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玉林哪里最好(文艺范的成都玉林)
编者按:“走到玉林路的尽头/坐在小酒馆的门口/和我在成都的街头走一走/直到所有的灯都熄灭了也不停留……”赵雷的歌唱出了成都的肆意与浪漫,也让玉林这片社区再次火了起来。
天南海北的来客曾经在玉林落脚、生根,而今,浪迹天涯的旅人依然在此聚首、相知。他们的故事与上世纪九十年代以来白夜酒吧、小酒馆的传说遥相呼应,这既是一种文艺精神的传承,也与周边居民的市井生活互相融汇在一起,形成了独特的社区文化。
今天的玉林是成都城市更新的名片,也是老旧城区的改造典范。玉林人有怎样的故事?玉林街区有怎样的吸引力?作为容纳了这一切的城市,成都又有怎样的特质?第一财经推出中国城市社区观察系列,尝试做出解答。
夜幕低垂,成都武侯区的玉林街道,霓虹闪亮的烟火气刚刚登场。
密集的咖啡馆在芳华街上连成一片,每一家咖啡馆门前都摆着户外桌椅,街边停着跑车,成群的时髦青年聚在夜色下,喝酒聊天。另一边的玉林西路上,以小酒馆为核心,酒吧一家挨着一家,热闹非凡。夏日潮热的空气里弥漫着串串香的麻辣香味,彩虹街拐角处的独立书店透出橘色灯光,落地窗内正在进行一场文化讲座。
跟这些场景并存的,是在这里住了几十年的老居民。老大爷提着收音机光顾街边的杂货铺与水果店,一群老街坊坐在街灯下摇着扇子纳凉闲聊,老阿姨跳着广场舞,骑着滑板车的孩子在街心花园里呼喊嬉戏。
今天的玉林是成都城市更新的名片,也是老旧城区的改造典范。这几年,玉林相继生长出巷子里、爱转角、院子文化创意园区等文化网红IP,引来打卡者无数。
“玉林原本是一个先天资源不足、处处都存在问题的老旧城区。”四川大学公共管理学院社会学与心理学系系主任何明洁告诉第一财经,她研究成都社区营造已五年,这几年,她发现玉林整体升级出一种“年轻化、连成一整片的文艺感”,这种重构与变化,在成都社区营造的案例中,是独特的。
在中国城市发展史上,玉林是一个幸运的例外。十多年前,成都从南中轴线开始一路向南扩张,建立起宽敞的新城区。在这个过程中,位于中轴线的玉林一度被遗忘。正是这样的遗忘,使玉林意外得以保存。
三十多年里,玉林一直保有成都独有的生活质感,与此同时,又有一种舞台布景般的混杂浪漫。这里有诗歌、文学、艺术和摇滚,也有串串香、冰粉和麻将,市井与文艺、生活与商业、外来年轻人与原住民老年人毫无违和地共存。
玉林像一个容器,藏着一座城市珍贵而另类的文化记忆。当城市更新成为热门话题,玉林的模式给人们带来诸多启示与思考:玉林为何会成为玉林?
一段心醉神迷的文艺史
从一开始,玉林的故事就与文化息息相关。这里曾是中国当代艺术的萌芽之地,吸引了何多苓、翟永明等画家、诗人在此定居,一度被称为当代艺术的“画家村”。
“玉林是一个千变万化的小区,许多成都作家在描述都市生活时,都会写到这个小区。”在诗人翟永明眼里,玉林之于成都,就像左岸之于巴黎。一个城市的气质、生活形态、幸福指标和个人自由度,是翟永明对标巴黎与成都的核心。
1996年,翟永明搬到玉林西路,五六位画家朋友尾随而至。便宜的房租、几栋水泥现浇的大空间房子,是画家们看上玉林的因素。她回忆:“这里形成了一个艺术圈,也形成了心醉神迷、放纵轻盈的‘左岸生活’。”
玉林位于城市中轴线的人民南路西侧,东连跳伞塔,西接浆洗街,南北分别以二环路、一环路为界。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许多国营单位看中玉林地理位置的便利性,到这里建立职工宿舍。无线电一厂、四川日报、市总工会等公认成都最好的单位都来到玉林,成都第一代商品房在这里建起。那个时代,玉林曾经一度是成都最“洋气”的地方。
现在,这些并不高的宿舍楼依然保留着。当年主要的交通工具是自行车,这使得玉林的街道尺度很小,也适合用脚步丈量。初来乍到的人,光是从玉林一巷走到十巷,都会在弯弯绕绕中迷路。
关于玉林的文艺氛围和文化根基,深刻留在80后刘琥的成长记忆里。他的祖父和父母都是西南民族大学的职工,他告诉第一财经,那时很多大学、研究所、国有企业职工、三线建设者和本地农民在玉林建起院落。人群多元混杂,如同一个文化熔炉。
刘琥家搬到玉林时,这里还叫玉林村,只有一条街。前苏联建筑风格的宿舍楼里,住着很多支援三线建设的人,他们来自全国各地,说着南腔北调方言。他还记得,开东北饺子店的老板甚至能说一口流利日语。
“我印象中,很多艺术家都住在玉林。”刘琥的童年记忆里,毕业于四川美院的父亲常常跟从事艺术的朋友一起聚会。他的童年玩伴里有不少是艺术家的孩子,他有位同学的父母响应商业浪潮,将原本在街头巷尾摆摊的麻辣烫开进餐厅,做出了闻名成都的“玉林串串香”。
他也记得,当年很多留洋归来的人都选择扎根玉林,其中就包括从德国回来的唐蕾,她于1997年在玉林西路开出第一家小酒馆。
在2018年出版的书《以白夜为坐标》中,翟永明写道:“1994年,玉林还只是几条街,外加望得到绿色的田野。没有人想到它很快会成为一个繁荣、新兴、开放和享乐的街区,并由此辐射到整个城南。”
翟永明的白夜酒吧、唐蕾的小酒馆,像是文化交汇的物理载体。翟永明曾写过世纪之交前后,玉林西路上“艺术家与美女们昼伏夜出”“摇滚新手和追星族咬着啤酒瓶蹲在小酒馆门口”的情形。南来北往的艺术家、诗人、画家和文艺青年生活、聚集在这里,带动起成都本土文艺的生机。
“热爱文学艺术的群体都在这里践行他们理解中更新潮的生活。”刘琥说。
藏在街巷里的一点点文艺之火,逐渐形成一片蓬勃的文艺风潮,玉林也演变成一个充满文艺故事的知名街区。“玉林的文化基因是野生的,本身就有民间的基础。”何明洁说,这是文艺野蛮生长的力量。
依然是吸引年轻人的社区
在城市化进程中,玉林经历潮起潮落,从曾经的文艺高地,到城市快速发展后被遗忘的老城区,再到如今年轻活跃的文化创意人不断涌入。无数人群来来往往,玉林却始终没有大幅改变街区的面貌和格局,也没有改变这条街的市井生活气息和文艺底色。
今年6月,一个职工宿舍改造而来的文化艺术新空间“玉林Bushes”做了一场特别的展览,“1993-2020 回答玉林:城市更新特展”,试图讲述玉林社区的文脉与故事。
在学者何明洁看来,玉林社区营造的典范性,恰恰在于保留街区的文化历史,并将老旧的劣势,转化为难以复制的优势。艺术家何多苓也认为,“如今玉林的形态,是与玉林的原住民同时生长起来的,而不是后来硬插进去的东西,这即是它的可贵之处。”
“过去中国人所理解的社会共同体,一个重要维度就是以单位为纽带建立的。随着单位制的瓦解,住房变成商业房,人们之间缺乏凝聚的机制和方法。”何明洁说,这个时候,社区就变成了这个时代社会共同体的连接渠道,社区也变成更具体的、生动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玉林社区的成功,是毛细血管真正的发出声音,发挥作用。”何明洁说,自2008年地震后,成都开始发展不同层级的社会组织架构,鼓励社会组织更好地发挥作用,让社会力量与社区力量紧密配合,共同筹集资源和资金,一起完善社区,“形成一种血与肉的关系”。
2019年,成都开启“各美其美”“一社一品”的社区改造计划,这是中国首个市级城乡社区发展治理总体规划。2020年8月,成都市政府以一环路环线为轴,开启“市井生活圈”的打造。玉林的改造升级,被列入成都市“幸福美好生活十大工程”之一。玉林成了中国社区发展、社区治理的探索者和特色街区样本。
在玉林街道,不同的小巷呈现不同风貌,商业业态也丰富多样。镶嵌在街区里的艺术展厅、独立书店、咖啡馆、杂货铺、酒吧、二手古着店、日料店等等,在这个日益原子化的社会,成为连接青年文化的纽带。
专注于社区营造、城市更新的青年组织“海浪公社”于2019年落地玉林彩虹街。“海浪公社”的工作室拥有黄色的门脸,门上有“撑展”二字,那是一句四川方言。“海浪公社”像一个连接器,连接起政府、居民和文化创作者三方。他们邀请插画师在社区里做街巷艺术,邀请建筑师做步行街改造,邀请写手到社区里体验写出社区观察,其目标就是让更多人了解,社区是跟人是密切相关的。
“海浪公社”创始人祝贺工作在玉林,也住在玉林,最能体会到大城市稀缺的生活感和附近感。下班之后,他会逛逛菜市场,跟楼下的咖啡馆老板聊聊天,逛逛书店,发掘玉林新开的美食,这些都是“在楼下”就能实现的生活场景。他希望他们的努力能让更多年轻人重回社区、重回附近。
“在玉林无论是步行、还是骑自行车,都是很舒服的事情。”一苇书坊主理人阿俊告诉第一财经,在他书店的一公里范围内,无论是买菜、吃面、吃火锅、喝咖啡、泡吧、参加文艺活动,都可以随便选择。很多夜晚,参加完文化讲座的年轻人依依不舍地聚在一苇书坊门口,与阿俊一起聊社会聊哲学,直至凌晨。书店成立的三年,整条彩虹街也变成十几家咖啡馆聚集的区域。
生活在玉林的年轻人常有一种体会,一些本不会相聚的人,因为玉林而聚到了一起。在这个过程中,意外的人与意外的事情不断发生交集,生发出新的可能。
人来人往,玉林的变与不变
院子文化创意园创始人史雷回忆道,在玉林衰落期,只有小酒馆留守在玉林西路。但他们这帮喜欢玉林的人没走。“走到玉林路的尽头/坐在小酒馆的门口/和我在成都的街头走一走/直到所有的灯都熄灭了也不停留……”2017年,赵雷一首《成都》火遍全国,玉林开始爆火。
2018年,玉林街道邀请小酒馆共同打造了成都第一个跟社区共融的文创园区院子文化创意园。而今,这里集结了11家文化创意工作室,其中就包括刘琥创立的帧循环动画工作室。从北京电影学院毕业以后,刘琥选择了回到玉林。
“玉林的文化是有传承的。”刘琥回想起父亲年轻时接的活儿,是来自任天堂游戏公司的外包订单,源源不断的包裹从上海和日本抵达玉林。某种程度上,他与父亲的职业有着文化的衔接和传递。
刘琥在北京读大学时,小酒馆老板唐蕾的侄女也去了中戏读书。毕业之后,他们都回到玉林,自嘲为“成都的南门农民”。
“这批回到玉林的人有一个共同的标签,都在外面待过几年。”刘琥说,随着父辈退场,第二代玉林人也到了中年,这其中,有了微妙的、跨越时空的心境连接。虽然他找不到跟小时候一模一样的街道,但常常能在街巷里邂逅一些老街坊,“那也是一种烟火,一种对人生的观察”。
不仅是玉林二代选择回到原点,很多音乐人、书店主理人、艺术工作者、寻找文艺梦想的外地青年也选择落脚玉林。跟当年的翟永明们一样,年轻人来玉林,是看中这里便宜的房租和便利的交通,以及在玉林能迅速寻找到同好的亲近感。
刘琥发现,玉林街头常常会出现一些其貌不扬、充满故事的人。比如鲸鱼咖啡烘焙馆老板老庞,早年是摇滚老炮,在玉林住过很长时间,2008年去厦门演出,留在那里开起了客栈。5年后,老庞回到成都,在玉林开起了咖啡馆。
今年以来,长野书局、晚读书店、浮于野书店和野梨树书店等数家独立书店在玉林相继开业。上月刚开业的一家社区艺术商店“风马Artstore”,则可能是成都第一家社区艺术商店。
“风马Art Store”主理人高元之前在西宁做独立出版品牌风马,今年来到成都,迅速决定在玉林开出一间仅15平方米的街头艺术空间。这里既销售各类独立出版物、艺术书籍和相关周边,也会策划出每月一期的主题展览。你可以在吃完火锅、撸完串串之后,步行到这里,淘几本艺术书展上难得一见的“孤品”。
在全球旅行游荡了四年之久的大象,落脚成都,于今年年初在玉林开了长野书局。如果你在夏夜里到访这家独立书店,会见到狭窄小街的树荫下一幅热闹场景——七八位文学青年歪歪扭扭地坐在书店门外的椅子上聊天。书店内并不宽敞,木地板上坐满了人,年轻人在这里喝酒、聊天、看书、弹琴。四周居民区已经沉入暗夜,唯有此处依然鲜活热烈。那几乎就是翟永明笔下所写的“玉林的左岸生活”。
30年里,玉林承载着人们对文艺生活的想象,又紧贴着最烟火、最接地气的生活。老庞曾说,“玉林是一个独特的存在,无论谁来了,谁走了,总会有人在。”
刘琥能明显感受到玉林新与旧的交融。他的工作室为社区开设免费动画课程,来上课的大多是上了年纪的居民。让他骄傲的是,“我们社区可是有一帮老太太能用手机拍摄定格动画的”。他喜欢跟玉林的老一辈居民聊天,惊讶地发现,他们中有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批北大清华学子。这些老人与今天追求精神世界的年轻人汇合在一起,碰撞出有趣的火花。
消失的房子,玉林的隐忧
在刘琥与倪家桥社区合作的《成都记忆·倪家桥的故事》绘本中,有玉林旧街区的手绘街景图,凝聚着玉林从上世纪70年代到21世纪的城市建筑发展轨迹。几乎每一个来到院子文化创意园的人,都对这幅作品印象深刻。但刘琥依然感到有些遗憾,在这幅作品中,一些旧的建筑已经被拆除。
商业在改变着玉林,旧场景被迭代革新,网红店铺不断出现,有些老街区也似乎正在变成另一幅并不属于玉林文化基因的模样。
最跳脱出玉林市井底色的,是位于玉林北路社区的爱转角主题文创街区。这里原来是一溜小铺子,现在,一座“很出片”的尖顶玻璃房取代了老房子。尖顶玻璃房是一间热带风格的网红泰国餐厅,再往里走,则是一家户外风格的咖啡馆。沿着并不长的街巷往里走,墙上印满了电影《前任3》剧照。因为《前任3》曾在这里取景,规划师把电影当作街区改造元素。一面天蓝色的背景墙上,密密麻麻印着“杂起”“耙耳朵”等四川方言。社区党建中心旁边,名为“成都故事”网红书屋摆满了书籍和各种成都老物件,另一侧则是茶叶、陶瓷等成都文创商品的售卖区。工作日的下午,社区空间里没有居民聚集,咖啡师独坐前台。“成都故事”书屋本该是可以免费阅读的社区图书馆,但你若坐下来翻阅,会有服务员拿着餐单过来询问,是否要点一杯咖啡。
爱转角主题文创街区融合了邻里空间、共享办公空间,也包括时下流行的复合型文化空间。背后的操盘运营者,是一家成都本土企业,过程中也有社区两委和居民的参与。爱转角的商业逻辑也很明显——借助《前任3》的19亿元票房引流,用网红感十足的粉色、天蓝色墙面吸引吸引年轻游客来这里拍照打卡,再以餐饮、咖啡、文创的消费实现企业盈利。
“看似很热闹,但有些东西丢了,那并不是真正属于玉林的调性。”刘琥认为,在玉林的改造升级过程中,难免会被过度商业开发。在刘琥家背后一条很小的巷子,多年来店铺空关,无人问津,现在则开满了咖啡馆,“小巷子里经常看到很多豪车,年轻人也都来了,咖啡馆的数量这几年在疯涨。”据美团发布的《2022中国现制咖啡品类发展报告》显示,成都咖啡馆门店数量已超过7000家,独立咖啡馆数量仅次于上海。玉林因为年轻人聚集,也演变为成都咖啡馆最密集的区域。
人多了,房租也在上涨。7月,“风马Art Store”主理人高元花一千多元的月租金租下15平方米的街边铺面,长野书局主理人大象感叹,租金太贵。就在去年,他骑着自行车溜达玉林找店铺时,类似这样的铺面,七八百元就能租到。
这几年,院子文化创意园区以丰富的文化活动聚集人气,每月市集“Post Market后市场”以及一年一度的国际唱片店日、独立书店市集,都为原住居民和年轻人提供精神文化需求。院子文化究竟能留存多久,也存在隐忧。院子是玉林街道倪家桥社区从私人房东手中租下,邀小酒馆团队打造的。但谁也不能保证,假如租约到期,院子文化是否还能留存。
作为成都标志,玉林爆火是好事,但以此衍生出来的弊端也无法避免。有商人把玉林当作生意,肆意入场;在玉林主干道的拓宽改造中,老梧桐树消失了;走到小酒馆的玉林西街,以小酒馆为IP的大片墙绘、装置处处可见,在老街巷与市井生活之间,玉林逐渐开始散发出网红一条街的商业气质。
当人们谈论玉林,总是谈论它的文艺史,它的浪漫和味道,刘琥说,“这种浪漫本身是有点残酷的,是逆着社会发展浪潮的。”
今天的玉林正站在十字路口,一边是老城区的社区营造典范,另一边则是难以避免的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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