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游崂山文案(行走崂山之崂山名人)
王士禛(网图)
2.崂山的考证
王士禛在与释智朴的信中说:“名山游灵,大师显微阐幽,修此坠典,云岚草木皆开生面。”名山因为大师的关注或游历,才使其云岚草木皆开生面,得到世人的重视青睐。
王士禛游历崂山后对崂山给予极大的关注,他对崂山之名的来源进行了考证,使崂山增加了文化底蕴的厚度。
其《劳山说》曰:“劳山,在莱州府即墨县境中,昆山顾宁人炎武序《劳山图志》曰:自田齐之末,有神仙之论,而秦皇汉武谓真有此人,在穷山巨海之中,于是神仙之祠遍于海上,万乘之驾常在东莱,而劳山之名至此起矣。夫劳山,皆乱石崾岩,下临大海,逼仄难度,其险处土人犹罕至焉。秦皇登之,是必万人除道,百官扈从,千人拥挽而后上也。五谷不生,环山以外,土皆疏瘠,海滨斥卤,仅有鱼蛤,亦须其时,秦皇登之,必一郡供张,数县储侍,四民废业,千里驿骚而后上也。于是齐人苦之,而名曰劳山也。杨太史观光《致知小语》曰:山祖昆仑,起自西北,劳山居东南,为中国山尽处。行远而劳,所以名也。二说未知谁是?以理揆之,顾说为长。顾近寄所著《日知录》,内辨劳山三则,又与前说不同。”关于崂山之名的来源,王士禛倾向于顾炎武的“齐人苦之,而名曰劳山”的说法。
后来顾炎武在《日知录·劳山》中,又记载了新的说法:“劳山之名,《齐乘》以为“登之者劳”,又云一作牢,丘长春又改为“鳌”,皆鄙浅可笑。按《南史》'明僧绍隐于长广郡之崂山'。《本草》:“天麻生太山、崂山诸山。”则字本作“崂'。若《魏书地形志》《唐书姜抚传》《宋史甄栖真传》并作“牢',乃传写之误。
《魏书高祖纪》《释老志》并仍作“劳山”。
《诗》:“山川悠远,维其劳矣。”笺云:“劳劳,广阔。'则此山或取其广阔而名之。郑康成,齐人。劳劳,盖齐语也。”顾炎武认为“劳山”之“劳”,是来自登山者“劳”,一改前说齐人苦于应付秦始皇游崂山而造成的“一郡供张,数县储侍,四民废业,千里驿骚而后上”的说法,并且还考证出“劳”的新说法,认为“劳”是“劳劳”之“劳”,是齐地语言,为广阔的意思。
王士禛是比较赞同顾炎武最早的解释的,“劳山”源自秦始皇东游给地方民众造成的苦难。他在《香祖笔记》卷四说:“大小劳山在莱胶州即墨之境。延安府甘泉县北二十里亦有大小劳山,狄武襄与夏人相拒,士卒疲困憩此,因名。”延安府甘泉县也有山名为大小劳山,山名来源是因为士兵作战困劳至极,在此休息而得。王士禛通过他地同名山峰的命名佐证胶州崂山的来历,以旁证的方法来证明崂山之“劳”的来源,也有一定的道理。
王士禛有关崂山的作品,有诗歌也有小说,而这两种文体的写作却包含着不同的情怀,在诗歌的写作上,他还抱持着“诗言志”的传统思想。
他在《蚕尾续文集》卷二说:“古诗之传于后世者,大约有二:登临之作,易为幽奇;怀古之作,易为悲壮。故高人达士,往往于此抒其怀抱,而寄其无聊不平之思。此其所以工而传也。”王士禛有关崂山的诗歌既有登临之兴又有怀古之思。
《胶西行》写道:“秦皇汉武旧游仙,碣石蓬莱海上连。二劳峰上三山影,万里沙头九点烟。岂知时会一朝变,鼙鼓殷殷生海甸。”“旧日仲舒宅畔柳,年年空复向春荣。”王士禛登临秦皇汉武昔日游历之处,目睹胶西相董仲舒成为瓦砾的旧宅,感慨英雄豪杰的权势和声誉皆如不舍昼夜的流水,一去不再复返。诗中有自命不凡的自负,“公子长停珠勒马,美人自爱金缕衣”“别有翩翩少年子,一言便赠千金匕”,以美人自喻,以翩翩少年自况,对自己有莫大的期许。
然而,王士禛进入仕途前的科举之路并不平坦,《香祖笔记》卷七记载:“予以顺治八年辛卯中乡试,闱牍为座主蒲阪御史大夫杜公(笃佑,字振门)、房师寿春侍御夏公(人佺,字敬孚)所赏异,已定解元三日矣。有丘县令李应轸者,高邮人,与夏公为淮南乡里,年七十矣,私于夏公曰:“某老矣,日暮途远,使元出本房,差慰迟暮。公能相让,则奕世之感也。”请至再三,夏公乃许之。其受荐即昌乐滕国相(字和梅)也,已拟第六,与予皆习《毛诗》。杜公甚难之,而李请益坚,杜怜其意,遂改予第六,而滕得元。时滕年近六十,予年始十八耳。榜后旅谒,杜公颇悔之,间语予以前事,且曰:“子文合作元,此亦命也。”予初不以屑意。”
王士禛虽说“初不以屑意”,从其诗文来看,他对此事是耿耿于怀的。从乡试第一降为第六,这对通过科举扬名立身的士子来说,无疑是沉重的打击。
他在《蠡勺亭观海》中愤愤不平地说“击我剑,听君歌”,“人生快意无几时,明镜朱颜岂常好?”诗人在仕途上有“直挂云帆济沧海”的雄心壮志,但屡遭困顿的现实,让他产生了时不我待的焦躁不安之情。
王士禛有关崂山的赠诗则表现出诗人的幽奇之思,《赠劳山隐者》:“何许藏名地,秦山海上深。半夜白日出,风雨苍龙吟。静侣行道处,不闻樵採音。清泠鱼山梵,寂寞成连琴。晓就诸天食,暝棲檐葡林。因知安居法,一契无生心。我亦山中客,悠悠悔陆沉。”“我亦山中客,悠悠悔陆沉”,陆沉一般解释为隐居,如用此义,则最后一句与整首诗表达的诗人之意相反。
金荣注王士禛诗歌引用《史记·东方朔列传》“陆沉于俗”,这应该是王士禛诗意的正确表达。王士禛对隐者崂山环境的描写,透露出他热爱自然的本性,“我亦山中客”,他向往着大自然中无拘无束的自由。其《谢人送松花》:“劳山千万松,六月失炎暑。松膏化为黳,松花落如雨。色黄侔蒸栗,味滑胜钟乳。会从啸父游,白日生毛羽。”啸父是传说中长生不老的仙人,《列仙传》载:“啸父者,冀州人也。少在西周市上补履,数十年人不知也。后奇其不老,好事者造求其术,不能得也。唯梁母得其作火法。临上三亮,上与梁母别,列数十火而升西,邑多奉祀之。啸父驻形,年衰不迈。梁母遇之,历虚启会。丹火翼辉,紫烟成盖。眇企升云,抑绝华泰。”
王士禛希望像啸父一样,长生不老,脱离人世间烦恼,羽化成仙。王士禛的山水诗中,常有一种莫名的惆怅,强烈的出世感。对此,王士禛的侄女婿、清初著名诗人赵执信颇不以为然,他在《谈龙录》中说:“司寇(王士禛)昔以少詹事兼翰林侍讲学士,奉使祭告南海,著《南海集》,其首章《留别相送诸子》云:卢沟桥上月,落日风尘昏。万里自兹始,孤怀谁与论?又云:此去珠江水,相思寄断猿。不识谪宦迁客更作何语?其次章《与友夜话》云:寒宵共杯酒,一笑失穷途。穷途定何许?非所谓诗中无人耶?”在大多数人看来,奉皇帝之命祭祀南海是非常荣耀的差事,而王士禛途中写就的诗句却如谪宦迁客之语。
赵执信说:“余曰:诗固自有其礼义也。今夫喜者不可为泣涕,悲者不可为项笑,此礼义也;富贵者不可话寒陋,贫贱者不可语侈大,推而论之,无非礼义也。”
王士禛身为朝廷重臣,富贵之极,应该志满意得,他心灰意冷的情绪从何而来?一般人是不理解的。如果从王士禛的性格角度,找这个问题的答案,就能够迎刃而解了。
王士禛《癸卯诗卷自序》曰:“予兄弟少无宦情,同抱箕颖之志,居常相语,以十年毕婚宦,则耦耕醴泉山中,践青山黄发之约。”王士禛兄弟从小就“无宦情,同抱箕颖之志”,没有“学而优则仕”的强烈愿望。王士禛虽身处高位,却无渔利猎名之心。
《渔洋山人自撰年谱》云:“时捐纳方开,多相缘为奸。山人(王士禛)一无所预,戒司官凡关捐纳事,勿以一呈一稿至前。在户部七年,始终皭然,如白圭振鹭,得全清白。举朝皆能谅之,然笑其愚者众矣。”
看淡了名利,王士禛吏隐金门,能够在尔虞我诈、翻云覆雨的官场中,独善其身,抱持澄静内敛的心灵,于山水间发现自然的纯美。
《渔洋山人自撰年谱》云:“(王士禛)奉命南行,雪阻东平,望小洞庭中有蚕尾山,为唐太守苏源明宴赏地,因取以名其山房,并图为小照,自序梗概以志寄托。一时海内风雅之士,咸谓山人处高位而有超世之志焉。”“处高位而有超世之志”,使王士禛的山水诗歌常常有出世羽化之想。
转自宫泉久《游崂名士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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