,刘非是一位勇武过人、能征善战的诸侯王。他13岁便被封为汝南王。吴楚之乱时,15岁的刘非上书领兵平乱,叛乱平息后,他被封为江都王,治理原来吴国属地,并以军功得到天子赏赐的旗帜。汉武帝元光年间,匈奴屡犯边境,刘非再次请命出击匈奴,只是这次没有得到哥哥的允许。

在大云山汉墓陵园中,除了3座主墓,还有11座显系刘非妃子的陪葬墓。在这些陪葬墓中,编号为M13的陵墓,格外引人关注。M13墓室保存完整,在出土的大量陪葬品中,一枚双面印为我们揭开了墓主人的真实身份。这枚印章,一面刻着这位妃子的名号“妾胜适”,另外一面则刻着她的姓名:“淳于婴儿”。淳于是姓,以婴儿为名,可以想见这位江都王的爱妃,大概是位有着像婴儿般白嫩皮肤的美人儿。

在汉代嫔妃墓葬中,淳于婴儿的墓葬等级并不高,说明她只是一位身份并不显贵的妃子。只是,在其他嫔妃陪葬墓中,并没有发现象征权力与身份的印章。这似乎又在很大程度上说明,江都王刘非十分喜欢这位妃子,给了她很多特权,会替他处理一些文书方面的事务。

在淳于婴儿的陪葬品中,一件银制带钩透露了更多的秘密。这枚长度不到4厘米的银带钩,钩首是一个简化的龙头,有着鼓鼓的眼睛,挺立的双耳。钩身装饰汉代独有的典型云纹,云纹处有鎏金。在这枚像兵符一样可以自中间一分为二打开的带钩上,两个半扇的内壁分别以阴阳文刻有“长毋相忘”的四字吉祥语。动人的情话,隐身于贴身的带钩中,被淳于婴儿带入陵墓,生死相守。两千多年后,这枚带钩的出土,见证了一位铁血诸侯与他的爱妃之间的爱情。

带钩,这种起源于春秋时期,用于钩系束腰革带的日常物件,虽然形制很小,却在中国的文化史上占有重要位置。一句“窃国者侯,窃钩者诛”,便可见其影响。在齐国公子小白与纠的王位争夺中,带钩同样发挥了关键作用,管仲瞄向小白的一箭,恰巧射在对方带钩上,后者才侥幸逃脱。因此有人将齐桓公的霸业,称为“一枚带钩成就的霸业”。

考古学者王仁湘,根据带钩的用途,将其划分为钩系束腰革带的革带用钩、随身钩挂武器等用具的佩器用钩,以及随身佩带武器用具以外其他物品的佩物用钩。带钩多为男性所用,而配饰钩则可能多为女性所用。我们已经无法得知,淳于婴儿带在身边的带钩,究竟具体做什么用途,但那铭刻在带钩内部的“长毋相忘”,却向我们表明,那一定是一件江都王赠予她,见证他们爱情誓言的特殊信物。

带有铭文的带钩,更多铭刻“君高迁”“长宜子孙”等吉庆语。比较而言,“长乐未央”“长毋相忘”这样带着汉代人美好祈愿与深情寄托的话语,更多出现在瓦当与铜镜上。

那是一个恢宏而奔放的时代。“夜如何其?夜未央,庭燎之火”,最早出现于《诗经》的“未央”一词,带有“未尽”“不尽”的意思,与“长乐”一起,成为汉代各阶层的通用吉语。毫不奇怪,长乐,未央,也是汉代两座主要宫室的名字。

那同样是一个深情款款的时代。“见日之光,天下大阳,服者圣王,千秋万岁,长毋相忘”,这些镌刻在铜镜上的文字,抒写着千载而下的热烈与真挚:一见到太阳啊,天下便也明亮。哪怕过了一千个秋天或是一万年,我们都不要忘记对方。

比起这些热烈的表达,属于刘非和淳于婴儿的那句“长毋相忘”,似乎要低调含蓄得多。汉景帝时期,由于最终采纳晁错“削藩”的建言,再加上吴楚之乱的警示,各诸侯王的势力明显受到抑制。为明哲保身,这些诸侯王多数选择骄奢淫逸的生活,以减轻天子的忌惮。不论是从江都王刘非的“非好气力,治宫馆,招四方豪杰,骄奢甚”,还是他的弟弟中山靖王刘胜的“胜为人乐酒好内”,都可以看出这一点。我们可以揣想,在江都王身边的如云美女中,一句独属他们两人的约定,会让淳于婴儿的内心多么的笃定与安稳。

此生不渝毋相忘

卜正民在《哈佛中国史》第一卷《早期中华帝国:秦与汉》中,考察汉代的女性地位时发现,汉代亲缘体系遵循着礼仪经典的教诲,在此范围内,它强迫女性处于外人的地位,谴责她们因这种地位而存在道德上的缺陷,然后向她们提出获得救赎的方式:放弃自我情感,放弃自身利益,如果有必要,还要采取自残、杀婴或自杀的方法。但另一方面,他同样发现,女性实际上成功地在各个方面颠覆了这些说教,尤其对于一些皇亲外戚或豪强大族中的强势女性来说,更是如此。

事实上,在那个整体趋于奔放张扬的时代,无论是豪强大族,还是民间乡野,汉代人在表达爱情方面,从来都很明朗、热烈。

学者王洪震毕生研究汉画像石,他发现在汉画像石中有不少关于接吻场面的描绘。在一幅颇有立体主义画风的《纺织接吻图》中,女子戴着软帽正在织布机上织布,后面来了一个戴着官帽的男子,站在她身后,抱着她接吻,舌头已经伸进她的嘴里。画面上,在他们侧面的脸上,画出了正面的眼睛。

在汉乐府《上邪》中,一个性情刚烈的女子,以赌咒发誓的语气,表达她对爱情的坚贞:“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不敢与君绝,不愿相忘,在汉代人蓬勃的生命意识中,似乎总是带着一份古老的忧惧。就在不久前,秦末农民起义的领袖陈胜还向他的同伴许下“苟富贵,勿相忘”的誓言。我在想,秦汉时期的人们,为何如此惧怕两两相忘?

恋爱中的人们,似乎总渴望天长地久,但他们也清醒地知道,一切时有尽。不管是长乐未央,还是长毋相忘,看起来都只是一份美好的祈愿。汉代人总是喜欢在瓦当、铜镜以及各种器物上,留下应有尽有的祈愿:子孙满堂、国泰民安、富贵快乐、吉祥如意、长生不老、地久天长。一句话,我们今天熟悉的各种吉祥语,几乎都来自汉代人的记忆。

汉代人,为何如此喜欢在生活中留下如此多祈愿祝福的话语,他们到底感到了什么、想到了什么?我想,他们比现代人要贪心一点,要执着一点。对于生死,对于爱情,他们想要的更多,祈望的自然也更多。

汉人“视死如视生”,由于祖先崇拜和鬼魂崇拜观念的根深蒂固,他们相信人死以后灵魂不灭,还会在另一个世界里继续生活。正因如此,汉代盛行厚葬的传统。据《晋书·索琳传》记载:“汉天子即位一年而为陵,天下贡献三分之,一供宗庙,一供宾客,一充山陵。”也就是说,汉代的天子在登基后的第二年,便将整个国家财政收入的三分之一用来修建陵墓。天子如此,诸侯王也是如此,他们希望死后仍能继续活着的美好生活。

既然死后世界,不过是活着世界的延续,那还有什么担心?又何必担心忘记呢?我想他们终归带着一些纠结,带着一些疑问,毕竟,没有谁亲眼目睹过另外一个世界。

然而,这正是千载以来我们的民族性情,祈愿美好,现世安稳,来世安稳。在一幅王洪震命名为《夫妻相守图》的汉画像石上,最好地诠释了何为幸福生活:在屋檐的帷幔下,夫妻两人守着小茶炉,品着茶,喝点小酒。

我们缺乏一点悲剧精神,即使生活充满悲剧,爱情满目疮痍,我们也愿意相信那个最好的谎言:长毋相忘。写到这里,我忽然觉得,这种行为本身就充满了悲剧感,尽管它一再以世俗、庸俗、流俗的面目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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