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幸福简介(周学孔原创幸福渠)

周幸福简介(周学孔原创幸福渠)(1)

幸福渠(中)

文/周学孔

1.战地情

赵亭真像一个下棋高手,他经常像拨拉算盘珠子一样把手下拨拉得团团转,并且都能独当一面,小诸葛就是其中之一。小诸葛生一副匀称的身材,浓眉大眼。圆圆的脸蛋一笑俩酒窝,人称美男子。聪明机灵,做起事来样样通,样样精。还有一副好嗓音,像清脆的铃铛。带工时,时常拉起儿吼,声声入耳。大伙,紧跟着喊,一会儿就像几十里长的鞭炮清脆动听,此起彼伏接连不断,直吼得渠岸震撼,大地打颤。劳累的身体像注了兴奋剂,疲乏立即烟消云散,顿时轻松,气氛愈加活跃起来。时不时,还喊起顺口溜:大家加油干呀,愚公要移山呐!除涝又浇田呐,种粮又种棉……

工地上,食堂里,会场上,一应需办的零星事情,无需赵亭嘱托,小诸葛总办得滴水不漏,从来没出半点差错。

甚至包括炊事班姑娘们的细事他都考虑得十分周全。姑娘们经常洗菜洗碗,天气又冷,手容易皴裂。不等姑娘们说话,他就早已托人掏购些凡士林或螺壳油准备好了。

姑娘们心里都暗暗佩服这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细致入微。见了他总爱和他打趣几句,尤其是小翠。

小翠性格活泼,一对水灵灵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圆圆的脸蛋上不等笑,两个小漩涡先活泛起来,特别外向。身穿一件粗布偏襟棉袄,紧就利亮。大红绒线扎着两个角角辫儿,特显精气神。额前留一排整齐的刘海儿,秀丽漂亮。但凡下工闲暇时候,总攀着小诸葛谈天说地,道古论今。夜晚他们往往谈到月上高楼,假若不是怕影响第二天上工,月落西山也不算完。

小翠富有心机,出奇地细心。她看到小诸葛每次外出办事回来,耳朵脸蛋冻得鲜红,就托人买些毛线给小诸葛织上耳护围巾。

天长日久,小翠与小诸葛的感情越来越深,慢慢由互相关心,到无微不至。由工作的友谊到深情的爱。

那年农历二月的一个夜晚。一轮皎洁而柔和的月儿挂在半空,月儿微微笑着披照着一对心肝尽情地亲呀爱呀。

二月的夜晚还透着丝丝凉意。而小诸葛和小翠心里却像揣着棉花瓜子,热乎乎的。小诸葛轻轻解开小翠的纽扣,小翠也颤动着温暖的小手取下她为小诸葛缝制的护胸兜兜。他们觉得脸上热辣辣的。小诸葛吻住小翠,小翠随手紧紧把小诸葛的头搂在怀里,小诸葛也更紧地用双臂箍紧小翠的腰背。一股股暖流马上流遍全身。小翠的心融化了,她的全身融化了。他的嘴唇像一团温情的火焰,燃遍她的全身。她完完全全沉浸在无尽的幸福中。夜深了,两只舌尖搅着舌尖尽力卷向对方口腔深处。他们紧紧搂抱在一起。他温柔的唇吻吮着她的唇,她的脸,她的鼻子,她的眼,所有能吻的地方。夜深了,他仍紧紧捉住小翠的两只白鸽子不忍松手……

前两天他们虽然领了结婚证,但是,工地上太忙,没时间准备彩礼,也没举办结婚仪式。三天后,赵亭让妻子拿出自己做新娘时最心爱的红绸子偏襟袄子送给小翠做婚服,给他们举行了“战地”婚礼。就这样一对并蒂莲,互相激励着,竞争着成为幸福渠畔一对连理,为幸福渠盛开一对战天斗地的革命友谊花。

说小诸葛和小翠是战地红花,那么,智多星与夫人赵瓶那更是小秃头上别玫瑰格外亮堂。智多星,小赵长我十多岁。我是小赵远房公公。按理说,我们这代人还讲究公公儿媳不搭话的老礼。可是作为智多星和小赵的婚姻那浓厚的传奇色彩,我不能不说,不甘于不说。1956年春,沙渠2号(也叫大洪渠)清淤大会战拉开序幕。各营、大队、小队一字排开。小赵们的小队与智多星小队中间隔两个队。远的不说,光这几个小队中间及左右邻队里,漂漂亮亮,脸蛋光光净净的小伙多得是。张三李四王五赵六她都没看上,却偏偏相中了麻子周贵。说老实话,那个年代甚至现代,绝大多数人看见坑坑窝窝的麻子,光光亮亮的秃瓢儿都汗毛倒立,心有余悸。

拿小赵嫁过来后的话说,“第一眼见他麻那样子是真看不惯,”“你说奇不奇怪,他随意用脚步步,拿手比挡一下,就知道是几方土,比别人拿尺子掐的都准,”“恁多人脑瓜子想烂,都找不出的点子,他眼皮子一扇,居然就出来了,”“人们说他每个麻窝窝里都是智慧。真是那时我心里想,他一身能处装不下,老天爷才造化他一脸坑坑,装能处哩。”

小赵是贤惠任劳任怨的姑娘。自打嫁过来,智多星多是由营里社里抽这儿调那儿忙于工作,而家里上至老下至小,屋里田里大事小情都由她八面玲珑,照应妥当。白天田里苦熬,每天夜晚守着一盏棉油灯连连补补缝圆全家针线。日积月累积劳成病,六十岁上伤了左眼。

半年后的一天,我想请智多星办事。刚进小院,只听房屋里间传来说笑声,我戛然止步。

“他爹,你看我这眼也瞎了,啥事都苦了你了,娶我你后悔不?”

“我下辈子还娶你,我不嫌你单照边!”

“我下辈子还嫁你,我也不嫌你一万三!”

“我生生不嫌你独眼龙!”

“我世世不嫌你一个营!”

是的,这对在南沙2号渠畔结成的连理花,一生和睦,从没红过脸。生下两女一男,教师的教师,干部的干部。一生相亲相爱,生活是那么幸福美满!

如今,幸福渠,沙渠2号,渠水清澈透底,一群群小鱼戏嬉追逐,蛙鼓阵阵。渠岸上绿树成荫,绿草丛生,莺飞蝶舞。时有老人,青年伴侣陶醉在鸟语花香中悠闲地散步,笑语声声。再往两岸伸展,或麦浪翻滚,或玉米棒子棒槌一般直挺挺插在葱绿的玉米秆子上。一排排,一行行像训练有素的哨兵,不由你不肃然起敬,丰收的歌儿迎风飘扬,杂粮放花季节,香气袭人,花开生动。赤橙黄绿青蓝紫竞鲜斗艳。姹紫嫣红地更招人喜爱。花海荡漾就像那当年的红旗猎猎,迎风招展。就像那六七十年前战天斗地的红花,一年又一年,生生不息盛开怒放。

2.借枪

因为礓石太多太硬,拖着腰店等五个营的后腿,工程进度落差太大,李书记和五个营长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那个年代,小手工业技术落后,烘炉少不讲,一个烘炉忙得饭都顾不上吃,一天也难打两三把扒钩。李书记想着还是得找赵亭。

一天,李书记见到正光着膀子挖得起劲的赵亭,心里暗暗佩服真是姜伯约式人物,智勇双全。想说吧,又没法下话,可是不说又不行。心想,先将他一军再说,“赵亭你这个朋友不够味,”说得赵亭一头雾水,停下扒钩显出吃惊的样子,一时没回上话。“独食吃不得呀!独木不成林呀!”又紧接一句。

赵亭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书记有话直说呀,啥独食独林的。”“你看你一家挖,大家都看着你挖啥时候能完工。”这话一出口赵亭才恍然大悟,说:“原来书记是黄鼠狼来给鸡拜年哩,你说咋办?”“咋办啥,可怜可怜兄弟们,给你那大扒钩借一点呗!”

“借多少,你说。”

“三百”

“啊?三百!”

“三百,你嫌多吗?”

“那我只剩两百啦”

“你还比五个营每家多一百五呢!”

赵亭知道书记的性格爱直截了当,说一不二,笑着说:“你这阎王爷开口啦,我这当小鬼的哪敢不给嘛!”说着二人哈哈大笑起来。

“真的吗!”

“那还有假!”

第二天,兄弟营像得战利品一样高高兴兴拿走了三百把扒钩。日夜加班才逐渐拉近了工程差距。

3.土老吊

随着工程的进展,渠一寸一寸加深。渠堤也一点一点增高,民工们要从渠底把土扔上去慢慢力不从心。工程指挥部李书记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一天,他召集各营干部召开诸葛会。特意点名赵亭和智多星必须参加。

会上,不像往日那样士气高涨,大家都有点闷闷不乐一筹莫展的样子。一张张阴沉的脸像霜打的茄子。

“大家说有啥好办法?”李书记说后没人应声。屋子里静得掉个针都能听见。

几分钟过去了。赵亭和智多星几乎是同时说:“留旱滩咋样?”“先人们挖井不就是挖几尺深留一道旱滩,一道一道往上传的。”他二人话音刚落,仿佛像一束光亮拨开头顶的一团乌云。大家心里顿时亮堂了,只听七嘴八舌议论开了,茄子脸也都活泛起来了。

是啊!这倒是个好办法。随后大家就利用旱滩一级一级往上传土。人扔土不太出力了。赵亭心里想,办法好是好,可是一锨土要转三次才算到位。能不能还有别的妙法呢?白天干着活他心里总在盘算。夜里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那夜,整整一夜没合眼。鸡叫三遍时分,他忽然心机一动,用吊杆。他虽然不识字,不懂什么杠杆原理,但是他确信这个办法可用。赶忙一骨碌爬起来,袜子都没顾上穿,把智多星从被窝里拽起来。其实,智多星一夜也没入睡,也才刚刚合上眼。二人三言两语一沟即通,竟然不谋而合。赵亭有说不出地激动,竟做出了令所有人意外地,远远超出他沉稳端庄的性格的举动,一下子蹦起来,紧紧抱着智多星,眼里淌出两行激动的泪花。

二人赶紧找了一根木桩,一根横木,及绳索箩筐和大秤等。他们要当一次科学家,实地揣摩一下农民从未涉及过的什么杠杆原理。其实杠杆这个名词,他们从来没听说过,此时也不懂。仅仅想到拆土端锨时,左手离锨头近一点就轻省些,相反,远一点就重一点的感觉。

他们三下五去二栽好桩子,桩子顶部系好横木。系点,严格说为支点。挂土篓的钩子固定在横木顶端距支点1/5处。横木另一端拴上绳子,离支点占横木总4/5。

智多星用筐子装好100斤土挂上钩,赵亭在另一端轻轻一拉,箩筐哧溜一下升到高处。为了试验准确,在人拉的一端带篓装20斤土挨地放着。另一端的100斤的箩筐竟然仍然悬在高处,不升也不降。两人一头雾水,感到奇怪。智多星陷入沉思,赵亭也急得两手直在头上抓来抓去。他俩都在思考同一个问题:20斤一端为什么不升起来,证明100斤土需要人用20斤的拉力,是两端高度平行时。现在,一端居高,一端在低处,必须要给点力使其平衡才行。想到这里,赵亭把20斤的箩筐轻轻往上送了一下,箩筐升起来了,另一端箩筐向下落了,落到与20斤箩筐基本一样高的位置,上下游动了几下停在那里不动了。试验成功了。大致上要吊起100斤土大约需要20斤的拉力。为了尽量减少吊放次数,缩短时间,提高功效,赵亭他们编制了能装200斤300斤土的箩筐。

就这样,赵亭他们土法上马,自制老吊,解决了物资匮乏,缺少机械的难题。

土老吊像当年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民工们欢欣跳跃,奔走相告。土老吊在幸福渠上遍地开花,像满天的星星,像象棋场的棋子,大大地提高了挖渠效率。

新生事物的诞生往往也像逆水行舟,不是那么顺风顺水。也有墨守成规的营或连队不想用老吊,仍采用人海战术,用竹篮子挑。桑庄营孙庄就是一例。

他们连长叫吴天。听说他有三头六臂。种一个红薯比水桶还大,一窝一百多斤。小麦单产600多斤,上了“纲”还过了“江”。

那时我小,觉得是今古奇观,连做梦都想见见这个超人。

他到处购买篮子,钩担。让一个叫郭朝的,十三岁的学生,用布口袋装着钩担嘴一次次往工地运送。那年月,一没汽车二没电车摩托,就靠两条小腿来来回回丈量从孙庄到燕店东工段的二十多里路程。渴了讨口冷水喝,饿了啃两口玉米饼子或红薯干子。脚上打泡了,就折一根枣刺挑破,挤出血水继续走。

工地上用篮子挑土,一挑必定是一百多斤重,甚至超过了自己体重,从早到晚不停地压在肩上。肩膀肿痛,咬着牙坚持。后来让妇女们做上肩垫,当时人们叫它汗水帕儿,垫在肩上。但是,也顶不了多大用。只算是针尖换个锥尖,尖儿秃点而已。

人们在1/1.5的渠坡上,低头弓腰,脸蛋几乎贴着坡面,两手抓住两个篮子襻儿,一步一歪,两个屁股蛋子撅向天,纯粹爬着前进。一步一颤,像一只只大爬虫艰难地爬行。严格说,就是五体投地,屁股撅天。一不小心或者哪一条腿软了一点,一步登空,立即就给个狗啃泥。

李书记见状气愤不已。当场严厉批评了连长吴天。

吴天是个死脑筋儿,第二天还是这样施工。李书记一连三次批评,他还只说弄土吊花钱还费事。十天后,两个民工弄得胃部肺部出血,还有一个脚步登空了栽个满脸花。书记一怒之下撤了他的职,并组织了批判会,严厉批评了吴天这种懦夫不求进取,拿民工性命当儿戏的行为。

新上任的连长赶忙架起老吊,紧赶慢赶追着落后的工程进度。

那年月,村上的树木本来就不多。再加上吴天这样的超人的膨胀,虚报粮食产量,造成了人们锅上锅下生活物资紧张。食堂里缺柴,砍掉大量树木当柴烧。工地上老吊的桩子横杆极缺。书记又召开群英会,“缺少木料咋办?”

“缺木料,不缺礓石,”赵亭说。“礓石?”书记不解。

“礓石掺土垒起来作桩子,上面接一短节木料固定横杆就行。”赵亭接着说。

“好!好办法!”

大家异口同声说。紧接着,土老吊像雨后春笋一样拔地而起,遍布渠道两岸。解放了生产力,工程进度突飞猛进。赵亭他们激动的泪花在阳光下闪烁,淌过脸颊,流进心口窝。

办法总比困难多。人们开动脑筋,水来土掩,兵来将挡,土法上马就地取材,解决了一个又一个难题。只听工地上指挥老吊的号子声“起”!“落”!

起起落落,此起彼伏响个不停。

邓东人充分发挥主观能动的潜力,用类似的方法,使一个又一个不可能变为可能,一个个土头土脑的草根创造了一个又一个人间奇迹。这成功,这奇迹,意味着燕店人精神,意味着邓州人的精神,意味着中华民族的精神。有了这个精神,中国人民将无往而不胜,将迎来更加伟大的胜利。

4.磨面

正当工地再掀起施工高潮的时候,一个个新问题又接踵而来。

1958年秋天,人民公社成立了。各家各户的小灶台闲置了,以往缭绕的万家炊烟归拢到一队一个大烟筒里,浓烟滚滚直冲九霄。一个个大小火钳,一口口大锅小锅,不管你用十年八年烂洞的,还是刚刚用猪油擦光没用过的,都成了大炼钢铁的原料。队里买来三十四十丈的大锅,安装上竹制或木制的大井子,或坐上一层一层要与屋顶比高的蒸笼格子。大锅饭——食堂诞生了。

人民公社完全改变了原有的一切私有财产的性质。土地姓公,牛羊姓公,骡马姓公,房屋姓公,庄稼姓公,甚至人也姓公……

因为房屋姓公,我家的房屋变成了羊圈,赵瓶家的房屋变成了猪圈,羊上了大堂,猪也上了大堂。特别是土地,一不姓周,二不姓付,三不姓祁,不管张王李赵都姓公,历代沿袭的老和尚百衲衣一样的小块块地连体了,户与户之间的地界拔掉了,家与家之间的界草,野刺玫挖扔了,大块大块的土地连成了一望无际的庄田,这一坡都是麦子,那一坡都是豌豆,这一坡都是玉米,那一坡都是绿豆,红薯是高产作物,种得最多。赵亭说:“一年红薯半年粮,红薯是我们保家王。”他三番五次挤空从工地回来找书记建议:“红薯是抗旱能力最强的作物,新中国建立几年来已开挖的渠道,引灌不足,但排涝够用,红薯只要不淹,准保丰收。”“社里春夏红薯每人保证半亩,不管什么年景,准保不饿肚子。”社领导采纳了赵亭的意见。冬日东方红拖拉机挂上三四张大犁,深耕深翻,冻土冻垡。来春拖拉机再挂上机耙破垡磨细,像人们磨出的面谷堆,再三点一线,扎上直线一样的标记,瞄准标记拆上一尺多深的沟,黄土翻到垄上,垄上口二尺宽,深沟高垄。像一条条拓展的土龙,几十亩,几百亩,几里,几十里,平行在无边无际的田野上。组成一幅幅人类空前绝有的农家几何图案……

人们拆挖的红薯垄沟的两头再连通田间小型排水沟,再由排水沟汇入已开通的小曹河,沙一、二、三号……这样大格套中格,中格套小格,小格套微格,构成了一套套水利网格。连阴雨季节来时,小格水流入大格,大格泄入大渠间。大渠再汇入茫茫的湍河白河洪流,奔腾而去。历史上淹死蛤蟆的低洼地都变成了累死龙王的好田。

红薯的确是耐旱的高产作物,一般年景也有四五千斤的产量,风调雨顺的年景会有六七千斤。白露之前人们挖些吃鲜,绵甜爽口。集市上有三两家烤红薯的,红薯特有的香甜味醉人,弥漫整个街市。白露节一到,人们一是趁着高温晒干,而是为了腾茬儿种麦。便扛上扒钩,套上背锅犁,挖的挖,犁的犁。一堆一堆的红红的薯堆连成排,连成片,几伬地,几里地,像高级将领的作战沙盘,像丘陵地带的土丘。人们顶着太阳,披着月亮,切起红薯干子,浓厚了白日的欢乐气氛,打破了深夜的寂静。咔嚓嚓响成一片。一晌之间,半夜之时,刚刚冒出黄尖的麦地上,未来得及播种的白地里到处白哗哗一片,像刚落了一场大雪,太阳光耀上去,刺得眼仁疼。当夜幕降临,月光皎洁,与地上洁白的薯片相交映,真是一派琼玉世界……

因为这公那公,倒真像理想的共产主义社会。人们都是公社社员,干着社里的活,吃着食堂里的饭。妇女们如干涸池塘里的鱼儿见到清澈的河水,蹦着跳着。排着长长的队领饭,齐聚一堂唧唧吵吵“我们再不用做饭了”。哪知好梦不长。

1959年麦季遭遇了历史上少有的干旱。一亩地小麦只有一百多斤产量。交了公粮后,集体仓里所剩无几。很多地方的社员在地里干活时肚子就饿得咕咕叫,一收工顾不得前心贴后背的难受,赶紧排着长队打饭,领回的饭由稠变稀,再到照见人影,并且越来越少。继之揭不开锅。女人们的向往像肥皂泡,说破就破了。坚持到1960年,食堂解散了,唯独燕店公社的食堂情况基本还好。说到这里,我不得不说说赵营长,赵亭、智多星他们这个领导班子。

可以说不管什么情况下,每一个领导集体必须具备一心为人民,想人民之所想,急人民之所急,一切以人民利益为中心,甘于奉献,敢于担当,一切从实际出发,善于开动脑子的能力。

当年,以农业为基础,以工业为主导的国民经济总方针,赵营长,赵亭他们牢牢记在心上。新中国刚刚诞生,工农业等仍处于十分落后的状况。民以食为天,首先要让人民填饱肚子,才是重中之重的问题。人民所求的是有饭吃有衣穿。有比较富裕的物质生活和比较丰富的精神文化生活,仅此而已。他们随时都会为党献身,为国家赴汤蹈火而在所不惜。1958年,这个班子就顶着压力,求真务实,脚踏实地,不虚夸,不吹牛,不贴上纲过江的假标签。他们的口号是多种粮食,少栽烟,棉花种得只够穿。为落实毛主席“手中有粮,心中不慌”的战略方针。牢记毛主席“水利是农业的命脉的教导”,严格遵循有收没收在于水的千年至理,确保方方土地排水顺畅。这也是权宜之计,而不怕丢官,不怕坐牢。因为水利设施还不到位,尽量可能多种红薯,谷子,黄豆,黑豆红薯这类抗旱的作物。这一招在这个大旱的年份确实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以至于在新中国1960年前后空前的连续三年自然灾害,内外交困的情况下,确保了燕店公社(1959年改营为人民公社)社员的民生安全。1959年的夏天,仓里还余一些谷子、黄豆、黑豆、红薯干子。补给了食堂,也使幸福渠工程得以顺利施工。

前一年大跃进,大炼钢铁,家家户户的铁锅都被砸烂集中保管。公社院里堆满了锅铁,水车链子,水车链桶子,旧水车头。赵亭看着,心里好疼。暗暗跟保管员做了一笔交易。

队里开了食堂,个人不做饭也不磨面了。驴呀骡呀石磨碾子也都集中一起。

那时的老人们对于石磨,碾盘是有讲究的。碾盘要建在不住人的空旷地上,磨屋也不能在正房偏屋里。要另外盖一间房子才行,因为祖上说石磨石磙是青龙,当官也好,百姓也好是不能随便乱放的。所以,大队就集中建了几处磨房,两个碾盘,驴骡由赵四专职饲养。

赵四是多年的老驴把儿,以前大家个体磨面总想跟他套点近乎多给自己提供点方便。一来二去形成了一个驴把儿特权。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只有队里食堂和工地食堂找他。他心里猛下子觉得空落落的。

工地食堂磨面拉糁是智多星交给几个妇女、姑娘完成,由赵瓶具体负责。公事公办嘛,也没人刻意去套他近乎。赵四心生一计。调教驴子只有他本人或者他搭上话“来,儿子听话”,驴子才肯上套。驴子也是有灵性的,赵四长年累月喂养,它跟他是有感情的。离了赵四,姑娘们死活套不上驴子。一次,两次,工地食堂的用面紧缺了。这天,智多星亲自来套驴子。跟姑娘们一样也死活套不上。智多星恼了,咔嚓就是两鞭子,哪知驴子撩起两只后蹄就是两蹶子,险些踢中智多星脑门。

智多星何其人啊,况且对赵四这个老泥鳅早有耳闻,一边想:莫不是赵四耍的什么伎俩?一边喊:

“赵四。”

“哎。”

“来套牲口。”

“儿子,听话。”

老驴顺顺当当拉起磨来。智多星将计就计,心里想:叫他木匠戴枷吧!“赵四,牲口只听你使唤,往后套牲口就是你的活,记住。”赵四哑巴吃黄连,暗暗吃了个哑巴亏,连声无奈地说“好,好。”

小麦减产了,面条要用黄豆、黑豆面代替。可是黄豆黑豆油分大,单磨磨不出面。智多星想:擀面条常用红薯面,玉米面撒在面皮上,解决粘连的问题。我们给玉米红薯干用碾子碾碎,掺和黄黑豆再磨面行吗?经过试验果然成功了。

可是驴子少,拉碾子,磨就停了。智多星是个胆大心细,爱走新路的人。他就牵来黄牛蒙上眼睛让它拉碾子。黄牛很聪明,闻到玉米红薯干子的气味,伸长鼻子,呼哧呼哧找吃的,往往在碾盘上拉嘴,偷吃。智多星干脆就给它戴上笼嘴。

队里加上工地食堂用面量很大,赵瓶她们一天到晚被囚在磨房、碾道里,撵着黄牛、灰驴的屁股,转来转去,没遍地揽起磨碎,碾烂的碎麦红薯疙丁,倒进箩面柜咣当咣当没完没了地晃着。两扇石磨磨着粮食呼呼隆隆,单调的箩面声哧㘄哧㘄,耳朵木了,手也磨出了茧子。旷日持久,姑娘们不再像时钟的秒针那样快速地滴答。但任务催着,起码还得像分针那么欢实。黄牛灰驴也不再“哞哞”吭叽吭叽地叫,它们也不再时不时地翘起尾巴,舞动尾毛,轻抚姑娘们的脸,只无精打采地搭拉着尾巴。

磨屋的一角溜地放一个长方形三尺来高的木柜,顺长的方向钉两根木条,就是箩面柜。姑娘们五更起床就弓着腰,头也伸进面柜里,两折合一折,两只手换着一推一拉,哧溜哧溜晃着,两箩过去就成白毛女了。晃到人们掌灯,年轻姑娘们都成背锅了,腰酸背痛,怎么也直不起来。一天晚上,智多星从工地回来看到赵瓶弯腰拱脊的样子,以为她生病了,问“你怎么了?”

“没怎么,箩面累哩。”赵瓶有气没力地回答。智多星心痛地叹了口气。

这夜他又失眠了。琢磨着怎样改进下箩面柜。

“你咋不睡呢?”

“你先睡。”

赵瓶是累坏了,催了几遍,就扯起呼噜。那呼噜声声撕着他的心。智多星怕惊醒妻子,就拿起锯子等一应木工工具,端上油灯去磨房了。

鸡叫过三遍,姑娘们来了。智多星还在做最后一道工序,打磨手柄。姑娘一看,很吃惊。面柜变样了。下面安了四条腿,前壁凿了两个洞,伸进去两根圆木条,里端固定半月形与箩边相似的弯木条,正好卡住箩的一边,另一端安上手柄。赵瓶没等智多星把手柄磨光就搬来个独凳笔直起腰杆,拉风箱一样呼扇呼扇拉开了。姑娘们看着赵瓶拉风箱的模样,眼睛眯成一条线。咯咯咯地笑得合不拢嘴。“我们再不当背锅了!不当白毛女了。”她们笑着,跳着,吵醒了太阳。太阳从窗户透过来,照着她们红晕的脸蛋。赵瓶幸福地盯着智多星,心里那个甜像灌满了蜜。

磨房的问题解决了。姑娘们坐在凳子上轻轻松松地筛着面。

新的问题又来了。一天,姑娘们正碾着红薯干。忽然老天爷刮起怪风。碾盘四不着邻。刮掉了驴的眼蒙,刮飞了碾盘上的红薯干疙丁,刮翻了装糁的笸箩。紧接着黑云翻滚,瓢泼大雨劈头盖脸而来。淋湿了抢起来的红薯疙丁,洗净了碾子。姑娘们像落汤鸡。姑娘们心疼了,大灾之年,这是救命粮啊!姑娘们哭了……

赵亭冒雨赶回家,已经晚了,看着姑娘们难受的样子,心里像扎上一把钢刀。自言自语说,我早就该下这个决心了。

晚上,赵亭没回工地,跟妻子谈了一夜话。那年头,人们都很迷信,妻子不怕跟几个孩子挤一个房间住,但害怕犯了青龙。人老古老没人把碾盘支在屋里。家里只有三间上房,还没盖偏房。碾盘支在上房更犯忌。况且大儿子也到结婚年龄了。“上房西间占住了,媳妇过门往哪儿住?”妻子说。

“走一步说一步吧。”

“千百年的规矩犯冲了咋办?”

“我就不信那个邪!”赵亭坚定地说。妻子拗不过赵亭只得答应。第二天一早,赵亭便找来七八个壮实的青壮年把碾子支在了堂屋西间。好心的老年人相劝阻拦,都被赵亭婉言拒绝。第二天,历史上从未住过大堂的青龙从此盘踞在大堂了,从此再也不怕风暴雨狂了。

赵亭还没喘过气,社里的保管员急匆匆地找来了。

5.血印

保管员小王是赵亭老相识王老五的儿子。初级社,高级社几年内在治理小曹河,沙渠一号,沙渠二号,沙渠三号工程上,赵亭与老王在一条条渠道里摸爬滚打并肩战斗,结下了亲兄弟一样的情谊,也共同结识了祁胜、李建秀、牛岭、阎章、赵成、赵军、付建波、赵信等成百上千的战斗英雄。老王曾是赵亭的救命恩人。

治理小曹河那年冬天,河底的积水结了一层寸把厚的冰。赵亭他们挽起裤腿下河破冰,没有料到河底有一个丈把深的土井,扑咚一声掉进井里不见了踪影,因为陡然的低温使他的腿发生抽筋,泛出水面时,干扒拉上不了井岸。说时迟那时快,老王顾不上脱衣服赶忙跳下去,把赵亭连拖带拉拽上来。二人的脸上腿上被冰碴子划得鲜血直流。

此时二人浑身嗒嗒乱颤,像是筛糠。脸上腿上除了血遮盖的地方,都是紫色,像紫茄子,上下牙齿咯咯打架。智多星弯下腰就要背赵亭上诊所。老王一把揪他过来“我……我……我来。”背起赵亭就往诊所跑去。脚印上一滴一滴印上一点一点的血印。几十年后,我仿佛看到这河水里像那地上的血印一行一行,不,又像整个河水里,一团一团血红,源源不断地流淌,流淌在我的心里,定格在我的眼睛里。

周幸福简介(周学孔原创幸福渠)(2)

【作者简介】周学孔(男),网名老周蜂场,1949年生。河南省邓州市人。追花夺蜜人。初中毕业。71岁诗心萌发,在《祁营文学》扎根。72岁于人民号、百度等多家平台发芽。不小心,在华夏诗词比赛中摔一跤,捡个第一名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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