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县女教师绝笔信事件(丰县绝笔信第三天)

文|每日人物李和息

李秀娟发布“绝笔信”后,短短2天,事件发酵速度远超她在过去一年多里,为左眼失明的女儿所做的努力。

突如其来的关注度,也迫使她和徐州丰县相关部门,各自梳理往事的细枝末节。而在这场“控诉”与“反控诉”的漩涡中,暂时还没人先挣脱出来。

8月6日,李秀娟发表声明,称自己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发出“绝笔信”,现在却成了“千夫所指的闹访户”。她辩称自己曾先后找过4名律师,并非官方所说的:不走司法程序执意上访闹事。

两天前,李秀娟夫妇在发布一封“绝笔信”后失联。该信直接将矛头指向“丰县派出所副所长罗烈”和“教育局丁攀”,称“这个世界的恶,你们占了一半。”

信中提到,李秀娟在2019年3月份遭到丰县相关部门无故殴打、逼供、监视,丈夫梁斌也于3月18日被撤除周楼小学校长一职。

当天下午,徐州警方在湖边找到李秀娟夫妇,将其平安带回。但是,丰县相关部门被卷入了一场新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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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秀娟一家合照/图源网络

无故被打?警方:依法传唤、依法审讯、依法处罚

找到李秀娟夫妇后,丰县政府随即成立联合调查组,并于8月5日发布通告,称“未发现民警有殴打辱骂行为”。

该通告未能平息网上对于“民警打人”之事的争议。李秀娟和罗烈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各执一词。

据李秀娟所说,今年3月1日晚,她被警方人员强行拖走,没穿鞋子和外套,膝盖也受了伤。期间,罗烈等人对她进行殴打、辱骂,在派出所传唤不让她喝水、不给吃饭。

罗烈随后向媒体否认了李秀娟的这些说法。他称,李秀娟膝盖上的伤系其奔跑过程中摔倒所致。审讯期间他曾安排协防队员拿给李秀娟水和馒头,但她说心情不好不想吃。

罗烈回忆,3月1日晚上9点左右,派出所接到丰县教育局报警,称多次到北京越级反映问题的李秀娟又扬言买了上京的票。核实之后,派出所警员带着传唤证对其进行传唤。

半小时后,罗烈接到警员电话,说李秀娟不配合,“在街上耍无赖不穿鞋不穿衣服”。罗烈称他在屡次劝说无效的情况下,才对李秀娟申请强制传唤。后为执法安全,才给她上了手铐。

3月2日晚,李秀娟被丰县公安局以“寻衅滋事”罪拘留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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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县教育局的处分决定/图源网络

​两人对“殴打行为”的说法,大相径庭。而在警方提供的执法记录仪视频中,晚上9点01分到10点05分,李秀娟并未被殴打。视频中,李秀娟得知被传唤时,拒绝前往,并将白色羽绒服外套脱下,露出紫红色的保暖内衣,期间两次坐在地上。

视频显示,晚9点57分,警员给罗烈打电话。10点03分,罗烈出现后,抓住了李秀娟的胳膊,试图将其从地上拉起,未果。当罗烈表示要对其进行强制传唤时,李秀娟站了起来,并称会穿上衣服跟他走。

此后,该执法记录仪视频缺失,“客观原因是我的记录仪没电了。”罗烈说。

除了殴打行为,李秀娟还提到曾被刑讯逼供。对此指控,罗烈同样否认,“我安抚过她情绪之后,进行了约2个多小时的问话,这个过程监控都是全程记录的。”

问及监控视频,丰县城东派出所所长潘祥荣8月5日回应媒体,称联合调查组已将监控视频全部拷走,经初步调查了解,派出所系“依法传唤、依法审讯、依法处罚。”

6月21日,基于被行政拘留的事实,丰县教育局给予刘秀娟记过处分。

上访被拦、还被监视?校长称“照顾起居,也不想脱离视线”

李秀娟承认,自己没有配合警方传唤,腿伤可能是在混乱之中磕破的。

但她始终不明白,“我怎么就寻衅滋事了呢?”她后来回想,这次被拘可能和自己多次上访有关。

李秀娟回忆起自己拘留到期释放后,曾因身体不适住院,她发现病房外面站着几个陌生人,“都戴着口罩,也不说话。”李秀娟后来听说是这些事教育局和校领导来给她做思想工作的。

对此,李秀娟女儿所在的实验小学校长李钊向媒体透露,当时是为了照看李秀娟的生活起居,“也是不想让她脱离视线,但绝对没有限制她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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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秀娟病房外的“陌生人”/图源网络

8月1日,一份由丰县教育局签署的名为《关于李秀娟反映学生梁某某眼睛被甩伤问题要求重查信访事项办理情况的报告》(下称“报告”)称,李秀娟分别于2018年7月6日、2019年1月29日、2019年2月1日,三次越级进京上访并登记。

该报告还披露,每次李秀娟进京上访时,教育局均会安排专人到北京接访并耐心细致地做好其思想疏导及劝返工作。

而在3月1日被抓之前,李秀娟刚刚购买了3日去北京的火车票。她告诉记者,这次进京是为女儿眼睛做复查,“没有上访的念头,我有医院挂号的证据。”

女儿梁琳的眼睛,是李秀娟上访的开端。

2018年3月12日,丰县实验小学的两名男生在打闹时,将衣服拉链甩到了梁琳的眼睛上。班主任常青回忆,当时梁琳的左眼皮红了起来,说是“有点疼”,但她没在意,认为问题不大。

回家之后,梁琳眼睛的痛感并未消失。李秀娟先是带着女儿去了附近的诊所,医生说是“左上眼皮充血红肿”,给拿了眼药水和消炎药。

几天之后,李秀娟又听到女儿说“眼睛看东西模糊”,她这才意识到严重性。4月10号,常青接到李秀娟电话,被告知梁琳左眼皮上有一个疙瘩。

4月14日,徐州市第一人民医院的诊断结果显示梁琳“左眼钝挫伤”。4月16日,梁琳做了眼睑肿物切除术。此次就医后,李秀娟联系了班主任常青,让她帮忙找涉事学生家长,协调赔偿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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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同仁医院的诊断书/图源网络

第一次的见面协商并不顺利,对方家长只愿意出2000元赔偿。常青回忆说,李秀娟当时明确要求学校和对方家长共同支付30万赔偿金。

赔偿事宜没谈妥,李秀娟先后找了多名律师,但大都被建议“先等孩子治疗”。

两个月后的6月25日,学校再次组织三方家长进行协调,涉事学生家长表示愿意各出15000元,校方则称其出于人道主义立场,愿赔5000元,共计35000元。但李秀娟当时已经决定走司法程序,并未接受,“(学校)要我签字按手印,一次性了断。”

此后,女儿的左眼视力持续恶化。

7月初,李秀娟带着女儿前往北京同仁医院治疗,检查结果是“左视神经损伤”。李秀娟听到医生说“孩子眼睛面临永久失明”时,坐在楼梯上嚎啕大哭。

李秀娟回忆,当时在医院一位北京大姐建议她到国家信访局反映情况。7月6日,李秀娟在离京的前一天,听大姐的话儿,去了信访局。

当时一个壮年男子在信访局门前拦住了她,说能帮她处理好女儿的问题。但等到李秀娟返回丰县之后,此人再无音讯。她后来得知,这个人是丰县的截访人员。

事隔2天,舆论矛头转回当事人,“受害者”成“闹访户”

8月5日晚间,丰县政府通报称,梁斌利用其职务之便,以学校名义为其女委托伤残鉴定,违规使用公章,“负责李秀娟稳控工作,存在稳控不力问题。”

也因此,3月14日梁斌的周楼小学执行校长一职被宣布暂停。

对于丈夫滥用公章一事,李秀娟表示实属无奈。她从律师处得知,打官司和索赔必须有伤残鉴定报告,且必须以单位名义申请。此前,李秀娟去找实验小学和丰县教育局盖章,均被拒绝。

2018年12月7日,徐州市中心医院司法鉴定所出具的《鉴定意见书》显示:梁琳左眼钝挫伤致左眼视神经损伤,左眼达到盲目4级,构成八级伤残。

拿到鉴定书,李秀娟到丰县法律援助中心进行了核算。“伤残赔偿金按丰县人均收入47200乘以20年再乘以0.3,就是29万多,再加上精神抚慰金等,一共36.8万元。” 她解释道。

这个数额,涉事学生家长并不接受。“事发1个月了,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家长是不认同的。”对方家长让李秀娟提供证据,否则不予赔偿。

丰县教育局信访办负责人丁攀也不认可这份鉴定书的可信度。他表示,司法鉴定应该由法院指定机构操作,或者由梁琳所在的实验小学盖章,“但她盖的是周楼小学。”

接受澎湃视频采访时,丁攀声泪俱下,称自己付出了热情耐心,却遭李秀娟如此对待,并给自己的名声和家人带来极大的伤害,“她来维权,我的名声谁来维护啊。”

据校长李钊介绍,截至目前,学校已组织超过15次协商,他直接参与的有5次。李秀娟否认了这一说法,称只和家长协商了三次,还都“不了了之”。

8月5日,李秀娟在接受采访时,承认其“绝笔信”是有人帮助操作的,腿伤可能也是混乱之中碰到了车门。她解释说,自己此前为了维权加了很多群,群友之间会互相交流经验。

8月6日,李秀娟发表声明,称自己曾先后找过4名律师,并非官方所说的:不走司法程序,执意上访闹事。

同时,她指出自己当初是走投无路,发出“绝笔信”,现在成了“千夫所指的闹访户”。

事件发酵的第三天,舆论风向一再发生变化。在这场“控诉”与“反控诉”的漩涡中,暂时还没人先挣脱出来。

(文中梁斌、梁琳、常青为化名)

(本文综合自新京报、我们视频、北京时间视频、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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